第02章 惡賊下素帖 索萬兩黃金
天空還是灰濛濛的顏色才不過有上那麼一點點明亮的意思麥家門前已擠滿了人長龍排出去少說也有半里地長而且6續的還有人來隊伍越排越長。
每月逢五日照例是麥家開倉放糧、賑粥的日子。
今天是八月初五正逢放賑日貼出的紅紙寫明了每人粥一碗另饅頭兩個對於眾多饑民來說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莫怪乎消息一經傳出附近的災民就扶老攜幼全都來了。
麥家特地在大門外搭了一座席棚廚房就設在棚子里三個大火灶上熱騰騰地蒸著饅頭熬著粥七八個小夥計忙得團團打轉。
人太多了八方雜處良莠不齊打架生事自是難免。一些無賴混混摻雜在人群里惹事生非更是時有所聞對這類事麥家也作了準備。今天由麥家帳房麥七爺負責主持他特地挑選了三名年輕力壯的護院真要有人惹事生非的講打麥家也不含糊。
席棚的兩扇大門緩緩地打開來人群像潮水似的忽然涌了進來。
麥家的二管事苗武大喝一聲手持齊眉棍橫著向前一推大聲道:「各位鄉親聽著大家遵守秩序先來先進拿了就走一人一份不可貪多誰要是亂來不但拿不到吃的還得送上衙門打板子治罪。」
他人高體大加以自幼年起在麥家就練過功夫這一亮相立刻生出了嚇阻作用亂囂的人潮立刻被壓了下來。
一個老婆婆同著一個面黃肌瘦的年輕婦人連滾帶爬地撲了進來那婦人的背上還背著一個小孩子。老婆婆手上捧著砂鍋激動地叫著:「老爺們行行好吧我們婆媳快三天沒吃飯了……要餓死了。」
年輕的婦人更是眼淚漣漣地道:「我們昨天就來了在外面坐等了一夜……」
麥七爺噴出了一口煙關照分粥的夥計道:「每人算雙份的。」遂向那對婆媳說道「小心別撐著了在這裡吃飽了再走吧!」
婆媳二人嘴裡千恩萬謝感動得簡直要跪下來磕頭一個夥計立刻把她們引到了大桌子旁坐下來。
接下來是一個滿臉風霜的瘦黃漢子睜著一雙大而失神的眼睛空著兩隻手只是頻頻苦笑。
分粥的夥計奇怪地問他道:「你的碗呢?」
瘦黃漢子目光直地道:「她們婆媳三天沒吃飯了俺黃通七天水米未曾打牙卻強行了六百五十餘里——」
一面說伸出了兩隻手合成一棒向著分粥的夥計道:「身無長物麻煩這位兄弟就往這裡招呼吧!」
那個夥計嚇了一跳道:「你……你瘋了么?」
稀飯鍋開得哧哧作響一勺粥下去怕不把這漢子雙手燙得稀爛?
莫怪乎分粥的夥計心驚在場各人無不被這黃臉漢子失常的舉止嚇了一跳一時眾皆嘩然。
分粥的夥計只是拿著粥勺愣。
那漢子苦笑著道:「怎麼?這裡還有規定一定要有鍋有碗才給粥么?」
眼前人影一閃二管事苗武已來到了跟前。
「朋友我看你是存心來找碴惹事的吧?既然沒有傢伙你就先到一邊涼快涼快吧!」
嘴裡說著苗武一伸手抓住了對方手腕子。
他自幼習武又練過三年橫練功夫素有大力之稱滿打滿算對方一個饑民瘦漢能有什麼能耐?還不是隨手就倒哪裡知道情形卻並非如此。
隨著苗武的手勢向後一帶固然是力道驚人可是眼前的那個黃瘦漢子卻有如打進地層的一根石樁竟然絲毫不為所動。
苗武一驚之下二次運力向後一帶但依然如故。心頭一懍這才知道眼前來人敢情大非尋常。
黃瘦漢子嘆息一聲苦笑道:「俺久聞臨淮麥家仗義疏財義結天下這才急行六百里前來投奔。今天看來。為求一飽尚不可得也不過是徒有虛名耳也罷算俺黃通白來一趟貴當事既然吝於施捨黃某人不敢打擾這就告辭了。」
說罷向著眼前的苗武揖了一揖轉身就走。
「慢著。」
喚住他的顯然是主持賑粥其事的麥七爺——他是旁觀者清自信老眼不花苗武剛才那一手固然不動聲色卻是瞞不過他的眼睛。眼前這個漢子何許人也倒也不可輕視。
「這位朋友請了。」
麥七爺放下了旱煙袋杆子拱拱手來到了眼前上下打量了對方几眼心中著實納罕。
那漢子一身黃繭布衣衫年歲當在二十七八歲當赤荒連年歉收臉上帶幾分菜色倒也不足為奇只是顯諸在這個人身上的那種風塵氣息和目神里的那股子倔強卻令麥七爺不可輕視。
麥七爺輕輕一咳抱拳道:「黃朋友既是多日未曾用飯何不吃飽了再走?」回頭招呼一聲「來人拿大碗侍候。」
在麥七爺力請之下那漢子慨嘆一聲道了聲慚愧這才隨著麥七爺來到了一隅坐下來。須臾間粥食齊備。
黃通看了桌上一眼咕嚕空咽了一聲臉上情不自禁地現出了飢餓的表情。
「不瞞貴管事說七天七夜不著水米這還是頭一回俺就不客氣了。」
一面說伸手拿起了一個饅頭三口兩口就吃了個精光第二個饅頭也是一樣接下去端起了粥碗只聽見呼嚕連聲滿滿一大碗小米雜糧粥也吞了個乾淨。
麥七爺點頭示意大盤饅頭大碗稀飯又端了上來也許是苗武的惺惺相惜外加鹹菜一碟對於一個受施的饑民來說這可真是格外的恩寵了。
「這——」黃通不勝汗顏地道「這就不敢當了。」
麥七爺點點頭微微笑道:「人是鐵飯是鋼。歲月飢年沒有好的招待慚愧慚愧。黃朋友請盡量用吧別的沒有稀飯饅頭還多得是。」
黃通點點頭苦笑道:「這麼說俺就不客氣了。」
接下去是一陣風捲殘雲——大饅頭又下肚了四個稀飯共喝了四碗。
姓黃的再要伸手去拿第七個饅頭時忽然目注棚外嘆息一聲收回了手一笑道:「我已吃飽了。」
麥七爺看得真切憑著對方的食量以及顯示的眼神只怕再有七八個饅頭也照樣下肚。忽然停止了進食必有原因。
「黃朋友不必客氣一餐飯又值幾何?你就敞開了吃吧!」
黃通搖頭道;「不不不吃飽了吃飽了……」說話時瘦黃的臉上現出一種悲憫表情透過隱約的淚水他打量著眼前的災民。
「沒有吃的人多得是俺黃通不能獨飽一飯之恩今生不敢稍忘這就告辭了。」
說罷向麥七爺推桌站起深深一揖便待離開。
「黃兄留步。」
麥七爺上前一步面現誠摯地道:「我家主人求賢若渴在下老眼不花黃朋友你分明身懷武功刻下四方乾旱哀鴻遍野朋友你又往哪裡投奔?不如暫時屈就一下容在下回稟家主人就在敝宅住下來朋友你意下如何?」
黃通睜著一雙大眼睛在麥七爺臉上轉了一轉黯然一嘆說道:「七爺這幾句肺腑之言黃通再要拒絕便是故作矯情了無奈目下尚有急事一行最快也須七日夜方可轉回那時如果賢主人尚有見愛之意在下便暫時留下來儘力報答便是。」
麥七爺頓時大喜道:「這樣甚好黃朋友請稍留片刻內里去去就來。」
黃通忙抱拳一拱面現疑雲地坐了下來。
麥七爺不及半盞茶時又轉回手上拿著一個布袋內里脹鼓鼓的裝滿了什物。
見面之下麥七爺滿臉堆笑道:「我家主人果有見愛之意只是有官方貴客在座不便分身特囑在下轉告朋友那邊事情一了即請轉回。這裡備有乾糧一份飲水一袋零錢少許另有快馬一匹就在戶外黃朋友你這就上路吧!」
黃通呆了一會兒苦笑道:「原來貴家主人果然是義氣中人在下方才多有冒犯尚請原諒大丈夫知恩必報東西我收下了。黃通此去多則十天少則七日必定轉回。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俺拜受了。」
說著接過了脹鼓鼓的布袋往肩上一搭便轉身大步踱出。麥七爺、苗武在後面跟送不料黃通面對著大片災民望了一陣忽然面色有異轉身向著樹陰下走了過來。
麥、苗二人見狀心知有故忙自跟了過來。
苗武道:「黃兄莫非還有什麼放心不下之事么?」
黃通遲疑了一下訥訥道:「在下初臨貴地這裡一切尚不熟悉不知尚稱太平否?」
麥七爺怔了一下道:「你是問這裡有沒有鬧強盜土匪?」
黃通點點頭麥七爺長嘆一聲道;「唉!這就別提了日子簡直越來越不好了連番的打家劫舍死了好些人了——咦!老兄何故問起?」
黃通頓了一下又道:「既然如此貴上有見於此想必有所準備了?」
麥七爺又嘆了口氣點點頭道:「這話說來就長了……黃朋友有事這就快去吧但盼早去早回頭敝處或許多有借重我也就不多送了。」
說罷拱了一下手正待同著苗武告退。
黃通忽然在後面喚住他道:「七爺慢著——」
麥七爺奇怪地打量著他道:「黃朋友有事只管吩咐不必客氣只要能幫上忙的我一定儘力而為。」
黃通苦笑了笑搖搖頭道:「七爺錯會意了在下七日夜未曾好睡現下腹中一飽反倒精力不繼只想借貴處一張靠椅略微打上一個盹兒待精力稍一恢復便即告辭。」
麥七爺一笑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原來如此就請跟我入內好好睡上一覺再走不遲。」
雙方對答之際黃通一雙眸子有意無意地總似在注意著什麼當下三人步入席棚。
黃通徑自走向方才的座處坐了下來道:「不勞費心在這裡坐一會兒也就是了。」
麥七爺正要勸他進入內宅忽然間卻為一陣亂囂的聲音所吸引敢情是有人在惹事生非了。
一個叫高明的夥計氣急敗壞地跑過來向著苗武他們道:「七爺快來看看這傢伙是存心找事來了。」
麥七爺向著座上的黃通點頭道:「失陪!」同著苗武匆匆來到前邊。
一片亂囂之中只見麥家的護院劉長泰不知怎地忽然自人群里被人給掄了起來「啪嚓」一聲摔在了一張長桌上——這一摔之力過於強猛以致整個桌面全都塌了下來桌上的饅頭滾了一地。
眾災民一陣呼嘯紛紛撲倒地上搶食饅頭席棚里秩序頓時為之大亂。
苗武大驚道:「反了反了。」
麥家家人護院十數名一擁而上好不容易才把眼前這陣子混亂情勢給鎮定了下來——
麥七爺驚心之餘自然忘不了肇亂之因注意的焦點即落在了那「始作俑者」的身上。
四十左右的年歲中等身材一身土夏布汗衣褂看上去全身沒有四兩肉——這傢伙翻著一對白多黑少的眼睛珠子也正在打量著麥七爺。
有眼睛的人剛才都看見了這傢伙剛才活摔麥家護院劉長泰那一手功夫硬透著古怪高明。
當時情形是這樣的———
劉長泰想把他摔出去不想兩隻手方一接觸到對方身上只見這個人伸了一下手似乎是用了一手巧勁兒劉長泰偌大的身子就像空中飛人也似的摔了出去。
如此一來麥家的另外兩位護院可就不敢貿然出手了大夥一股腦兒地團團把他圍住打是不敢打卻又生怕把他放跑了。
麥七爺與苗武已來到了眼前眾人自然讓開了一條路。
眼前這個人一點也不緊張兩隻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滴溜溜繼續在麥、苗二人身上轉著老長老長的那張瘦削馬臉上所顯示的只是看不起人那種鄙夷的笑。
——一絲穿棚直下的陽光正把著這人的臉可就讓人很清楚地看見了他臉上的那一道暗紅顏色的刀疤。
比之上一次黃通事件似乎不可同日而語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傢伙是找碴兒來的。
雖然明知道如此麥七爺也不願失了規矩。
「這是怎麼回事?」麥七爺回頭看著身邊的夥計高明「不會辦事的狗才。」
「嘻嘻!」說話的竟是對方那個刀疤漢子「一點也不錯一個個狗仗人勢老子看不慣代主人出手先教訓教訓他們。」
麥七爺心裡可是老大的不高興臉也一沉道:「尊駕是——」
他身邊的夥計高明上前一步憤憤地道:「七爺別信他的這傢伙分明是上門惹事來的給他粥和饅頭他都不要說什麼要布施幾兩銀子……」
「豈有此理!」苗武插口道「也不是廟裡的和尚布施什麼銀子?」
「嘿嘿!只有和尚才能化緣要銀子么?」
來人露著一嘴被煙熏黑了的牙齒帶著一瞼暴戾和不屑的神情說道:「老實說這算是瞧得起你們——哼哼……」
這幾聲冷笑笑得人的心眼兒里直毛——
「六十年風水輪著轉——這是老天爺幫忙姓麥的了幾輩子的財了如今也該倒下來了。」
那是一口聽來刺耳的贛南口音嘴裡說著這人那一對白眼珠子不時東瞟西看像是在察看麥家的家業到底有多大。
一聽這話苗二管事的可就火了。
「反了你想怎麼樣?你還能搶……搶?……」
「唉算了。」
麥七爺忽然阻止住苗武所謂「光棍一點就透。」來人的意圖已經昭然若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處事老練圓滑的麥七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尊駕貴姓?」
「不敢!」來人閃著那對白眼珠子聳了一下肩「有個姓多年不用了你也就別問了。」
苗武真恨不能撲上去照臉上就是一拳偏偏麥七爺好涵養聆聽之下竟然沒有作。
「好說好說——」麥七爺皮笑肉不笑地抱了一下拳「適逢荒年早已談不到收成這幾年我們東家已不比從前開倉放糧、賑粥不過旨在服務鄉里有飯大家吃……尊駕既不屑這區區粥飯想必是缺少回家的川資是這樣吧。」
微微一頓這位麥家帳房才又接下去道:「聽尊駕口音像是外地來的我這裡有紋銀半綻就算七爺助閣下回鄉的川資吧——」
一面說麥七爺立即由身上取出了小半綻銀子約莫二兩來重——這個出手在他來說已經算是很難得的了。
他這裡雙手送上來人「嘻嘻!」一笑接過來看了一眼說道:「你可真是大方。」
一面說只見來人雙手一搓張開手來那半錠銀子已成了滾圓滾圓的一錠銀珠。
目睹者無不大吃了一驚。
這人緊接著雙手一按張開來那錠銀珠卻又變了樣——變成了扁扁的一片。忖思著他這兩隻手掌上如果沒有千斤的力道外加上爐火純青的氣功萬難臻至。
苗武是練武出身的自然知道這手功力的厲害一時嚇得臉上變了顏色。
對方這人玩了這一手絕活兒冷森森地笑了笑那隻握銀子的瘦手一陣子搓動手中銀錠立即又變成了一撮細小的銀渣子紛紛灑落在地面。
麥七爺直看得臉色青既驚又氣地道:「你……你……太欺侮人了……」
一面說腳下由不住通通一連後退了幾步——
麥家的兩名護院尚三雄與王猛一個亮出了護手棍一個探手抽出了匕作勢從旁撲上。
人群里一陣子嘩然都當是要動手了紛紛讓了開來。
「你這是在打一條狗吧!」這個青皮少肉的漢子一面抖出了一張桑皮紙「我這裡有一張單子貴管事的拿過去瞧瞧轉交給老麥——」
一面說順手一幌這張紙飄然而起敢情不偏不倚輕飄飄地正好落向麥七爺面前後者情不自禁地伸手托住。
麥七爺只向紙上看了一眼已由不住神色大變再看下去禁不住全身抖大喝一聲道:「反了反了把他給我拿下來。」
尚三雄、王猛早已作好了準備麥七爺一聲喝叱之下兩個人同時撲身上前。
尚三雄是一對護手棍王猛是兩把小匕一個奔上一個奔下驟然出手電筒閃而至。
刀疤漢子一聲怪笑道:「好。」
——兩隻瘦手猝分之下身子骨輕巧地滴溜溜打了一個轉兒「噗噗!」兩聲已分別抓住了兩個人的手腕子緊接著來了一個「大鵬展翅」尚、王兩個人一聲驚叫雙雙騰空而起就像分飛的一雙燕子作兩下里摔了出去。
這人圓瞪著兩隻白眼珠直盯向麥七爺道:「就憑你們這兩手三腳貓還想在我面前遞爪子?差遠了——嘿嘿今天出門時我家主人關照就是信交到了要你家交下個憑證。也好我就取出你這老小子一雙賊眼回去交差。」
話聲出口這個人肩頭輕晃有如清風一陣「呼!」地一聲已到了麥七爺身前。
倒是說干就干隨著這人一隻鳥爪般的怪手起處施了一手雙蛇出水式兩根手指疾點如電直向著麥七爺一雙眼睛上點挖了過去。
這個突然的動作簡直大出各人意料之外。
麥七爺簡直傻了眼眼看著這人的一雙手指幾乎已經觸及自己的眼皮就在此危急一瞬間眼前人影猝閃一個人疾如電閃地已來到了近前。
好快的身法。
隨著這人的猝然現身石火電光般地已介入他們兩者之間——這個人敢情是個大行家身形未經站穩以前一隻右手已在探出。
說來也是有趣白眼珠的刀疤漢子一出手就向麥七爺眼睛珠子上招呼這個臨時現身的人以其人之法反治其人同樣地也向對方眼睛上招呼。
「哧!」兩股尖風中一雙指尖已向對方眸子上點了過來。
眼前情勢是刀疤漢子如果真的要取麥老七的一雙眼珠那麼他自己很可能也逃不開這猝然現身的第三者之手——結果是他自己的一雙「招子」也將難保正所謂「現買現報」。
聰明人是不會吃這個虧的。
刀疤漢子鼻子里哼了一聲只得硬生生地把出手之勢收了回來……
他當然不甘心受制於人乘著收手之便五指箕開施了一手「按臍力」陡然力聚五指直向著來人——第三者面門上擊去。
猝然現身的這個人當然不是好相與的。
撒手、吐掌看來與刀疤漢了一般的靈巧緊接著兩隻肉手立即迎在了一塊兒——
雙方的力道都用得夠猛卻又似誰也不願把招式用老了一觸即分「刷!」地左右向兩下分了開來。
由於事突然直到這一霎大家才看清了第三者——那個猝然加入的是個甚麼長相。
一身黃繭布長衫濃眉、黃臉——不正是麥七爺剛才贈食送客臨去又回在一邊睡覺的那個叫黃通的瘦漢子么?
麥七爺、苗武這一忽然現心裡既驚又喜——驚的是對方忽然介入喜的是畢竟沒有看錯了人看來這個黃通果然身負奇技大可應付來人尤其是這當口的突然介入解了麥七爺的一時之危更為難能可貴。
刀疤漢子一下子拉長了臉滿面驚罕的表情那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的事——麥家竟然會藏有如此高明身手的能人這便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了。
四隻眼睛對看之下有如磁石引針眨也不眨一下。
「朋友你出手太毒了。」黃通冷冷地說「有我黃某人在就容不得你在這裡撒野逞凶。」
刀疤漢子一對白眼睛珠子閃閃冒著凶光那副獰厲樣子簡直像是要把對方生吞下去。
「相好的你是要蹚這趟混水?」
「還沒這個意思。」
「諒你也沒這個膽子跟麥家沾親帶故?」搖搖頭冷笑道「那也犯不著。」
「那是我的事。」黃通冷冷地道「你今天認栽了吧!回去捎個信兒勸你主子打消這個念頭吧!」
「哼……那也行你得先露一手兒給爺兒們瞧瞧。」
話聲微頓這個刀疤漢子身子已斜著急切而進——人到手到手到力到。
箕開的五根手指活像是五把鋼鉤直向黃通前心上抓來尖銳的指力在手指未能接觸到對方肌膚之前先就透衣直入顯示著這個人手指上的力道。
黃通自然知道對方不易打然而既然已經插手管了這件事就不能半途而廢也只得勉力而為。
就在這人鋼鉤似的五指幾乎要碰到黃通的衣邊時黃通陡然擊出右手——這一掌是貼著小腹向上猝然提起來的。
兩隻手掌「噗!」地合在了一塊兒。
緊接著雙方的身子籟籟一陣子疾顫——這人咆哮一聲左手忽然疾出如電直向著黃通咽喉上戳去。
黃通甩滑足「嗤!」一下由對方足前滑過雖未被對方指尖所中卻是擦面而過看情形是險到了極點。
兩個人合在一起的右手在這一霎間倏地分了開來。
動手過招講究的是制敵以先機。
這人在一式「分花手」失誤之下已自知失了先機緊接著施了一式「浪卷旋風」有如翩躚猝起的大雁身子誠然是夠快的然而黃通眼明手快在這節骨眼上尤其不會輕易放過。
雙方的身形看上去幾乎是一般的快——像是重疊過空的一雙大禽。
席棚里如何容得下這般身手驟然間捲起了一片狂風膽小的人忍不住都失聲大叫了起來。
——叫聲未歇兩個人已雙雙落地。
黃通直挺挺地站在地上——他左足虛點氣定神清顯然是有再次出手的準備——
對方那個人卻高高落在白木長案的角邊上彎著一條腿雙臂平伸臉上表情極其猙獰卻隱隱顯現出一種灰色額頭上已現出了黃豆大小的一滴滴汗珠子。
「好朋友擱著你的今天我認栽了。」這人由鼻子里哼出一股長氣故作從容地道「報上萬兒來吧我們結了親散不了啦!」
黃通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徐徐道:「不辭風霜行萬里眼看黃河蓋頂來。」
那人陡然為之一驚禁不住肅然起敬地抱一下拳:「尊駕原來就是鼎鼎大名的『萬里黃河追風客』黃——」
黃通不待他說完即插嘴道:「知道就好相好的我已對你破格留情了。」
那人自悉對方身分之後確實吃驚不小——然而他亦不是弱者尤其是不敢壞了身邊那位主子的名頭——
「嘻嘻……好說好說」這人牽強地笑著「姓祝的今天敗在你這成名的俠客手裡雖說是面上無光倒也沒有怨恨。還是那句老話麥家的事你少管無論如何這個梁子你結下了。」
話聲甫落姓祝的已飄身下地——身上固然有傷他卻偏要逞能一點也不現出來。
黃通肩頭輕晃翩如白鷺已攔在了他身前。
姓祝的一翻白眼珠後退一步凌聲笑道:「黃大俠這是不叫我走路?」
黃通抱拳道:「豈敢足下身手不凡黃某險勝半招不敢託大祝朋友也報上個萬兒吧!」
姓祝的冷冷怪笑一聲聲如怒鷹地道:「黃大俠這兩句話真比罵我還厲害——好吧既然如此祝某人有兩句知心話見告——」
黃通道:「洗耳恭聽!」
姓祝的冷冷一笑道:「今天你賞了我一掌只怪姓祝的學藝不精。剛才我已說過你我已結了親這個梁子解不了啦!只是麥家的事祝某人仍要勸你你少管!哼哼說一句不怕你黃大俠見怒的話只怕你也管不了。」
黃通寒下臉來頻頻點頭道:「這就很承情了祝朋友你報個萬兒吧!」
姓祝的冷森森笑道;「敗將不敢言名再說姓祝的今天是為人當差吃人家的飯。」
「那麼請教貴主子的大名——」
「黃大俠你是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了?」
「人去留名總不枉你我二人幸會一場。」
這句「人去留名」顯然觸了姓祝的神經他臉變得鐵青點了一下頭道:「黃大俠苦苦逼我說出不敢不遵但只怕我這一說出尊駕與敝主人便將難免一見了。」
這「難免一見」實在是「結上樑子」的意思。
黃通很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箭在弦上」不容不他已無能脫身。
冷笑了一聲黃通道:「我足領盛情你說吧!」
姓視的點頭道:「我家主人也同尊駕一般忌諱別人直呼其名江湖上倒也有兩句詩歌影射他老人家——」
「洗耳恭聽。」
姓祝的嘴角牽出了一絲神秘的冷笑隨即緩緩向外步出——
在場各人目睹他如此身手哪一個敢與招惹黃通不阻攔便再無一人敢以挺身而出一時紛紛閃身讓開眼看著這個姓祝的踽踽身影步出棚外。
他腳下邊走嘴裡邊歌唱的是——
「夜來細數墳頭鬼金雞三唱早看天。」邊唱邊走了。
在場各人都不明白他唱的是些什麼當然更難以琢磨出兩句詩歌的含義——惟獨黃通例外他竟然獃獃怔住了。
大夥忽然間覺姓祝的走遠了爆出一陣子騷動。
麥家的二管事苗武閃出來道:「那個老小子溜了黃大俠可要留住他?」
他竟然也稱呼黃通為「大俠」了。
一時間幾十張嘴便都開了腔有人叫著要去報官有人責備黃通不該把對方放回去這叫「放虎歸山」再想擒他可就難了。
黃通只是頻頻苦笑他一聲不哼地由一旁拿起剛才麥七爺給他的布袋子搭向肩上轉身步出一直走向老槐樹下拴住的那匹馬。
麥七爺一聲不哼地跟了過來。
「黃大俠你救了我麥豐的命也解了麥府一次大難我給你磕頭——」說著就要跪下。
「不敢——萬萬不敢。」
黃通一隻手拉住了他麥豐可就跪不下去了。
「黃大俠——」
「七爺不要這麼稱呼我——就叫我黃通吧!」
「喔喔……不敢不敢……我就稱呼你黃先生吧。」
黃通勉強地點了一下頭算是同意了。他的臉色一直很沉重心裡像是壓著一塊千斤巨石。
「請轉告貴宅主人儘早提防。」
「這……」麥豐敢情還不明白「真有這麼嚴重?」
「比你想的還嚴重得多。」
說了這句話黃通已翻身上了馬背。
麥豐扣住了他的馬韁繩暫時不讓他走。
「這……黃先生你能不能說得更清楚一點……」
一面說麥豐回過身來連連揮手把四五個看熱鬧的人攆開才又回過身來向著黃通苦笑道:「是……哪道兒找上咱們了?」
黃通點了一下頭。
「是哪道上的?」
「哪一道都不是。」黃通語音冰冷「卻比哪一道都厲害。」
「這……老天……爺。」麥豐的嘴張得老大「他總得有個名和姓吧?」
「當然有……只是我說出來你也不知道。」頓了一下黃通才又接下去「不但你不知道這裡只怕沒一個人知道……」
吟哦著他略一猶豫目注向這位麥家帳房道:「也許你家姑娘有所聞……」又搖搖頭「不……她太年輕……無論如何請你們姑娘這幾天不要出門她總還算是一把手比起官府那幫子酒囊飯袋要強多了。」
麥豐一個勁兒地點著頭——也只有點頭的份兒心裡卻不禁在犯著嘀咕——她一個姑娘家還能有什麼大能耐?——只是時方既這麼說他也只好聽著。
「剛才那個姓祝的曾經交給七爺一張素帖。」
「啊——不是你說我倒忘了。」
一面說麥豐匆匆由衣袖裡取出了姓祝的交來的那張素帖。
黃通接過素貼在馬背上展開。那是一張在桑皮紙上用紅筆書寫的字帖細讀之下竟是一打油詩寫的是——netbsp;算算一共有多少?
秋分白兔實可愛
張得金雞振翅來。」netbsp;沒有上款稱呼卻在尾句之下蓋有一個硃砂印跡竟是長尾展翅的一隻雄雞。
黃通讀罷神色益見沉重久久不一言。
麥豐眼巴巴地道:「前兩句我省得不是一萬兩黃金買命一條嗎?后兩句我可就不明白了。」
黃通嘆息道:「說得已經夠清楚了『秋分白兔』指的是八月十五月圓之夜——末尾那句『引得金雞振翅來』便明說了對方要親自來府上提取了。」
麥豐頓時一驚道:「這……是這個意思嗎?」
「錯不了。」黃通愁地道:「今天幾號了?」
麥豐屈指一算道:「四號……啊……不五號了。」
「還有十天的時間確是夠緊迫的了。」黃通在馬上輕輕嘆息一聲道「此事不便聲張否則有不測之災只宜暗中進行快快稟報你家主人著手準備一切吧!」
麥豐驚得半天才合上了嘴:「這個人準是瘋子我家老爺就算有兩個錢就是變賣家產也難湊黃金萬兩之數呀我是帳房再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三兩千也許能湊出來這萬兩黃金簡直是做夢……咳咳……這是無論如何也湊不出來的這不是存心活擺治人嗎!」
黃通冷笑著搖搖頭道:「據我所知此人生平行事手狠心毒是出了名的說一不二。麥七爺你就趕快通知你家主人仔細盤算商量對策吧!」
麥豐點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忽然垂下淚來道「黃先生你可要設法救救我家主人一命呀!」
黃通先是一怔隨即點頭道:「大丈夫言出必踐七天之內我必定轉回至於是否能救得了你家主人卻是沒有把握……總之我必當儘力而為就是了。」
麥豐聽了他這個口信兒情知他們武林俠義道中最重諾言料必當無反悔無論如何總算於萬般絕望之間得有一線希望心裡也就略現輕鬆。
經過這麼一耽誤黃通是非要走不可了。
在馬上抱了一下拳黃通雙腿一夾馬腹胯下駒長嘯一聲即絕塵而去。
麥豐只是看著他漸遠消失的背影呆忽然身後傳來苗武的聲音道:「黃爺走了么?」
說著他已匆匆來到眼前。
「走了!」麥豐心情沉重地說道「不過他答應七天後再回來……唉……今天要不是遇著他簡直是不堪設想。」
「七爺快來看看這是怎麼回事?」
嘴裡說著苗武匆匆拉著麥豐進席棚又轉到麥家大門用手向著門上指了一下道:「呶——你看。」
不知什麼時候黑漆描金的大木門上竟然印上了一隻金羽展翅雄雞其模樣竟是與那封素帖上所印的一般無二。
麥豐心裡有數想必是方才乘亂之時那個姓祝的留下來的只是不知道此舉又有什麼含義。
苗武道:「這又是什麼玩藝呢?擦也擦不掉。」
麥豐嘆了口氣道:「就讓它留在這裡吧!」
言方到此只見麥玉階匆匆步出向著麥豐走來苗武便不再多言垂手侍立一旁。
麥豐拱手道:「東翁來了……」
麥玉階眼睛四下轉著道;「那位黃壯士呢?」
「已經走了。」麥豐道「東翁有事要差遣他么?」
麥玉階怔了一怔搖搖頭道:「那倒沒有隻是想見識一下罷了走了也就算了。」
麥豐即把方才黃通仗義勇為擊退姓祝的一段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待他說完麥玉階驚得呆住了。
這件事來得突然也正擊中了他內心的要害。這些日子他所最擔心的正是這件事剛才公門的幾個來客正在談這件事想不到他們才一走立刻便生了。
麥大爺的臉忽然變白了。
「糊塗。」他注視著麥豐厲聲道:「這麼重大的事情為什麼不來告訴我一聲……還有既然這樣便更不該把這位黃朋友放走……你!唉!糊塗糊塗!」
麥豐被主人責備得臉上怪難看的怔怔道:「那一刻東翁正有客人再說也不便驚動……」
「好糊塗的東西。」
還想再狠狠地罵上幾句看看附近的家人麥玉階把話吞進了肚子里。
「東翁請息怒。」麥豐解釋道「那位黃先生臨走之前說過七天之後他必定轉回……看樣子是不會錯的……」
「唉!」麥玉階嘆了口氣搖搖頭冷笑了一聲沒有說什麼心裡卻不這麼認為——是么?有馬有錢他還會回來?那簡直是在作夢。
聽麥豐說到大門上的那個洗刷不掉的標誌麥大爺信步走過去要看個清楚。麥大爺一走過來站在門前的一干閑人全都走開了。
端詳著門上那個標誌——展翅金雞麥爺心裡一下子變得更沉重起來了。他雖然不清楚這個標誌有什麼含義但是卻可以確定是一門江湖黑道人物的信號。
看著想著麥玉階再一次陷入了沉思直到麥豐恭敬地呈上來人交來的那張素帖麥大爺才像是忽然由夢境中醒轉過來。
「黃金萬兩命一條算算一共有多少?秋分白兔實可愛引得金雞振翅來。」——當然他並沒有念出來只是每一個字都清楚地看在眼裡記在心上。然後他用一種疑惑的眼光看著麥豐後者不愧是他的心腹之人立刻就明白了麥玉階的意思。
「剛才那位黃爺說了……」他趨前小聲地向主人解說著「秋分白兔實可愛引得金雞振翅來」這兩句暗語的寓意麥玉階這才明白了。
「哼哼好大膽的強盜。這是公然上門搶劫反了反了還有王法沒有了。混帳的東西可惡可惡!」
一連罵了好幾聲混帳、可惡卻也難以抒出內心的仇恨麥豐苦著臉道:「這件事黃爺還說過要東翁趕快設法防範八月十五的日子可是近了。」
麥王階沉聲道:「這件事不許聲張你關照下去。另外你這就拿我的名帖到衙門去一趟找一位省里下來的阮捕頭就說我請他們過府一談你這就去吧!」
麥王階雖然如今已不在官場了可是早先做過京官員外郎算是有四品的功名兒子在四川干著外官又是臨淮地方的富所以算是這地方最有身分的人物憑他一張名帖不要說一名公門捕快就是當今府縣正堂也得移樽就教。
麥豐答應著匆匆接過了名帖立刻就走了。
懷著滿腔的心事麥玉階回身步入大門家人忙把門關上暫時隔開了亂嘈嘈的人聲。
站在廊子里看著院內盛開的黃菊和一簇簇紫色的海棠球兩個花匠正在泥土裡挖掘著殘留在地下的水仙、秋牡丹、鬱金香等的根球以備貯藏來年再用。雖然是十足的大旱荒年麥家總算僥天之幸宅子里的三口大井還沒有枯死水量雖然不足一家人倒還夠用只是卻不能再用來澆花澆草了。想一想開得如此美好的花樹立刻就得面臨著枯死的命運不免悵然。再想回來多少人命都無以繼徒戀花草那才是作孽呢!
麥玉階哪裡還有心情觀賞這些整個的心都被方才那件突的事給弄亂了腦子裡混沌一片只盼著那位來自盧州府的大捕頭金刀震九州阮大元快點來好為自己拿個主意。
聽差的打起了細竹縷花的湘簾麥玉階邁進了花廳——正在窗前學做針線的大姑娘麥小喬趕忙站起來叫了聲爹收拾著就要離開。
「嗯你在這裡?」——像是有好幾天沒看見她了這時看上去自己這個女兒出落得更標緻了。
一襲水青綾子窄腰長裙襯著她亭亭玉立的身材雪白的皓腕上佩帶著綠油油、亮晶晶的一隻翠鐲子真是我見猶憐。
麥玉階長長吁了口氣在一張藤椅上坐下來打量著自己的女兒心情像是開朗了一些。
大姑娘一面把針線收在笸籮里怪不好意思地向父親笑道:「是娘逼著我學的七大嬸子的手巧昨兒個跟她描了兩個花樣子正學著做呢!」
聽說女兒居然學起女紅來了這倒是一件新鮮事。
嘴裡一連贊了兩聲好麥玉階笑著走過去想好好瞧瞧大姑娘趕忙把描綉了一半的活兒抓起來藏在身子後面——一
「您可不能瞧人家不會綉嘛。」
「你這孩子爹都不能瞧了拿出來給我瞧瞧。」
「不嘛——您又要笑話人家。」
說著一個轉身滴溜一下子就跑了身後那根大辮子甩起了老高卻被她爹順勢抓在手裡。
麥小喬叫了一聲回過身子撒嬌地叫道:「爹—一人家不來了您欺侮人。」
看著女兒這副嬌憨的樣兒麥玉階愁雲暫去由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都說你練了一身好功夫瞧瞧爹只一伸手就抓住了你的辮子這要是跟人動手打架還得了么?」
——麥玉階一面說手上用力把小喬的辮梢攥緊了想瞧瞧她怎麼脫身。
麥小喬身子一轉正過身子來一隻手已扳在了辮子上只不過那麼抖了一抖——
「你撒手吧!」
一股巨大的力道透過辮梢麥玉階只覺得那隻緊攥著的手手心裡一陣子熱力道之猛不容他不立刻鬆開手要不然似乎這隻手就別打算要了。
驚愕之際麥小喬已奪出了辮子笑嘻嘻地站在一邊。
「好!真有兩下子。」麥玉階繼而笑道「爹今天總算見識了佩服佩服。」
麥小喬揚著眉毛向著父親得意地擠了一下鼻子正要轉身離開。
「慢著。」麥玉階忽然叫住了她「我幾乎忘了你過來……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看。」
說話之間他十分安然地坐了下來由身上取出了剛才麥豐交給他的那張桑皮紙素帖。
麥小喬放下手上的針線活兒走過來問:「這是什麼?」
「你打開來看看就知道了。」
小喬接過那素帖十分疑惑地緩緩打開一眼看到紙上那個鮮明的展翅雄雞印記接著她默默地把那四句打油詩句念了一遍眼睛里充滿了驚異與震惑——
「爹——這是哪裡來的?」
「我正要告訴你。」麥玉階面色凄苦地道:「我們家馬上就有一場大難了。」於是把剛才麥豐告訴他的事向女兒訴說了一遍。
麥小喬只是靜靜地聽著眼睛里充滿了震驚。
良久之後她才微微點了一下頭:「這個人我知道——」
「你是說——」麥玉階下意識地用手指了一下印在桑皮紙上的那個展翅雄雞的印記。
麥小喬緩緩地點了一下頭牙齒輕輕咬著下唇臉上現出如謎的神思。
「不過我還不敢確定是不是他。」
「是誰?」
「一個極厲害可怕的黑道人物……」
說了這句話她忽然覺父親臉上的驚悸立刻把話頓住只是卻不能不繼續說下去——
「爹我離山的時候師父特別囑咐我要我小心一個人這個人外號叫金翅子又稱奪命金雞出身遼東武功高強據說手狠心毒殺人無數。他原是一派武林宗師立門遼東後來因為開罪了官府剿了他的家封了他的門。這個人一怒之下才落草為寇專做殺人放火的壞事遼東地方被他鬧得翻天覆地現在又來到中原。」
麥玉階聽得臉色青。
「老天難道他就是你所說的這個人?卻又為什麼會找上我們……」
坐在椅子上麥玉階那副模樣簡直就像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想著即將來到的這個大難心裡一急真差一點昏了過去。
「爹你也用不著愁好在還有十天的時間我們得儘快設計——」
才說到這裡家人在門外報告道:「阮大爺來了。」
「阮大爺」就是金刀震九州阮大元——來自省城盧州府的名捕頭。他上午同著杜、侯二人已經來了一趟剛回去就接著了麥大爺的名帖又匆匆地趕了來。
一聽說阮大元來了麥小喬自動避向裡面這邊聽差的打起了湘簾即見麥七爺同著阮大元、神眼杜明二人匆匆走進來。
雙方乍見阮大元大聲道:「說來就來可就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大人你受驚了。」
麥玉階早先為官曾有過四品的頂戴功名沿照官場的習慣阮大元仍以大人見稱。
雙方落座之後麥玉階向麥豐道:「你已經跟他們二位都說過了?」
麥豐點點頭道:「都說過了。」
阮大元向著麥玉階抱了一下拳道:「大人不必焦慮這件事卑職剛才已經盤算過了現在卑職的拜弟已去神機營請討火銃有了這個東西咱們就不必害怕他們從今天起這位杜兄弟以及另外六名捕快就暫時在大人府上住下來大人請放寬心。」
麥玉階嘆息了一聲抱拳道:「仰仗仰仗這就不敢當了。」
微微一頓麥玉階隨即問道:「有關這隻金雞阮頭兒你可知是怎麼一個典故呢?」
阮大元皺著眉道:「不瞞大人說有關這個人的傳說卑職也是最近才聽人說起卑職判斷顧家橋王大人那一家子血案很可能就是他乾的。」
提起了顧家橋麥玉階打心眼兒里生出寒意輕輕地「啊!」了一聲就沒有再吭一氣了。
阮大元輕咳了一聲眼睛看向他的同伴隨即又道:「倒是我這位拜弟出身遼東對於此人曾有過耳聞。喂!兄弟你就把這人的一切大概的跟大人報告一下吧!」
神眼杜明應了一聲向著麥玉階抱了一下拳——
「這個人姓什麼卑職還弄不清楚……」他神色十分沉重地道:「恐怕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遼東地方只稱呼他是金翅子——」
這三個字一入麥玉階耳中不禁心裡為之一動——可見得女兒判斷不差果然就是那個要命的主兒他嘴裡重複著金翅子這三個字心上像壓了鉛塊般的沉重。
神眼杜明冷笑了一聲道:「這個人在遼東橫行一時官府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受他害的人太多太多了欠下的血債少說也有七八十件。」
麥玉階道:「難道官府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杜明搖搖頭苦笑不言。
一旁的麥豐插口道:「這人是個什麼樣?多少年歲了?有多少黨羽?」
杜明道:「這可就不知道了有人傳說他已是八十開外的老人可是也有人說他只是四十來歲。不過在下二十幾年前在遼東綏署當差時他已橫行多年可見年歲是不輕了。至於談到他手下一共有多少個人更是眾言紛壇。有人說他只是來去一人有人又說他是父子二人那意思是說他還有一個兒子像今天代他下書的那個姓祝的以前倒是沒有聽人說起過也許是以後才收下的。」
麥玉階嘆息一聲道:「家門不幸遭此橫禍。除了仰仗二位大力之外老夫別無良策了。」
阮大元欠身道:「麥大人您太客氣了這是卑職分內應為之事自當效犬馬之勞。」
幾個人又商議了很多應付之策足足耽擱了一個時辰阮大元才獨自告辭。自當日開始神眼杜明以及陪同而來的六名捕快就在麥家住了下來。
對於金刀震九州阮大元來說他實在裁不起這個筋斗。顧家橋王大人那件案子就差一點令他去職降罪。如果眼前麥家再有不測他這個皖省第一名捕可就別想再幹下去了。丟職事小這一世英名可就付於流水。基於此阮大元怎敢掉以輕心?勢將奮力以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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