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虛與委蛇
寒芳剛走到驛館前院,一個宮女進來稟報:「韓姑娘,太後傳召。」
寒芳心中疑惑:太后?她又找我幹什麼?她跟著宮女走了一段,抬頭一看,赫然是長信侯府。
寒芳明白了,找她的不是太后,是嫪毐。她仰頭望了望長信侯府。
巍峨的長信侯府儼然像一座王宮。
寒芳知道咸陽也有一座長信侯府,那個府邸完全按照規格等級修建。可是這裡的侯府比咸陽的王宮還要氣派三分,外牆高厚,樓閣連綿。亭台樓榭處處傳來悅耳的絲竹聲和歌伎高亢的歌聲。
寒芳進了長信侯府,走在迴廊,發現府內的奢侈超出了她的想象。有可容納千人的歌舞廳;雜技區有各種表演和競技比賽,還有殘忍的劍術比賽;遊樂區里美女如雲,幽靜雅緻的花園中大白天就可以看到摟摟抱抱的男男女女;最熱鬧的是賭場,一個個賭徒賭得正酣……寒芳冷笑:嫪毐你也太傻了,如此張揚,嬴政不滅你滅誰?
到了一處十分僻靜的院落,宮女停下腳步示意寒芳進去,然後轉身離去。
寒芳略一遲疑,抬步進了院子。
嫪毐正在逗鳥,看見她進來把鳥籠放下,微微一笑,「韓姑娘,你好呀!」
明明美得絕倫的五官,可是寒芳看著就想吐,在心裡暗罵了幾句,表面笑著說:「我還正想來拜會侯爺呢,沒想到侯爺就差人去了。」
「哦?是嗎?」嫪毐的桃花眼色迷迷地望著寒芳,頻頻暗送秋波。
寒芳胃裡面已經開始翻江倒海。她沒想到男人也想使美人計勾引人,不露聲色轉過身看著籠中的鳥兒說:「這鳥真好看!」
嫪毐見她沒有反應,頓覺索然無味。
寒芳環顧四周,突然發現樹叢後面有人影晃動,隱約間還看到兵器的寒芒一閃。她心中一凜,暗吸了口涼氣——有埋伏。
嫪毐帶著寒芳來到一間密室。
嫪毐神秘地一笑說:「韓姑娘,奉太后懿旨找你來有事安排你做。」
寒芳眼皮突地一跳,卻鎮靜地笑著問:「何事?不知道我能否做得來?」
嫪毐笑道:「這事對別人來說可能比較困難,但是對你來說,很簡單!」
「哦?長信侯如此抬舉我?我可是不敢當!」寒芳內心已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嫪毐遞過來一個瓶子,眯著眼睛寒光一現。壓低聲音說:「你只需要等我的命令,伺機把這個放進大王的茶里即可。」
雖然已預感到三分,但寒芳還是禁不住吃驚,呼道:「這是什麼?毒藥?」
嫪毐一搖頭,道:「是,也不是。」
寒芳迷惑地看著他。
嫪毐瞅了她一眼道:「這只是軟骨葯,服下之後七天之內渾身癱軟,不能動,不能說話。七天之後自行恢復。」
寒芳靜靜等待著嫪毐的下文。她知道嫪毐已經在暗中準備謀反。只是寒芳想不明白嫪毐為何要找到自己。難道他就不怕我告訴嬴政?還是嫪毐的智商有問題?
嫪毐說到此時,已經準備和盤托出,緩緩道:「太后已經告訴我,『嬴政不聽我的話,常違背我的心意,我們已經有了孩子,將來我們想法兒將嬴政廢掉,改立我們的孩子!』」嫪毐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彷彿想到了大權在握的美好時刻。他頓了一下接著說:「但是,太後有一個條件,就是留住嬴政的性命,封個小國給他。所以用軟骨葯。」
寒芳暗覺可笑。就憑你嫪毐這個樣子也想當王?再聯想上午太后的話,難道這真的是太后的意思嗎?寒芳只覺得後背直冒涼氣。
嫪毐不知道寒芳的心思,見她默不作聲,嘿嘿一笑道:「你不用擔心,事成之後,有太后和我保你,你絕對不會有事。」
寒芳掩飾住內心的不平靜,問道:「為何選中我?你不怕我告訴大王?」
嫪毐眼中射出森寒殺機,但瞬間即逝,咯咯一笑說道:「我剛才說了,這件事對你很容易,對別人很難。——韓姑娘是聰明人,你跟著大王這麼久,卻未得到半點好處。甚至連個夫人都沒有撈上。——現在大權都在太后和呂不韋手中,你應該靠在哪邊你應該很清楚。」嫪毐連說服帶威逼,並仔細觀察著寒芳的每一個反應。
寒芳知道一旦太后和呂不韋聯手,嬴政就朝不保夕。而她確實是最能接近嬴政的人只是旁人不知道她和嬴政的微妙關係罷了。或許二人之間的這種關係旁人也無法理解。
嫪毐桃花眼裡浮現出迷人的光芒,裝出很有誠意地說:「事成之後,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滿足你,如果我做了王,甚至是王后的位置……」嫪毐的話說得已經很露骨。
要不是知道歷史,並清楚嫪毐的為人,或許還真被這雙桃花眼勾去了!寒芳心中冷笑著腦子裡迅速分析形勢。
想起外面藏匿的埋伏,寒芳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她要是拒絕,今天就有可能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而且嫪毐還會想別的辦法加害嬴政。寒芳想:所謂兵不厭詐,我倒不如與他虛與委蛇,這樣才能保得自己無恙。
想到這裡,寒芳嬌笑一聲道:「侯爺真的什麼都肯給我?」
嫪毐笑眯眯地說:「當然!只要你願意,現在就可以給你……」說著伸出了手。
寒芳後退兩步巧妙地避開,斜睨著嫪毐嗔道:「你可要說話算數呀!不能食言哦!不過——太後會同意嗎?」
嫪毐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女人也有如此嬌媚入骨的神態,看得魂都飛了,再次撲了過來,邊撲邊憤憤地說:「那個老女人,不用管它!——現在我們就……」
寒芳又一轉身閃開,撲哧一笑說:「侯爺太急了吧?等事成之後也不遲嘛!可是我有一事不明。」
嫪毐咽了咽口水,色迷迷地問:「何事?」
寒芳媚笑著,用眼角瞟著他道:「侯爺何以如此相信我呢?」
嫪毐一怔,說道:「除了剛才我說的原因,再有一個原因就是你也是楚國人,你不想……」他的桃花眼冒出□,已經按捺不住,「來吧!萬事要為自己想,不然傷心的總是你自己……
寒芳猛然想起屈懷,她知道可能是屈懷向嫪毐推薦了自己。屈懷就曾經問過她是否願意為祖國做點事。他是要為楚國報仇!
難怪嫪毐會鋌而走險地找自己。想到這裡,寒芳嘆了口氣,正容道:「侯爺說得我好像沒有別的選擇了,可是……」她裝出猶豫的樣子,太快答應可能會引起嫪毐懷疑。還要把嫪毐的□熄掉。別再過度了,萬一玩過了引火上身,在這裡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嫪毐聽到正題,眼睛一亮,也忙強壓下了□,忍不住急道:「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事成之後有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焦急地望著寒芳。
寒芳暗笑,就這樣都沉不住氣了?怎麼跟嬴政斗?裝作無奈地道:「好吧。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希望侯爺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加害大王可是死罪!」她誠摯地望著他。心中暗笑:演戲?姑娘我在呂不韋那裡練了多天了!已經爐火純青了!
嫪毐不無虛偽地說:「你就放心吧!難道你還信不過本侯?本侯向來是一諾千金!」說著把瓶子交了過去。心裡卻道:事成之後我大權在握,還不是我說怎樣就怎樣?你一個弱小女子還不是任我宰割?
就憑你這個無賴,想涮本姑娘?鬼才會相信你!寒芳不動聲色地抬手接過瓶子,心中一動,問道:「這真的是太后的旨意?」
嫪毐微微一愣,轉過身目光閃爍地道:「當然是太后的旨意。」
寒芳瞥見嫪毐閃躲的眼神,略覺欣慰。電影上、電視上太多各種關於太后和嫪毐最後叛亂的版本,寒芳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她心中疑惑:難道真的到了最後,太后在嫪毐愛欲的操縱下愈陷愈深,終於不能自拔?不但不念舊情和呂不韋作對,完全站在嫪毐一邊,也密謀推翻自己的兒子嬴政?
寒芳從密室出來的時候,看見兩邊埋伏的刀光劍影,心裡陡升寒意:這宮廷內政權的鬥爭殘暴血腥,卷到這裡面來一不小心可就小命嗚呼了!
二人出了小院,到了熱鬧非凡的前廳。賭廳燈光明亮,人聲嘈雜,送茶酒的仕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像蝴蝶一樣穿梭在人群中。
嫪毐指著遊人如織的府邸,問道:「韓姑娘,看本候這裡如何呀?」
到了這裡,寒芳覺得自己安全多了。至少嫪毐出於對嬴政的顧忌,不會明目張胆地殺她。寒芳笑著敷衍:「侯爺府是人間天堂!」
嫪毐得意洋洋地笑了。臉上又出現了他慣有的不可一世,「我這裡賓客盈門,通宵達旦,夜夜狂歡。」
寒芳不以為然地笑笑,不再答話。
出了長信侯府,寒芳裝作猛然想起,道:「對了!侯爺,我忘了問你。我此次還要去巴郡一趟,回來后我才能辦侯爺交代給我的事。這樣行嗎?——不過您放心!我會不負所托的。你也不能食言哦!」
寒芳剛才不說,是怕嫪毐擔心她泄露秘密加害於她。此時提及,一是讓嫪毐對她徹底打消懷疑,二是想拖延時間,免得嫪毐再對嬴政另下毒手。
嫪毐一愣,暗自惱恨自己疏忽,可是此時在大街上也無計可施,只好硬著頭皮答應,準備冒險一試。
嫪毐一咬牙暗想:不怕她說出去,一個丫頭的話誰會信?再說怎麼說自己也有五萬護衛軍。兵符也在太後手里,嬴政輕易調動不了軍隊。只要有太后撐腰,捅出去此事也不怕,大不了到時候硬碰硬!
寒芳回到驛館時天色已晚。
嬴義正站在驛館門外四處張望。
寒芳看到嬴義的一瞬間,驟然覺得安全了、踏實了。她的眼角突然濕了,她知道嫪毐已經對她構不成威脅。
嬴義看見寒芳回來,快步上前,單膝跪下,驚慌地說:「末將失職,請您降罪!」
寒芳一閃身,怪道:「快起來!又沒有什麼事。你不要天天如此!」
嬴義這才站起身來,恭敬地站在一旁。
我現在有兩件事必須儘快解決,寒芳想到這裡,快步往驛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