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巴山蜀水
寒芳邊往驛站走邊回頭說:「嬴義,讓所有的人來這裡集合,我有話要說。」
「是!」渾厚的聲音響亮地回答。
不到一盞茶時間,一百個虎賁軍盔甲披掛整齊地集合完畢,列隊站在院內等候指令。
寒芳看著站得筆直、肅立的一百個人,突然覺得在他們面前講話壓力好大,好緊張。她想用微笑來放鬆自己,卻覺得笑的也不自然!
寒芳想了一下立即明白了:這些人的表情太嚴肅太莊重了,而且一個個高大魁梧,自己須仰視得見。難怪會感覺在他們面前有壓力!寒芳忍不住說道:「全都坐下!」
眾人一愣,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命令。但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
即刻,只聽見盔甲嘩嘩作響,所有人都端正地坐下,動作整齊如一。
寒芳見他們端正地跪坐,表情依舊肅穆。她的本意是想讓他們放鬆,於是糾正道:「不對!不對!是這樣坐。」她說著自己盤腿坐在地上做示範。
虎賁軍又是一愣,但是還是依言盤腿而坐。雖然盤腿而坐,可是腰桿一個個挺得還是筆直。
寒芳想了想,又說:「還是這樣坐吧!」說著屈起雙腿,抱著自己的膝蓋而坐。
大家又依言換了姿勢。
寒芳看大家拿著架勢抱膝而坐,依舊坐得筆直,也不願再折騰大家,只好擺擺手,無奈地說:「算了算了,愛怎麼坐怎麼坐吧!」
眾人都懵了,來了半天光坐姿換了好幾回,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幹什麼?又都恢復了端正的跪坐。
一切完畢,嬴義抱拳恭謹地請示:「請您訓話。」
寒芳左右看看,「嘿」一聲抱過來一張几案,往前面一放。她拍拍手,轉回身看見大家瞪大眼睛望著自己,知道自己怪異的行為可能嚇住了大家,嘿嘿一笑,往几案上面一坐,說道:「今天叫大家來沒別的事,就是和大家說說話,認識一下。既然以後你們都是跟著我的,我也順便說說我的規矩。」
眾人都在恭敬地聆聽。
說這話的時候,寒芳覺得自己有點幫派老大的感覺,忍住笑說道:「第一,見到我時不許下跪。」
眾人均是一愣,繼續洗耳恭聽。
「第二,平時大家臉上沒事要多些笑容,不能老闆著臉。好像我欠你們錢似的。」
眾人都迷惑地望著她,但是沒人敢說話。
嬴義也是一臉茫然。
「第三,特別是見到我的時候,要先笑,以笑來打招呼,如果可以最好再說一聲『你好』,就像見到老朋友那樣親切自然。」
看到虎賁軍迷惑不解的眼神,寒芳心裡暗笑,想了想補充道:「如果誰違反規定就罰他給大家唱歌!」
寒芳看大家面無表情,高聲問道:「聽到了嗎?」
虎賁軍整齊地回答:「聽到了!」聲音驚天動地,響徹雲端。
寒芳冷不防被這喊聲嚇了一跳,輕輕撫了一下胸口,咽了口吐沫,問:「能做到嗎?」
可是卻沒有人回答。大家都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嬴義在身邊低聲道:「這樣做是否欠妥?」
寒芳白了他一眼問:「有何不妥?」
嬴義頓了一下,遲疑著說:「大家天天笑嘻嘻的……是否對您不敬……」
寒芳對著嬴義擠了個笑嘻嘻的表情,說道:「我要的就是這樣!我喜歡!明白嗎?」
嬴義一愣點頭稱是,轉身高聲問道:「能否做到?」
眾虎賁軍呼啦一下站了起來,朗聲回答:「能!」
寒芳笑眯眯地看著大家,擺手示意大家解散,轉頭對嬴義笑著說:「我看別人還成,好歹今天在馬棚還見他們笑過。就你,天天板著臉沒見你笑過,好像我欠你似的!」
抬頭見嬴義緊張地望著自己,寒芳知道玩笑又過分了,一轉話題說:「你別誤會,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還有件重要的事安排你做,跟我來吧。」
該怎樣給蚊子做個提示要注意飲食呢?寫信,自己不會寫這個時候的字,又不想借他人之手。況且還一定要保密,這裡和王宮裡一定有嫪毐的眼線。萬一信落到別人手裡也要讓被人看不明白。
寒芳咬著毛筆想了半天,有了主義。她提起毛筆在絲帛上畫了一隻眼睛,一張嘴,一顆黃豆,一滴水,最後想了想又畫了一個石磨。
寒芳里欣賞著自己畫得拙劣的圖畫,想起那天從豆坊回到王宮,告訴蚊子第一次他喝的其實是已經變質的豆漿,蚊子恍然大悟、痛苦不堪的表情就覺得好笑。而且她當時還告訴蚊子:「要想吃得好,就得自己動手!」蚊子那麼聰明!這個暗示,他應該能明白吧?
寒芳把絲帛疊好交給嬴義,慎重地說:「找個可靠的人,一定要親手交給大王。」現在他也是她身邊唯一可信賴的人。
嬴義雙手接過,表情凝重地點頭稱是。
寒芳看著嬴義的背影,總覺和他像多年的老朋友。寒芳問自己:難道僅僅是因為他長得和秦煜一模一樣嗎?
第二天,天剛亮,寒芳的隊伍緩緩出了雍地。
寒芳看著綿延的群山初時還覺十分興奮,可是走了幾天,眼前除了山還是山,再好看的山也審美疲勞了。
馬車在崎嶇的道路左搖右晃,晃得寒芳快要散架了。她痛苦地下了馬車,活動著四肢對嬴義說:「你去給那個什麼郡守說說,能不能走慢點?我快散架了!」
一會兒,嬴義打馬回來稟報:「郡守說他要趕在規定時間內赴任,不敢在路上耽擱時間。」
原來秦國一貫作風嚴謹,提倡效率。地方官上任有嚴格時間規定,誤了時間是要追究責任。寒芳想了想說:「你去告訴他,我們各走各的,互不干涉!」
嬴義領命離去。
馬車走到棧道上后平穩了許多。
寒芳在感嘆古人沒有先進的機械工具,卻利用勤勞和智慧在石壁上一鑿一鑿開鑿出來石道的同時,好奇地走下馬車,仔細觀察這古代勞動人民的傑作。
寒芳發現在棧道路面距谷底較近的情況下,梁下斜撐改用直柱支撐。這樣大大節省了人力,她不得不再次佩服古人的智慧。
馬車緩緩地走在棧道上。時而河流從腳下湍急地流淌,時而清澈的湖泊映入眼帘,時而瀑布溪流從眼前流過,時而巍峨的群山綿延在望……
寒芳坐在馬車上目不暇接,興奮地大喊大叫。惹得虎賁軍不時有人悄悄觀望。
寒芳覺得最掃興的就是沒有人能和她一起說說笑笑,分享旅途的快樂。要是浩然在身邊多好呀!他一定會和我一起盡情地大呼小叫。那該有多痛快!
想起浩然,寒芳的情緒一落千丈,望著青山綠水出神。
嬴義見狀催馬上前,輕輕問:「您是否覺得疲乏了?我們是否需要休息片刻?」
寒芳沒想到他如此細心,抬起頭來沖嬴義笑笑,懶懶地說:「不用,我們慢慢走吧。」
嬴義小心地說:「末將看您臉色不好。」
寒芳索然道:「那是因為我想起以前的朋友了,想念他們!」
嬴義盯著寒芳看了片刻,靜靜退下。
一行人走棧道,穿峽谷,過浮橋,翻山嶺。
寒芳早已經沒有了看風景的心情,只是躺在馬車裡想自己的心事,她把身上的三片竹簡擺在一起看著,想著……
這天,走到一處谷地。河流在這裡趨於平緩,溜圓的鵝卵石鋪滿河灘。
寒芳從悶熱的馬車裡探出頭,抹了把汗對嬴義說道:「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吧!」
嬴義臉上汗如雨下,沿著下巴滴落到盔甲上。他聽到寒芳的命令指揮隊伍停下。
寒芳下了馬車,撫了撫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悶得透不過氣來。她坐在樹下的一塊石頭上休息,看著潺潺流過的小河水出神。
嬴義用竹筒在河內盛了些清水,捧了過來。
寒芳接過竹筒,微微一笑,「謝謝!」
嬴義一愣,望了她一眼,恭敬地垂手侍立在一旁。
寒芳喝了兩口水,清涼的山泉登時把炎熱和疲勞驅散得無影無蹤,她隨口問道:「我們還要走多久?」
嬴義望著山樑說:「過了這道峽谷,前面就又是棧道,走兩天過了棧道后,乘船走水路就到了。最多不會超過七天。」他說著用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
寒芳這才發現嬴義的衣服早已濕透,汗水沿著盔甲滴落在地上。再看看周圍,所有的虎賁軍都是甲胄在身。自己穿著紗衣還如此熱,何況是他們?寒芳吐了口氣,說:「嬴義,讓大家把盔甲都脫了吧,這麼熱的天,怎麼受得了!」
嬴儀驚慌地說:「這怎可以?太失儀!」
寒芳一笑著說:「怎麼不可以?失儀事小,熱死事大!我這裡沒有那麼多規矩!」寒芳見嬴義還想堅持,擺擺手笑著嗔道,「別那麼死板了,我說脫就脫,去吧。」
嬴義領命前去。
寒芳看著嬴義的背影搖搖頭笑笑。心道:這傢伙怎麼如此木訥呆板?真是當兵當傻了。只知道按教條行事,一點也不知道靈活。
嬴義集合大家,然後一聲令下:「卸甲!」
虎賁軍把盔甲摘卸完畢,整齊地掛在馬背上。
寒芳笑了。她突然發現嬴義這個人挺有意思。無論做什麼什麼都是有板有眼、一絲不苟的。
山裡的天說變就變,剛才還是火辣辣的太陽,突然不知道從哪裡飄來一朵烏雲,緊接著空氣中有了潮氣,頃刻雨點就落了下來。
四個訓練有素的虎賁軍立刻跑過來,「嘩」的一下打開了四把傘,撐在寒芳頭頂。
寒芳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已經站到了傘下,又驚又喜,連連搖頭。
密集的雨點頃刻轉為傾盆大雨,登時涼爽起來。
寒芳站在傘下看著瓢潑大雨,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是又想不起來。
嬴義突然大喊一聲:「所有的人立刻撤離谷底,上高地!快!」
寒芳猛地想起來了,一下雨所有的水都會往下流,河床立刻就漲高。他們這些人站的地方正是河水的必經之地。
眾人聞訊而動,不到一炷香時間,所有的人和馬都撤離了谷底上到了山坡的平地上。
不一會兒,就看見奔涌的洪水從上游咆哮而來,和山坡流下的雨水彙集在一起,形成一股洪流,頃刻間吞沒了他們剛才休息的地方。
寒芳欣賞地望著嬴義,欣賞他沉穩、幹練的大將風度。笑著贊道:「幸虧你反應快,否則大家就都被洪水捲走了呢!」
嬴義靦腆地笑了。
寒芳發現嬴義笑起來竟是如此好看。她突然想起了秦煜,秦煜去了哪裡?浩然又去了哪裡?寒芳望著腳下奔涌的洪水想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