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跋山涉水
傾盆大雨過後,天空又突然放晴,太陽露出了笑臉。
有了這些訓練有素的虎賁軍的守護,寒芳連衣服都沒有濕。可其他人搶拉馬上山坡,又在雨中淋了幾個時辰,衣服早已濕透。
寒芳看著淋得水透的虎賁軍,笑著說:「嬴義,讓你的人都把衣服的水都擰一擰,曬一曬吧!我迴避!」
虎賁軍整理衣服很安靜,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樹上的鳥在啾啾叫著。
寒芳覺得氣氛沉悶得有些不太習慣,又往遠處走了幾步。
不多時,嬴義快步走了過來,面帶焦急之色稟道:「韓姑娘,探路的士兵回來稟報,前面的棧道被洪水沖壞了。」
寒芳問道:「棧道需要多久能修好?」
嬴義沉思了片刻,謹慎地答道:「這個說不準,或許幾天,或許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或許更長時間。」
寒芳驚呼:「不會吧?這麼久?被困到這山裡的滋味可是不好受!來的時候已經走了好幾天了,總不能再退回去,如果要是再來幾場大雨,豈不是更走不了?」
嬴義稟道:「因為等到棧道那邊的人發現棧道損壞,需把情況報告給郡守大人,大人再派人運送木材整修,這需要一段時日,修復時間長短還要看被沖毀的情況。」
寒芳一想起來不知道要在這深山老林里停留多久,就莫名的煩躁,問道:「難道只有這一條路,就沒有別的路嗎?」
嬴義想了一下,回答:「還有一條山路,但是十分難走,馬車根本無法通過。」頓了一下,遲疑著說,「我們的食物,夠我們等上一段時日。要不,我們等等?」
寒芳道:「等?等多久?有個時間也好呀!」她心裡尋思:是走另一條路,還是等下去。
嬴義突然跪下,「末將考慮不周,食物僅夠十天。請您降罪。」
寒芳看了看一臉惶恐的嬴義,調侃著說:「你不用緊張,誰能想到大雨衝垮棧道,只能說我運氣好,什麼事都趕上了。比這更倒霉的事我都遇到過!這算什麼?」想起在那年自己曾一個人在樹林里煎熬了好幾個月,這次好歹還有一百個人做伴,不禁苦笑。
嬴義摸不透寒芳說話的含義,更顯惶恐。
寒芳雙手把他扶起來,安慰道:「你已經很辛苦了,別再自責了。真的,我不介意!」
嬴義局促地站起來,望著滿臉笑意的她,眼睛里呈現感激。
寒芳望著蒼翠的群山問道:「我們如果走另一條山路,需要多長時間?」腦子裡在分析利弊。
嬴義思量著回答:「需要半個月左右。」
寒芳打心裏面不喜歡盲目地等,更不喜歡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來掌握。認真想了一下,毅然說:「好!就走那條路!」她下定決心與其漫無目的地等,還不如選擇走另一條路!走一條自己心裡有數的路。
「可是山路崎嶇。」嬴義很意外,他沒有想到寒芳會選擇走那樣一條路。
寒芳的倔勁兒上來了,微微一笑說:「別人能走過去的路,我許寒芳一樣可以走過去!」說到這裡她突然心念一閃,當日在井邊她曾向秦煜介紹過自己。於是笑眯眯地望著嬴義試探道:「我記得我跟你介紹過,我叫許寒芳的。你還記得嗎?」
嬴義被唬得一愣,暗忖:何時她又姓許了?可又不敢問。躬身道:「您稍等片刻,末將去安排。」
寒芳休息了片刻,向樹林深處走去。
幾個虎賁軍正在用短劍砍伐樹木。
寒芳好奇地問:「你們幹什麼呢?」
嬴義迎上來,恭敬地回答:「山路馬車無法行走,給您做個簡易的軟轎,抬著您走。」
「抬著我走?」寒芳哭笑不得,立刻想起了電影里的地主老財。她拿過嬴義手裡的一個樹棍,在地上試了試,說道:「有它,就行了!」。
虎賁軍正在整理行囊看到寒芳過來,都恭敬地肅立。
寒芳掃視了大家一眼,朗聲笑道:「同志們,出發了!」言罷往前走去。
嬴義和虎賁軍驚異地望著寒芳的背影,個個都愣在原地。嬴義傻傻看著寒芳的背影消失在樹后,才回過神來,急忙帶人跟上。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寒芳艱難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上,手腳並用。
嬴義小心翼翼地護在寒芳身旁,生怕有任何閃失。
寒芳瞟見嬴義小心翼翼的神態和當日的秦煜一模一樣,更為迷惑:這神態、這眼神分明就是一個人嘛!
寒芳走得慢,有幾次想和大家說笑,可看到大家誠惶誠恐、連大氣都不敢喘地回話,覺得無趣,索性閉嘴。
天漸漸黑了,虎賁軍在緩坡上搭起了一個小帳篷供寒芳休息。
嬴義把食物和水恭敬地捧過來,呈上。
寒芳笑著說:「謝謝。」
嬴義一愣,偷偷望了她一眼。見她正若無其事地吃東西喝水,且吃得津津有味。他打心裡佩服眼前這個女子,如此難行的山路,別的女子別說是走,就是聽起來就會哭哭啼啼,可她?卻一步步走來;他對她也心存感激,別的主子要是遇到這種情況早就會對自己大加斥責,甚至加以處罰,可她卻像沒事人一樣,毫不介意。
虎賁軍在周圍升起幾個火堆,驅趕野獸和山上夜裡的寒氣,又把寒芳的小帳篷團團圍在中間。
寒芳知道他們這是在保護自己的安全,不禁一笑,暗想:想得可真周到。回頭見嬴義還恭敬地侍立在自己一邊。笑著問:「你怎麼不歇一會兒?」
嬴義肅然回答:「您沒有歇息,末將不能休息。」
寒芳心中湧起一種感動。輕輕地問:「累嗎?這些天辛苦你了!謝謝你!」
嬴義恭敬地回答:「末將不累!保護您是末將的職責!」
寒芳笑了,「認識你真的很開心,你很像我一個朋友!我希望我們以後是朋友。」
嬴義受寵若驚地抬起頭,望了她一眼,又立刻垂下頭。
寒芳想了想,伸出一隻手真誠地道:「我們可以做朋友嗎?如果可以,我們就握握手!」
嬴義猶豫了半晌,遲疑著伸出粗糙的大手,卻在半空中又停下。
寒芳探身一把握住他粗糙的大手,用力握了握,笑著說:「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我叫寒芳,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小許都可以!」
嬴義局促地笑了一下,很不自然,但是很開心。
寒芳笑望著嬴義,突然發現嬴義嚴肅時的表情像青,而笑起來靦腆的神態有幾分像浩然。寒芳不禁愣住了,難怪一直覺得他親切,覺得他值得信賴。原來不僅僅因為他長得和秦煜一模一樣,還因為在他身上同時有另兩個人的影子。
夜晚。
帳篷內。寒芳躺著把身體蜷成一團胡亂想著……
帳篷外。嬴義守候在帳篷邊很晚才睡,睡時嘴角還掛著一絲淺淺的微笑……
清晨。
寒芳早早醒來。她從帳篷里探出頭,看見除了值夜的虎賁軍,大家還都在沉睡。她不願驚醒大家,慢慢從帳篷里爬出來,輕手輕腳地跳到地上。
誰知剛一下地,嬴義就睜開眼睛站了起來,「您醒了?」
寒芳冷不防被嚇了一跳。感覺像偷偷玩耍被家長抓到的孩子一樣,不好意思地笑笑:「吵醒你了?我沒事想活動一下!」
嬴義的眼睛中充滿了笑意。他遲疑了片刻,終於抬手指了指她的頭髮。
寒芳用手一摸,臉立刻紅了,調皮地笑笑。
嬴義轉身在行囊里拿出一個錦盒恭敬地捧上。
寒芳一眼就認出是放在馬車裡的那個梳妝盒。
寒芳沒想到他居然還記著這些,開心地接過錦盒,把頭髮散開。吹拂著她烏黑的長發,縷縷青絲在空中起舞。
寒芳用手攏了攏頭髮隨手挽了起來,回抬頭看見嬴義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沖嬴義莞爾一笑。
嬴義正獃獃地看著,突見寒芳回頭,忙垂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
太陽灑出了第一縷金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在地上。
所有的人已經用過早飯,準備出發。
寒芳發現大家依舊很小心,很拘謹,這讓她感到很無奈。她站在一塊石頭上,高聲問:「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眾人齊聲回答。驚起樹上的飛鳥。
寒芳大聲發號施令:「出發!」然後跳下石頭,自己走在了最前面。
紅彤彤的太陽跳上山樑。
寒芳心情格外的好,情不自禁扯開嗓子,開心地唱起民謠:「太陽出來嘍喂,喜洋洋嘍郎咯,拿起扁擔朗朗采咣采,上山岡呦,嘍喂……」唱到興起時,乾脆扛著拐杖走。
清脆的歌聲在山林里回蕩,樹上的鳥兒一起嘰嘰喳喳地合唱。
虎賁軍見狀,紛紛不由自主輕笑起來。這樣縱情、高昂的歌謠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且是出自女子之口。
嬴義也偷偷地掩嘴輕笑。
寒芳見大家笑了,頓覺開心,斜睨著嬴義說:「想笑就笑,幹嘛偷偷摸摸的?就像我這一樣。哈哈哈……」
嬴義見她表情誇張,忍俊不已。
寒芳笑著說:「我唱完了,該你了!」
「我?」嬴義瞪大了眼睛。
寒芳停下腳步盯著他,用力點了一下頭,又加強語氣:「對!你!」
嬴義撓撓頭,眨眨眼睛,為難地說:「末將不會……」
寒芳呼呼喘著氣,叉起腰打斷說:「不行,必須得唱!不會也得唱!」
嬴義的臉憋得通紅。唱歌他來說簡直太難了!讓他唱歌,還不如讓他扛起一塊石頭走路。
「末將真的不會!」嬴義的表情比哭還難看,急了一頭汗。
寒芳暗自好笑,故作嚴肅地說:「我說過了,不會也得唱,——我教你!」
嬴義額頭的汗已經流了下來,偷眼望望一臉嚴肅的她,勉強道:「末將遵命……」
寒芳暗自偷樂。我讓你天天板著臉?我讓你天天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她憋住笑,唱一句教一句。
嬴義有板有眼地學著,學得有些走調,聲音很小很小。
寒芳瞪著眼睛怪道:「你這哪裡叫唱歌?簡直是蒼蠅嗡嗡!大點聲,用你的丹田之氣唱出來!——丹田,丹田懂嗎?」她用力拍著他的腹部,比畫說,「是這裡!要這樣運氣!」
嬴義只好硬著頭皮放開嗓音,急得臉通紅、滿頭汗。
跟在後面的虎賁軍掩口偷笑,他們的頭領向來嚴肅,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頭領這般滑稽的模樣。
嬴義的嗓音很渾厚,中氣十足的聲音更好聽。學得也快,不一會兒就已經唱得像模像樣。
寒芳拍著嬴義的肩膀說:「不錯不錯!你比蚊子唱得好聽多了,他簡直就是五音不全!」
嬴義笑了,笑得很燦爛,露出了可愛的單酒窩。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盡情高唱是如此痛快的一件事。作為一個軍人,他從來不敢讓自己有所懈怠。他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剋制著自己的喜怒哀樂。
後面的虎賁軍也漸漸放鬆起來。
寒芳回頭笑著對大家說:「你們都別笑,一會兒都得唱!讓嬴義教你們!」
嬴義這時湊上前來,低聲道:「您看我們能否稍微加快些速度,讓我們抬著您走?」
寒芳汗水已經打濕了頭髮,貼在白皙的臉上。早已經累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可她不願意做蛔蟲,所以一直在咬牙堅持。喘息著問道:「我們……就慢慢……悠著走嘛,幹嘛走……那麼快?」
嬴義望了她一眼,解釋道:「您這樣太勞累。——而且照這個速度估計要走上二十天,如此一來,食物就不夠了。」
寒芳停下腳步,擦了把汗。她看看四周,用拐棍指著周圍的地面說,「沒有食物沒關係,在我看來這裡遍地是食物!」她一路上已經發現有竹筍、蘑菇等好多野生的可食用的美味。
嬴義訝道:「您如此尊貴,怎能吃這些?」
寒芳咯咯一笑,隨口說道:「我怎麼尊貴了?我和大家一樣都是肉長的,又不是金子打得玉做的。況且這純天然的綠色食品還好呢!在我們那裡這些天然的野生菌賣得很貴呢!」
嬴義一臉的茫然和疑惑。
說話間,下了山坡。前面出現了一條清澈的小河,嘩啦啦的流水聲打破了山谷的寧靜。
嬴義指揮人馬休息片刻,補充水囊。
寒芳坐在河邊的石頭上,看見清澈的河水裡有魚兒游來游去,興奮地大喊:「嬴義!嬴義!」
嬴義正在整理馬鞍,準備讓寒芳騎馬過河。聽到寒芳的呼喊,快步奔了過來,手已經按在長劍上。
虎賁軍立刻警覺,全都嚴陣以待。
「你快看,這裡有魚!」寒芳探著腰,指著河水還在不停地喊,「快來!快來!快來看!」
嬴義暗吐一口氣,放下心來,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給您備好了馬,請您騎馬過河!」
寒芳說:「我們在這裡玩一會兒好不好?」
嬴義一愣,繼而微笑著點頭答應。這樣的軟軟的請求他怎能拒絕?何況她說的每一句話對他來說就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