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是說八爪蜘蛛從來不幹不友好的事嗎?」麥克斯氣沖沖地說。「那現在又怎麼說呢?我們全他媽的給關死了。」他拚命搖頭。「一開始我就認為到這兒來真是蠢透了。」
「求求你,麥克斯,」埃波妮娜說。「別吵啦,咱們自己吵來吵去沒什麼用。」
除了奈和本,所有的大人順通道走了一公里,到教堂去看八爪蜘蛛到底幹了些什麼。真的,人都給封在據點裡了。三條沒有封的通道有兩條是通向密室的,可以到豎井;至於第三條,他們很快就發現,通向一間空空的大倉庫,那兒沒有出口。
「得了,咱們得馬上想點辦法,」麥克斯說。「吃的只能管四天,而且根本不知道再上哪兒去弄。」
「對不起,麥克斯,」尼柯爾說,「但我還是認為理查德最初的決定是對的。要是我們留在老家,一定會給抓住,送回新伊匈園,到那兒一定會給處死……」
「也許會,」麥克斯插嘴說。「也許不會……那樣至少孩子們不會死。而且我認為本和醫生不會被處決……」
「這全是紙上談兵,」理查德說。「跟咱們的主要問題不沾邊,我們現在到底該幹什麼?」
「好吧,天才,」麥克斯話中帶刺地說。「這一直是你在表演。你有什麼高見?」
埃波妮娜又央求他說:「你太不公平了,麥克斯。我們搞成這樣不是理查德的錯……我才說過,這沒用……」
「好啦。好啦,」麥克斯說。他往倉庫那邊的路上走。「我到通道上去冷靜冷靜,順便抽支煙。」他回頭看看埃波妮娜。「你要不要一起來?抽完這支,只剩29支了。」
埃波妮娜對尼柯爾和艾莉微微一笑:「撤離老家的時候,沒有把所有的香煙都帶上,他一直還在生我的氣哩,」她平靜地說。「別擔心……麥克斯脾氣不好,但一會兒就好了……我們過一會兒就回來。」
「你有什麼打算,親愛的?」麥克斯和埃渡妮娜走了一會兒,尼柯爾才對理查德說。
「我們辦法不多,」理查德嚴肅地說。「極少數大人跟本、孩子們和艾雲鳥留下來,其他人儘快把這個據點考察一遍。我很難相信八爪蜘蛛真想讓我們餓死。」
「對不起,理查德,」羅伯特·特納說話了。自帕特里克報告說通往紐約的路已被封死以來,他才頭一回開口。「你不是還認為八爪蜘蛛很友好吧?假如說它們不友好,或者照我看來,我們的生存對它們沒有什麼意義。因為這兒最近出現了人類,它們封閉據點,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任何人類的干擾而已……」
羅伯特住了口,顯然不知道自已說到了哪兒。「我是想說,」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孩子們,包括你的外孫女,我認為,心理上和生理上都面臨極大危險。他們沒人保護容易受傷害,我反對這樣的安排……」
「你說得對,羅伯特,」理查德打斷他的話說。「幾個大人,至少得有一個男人,要留下來跟本和孩子們在一起。實際上奈這會兒正忙著呢……帕特里克,艾莉,你們幹嗎不到孩子們那兒去?尼柯爾和我等麥克斯和埃渡妮娜一回來,就來找你們。」
其他人走了,剩下理查德和尼柯爾單獨在一起。
「艾莉說羅伯特現在大多時候都在發脾氣,」尼柯爾平靜地說,「但又不知道怎麼發出來才更有益……他告訴她說,這件事從一開始就錯了,為這事,他想了好幾個鐘頭……艾莉說,她甚至擔心他不夠堅定。」
理查德搖了搖頭。「也許當時真的錯了,」他說。「也許你我就該單獨在這兒度過我們的餘生。當時我認為……」
正在這個時候,麥克斯和埃波妮娜回到密室。「我想請你們原諒,」麥克斯說著,伸出手來。「向你們兩個道歉。我想是自己的恐懼和失望佔了上風。」
「謝謝你,麥克斯,」尼柯爾回答說。「根本用不著道什麼歉。這麼多人,經歷這麼大件事,沒有不同意見才怪呢。」
大家都到博物館聚齊了。「咱們再把安排重複一遍,」理查德說,「我們五個人順大鐵釘爬到下面,去檢查地鐵站台附近一帶。找得到的通道都要徹底看看。要是找不到什麼逃跑的方法,還有大地鐵等在那兒哩。等麥克斯、埃波妮娜、尼柯爾和我上了車,帕特里克就爬上來跟你們在博物館會合。」
「你認為你們四個人都上車,不是太莽撞了嗎?」羅伯特問道。「幹嗎不先上兩個人?……要是地鐵開了,再不回來了又怎麼辦?」
「時間是我們的大敵,羅伯特,」理查德回答說。「要不是食物越來越少,咱們的計劃會謹慎一些。那麼也許只要兩個人上地鐵。但如果地鐵要到的地方不止一個怎麼辦?我們既然已經決定那麼作,為了安全,就得兩個兩個地去冒險。如果只讓兩個人去勘查,找到逃跑路線花的時間更長。」
好久好久,沒有人說話。後來迪米開始朝他妹妹嘎嘎直叫。尼基到處亂轉,開始抓艾雲鳥腹部光滑的絨毛。
「我不想假裝什麼問題都能回答。」理查德說,「也不想過分估計問題的嚴重性。但是如果說這兒有什麼出路的話,尼柯爾和我兩個人都認為,就一定會有。那麼,越快找到越好。」
「假若你們四個人都上了車。」帕特里克現在問道,「我們要在博物館等多久?」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理查德答道,「你們的糧食還夠吃四天多。糧食完了,水池的水還可以堅持一段時間……我不知道,帕特里克。我想你們至少得在這兒呆兩三天……以後你們得自己作決定……要是一切都如意,我們總有一兩個人會回來的。」
本一直認認真真地聽大家說話,顯然他多少懂得出了什麼事,因為他悄悄地哭開了。
尼柯爾過去安慰他。「別擔心,兒子,」她說,「一切都會好的。」
那個大孩子抬頭看著母親。「但願如此,媽媽,」他說,「可我害怕呀。」
伽利略·渡邊一下子蹦了起來,跑到屋子對面放槍的地方。「要是八爪蜘蛛呀什麼的跑進來,」他邊說邊用手摸身邊那支槍,麥克斯連忙把槍舉起來,不讓那個男孩去抓。「我就會朝它開槍。砰!砰!」他的叫喊惹得艾雲鳥嘎嘎亂叫,逗得尼基哇哇大哭。艾莉忙給女兒擦乾眼淚。麥克斯和帕特里克扛起槍,五個即將出發探險的人向大家道了別。
艾莉把他們送到通道口。「我不想在孩子們面前說,」她說,「要是你們不在的時候,我們看到八爪蜘蛛怎麼辦?」
「盡量別慌,」理查德回答說。
「不要首先發動進攻,」尼柯爾補充說。
「抓起尼基,趕緊逃命,」麥克斯眨了眨眼睛說。
他們把大鐵釘當梯子,順著豎井裡往下爬,沒有什麼異常。正如他們多年前碰到的情況一樣,只要有人到了下面沒有亮光的地方,前面幾步梯子的燈光就亮了。不到半個鐘頭,五個人就到了地鐵站台。
「現在我們會知道這些神秘的火車是不是還在運轉。」
圓形站台的中心有一個小洞,也是圓的,四周冒出一些長鐵釘,一直延伸到黑洞洞的深處。站台對面的石頭和金屬的山岩上,開出兩條隧道,與五個人所站地方,形成90度的角度。其中一條大,從上到下有五六米高;而對面那一條卻要小得多。理查德朝大隧道走去,在靠近大隧道20度的地方,燈一下子亮了,裡面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隧道看起來像地球上的一條大下水道。
幾個探險者連忙隨理查德趕上前去。剛過了一分鐘,遠處角落裡飛快駛來一列類似地鐵火車的車輛,對著他們衝過來。
車子停了,車頭離布滿大鐵釘的豎井口子只有一米左右。地鐵車廂里也燈火通明。裡邊沒有座位,但從天花板到地板有一些直立的柱子,車廂里到處都有,沒有什麼固定的地方。
地鐵到站后不到15秒鐘,門就自動開了。對面站台上有一列同樣的火車,而大小隻有這輛車的十分之一。那輛車也起動了,但不到五秒鐘又停了下來。
麥克斯、帕特里克和埃波妮娜雖然多次聽說過鬼地鐵,實際上看到了,還是叫這三個人非常震驚。
「你當真的嗎,老朋友?」麥克斯和理查德迅速打量了一下大列車的外面,麥克斯問理查德說。「如果找不到別的辦法,你真的要上這該死的東西?」理查德點點頭。「但是這車哪兒也去不了,」麥克斯說,「咱們一點都不知道這是個什麼玩意兒,是誰造的,到這兒來幹什麼。一旦上了車,就完全沒指望了。」
「對呀,」理查德懶洋洋地一笑說。「麥克斯,你完全了解咱們現在的處境。」
麥克斯搖搖頭。「好吧,咱們最好先到這個該死的洞子底下去看看,因為不知道埃波妮娜和我是不是……」
「好吧,」帕特里克一邊說,一邊朝兩個男人走過去。「我想是該採取下一步行動了……來呀。麥克斯,準備再抓著鐵釘子往下爬,準備好了嗎?」
理查德再也沒有那些聰明小機器人可以送到小地鐵里去了。但是他隨身帶的一台小攝像機有簡單的機動系統,在小地鐵里會有好處。「不管怎麼說,」他告訴其他人說,「小隧道不可能給我們提供出口。我只想親自了解這些年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重大事件。還有,我們再多幾個人往下爬,好像沒有道理,至少現在還用不著。」
麥克斯和帕特里克攀著鐵釘慢慢往下爬的時候,理查德一心一意地在對機動攝像機進行最後一次檢查,尼柯爾和埃波妮娜在站台上走來走去。
「情況怎麼樣,鄉巴佬?」埃波妮娜在報話機上問麥克斯。
「到現在為止還不錯,」他回答說。「但我們才在你們底下10米左右。這些鐵釘比上面的相距越來越大,所以我們得加倍小心。」
「我在牢里的時候,你跟麥克斯的關係真的更親密了,」過了幾分鐘,尼柯爾評論說。
「是啊,真的,」埃波妮娜坦率地說。「不瞞你說,我自己也感到意外。我以為一個男人不會跟……來真格的……你知道……但我了解麥克斯。他真是個不平凡的人。在他那男子漢粗魯的外表下……」
埃波妮娜住了口,尼柯爾的臉上已經笑成了一朵花。「我認為麥克斯真的不是在捉弄誰——至少不是了解他的人。那個倔頭倔腦、滿嘴髒話的麥克斯是故意裝出來的,是為了什麼原故,也許是自衛吧,才回到阿肯色那個農場的。」
兩個女人有一會兒沒有說話。「但我認為自己並沒有看到他的全部優點,」尼柯爾又說。「哪怕你們兩個從沒可能真正……他真心實意崇拜你,是他的一份心意……」
「哦,尼柯爾,」埃波妮娜說著,突然動了感情。「別以為我不想,從來連夢都不做。特納醫生多次告訴過我們,要是我們注意防護,麥克斯感染上RV-41的機會很小。但是『很小』對我卻不夠好。不管怎麼樣,不管怎麼說,要是把這要我的命的毛病,傳給了麥克斯,該怎麼辦啦?他是我愛得要死的男人,害他也患上不治之症,我怎麼會原諒自己啊?」
眼淚湧上了埃波妮娜的雙眼。「我們很親密。」她說。「當然,以我們自己的安全方法……麥克斯一次也沒有抱怨過。但從他的眼睛,我可以看出,他非常渴望……」
「現在好啦,」她們聽見麥克斯在收音機里說。「可以看見底部了。好像是普通地面,離我們還有五米多遠。有兩條隧道通向遠方:一條跟你們上邊那條小的差不多,另外一條可真小。我們要下去看清楚一點。」
勘探者們進地鐵了,理查德的機動攝像機沒有發現什麼實實在在的新東西,也沒有人可以從這個據點跑出去的出口。理查德和帕特里克私下談了一陣,詳細討論這個年輕人回到大家那兒去該做什麼,然後才回到麥克斯,尼柯爾和埃波妮娜跟前。五個人沿著站台,慢慢向停在那兒的車廂走去。
埃波妮娜緊張得直想吐。她想過去也有過類似的感覺,那時她才十四歲,她的第一次個人女子美術展覽,就要在林波格斯孤兒院開幕的時候。她使勁吸了一口氣。
「我不管。我要說啦,」埃波妮娜說,「我可真怕。」
「狗屁,」麥克斯說。「那還算說得輕巧……哎呀,理查德,怎麼知道這個玩意兒不會拖著咱們往你說的那個懸崖上撞呢?」
理查德笑了笑,沒有回答。他們到了地鐵邊上。「好吧,」他說。「因為不知道這個玩意兒怎樣行動,咱們得十分小心,怎麼也要同時上去。免得咱們的人還沒有上完,門一關,車就開了。」
整整一分鐘,誰也沒有吭聲。四個人緊緊貼身站成一排,麥克斯和埃波妮娜靠隧道最近。
「現在我要數啦,」理查德說。「我數到三,咱們就一齊上。」
「可以把眼睛閉上嗎?」麥克斯咧嘴笑著說,「我小時候坐過山車,這樣就好得多。」
「隨你便。」尼柯爾回答說。他們跨進地鐵車廂,各自抓住一根柱子。什麼事也沒有。門還開著,帕特里克在門外獃獃望著他們。
「也許還在等帕特里克。」理查德平靜地說。
「不知道,」麥克斯嘟嘟噥噥地說。「要是過幾秒鐘這該死的車還不開,我就要跳下去了。」
麥克斯話音剛落,車門就慢慢關上。還不等人換一口氣,車就啟動了,飛快朝有燈光的隧道沖了過去。
帕特里克揮著手,眼望著車子消失在第一個拐彎處,才扛上槍,順著大鐵釘往上爬。「拜託啦,趕快回來吧,」他一路想著,「千萬不要讓未卜的命運搞得我們大家受不了。」
不到一刻鐘,他就回到他們居住的地面。打開水瓶喝了一口水,順著通道匆匆朝博物館趕去。
進門的時候,帕特里克都還沒有注意到屋裡漆黑一團。等他一進去,燈光就亮了,他一時給搞得暈頭轉向。「我走錯地方了。」開頭他這麼想,「我走錯了通道。但是,不,」他趕緊打量了一下房間,雜亂的思緒就說,「一定是這間屋。我看到屋角有幾片羽毛,還有尼基一塊怪頭怪腦的尿布……」
每過一秒鐘,他的心跳得更快。「他們在哪兒?」帕特里克自言自語地說,他的眼睛又把房間巡視了一周。「他們會出什麼事?」越是瞪眼看著四壁空空的牆,想到分手時大家所說的話,帕特里克越是覺得姐姐和朋友們不可能是自己決定離開的。要不,一定會留條子!帕特里克花了兩分鐘,找遍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沒有留條。「那麼,一定是有人,或者是什麼東西,強迫他們離開此地的。」他想。
帕特里克盡量讓自己理智地考慮問題,但是不可能。他一會兒想自己應當做什麼,一會兒又想一家人可能出什麼事,想到那可怕的畫面。後來,他終於想到他們也許搬回到原來的房間,母親和理查德把那間屋子叫做攝影畫廊,也許是因為博物館的光線不足。或者是其他諸如此類的小事。既然這麼想,帕特里克就一下子衝進通道里。
三分鐘之後,他到了攝影畫廊。那兒也是空空如也。帕特里克坐下來,靠在牆上。他的同伴只有兩個方向可走。帕特里克往上爬的時候,沒有看到任何人,其他人就一定是去了教堂和封了的出口處。正當他沿著通道匆匆趕路時,他的手緊緊抓住步槍。他相信自己,中村的部隊還沒有撤離海島,是他們衝進據點,把大家抓了去。
剛要進教堂,帕特里克就聽見尼基的哭叫聲。「媽媽,媽媽,」她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隨著是一陣悲哀的嗚咽。帕特里克衝進屋子,不見一人;一個轉身上了斜坡,朝侄女哭聲的方向跑去。
封鎖了的入口平台上一片混亂。除了尼基還在哭個不停,羅伯特·特納在獃獃地轉圈,他伸出雙手,兩眼望著上面,反反覆復地嘮叨著:「不,天哪,不。」本在屋角悄悄抽泣,奈在儘力哄她的雙胞胎,但是沒什麼用。
奈一看到帕特里克,跳起身就朝他跑了過來。「哦,帕特里克,」她說著,眼淚就滾了下來。「艾莉給八爪蜘蛛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