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雖然落克福特島被破壞的確是一件十分悲慘和讓人沮喪的事,不過我也不否認,在前往主控制室的途中殺死了對方几名部下時,心裡十分高興。
看到那些感染了病毒,即將死去的士兵由於飢餓而把手伸向自己,阿爾弗雷德無法想像還有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也有人偽裝忠誠,躲在陰影將他當成一個瘋子來嘲笑——阿爾弗雷德親手了結了他的性命。在這個地方到處都有他那位偏執狂父親安裝的竊聽裝置和隱蔽的攝像頭,而秘密的監視房間則設在私宅里。阿爾弗雷德知道自己不受歡迎,知道自己被安布雷拉的社員們懼怕,也很清楚自己沒有得到相應的尊重。
但現在……
想到那些事怎麼樣都無所謂之後,他微笑著從電梯里走了出來。而在大廳另一邊,約翰?巴頓舉起雙手伸向前方,正搖搖晃晃地朝自己走來。巴頓負責訓練那些得到安布雷拉資助的,持有小型槍械的民兵——至少在洛克福特島內是這樣。他就像個大嗓門的野蠻人一樣,平時叼著廉價的雪茄到處晃蕩,時不時抽動一下那膨脹得近乎愚蠢的肌肉,總是在滿頭大汗時哈哈大笑。此刻,他正慢慢朝阿爾弗雷德走來,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完全不像是生物所擁有的東西,但終究是同一個人。
「你怎麼不笑了,巴頓先生。」阿爾弗雷德用爽朗的聲音說完后,舉起點二二口徑的手槍,將瞄準器的小紅點對準巴頓那隻充血的左眼。而一邊呻吟一邊滴著口水的喪屍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砰!
巴頓一定會感謝阿爾弗雷德精湛的技藝和聰明的彈藥選擇。點二二口徑手槍里裝填的是在受到衝擊後會擴展開來的安全子彈——子彈不會穿透人體,所以也不會波及到周圍的人,因此它才被稱為安全彈。剛才射出的那顆子彈一瞬間便將他的眼睛和大半部分大腦炸飛,巴頓現在變成了一具完全無害的屍體。直直地倒在地板上的大個子男人身下很快便形成一片不斷向外擴展的血泊。
對生物兵器感到有些頭疼的阿爾弗雷德在得知幾乎所有的生物都被關在各種實驗設施里,或是被立即殺死之後稍稍安心了一些。如果有幾隻逃出來了的話,他就絕不會到外面去。不過,他對病毒感染者倒不是特別害怕。因為他在小時候看到過很多的男人——還有女人——在T病毒的實驗中被變成喪屍一般的生物,長大之後還親自指揮過實驗。而實際上,洛克福特島上從沒同時居住著五、六十名以上的囚犯。根據在「診療所」工作的解剖學者、也是研究院之一的斯托克博士的要求,必須給實驗對象提供飲食,還要把他們當作訓練的靶子,所以需要將人數維持在一定的範圍之內。被關在這裡的人雖然會得到安布雷拉供給的飯菜,但沒有一個人生存了半年以上。
半年以後,我們會在哪兒呢?
阿爾弗雷德跨過巴頓腫脹的屍體,為了給安布雷拉的負責人打電話而朝控制室走去。安布雷拉會選擇重建洛克福特島嗎?他自己應不應該同意這件事?即便病毒泄漏達到「危險」狀態,他和阿萊西亞也是絕對安全的。轟炸發生時有兩條其他設施與私宅之間的通道被完全封鎖。不過,在已經知道那些安布雷拉的敵人會採用如此極端的手段之後,冒險在自己的住宅附近修建研究所到底是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亞西福特家族的人雖然無所畏懼,但也絕對不是有勇無謀的莽夫。
阿萊西亞絕對不會同意把設施封閉起來,特別是在即將達成目的的現在……
阿爾弗雷德停下腳步,注視著無線設備、影像器材、還有像睜大的黑眼睛一般緊盯著他的漆黑電腦屏幕。雖然他目不轉睛地看了好一會兒,但事實上什麼也沒看見。在身體內部不斷擴展的怪異空虛感讓他十分困惑。阿萊西亞在哪兒?她有什麼目的?
她已經走了。她已經離開這兒了。
這個事實一下子從骨髓深處蹦了出來——但她絕不是扔下自己不管。
她明明知道沒有自己,阿爾弗雷德就會死,也知道對方心裡只有她一個人……即便如此,阿萊西亞還是會做出那種事嗎?
發出一聲貌似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尖叫之後,阿爾弗雷德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了。變異失敗后,身體異常冰冷的女王蟻赤身裸體地飄浮在海面上。他無法觸及到她。只能感覺到自己那幾根伸向她的手指下面是一塊寒冰一般的堅硬玻璃……
他開始猛烈地喘息起來。像現實一般的鮮明噩夢讓阿爾弗雷德體內湧起巨大的恐懼,連自己身在何處,正在做什麼都無法知曉。雙手就像要攥住什麼東西一般緊握著,而手臂肌肉的不住震動在他看來就像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一樣。
這時,他面前的終端機忽然發出像是什麼東西碎裂了一般的雜音,阿爾弗雷德意識到有人在說話。
「有誰聽到嗎?我是馬里奧?緹卡博士,在研究所的二樓。」聲音顯得異常驚恐,「我被困在這兒了。罐子已經損毀,那些傢伙醒過來了……求求你,救救我。我穿著防護服,還沒有被感染。我向上帝發誓這是真的。讓我從這兒出去……」
緹卡博士被困在了胎內環境培養罐室。他一直在給安布雷拉提供阿魯比諾伊德計劃的個人進程報告,而這些報告與他交給阿爾弗雷德的並不一樣。在幾個月前,阿萊西亞建議把緹卡送到斯托克博士那裡去。如果她聽到剛才那些求救聲一定會非常高興。
阿爾弗雷德伸手按下開關。聽不到緹卡的訴求之後,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阿萊西亞曾提醒過他好幾次,關於他會突然感到強烈孤獨和混亂的奇特癥狀,她說那都是壓力造成的。還勸他對待事情不要太認真了,要哥哥相信她自己的意志絕不會離開他——因為那深深的愛戀。
有關她的事,還有安布雷拉那糟糕的防衛,以及考慮到降臨在兩人頭上問題的苦惱,阿爾弗雷德決定不使用衛星與外界聯絡。總部肯定已經知道這裡遭到了襲擊,很快就會排清掃部隊來。所以沒必要跟他們說些什麼。
此外,他們沒有資格聽取我對整個狀況的觀察,也沒有資格提前知曉即將面臨的危險。
阿爾弗雷德並不是公司的僱員,他沒有必要像個沒學問的奴僕一般向上級報告。是亞西福特家族創造了安布雷拉,應該由那些人向他報告才對。
還有一件事,幾個星期前他把克萊爾?雷德菲爾德的事告訴了傑克遜……
阿爾弗雷德睜大眼睛,感覺自己的大腦在飛速運轉。總是干擾公司行動的S.T.A.R.S成員——克里斯?雷德菲爾德的妹妹克萊爾在發動攻擊前不久到達這個島。她是在位於巴黎的公司總部被捉住的,堅稱是到那裡去找哥哥的。安布雷拉之所以把她送到這裡來,是為了在決定對她的處置之前杷她好好地關押起來。
但是……她也有可能是一個誘餌,為了把她的哥哥引出來,從而為愚蠢的抵抗活動畫上休止符。安布雷拉的人是不是恰好忘了通知他這件事?
當克里斯?雷德菲爾德和他的同伴們追蹤到這個島上之後,將發現她的存在作為攻擊信號的話……
如果她是故意莽撞行事,故意被抓住,事情又會變成什麼樣?
簡直就像是一片片拼圖一樣。毋庸置疑,她一定是故意被捕的。真是個聰明的姑娘,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究競安布雷有沒有料到這裡會遭受攻擊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那些可以留到以後再處理。問題是那個叫雷德菲爾德,將敵人引向洛克福特的魔女現在還活著,她正在竊取情報、進行間諜活動,說不定還想要傷害阿萊西亞……
「不可原諒。」說出這句話之後,恐懼一瞬問變成了憤怒。很明顯,那個女人的計劃是給安布雷拉帶來最大程度的損失。而阿萊西亞是生物兵器研究領域中最優秀的科學家,不,在所有領域都是最優秀的。
不能讓克萊爾得逞。要找到她……不,是等著她到我這裡來。像個獵殺者一樣,等著她變成我的獵物。
哎呀,那個女人一開始不是挺高興的么,為什麼不馬上開始?
阿爾弗雷德腦子裡忽然響起阿萊西亞說過的這句話。當時兩人正在進行一個能讓人感到痛苦的環境製作實驗,觀察實驗體滿臉痛苦地死去是他們兒時經常聊起的遊戲。有了如此親密的經驗,兩人之間的牽絆從那以後變得比鋼鐵還要牢固。
為了讓阿萊西亞高興,還是暫且讓那個女人活著吧。或者故意製造一些困境,讓她與我們的寵物打鬥。有很多事可以做。在這個島上,幾乎所有的門都可以用電腦解鎖,用這個就能把她引向我喜歡的地方,也可以隨時把她殺死。
克萊爾?雷德菲爾德太小看我了。其他那些混蛋也一樣。不過,事情將從現在開始改變。
如果事情照阿爾弗雷德所希望的那樣發展,他就能在今天迎來一個與早晨的陰鬱開場完全不同的,相比之下要幸福許多的結局。
雖然喪屍犬正在某個地方徘徊,但從她目前所在的地方根本看不見。
克萊爾踏入的這片庭院里到處都是倒在血泊中的屍體,骯髒的腐肉在月光照射下反射出一圈灰白的亮光。這裡沒有狗。在不斷轉陰的夜空之下,除了低矮的流雲以外沒有任何東西在移動。克萊爾站在門邊看了一會兒,然後才完全從門框走出來,環視周圍的情況,觀察影子的變化。
「史蒂夫。」在壓制住對那些隱藏事物的恐懼,沒有大聲叫出來之後,她用沙啞的聲音呼喚道。但是很遺憾,史蒂夫?巴恩塞德和那些看不見的狗一樣沒有蹤影。他好像沒有到處閑逛,而是全速朝目的地跑去。
為什麼?為什麼那孩子要選擇單獨行動?
或許是克萊爾誤解了他的話,他的確不希望有人拖自己的後腿。當她一無所知地踏入浣熊市那個噩夢之中時,與里昂的相遇將一切都改變了。
雖然不可能總是一起行動,但只要想到有人和自己一樣受到了驚嚇、感覺到了恐慌,無力感和疏遠感便瞬間遠離了自己的身體。取而代之的不僅僅是活下去這個信念,還有更加明確的目的——找出能逃離這個城市的交通工具,找到克里斯,保護雪莉?柏肯。
此外,從安全形度考慮也是如此。毫無疑問,有人保護著自己的後背比單獨行動要讓人放心得多。不管那個男孩子這樣做究竟是出於何種理由,在追上之後一定要盡全力說服他。
眼前這個庭院比剛才經過的那個廣場要大得多,右側是一長排平房造型的小屋,左側是一面沒有門的牆壁,看樣子是一幢大型建築物的背面。從小屋那些破碎的窗戶往裡看去,能看到一團團小火還在燃燒,彷彿訴說著攻擊有多麼激烈的大量瓦礫散落在屍體之間。緊挨著她的右邊是一道上了鎖的門,左邊那條被月光照亮的小道盡頭還有一道關著的門。也就是說,史蒂夫有可能進了前面的那個小屋,或者是在庭院另一邊向右拐,繞路離開了這裡。
克萊爾決定先檢查一下小屋。在沿著環繞整個建築物的扶手走了一段距離,登上兩、三級台階之後,她忽然想到究竟是誰轟炸了洛克福特島這個問題。雖然羅德里格關於那支特別部隊什麼也沒說,但就算果真如此,那麼他們又聽從誰的命令?雖然安布雷拉被敵人狠狠地打擊了一下這件事非常令人高興,可對小島的轟炸本身也的確是一個悲劇。犯人、公司職員有很多都死了,T病毒——說不定還有G病毒,其他還有什麼就無從得知了——泄漏,他們在進攻時根本沒有區分誰有罪,誰不該死。
來到小屋那道簡單的木質房門后,克萊爾舉起九毫米手槍慢慢把門打開——又立刻關上。有兩名病毒感染者在桌子周圍徘徊,這讓她決定了自己該走那條路。一秒鐘過後,房門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緊接著便從屋裡傳來悲哀的低吼。
看來該走那條路。驕傲自大的史蒂夫如果來過這間小屋,絕不會放過那些喪屍的。而且剛才也沒有聽到開槍的聲音……
要是他被殺了,事情就另當別論。
克萊爾沒有太在意自己的這個想法,在如此嚴峻的情況下,沒有多餘的彈藥供她去了解真相。還是回到剛才那條路,再往前走走看吧。如果還找不到的話,就只好一個人努力了。她雖然很想堅持做正確的事,但首先得保護好自己。一旦彈藥用盡,自己就有可能會變成某人的午餐,那樣就沒法回巴黎,沒法回到克里斯和同伴們身邊去了。
沿著小路向前走了一段距離之後,克萊爾警惕地接近建築物盡頭。她時刻留心著喪屍犬的動向,甚至隱隱約約回想起了在浣熊市裡聽到過的爪子刨地聲和急促的呼吸。陰寒濕冷的夜忽然變得鴉雀無聲,整個庭院里只有刺骨的風吹過,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以外什麼也聽不見。
她靠在小屋的角上迅速朝四周望了望,只看到一具男性死屍從五米外的地板下方露出了上半身。再往前,道路在約十米外的地方向右轉去。讓克萊爾鬆了一口氣的是,道路盡頭有一扇緊閉的門,而這條小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那孩子一定是穿過了西側牆壁上的這道門……一旦跟安布雷拉扯上關係,只要能確認一件事——不管是什麼都行——就會讓克萊爾感到安心。
她邁步走上那條小路,同時不斷思考要怎樣才能說服那個年輕人和她一起行動。比如告訴他在浣熊市發生了什麼,或者對他說自己對安布雷拉所造成的災難究竟會嚴重要何種程度是有一定心理準備的……
當克萊爾跨過那具孤零零的死屍時,屍體忽然動了一下。
她趕緊驚恐地向後一跳,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了,同時不忘舉起半自動手槍瞄準死屍那張鮮血淋淋的臉——而她這時才發現男子的確已經死了,剛才那次響動是因為在地板之下有誰、或是什麼東西在拉拽死屍的腳,以一定的節奏使勁往裡拖著。
就像是狗用強勁的下顎咬住重物后在往裡拖一樣。
注意到這一點之後,克萊爾什麼也沒想,本能地跨過屍體,全速往前跑。她十分清楚,那條狗——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不可能像剛才那樣一直纏著一具屍體不放。一想到自己剛才與狗的距離連一米都不到,雙腳交替向前跨步的頻率便又加快了不少。皮靴不斷叩響濕滑的地面,雙臂就像水泵一樣極速上下擺動。
喪屍的動作雖然生硬且不靈活,但她和里昂曾經遇到的喪屍犬卻擁有眼睛無法捕捉的極快速度。就算手裡有武器,她也不願意與之戰鬥。只要被咬上一口就會變成喪屍的同類。
啊嗚嗚嗚嗚……
從喉部深處發出的吼叫從遠離地板的庭院邊緣傳來。
怎麼回事,究竟有幾頭啊一一算了,有多少都沒關係。
克萊爾還差一點就能到達左側那個出口了,她沒有冒險往回看,而是保持剛才的速度繼續向前跑,來到房門前使勁按下把手。門一下子就被打開了。在確認室內沒有長著尖利牙齒的猛獸之後,克萊爾迅速閃進屋裡,轉身把門關上。
很快,她便聽到了幾隻喪屍的低聲嗚咽,將死的病毒感染者發出一股股腐屍的臭味。而在她身後,則有什麼東西開始用力抓撓大門,夾雜其間的還有幾聲充滿野性的咆哮。
究竟有幾隻狗,幾隻喪屍?想到這兒,恐慌讓她回想起了自己在浣熊市的經驗。必須得節約彈藥。但走投無路的時候該怎麼辦?當她正打算往回走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到了囚禁喪屍的地方。
她潛入的這條小道雖然被濃郁的黑暗所包圍,但在左側有一圈被鎖住的圍欄,可以看到裡面有幾隻腐爛得已經相當嚴重的喪屍正來回晃蕩著。其中一隻不斷敲打著金屬網門,兩隻手幾乎只剩下了骨頭,受損的肌肉、皮膚就像細繩一樣耷拉著,跟隨他的動作不斷甩動。
這裡是犬舍……
克萊爾往前走了兩、三步,門上那把看起來簡單且並不太牢固的鎖讓她感到有些不安,忽然,她發現圍欄外也有三隻喪屍。其中一隻朝她伸出雙手,從張開的嘴裡不斷滴下唾液和不明成分的黑色液體,幾根繃緊的手指差一點觸碰到克萊爾的背心。將注意力放在圍欄之內的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其他喪屍的存在。
克萊爾敏捷地把身體一轉,抬起左腳朝喪屍的胸口踢去,擁有決定性效果的側踢一下子便讓襲來的喪屍向後倒去。雖然清楚地感覺到了皮靴陷入腐肉時的那種觸感,但她此刻沒有閑暇嘔吐,一下子便將九毫米手槍舉到了胸前。
隨著咔鏘一聲金屬脆響,犬舍的門被撞開了,少女需要對付的喪屍一下子從三隻增加到七隻。它們遲鈍地避開大型垃圾箱、鐵桶和倒在地上的同伴,慢慢朝克萊爾所在的地方壓來。
砰!她朝距離最近的喪屍開了一槍。子彈漂亮地穿過目標的右太陽穴鑽進泥地里,而克萊爾此時意識到自己的運氣已經用完,一群喪屍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多了,上帝啊……
鐵桶!其中一個的側面寫著「可燃物」幾個字。如果和在巴黎時使用相同的辦法……
克萊爾趕緊逃到大型垃圾箱的背後,把槍指向左側,開始在心中默默回想目標的位置、距離。隨後她一邊用餘光觀察混亂的喪屍們如何發出飢餓的怒吼搖搖晃晃地搜尋她,一邊從垃圾桶後面伸出一隻手……
砰!砰!
轟隆!
在被垃圾箱猛撞了一下右肩之後,轉向另一邊的克萊爾把身子縮成一團,感覺自己的耳朵就像被撕裂了一般,無數呈鋸齒狀的金屬片從天空中落了下來,砸在垃圾桶上部后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其中有一部分還落到了克萊爾的左腳上。帶著難以相信事情會如此順利以及感謝自己仍然活著的心情,克萊爾抬手拂開了腳上的鐵片。
她坐起來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剛才那些喪屍的情況。一隻仍保持原樣的喪屍斜靠著犬舍的圍欄,纏在身上的衣服和頭髮全都著了火。另一隻喪屍的上半身正竭盡全力朝她爬過來,每向前爬一段,膨脹、潰爛的焦黑皮膚便掉落一些。覆蓋了好大一片區域的火焰則無情地吞噬了其他喪屍那四散紛飛的肉片。
克萊爾雖然迅速解決了餘下的兩隻喪屍,但這悲慘的場景還是讓她的心感到一陣刺痛。自從經歷了在浣熊市發生的一切以來,喪屍就在她的夢裡牢牢地佔據著一席之地,它們散發著惡臭,體液不斷從身體上滴落,無止境地渴求著鮮活的血肉。安布雷拉偶然製造出了形同活死人一般的噩夢生物,它們就像是從電影中溜出來的一樣。這怪物的對手要麼將其殺死,要麼被殺,沒有其他選擇。
但這些生物,直到剛才還是活生生的人類。他們有家人、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就算這些人跟某種罪惡的事物有關,但也絕不應該以如此殘忍的狀態死去,沒有任何人的罪狀與這種死法相符。克萊爾俯視著被完全燒焦的屍體,在感到悲哀的同時忽然有些想吐。然後對安布雷拉湧起了一種靜靜的,但卻異常強烈的恨意。
她搖了搖頭,將所有多餘的思緒趕出自己的腦海。因為她知道,如果心中的痛苦太多,當面對性命攸關的瞬間時就會心生猶豫。和戰場上的士兵一樣,目前的情況不允許她將敵人當作人類來看待。克萊爾知道真正的敵人是誰。在安布雷拉的領導者們因為犯下的種種罪孽而遭到地獄業火的焚燒之前,絕不能對他們心存一絲同情和憐憫。
為了避免再度遭遇意外,她在繼續進發之前慎重查看了一下前面那條路上的各個陰影。在犬舍的盡頭有一個斷頭台,刀刃上染滿鮮血。乍一看之後,克萊爾忽然想起了浣熊市警署署長艾隆斯的秘密地下牢房……這讓她趕緊顫抖著從原地跑開。艾隆斯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證明安布雷拉沒有對秘密活動的執行者進行心理測試。在那令人不快的處刑裝置另一邊右一扇門,不過她並不認為史蒂夫會穿過一個有可能會與喪屍關在一起的地方。犬舍的一旁雖然還有一道金屬滑輪式的防盜門,但卻根本打不開。它的一側有可能是史蒂夫經過的地方,小路也只延伸到這扇門前。克萊爾在朝那個唯一的出口走去時忽然感到了一陣疲勞。或許是因為剛才情緒波動比較大,雙手就像已經舉了整整一年似的。
在確認了手槍的狀況之後,她輕輕握住門把手,同時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應該還能與哥哥見面吧。一直帶著希望前進,有時也會變成一個麻煩的包袱。而一刻也不曾忘記這種希望,則讓克萊爾肩頭的壓力愈加沉重。
外面發生爆炸的那一瞬間,史蒂夫因為害怕牆壁會突然倒塌而向另一側跳去,條件反射般地張望了一下眼前這個散亂的小辦公室。他在幾秒鐘之後便不再緊張,心想那可能是火苗引燃了什麼爆炸物,沒什麼可擔心的。從攻擊開始到現在,監獄的每一個地方都燃著大火,而儲藏氧氣、汽油等可燃物的容器一旦觸碰到火苗很可能就會引起大爆炸。
事實上,他能活到現在也多虧了一次爆炸。油桶炸響時產生了猛烈的衝擊波,讓他在撞到飛散而來的一塊牆磚后暈了過去,而剩下的瓦礫則幾乎把他完全埋了起來。當他好不容易從廢墟中爬出來的時候,喪屍們大多已經完成了進食,看守、犯人則差不多都死光了。
再怎麼想也沒有用。史蒂夫搖了搖頭,把注意力轉回眼前的電腦屏幕上——那上面是他在尋找小島地圖時偶然發現的文件目錄。不知是哪個大笨蛋把寫有密碼的紙片貼在硬碟上,讓他可以輕易查看到一些明顯是機密的資料,不過都是些無聊的東西——監獄的預算、一些他看不懂的名字和日期、還有金屬探測器無法測出的特殊合金情報,只有最後一個比較有趣。要到這個辦公室來,必須經過一個能讓出入口完全封鎖的金屬探測器。不過,只要往裝置的適當位置開上兩、三槍就能進來了。另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是抽出辦公桌的抽屜后,找到了能打開監獄大門的徽章鑰匙。有這個東西就能在回去時設置那道門的封鎖裝置了。
必須得找到能帶我們去離這兒最近的船或是飛機的地圖。沒有那東西就完了。
弄清楚道路后就變成身穿閃光鎧甲的騎士去把那個女孩子找回來吧——
這樣她一定會喜歡上我的,說不定還會遇到更好的事……
文件目錄里的一個名字忽然躍入他的視野,這讓史蒂夫皺起眉頭慢慢靠近顯示屏。那是一個取名為C?雷德菲爾德的文件夾。這是指克里斯?雷德菲爾德嗎?好奇心趨勢他把那個文件夾打開,可正當他集中精神閱讀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一聲響動。
史蒂夫在心中暗自責備自己應該更小心一點之後,迅速從桌面上抓起手槍轉了個身——而他面前的卻是克萊爾。她將槍口對準地面,臉上帶著些許的焦躁。
「你在這兒干什?」看來她還不知道自己把史蒂夫嚇了一跳,輕聲質問道,「還有,你是怎麼躲過外面那些喪屍的?」
「我跑進來的。」雖然對她這種語氣有些生氣,但少年還是老實地回答了。難道說她認為我一點兒也靠不住嗎?
「然後就到這兒來找地圖……對了,你跟克里斯?雷德菲爾德是什麼關係?」
克萊爾一下子皺起了眉頭:「他是我哥哥,怎麼了?」
兄妹?得看看說明。
史蒂夫在操作電腦的同時,忽然想到雷德菲爾德家族的人是不是都這麼活躍。至少她的哥哥的確是一個這樣的人。當過空軍,後來是S.T.A.R.S的成員,神槍手,對安布雷拉來說是個相當頭疼的人。雖然嘴上沒說,但史蒂夫對此相當佩服。
「知不知道你哥哥已經處於安布雷拉的監視之下?」史蒂夫一邊說一邊往後退了一步,就像是讓給克萊爾來看屏幕一樣。看樣子克里斯就在巴黎,不過安布雷拉找不到他的具體住址。史蒂夫此刻很高興偶然發現了一個對克萊爾來說有重大意義的文件夾。可愛女孩的小小感謝總是能讓人感到高興。
克萊爾大致看了一眼那些情報,然後熟練地敲了幾個按鍵。當她回過頭來對史蒂夫說話時,臉上帶著像是鬆了一口的表情:「還好有私人衛星,這樣就能和我朋友里昂聯繫了。他現在應該和克里斯在一起……
接著她便開始輸入,手指在鍵盤上不斷敲打的同時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們使用的留言板……啊,找到了。『儘快與我們聯絡。那些傢伙全都在這兒。』這是我被捕那天晚上發出來的。」
史蒂夫聳了聳肩,他對克萊爾的朋友啊時間啊什麼的一點興趣也沒有:「還是再看看文件吧。上面有這個島的經緯度。」然後他微微一笑,「不如想個辦法把這兒的位置告訴你哥哥,讓他來救我們怎麼樣。」
本以為克萊爾又會露出一副焦躁的表情,但她只是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好主意。我就告訴他島上的病毒已經泄漏,哥哥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她的確很可愛,但稍稍有些單純得過頭了:「你在開玩笑吧。」史蒂夫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兩人所在的這個島嶼不論距離哪塊大陸都遠得要命。
說完后,克萊爾直愣愣地看著她:「克里斯要是來了的話肯定會說『這可真有意思』。」
這傢伙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身體里像是有一團火焰般的憤怒在不住往上涌,旋渦般的怒火、絕望以及連自己都不甚清楚的各種感情迅速襲來。史蒂夫只知道這個可愛的克萊爾小姐弄錯了一件事,她的想法無比愚蠢。
「你胡說些什麼呢?要是知道在這裡發生的一切,你認為你哥哥還會來嗎?你站在這兒好好看看!」脫口而出的幾句話比自己想像得還要快,還要激烈,但他沒有在意這件事,「別再想那些傻事了——你聽好,那種人根本靠不住。到最後大家都會被幹掉,而你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才會明白自己是個大笨蛋!」
克萊爾聽完后一臉的困惑,彷彿在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瘋了。在剛才那陣莫名的激昂平復之後,史蒂夫因為剛才的舉動而感到有些羞恥——他沒來由地失去了理智。而且不僅僅是感到屈辱,他甚至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哭出來。絕對不能在她面前像個嬰兒一樣嚎啕大哭。
在克萊爾說出什麼之前,滿臉通紅的史蒂夫飛快地轉過身,抬腳向前方跑去。
「史蒂夫,等等!」
他撞開一道門,進去之後再把它關上,然後繼續向前跑。史蒂夫希望就這樣消失在克萊爾的視野里。
地圖什麼的都給我見鬼去吧,鑰匙就在我手上。我一定要找到逃出去的辦法,無論誰想阻止我都一律幹掉。
離開長長的走廊,從沒有任何反應的探測器下方經過,在舉起武器走到犬舍旁邊時,他忽然對自己感到有些厭惡。史蒂夫有兩次差點兒被濕滑屍體的一部分絆倒——不過他沒有任何開槍的目標。史蒂夫想用開槍來忘掉剛才的情緒波動,但沒有任何東西足以讓他扣動扳機,發泄自己的情緒。
猛地推開門之後,他加快速度跑到小屋的背面,準備繞過這幢長長的建築物。史蒂夫感覺自己的心跳十分激烈,被汗水打濕的頭髮在寒風中仍然纏在一起——他已完全陷入一種奇妙的錯亂狀態之中,只能不停地向前跑,所以他直到還差一點兒就來不及了的時候才注意到有東西正在靠近自己。那種外形、那種聲音……
撲嗵!有什麼狠撞了一下他的後背,讓史蒂夫一下子便向前倒去。他趕緊轉了個身。突如其來的死亡恐懼將其他一切感情都驅逐出了腦海。在他面前是兩隻監獄的看門狗,其中一隻正在朝他身後繞去的狗正是剛才從後面猛衝,把史蒂夫撞翻在地的那隻。另外一隻正慢慢接近這裡,它的腳綳得很緊,把頭深深往下埋,喉嚨深處還在不斷嗚咽著。
這些到底是什麼……
看門狗應該都是些羅威納犬,但它們現在已經稱不上是這種犬類了。從那玻璃般的赤紅雙眼和不斷滴落汁液的鼻子就能明顯看出來,它們已經被感染。不斷收縮、隆起的奇特新生肌肉被薄外套一般的怪異皮膚所覆蓋。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安布雷拉究竟有多麼瘋狂——那種對秘密實驗、對陰謀的荒唐喜愛——實實在在地讓他感到噁心。史蒂夫很喜歡狗,至少比對人類的感情要深得多。發生在這兩隻狗身上的事對它們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沒錯,的確很不公平。它們只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我絕不會讓自己變成那個樣子,也不會做任何對他人不利的事……史蒂夫沒有注意到他同情的對象已經發生了改變。沒有注意到實際情況有多麼悲慘,更沒有意識到此刻自己的生命已經受到了實實在在的威脅。他轉過身後還不到一秒鐘,喪屍犬們便已經做好了再次發動攻擊的準備。
他開了一槍,在地面打個滾,然後再開一槍,在一秒鐘之內結束一切,兩隻狗全都是一瞬間便倒在了地上,一隻頭部中彈,另一隻是胸部。它們在跌入泥水之中時發出了一聲分不清是帶著痛苦、恐怖、驚訝還是其他什麼感情的犬吠,這痛苦的聲音讓史蒂夫對安布雷拉的憎惡成倍增長。
他的腦海里還在不停重複著不公平這個詞,同時站直身體步履蹣跚地往前走。他有監獄大門的鑰匙,已經不再是那些人的囚犯了。
差不多到該報仇的時間了。冷靜地思考了一番之後,史蒂夫忽然產生一種十分強烈的願望,想要妨礙安布雷拉那些精神錯亂的卑鄙領導者。如果能聽到他們搖尾乞憐的聲音,說不定自己的心情會變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