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地圖上的停泊地點實際上很難稱之為「港口」。在這裡沒有找到船這件事讓史蒂夫非常失望。他原本想像這裡有長長的埠頭,上面有無數個用來固定船隻的木樁,海鷗在天空盤旋,至少有五艘船可供他選擇,每一艘的儲藏室里都塞滿了食品,還有柔軟的床鋪……而現實是他只看到一條又臟又小的棧橋從令人不快的灰黑色淺灘中伸出,還在一片漆黑中隱隱約約看見由一堆堆粗糙石塊組成的防波堤將這裡與大海完全隔離了起來。在棧橋的另一端有一個像是平台一樣的東西,上面堆放著從船上拆下來的舵輪,他們或許是把這個傻乎乎的東西當成什麼「海之紀念碑」了吧。古舊的平台上還堆放了不少垃圾,一件原本明顯是橘紅色、如今已變成混濁芥子色的破爛救生衣耷拉在平台的一端。看樣子這個停泊地點根本停靠不了比獨木舟稍大的東西。換句話說,史蒂夫死定了。
別開玩笑了。那安布雷拉那些混蛋是怎麼出入這個島的?另外,如果有飛機場的話,它究竟在哪兒?
雖然不得不思考其他逃亡方法這件事非常令人沮喪,但告訴克萊爾到這兒與他匯合這件事無疑把事情變得更加糟糕。雖然他不得不留在這個地方,但光是等著克萊爾的到來什麼也不幹的話,史蒂夫實在是想不通。
雖然甩掉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史蒂夫皺起眉頭,一臉焦躁地狠踢了幾腳周圍那些生鏽的機械製品。那個女孩有些嘮叨,有些太過單純,但她的確救了自己。而且還想回監獄去幫助那個把她放出來的受傷看守,那個安布雷拉的走狗,這實在是……太崇高了。沒錯,這真是值得敬仰的行為。所以把克萊爾留在這兒顯然不是一件正確的事。
帶著對究竟應該怎麼做的疑惑,史蒂夫一邊向四周張望一邊朝棧橋另一端的舵輪走去。雖然在開船時會用這個東西來控制前進的方向,但這位少年並不知道這一點。當他快走到盡頭時,與整個「碼頭」稍顯寂寥的風景相對應,舵輪忽然順滑地轉了起來。
伴隨著低沉的機械轟響,腳下的棧橋忽然順滑地向外移去,史蒂夫眼前的水面也一下子湧起了一大片水泡。
這是什麼東西!
少年用一隻手緊緊抓住舵輪,另一隻手則抽出金色的魯格手槍指著那些氣泡。如果那是安布雷拉製造的怪物,相信它很快就會吐出熾熱的毒霧。
很快,一艘小型潛水艇就像一條暗金色的大魚一般浮上了水面,船頂的艙蓋自動在離他腳尖不遠的地方打開,一條金屬梯子連接著這艘貌似沒有人的潛水艇。和周圍的蕭索景象不同,小小的潛水艇看樣子得到了充分的保養。
史蒂夫仰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它。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簡直就像主題公園裡的交通工具一樣。
面對如此稀奇古怪的事,史蒂夫腦子裡一片混亂,根本不知道該想些什麼。
難道說,我今天就只能遇到這種奇怪的事嗎?
沒錯。在屋子裡找到的地圖其實並不詳細,標明的東西只有兩個箭頭和「碼頭」、「飛機場」這兩個單詞……看樣子不乘潛水艇是到不了機場的。安布雷拉真是個瘋狂的公司。
史蒂夫登上了一級梯子,但突然有些猶豫。剛才那個不明所以就進入的陷阱讓他的皮膚到現在還有些泛紅。他不喜歡被活生生地燒死,同樣不喜歡淹死。
該死的,不去看看怎麼會知道。
他的確是這麼做的。史蒂夫沿著梯子向下爬,下到底部后便從梯子一伸腳踩上潛水艇內的地板,梯子底部與地板連接的壓力板立刻做出反應,啟動開關將他頭頂的艙蓋牢牢地關了起來。史蒂夫趕緊又踩了一下梯子,艙門隨即重新打開。看來現在至少是不會窒息而死了。
潛艇內部非常簡潔,整個空間和一個較大的浴室差不多,一條窄窄的梯子把它分成了兩個部分。在船體后側有個堆滿填充物的凳子,前部是操作面板。
「那我看看會發生什麼事。」史蒂夫一邊嘟囔一邊朝控制面板走去。結果發現那兒的結構簡單得讓他嚇了一跳,只有一支能夠上下活動的控制桿——它現在固定在上部,指著「待機」。下方寫的是「移動」。這簡單到極致的機械結構讓史蒂夫開心地笑了起來。所謂「用戶友好方案」指的就是這個吧。
他再一次踩下壓力板,讓艙門緊緊關閉。一邊想著克萊爾一定會對這個發現興奮不已一邊將操縱桿往下扳。一陣由金屬發出的柔和茲茲聲響過之後,潛水艇開始下潛。由於只有一個舷窗,再加上外面一片漆黑,所以除了不斷冒起的氣泡以外什麼都看不到。
下潛只過了大約十秒鐘便結束了。潛水艇似乎已經停止了動作,在艇內可以聽到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像是某種閘門被打開了似的——可以肯定那不是從水裡發出的。
是要一邊前進一邊上浮么。
當他握緊武器登上梯子時,頂部的艙門忽然打開……離開潛艇后,史蒂夫所在的地方是一塊被玻璃和有機玻璃包圍的金屬甲板,每個方向都被昏暗的海水包圍著。幾級樓梯的前方是一條明亮的走廊,從那裡的左側可以看到海底,簡直就像隔著一面用水做成的牆壁似的。
真是花哨。這種結構就像水族館里那種建在水下的,用來看魚的通道一樣。
史蒂夫很討厭這種結構。因為他一下子就會想到要是鯊魚游到自己附近時玻璃忽然裂了該怎麼辦……以及其他一些更惡劣的事。
他來到走廊后,慎重地盯著正前方轉過兩個彎。自從小島受到攻擊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真正地緊張起來。不是因為人類原始恐懼中的閉鎖恐懼症,而是面對一大片深色的海水時總是不自覺地想到會不會有什麼東西突然朝玻璃撞過來——比如藍白的雙手、趴在窗口的死人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對著他笑之類的……
史蒂夫無法停止想像,當他一路小跑,來到連接海底隧道與其他區域的隔離門時,一邊暗罵自己沒有膽量,一邊感到了實實在在的安心。
推開門之後,他一眼便看到二、三,不,總共四隻喪屍似乎突然間湧起了找尋同伴的慾望。每一隻都轉過身,搖搖晃晃地、腳步拖沓地朝史蒂夫走來。那些破爛的衣服——毫無疑問,那是安布雷拉的制服——從它們伸出的雙手垂下,每一隻都發出了死魚一般的臭味。
「嗚……」其中一隻發出這聲嗚咽之後,其他的三隻也跟著吼了起來。這種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平和,還充滿悲哀和喪失感。但一想到安布雷拉加諸給他的痛苦,少年便幾乎感覺不到同情這種情感。不,事實上他完全感覺不到在自己內心有這種東西存在。
整個房間被牆壁分成了兩半,左邊的三隻喪屍看不到右側那隻……不過,要是離得再近一些,說不定可以看到。那三隻喪屍的眼睛似乎在發光,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暗紅色。它們的樣子讓史蒂夫想起了自己看過的一部電影,主人公擁有比x光還厲害的視力,無論什麼東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們絕對無法理解那些傢伙究竟看到了什麼。
少年舉起槍瞄準離自己最近的一隻喪屍,閉上一隻眼睛扣動扳機。子彈準確地穿過了它的腦前葉,在略帶暗灰色的綠色額頭上就像變魔術一般打出一個整齊的小孔。怪物的身體在軟倒的同時,那雙赤紅眼睛的顏色似乎也變淡了不少。喪屍先跪在地板上,然後臉朝下,呈一個大字趴了下去,發出啪唧一聲。實在是難看死了。
其他喪屍並對此並沒有在意,繼續接近史蒂夫。其中孤身一人的那隻喪屍大概是被辦公桌之類的東西擋住了吧,儘管一直在往前邁步,但一點兒也沒有拉近與目標之間的距離。而且它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史蒂夫和開始一樣又開了一槍,結束了另一隻喪屍的生命,但他卻不明緣由地沒有感到開心。在監獄的時候,他從未因為自己像這樣朝它們開槍射擊感到過不快——而是高興地、充滿力量地一次次扣動扳機。因為他被關在那個像地獄一樣的地方太久了,足夠讓他產生一種名為「震怒」的情緒,所以重獲自由時感覺就像得到了聖誕禮物一般——兒時那個需要等上整整一年才能得到的禮物。
別再想了。
史蒂夫不願去想這些事。就算殺死一隻喪屍后已經沒有了拍手慶賀的情緒又怎麼樣?也就是說,他其實已經開始厭倦了。
少年迅速朝剩下兩隻開了槍,槍聲聽上去比剛才要明顯不少,震得他的耳朵生疼。雖然他環視了一圈整個房間,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麼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如果房子里的那些紙夾和咖啡杯能當作武器使用的話,留在這兒也不是不可以——但事實上它們在面對喪屍時一點兒用處也沒有,所以史蒂夫決定繼續往前走。房間深處的牆壁被隔成一個個小區域,兩道房門混雜其中。他按照自己的原則選了左邊那個。因為他之前從一本書上讀到過,人類在做選擇時一般會選右邊的。
在確認了彈藥之後,他從一個幾乎佔滿了整個房間左側的大型空魚缸旁邊經過,慎重地打開門之後再次確認了一下房間里的情況——這個像陰暗洞穴的地方充滿了鹽水和油的氣味,沒有任何活物。他將魯格手槍分別指向身體的左右兩邊,抬腳走了出去……
然後他突然大笑起來。自己笑聲的迴音都還沒有停止,史蒂夫的身體便被一種純粹的喜悅所推動,邁步向前跑去。他來到了水上飛機的倉庫,眼前就有一架大型飛機。對只坐過雙引擎小飛機的他來說,眼前這架水上飛機就算是很大的了。
帶著極致的興奮和喜悅,史蒂夫大步地朝腳下這塊格子狀甲板下方的飛機跑去。雖然他從沒當過飛行員,但不讓飛機墜毀的自信還是有的。
得挨個確認一下。上去之後查看燃料、學習一下操縱……站在甲板邊緣往下一看,少年一下子皺起了眉頭。前方的閘門至少離地有三米高,而且看得出來是被牢牢鎖住的。
他左側是一個機械裝置,其中有數個面板正在發著光。走到那兒的史蒂夫在看到電梯的啟動裝置之後一下子笑了起來。根據一旁的小操作圖指示,這個系統連飛機的門都能打開。
「好,開始吧。」他一邊按下開關一邊小聲嘟囔著。機械裝置突然發出的巨大響聲在空曠的倉庫里不斷迴響,這把史蒂夫嚇了一跳。聲音幾秒鐘之後完全停止,一台兩人用的升降機順滑地停在了甲板邊緣。走上升降機之後,他看了看操作面板——緊接著便開始罵了起來,他用自己能夠想到的所有惡毒詞語輪番詛咒了兩遍。面板上有三個六角形的鑰匙孔,旁邊寫著「插入驗證鑰匙」。沒有鑰匙就啟動不了。
我怎麼知道那些狗屁鑰匙在島上哪個地方!而且這三把鑰匙放在同一個地方的幾率幾乎為零!
史蒂夫在深呼吸幾次之後稍稍冷靜了一些,他用了幾分鐘時間來調查飛機的操作跟其他系統是如何連接起來的,有沒有不用鑰匙的方法。在深思熟慮之後,他又罵了起來。當眼前的困難讓他精疲力盡之後,終於到了不得不放棄的地步。
史蒂夫轉過身開始搜索。他仔細查看每一個陰暗的角落,在伸手觸碰那些因為灰塵和油漬而有些發粘的機械部件時,開始思考驗證鑰匙從理論上講究竟在哪兒——最後他決定,再用手中這把槍打死安布雷拉的職員時一定要在它周圍來回猛跳幾次,就當是為了泄憤——都是他們讓我不得不待在這個倒霉的地方不停地轉來轉去。
鑰匙、徽章、驗證鑰匙,還有潛水艇,那些混蛋居然會做這種愚蠢透頂的事,真是讓人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這名感染者身穿白色的衣服,沒有下巴,不知道是被切掉的還是自然而然掉落的。脹大的喉部發出震鳴一般的聲響,那像蟲子似的舌頭耷拉在脖子附近,無力地搖晃著。克萊爾雖然看不出眼前這隻喪屍到底是男還是女,不過很快便想到那種事怎麼樣都無所謂。趁著悲哀在胸口裡膨脹之前,她抬起手瞄準怪物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讓自己從負面情緒中解放出來。當她搜索完研究所辦公室裡面的小儲物箱回到走廊之後,突然為自己的倒霉遭遇而感到十分沮喪。
她進入這間屋子時使用的出入口對面是一個十分寬敞的庭院。從地面被完完全全地夯實了這一點來看,它不適合宮殿之類的地方,跟監獄這個地點倒是十分吻合。本來么,只調查兩,三個房間是無法正確判斷出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的。這裡也許是測試設施,也有可能是守衛、士兵的訓練場。
哼,反正肯定是為了摧毀犯人的希望而被設計出來的建築。她一邊看著正面的門一邊想。在大約十分鐘之前,克萊爾在進入這幢房子的時候感覺到了希望——羅德里格還沒有死,史蒂夫一定能找到船。
她並沒有打算在最後好好教訓一下亞西福特先生和他的妹妹,她當時就是這麼想的。可僅僅過了十分鐘,所有的希望就全都破滅了。如今在她心裡最想要的就只是一瓶葯。只要有了那個,她一定會立刻離開這兒。
克萊爾首先上樓,進行了一場有可能會讓自己的壽命減少兩、三年的冒險。她在那裡發現上了鎖的小型研究室,地板上橫放著一個損壞的儲藏罐,玻璃渣到處都是。她從觀測窗看了看外面的破壞情況之後剛想走出房間,一個身穿防護服、滿身血污的男子突然朝玻璃撞去。或許只有掙扎在生死邊緣的人才會做出這種舉動。很明顯,防護服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他的腦袋爆裂,讓頭盔內側滿是黏呼呼的血漿。看到這種情景的克萊爾無比驚慌。男子忽然又開始行動,不知按下了什麼開關,讓緊急百葉窗封鎖整個區域,眼看整個二樓就快要發生什麼奇怪的事。為了不被關在這裡,克萊爾不得不猛地朝樓梯方向飛撲出去,三步並作兩步跨下樓梯。
呼……
她至今已經殺死了九隻喪屍,其中有三隻穿著白大褂,不清楚它們是研究人員還是清潔工。雖然克萊爾很想知道他們到底是誰,但喪屍又不可能拿著拖布來表明自己的身分。放儲物櫃的房間里也是什麼都沒有。雖然她調查了所有的儲物櫃,但除了男人愛看的贊助商書籍和色情雜誌外什麼都沒有。對老舊浴室的搜索也是一無所獲。之前她一直以為既然是製藥公司,那麼房子里一定到處都是各種藥品,不過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
克萊爾回到從一樓劃分出來的一條正對庭院的長廊。雖然她很想在不離開這間房子的情況下找到能幫助羅德里格的東西,但現在一點兒線索也沒有。
要是迷路的話,只要沿著倒在地上的屍體回來就行了。
她沿著平淡無奇的長廊一邊急匆匆地往前跑一邊想到。雖然這實際上並不有趣,而且也是一種很過分的想法,但她在這一瞬間忽然將政治性的說話方式拋諸腦後。子彈在不斷減少,而自己還沒有想到一個更為明確的前進方向。從稍顯溫暖的走廊來到雲霧瀰漫的庭院之後,克萊爾發現灰黑色夜晚的空氣中飄浮著大海的氣味。在牆壁前方有一團火正在燃燒。洛克福特島上所有設施的配置都非常奇妙,新事物和舊事物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形式混合在一起。雖然很沒有效率,但卻能引起人的興趣。此刻她所在的這個庭院是最近才新建的,證據就是那些鋪滿了鵝卵石的……
克萊爾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十分僵硬。鐳射瞄準器發出的紅色光線一下子撕裂了眼前的濃霧,從某個高處朝她射了過來。右側是一個低矮的露台,樓梯緊挨著東面的牆壁。
得利用樓梯藏起來。
當紅點就快要移動到她的胸口時,克萊爾腦子裡能想的只有這些。她在第一顆子彈沖入冰冷的空氣中時猛地向前一撲。金屬彈頭鑽進一塊石頭之中,激起噴泉般的碎片。
克萊爾站起身後立刻朝樓梯跑去。赤紅色的光點前後搖晃著,到處搜索她的身影。
砰!
第二發子彈從她身旁掠過,引得空氣發出一聲極其尖銳的聲音,似乎離她的耳朵非常近。在閃身躲進低矮石質扶手的陰影之前,克萊爾回身看了看開槍的人。和她想的一樣,自己看到的是一頭梳理整齊的金髮和帶金邊的紅色短外套。
克萊爾感覺自己胸中的憤怒完全壓過了恐懼。她為自己不應該在經歷了那樣的遭遇之後仍放鬆警惕而憤怒,更為自己差點兒被這樣一個精英意識極其強烈的變態殺死而怒火中燒。
必須結束這一切。
克萊爾把手槍架在扶手上方,朝阿爾弗雷德所在的方向連開兩槍。很快,一個吃驚不已的憤怒吼聲便從對面傳了過來。
哎?被微不足道的農民還擊居然會這麼生氣?趁著他還沒有從驚恐中恢復過來,克萊爾明知道危險還是又往上爬了三級台階,從扶手之間的縫隙向外觀察——正好看到他穿過西側牆壁上那道門的樣子。
她快步登上台階朝他追了過去,以凌人的氣勢穿過那道門,來到一條走廊上。在一片昏黑之中,有些許月光從外面照了進來。克萊爾並沒有打算追蹤他,只是因為身體的條件反射而來到這裡,其實她並不希望自己做出類似自投羅網的舉動。在注意到走廊另一端某個像是蘇打水機的裝置之後,她忽然聽見了阿爾弗雷德快步離開這裡的腳步聲。少女追著那個猛然把門關上的聲音來到走廊另一頭后,發現原本以為是一間小屋的地方擺著兩台陳舊的自動販售機,旁邊是兩扇門。
克萊爾有些迷惑,用兩隻手撐在膝蓋上調整呼吸。她在對比了兩扇門之後決定暫時停止追擊。因為她很清楚阿爾弗雷德正站在某扇門的後面,端起槍等著她進去。瘋子隊先得一分。不過這種小小的勝利實在是微不足道。運氣好的話,她應該很快就能離開這個島。而阿爾弗雷德?亞西福特最終也只會變成一段不願被提起的回憶罷了。
她忽然又改變了主意,直起身子朝自動販售機走去。一台賣點心、一台賣飲料。忽然,她注意到緊張的喉嚨一下子變得十分乾渴。
自己上一次吃東西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雖然兩台販售機都已經損壞,但在狠踹兩腳之後,問題便解決了。雖然沒什麼像樣的東西,但幾袋混合堅果和一些罐裝橙汁也不錯。考慮到目前的狀況,就算不是牛排大餐,這也算不小的收穫。克萊爾趕緊吃了一部分,為了以防萬一,她把剩下那些沒開封的全都塞進了口袋裡。隨後立刻感到自己的精神更加集中了。
那麼……是第一扇還是第二扇?一、二、一、二……最後她選了走廊右側的灰色房門。雖然她不認為阿爾弗雷德有那麼好的耐性,會從剛才開始一直在那裡埋伏,但克萊爾還是極其慎重地慢慢靠了過去,用九毫米口徑的手槍慢慢把門推開。
門被打開之後,她一下子便放鬆了。這個狹小但卻十分舒適的屋子裡擺著兩張長椅,桌子上是古董級的老舊打字機,角落裡還有一個落滿灰塵的皮箱。看來這個屋子十分安全。阿爾弗雷德一定是從第一扇門跑了。克萊爾為了搜索一下房間而走進去之後,長椅上那些堆積如山的繁雜物品一下子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少女突然間暫停了呼吸、眼睛睜得老大。
謝謝你,阿爾弗雷德!
不知是誰把一個腰包里的東西全都倒在了長椅上,而那個包卻被扔在了一大堆雜物的旁邊。那堆東西里有兩根一次性注射針頭和一個注射器、防水火柴、半盒九毫米口徑子彈——還有小半瓶羅德里格急需的止血劑。
她所需要的東西幾乎都在這兒了。除了能用來應急的急救包之外,還有鋼筆、小型平頭改錐和包裝完好的避孕套——克萊爾看到這個時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然後微微一笑。
這對某種人來說或許是必不可少的東西吧。
此刻,她的心情比剛才好了不少。雖然在看到腰包上的血跡時笑容一下子從她臉上消失了,可即便如此,這也是這幾天來讓她最開心的事。克萊爾把東西裝進腰包里,固定在腰部偏下的位置,取出那些把口袋塞得滿滿的零食,裝進還有空餘空間的腰包。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麼幸運。不僅藥物的問題解決了,還找到了一直擔心的彈藥。僅僅一個彈夾就像上帝賜給她的禮物一般珍貴。
雖然沒有在屋裡發現其他有用的東西,但克萊爾對此並不太在意。她感覺自己看到了,真正看到了這個恐怖之夜的終結。
先回監獄去給羅德里格注射藥物,然後再去確認史蒂夫有沒有找到離開這兒的交通工具。克萊爾一邊幸福地想著這些事一邊離開房間。雖然這次也十分驚險,但跟在浣熊市體驗到的恐慌比起來……
厚重的鐵門落下時發出的轟鳴讓克萊爾轉了個身,看到連接室外的出口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被堵了起來,心裡的幸福感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怎麼可能!
克萊爾趕緊朝金屬防盜門沖了過去,舉起拳頭用力砸門,但她其實很清楚已經來不及了。對被關在這間房子里的少女來說,有可能成為逃生道路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個——阿爾弗雷德剛才經過的那道門。
「歡迎,克萊爾。」那傲慢無禮、裝腔作勢的聲音聽上去和剛才一樣卑鄙。其中一個自動販售機的上方安裝著內部通訊裝置。
「感謝你的邀請,阿爾弗雷德。」儘管克萊爾此刻的心情十分憂鬱,但卻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恐懼和憤怒,那隻會為那個瘋子帶來滿足感。自己實在太愚蠢了,沒有想到監視系統有可能已經覆蓋了整個住宅區。看不到攝像頭並不等於它不存在。
「我正打算把你引向一個新的遊樂場。」阿爾弗雷德繼續說道,「我想讓你見見在那兒的一個人。你們一定會玩得很開心的。」
實在太好了。真是迫不及待啊。
「你要是一下子就死了可不太好啊,克萊爾。因為我十分期待你的表現。」留下幾聲癲狂而粗糙的扭曲冷笑之後,他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克萊爾一邊思考自己能做些什麼,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即將穿過的那道門——她只能從這兒走。就目前而言,最好的方法就是用「選擇常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即便看上去是無路可走的困境,也一定有能夠供自己選擇的東西。身處目前這種狀況,克萊爾還是可以冷靜地思考究竟有沒有其他方法來應對。
可以躲在那個安全的屋子裡,靠販售機里的點心活下去,等到安布雷拉被摧毀后就能到外面去了;可以祈禱友好勢力的部隊奇迹般地來拯救我,說不定能找到通過鋼製防盜門的方法,或者是從牆壁出去……要是不停用那個平頭改錐用力挖的話,一萬年以後肯定能出去。還可以自殺。又或是穿過那扇門,到阿爾弗雷德口中所說的遊樂場去,看看那兒究竟有什麼。
也許是幾個變種病毒製造出來的怪物,這是最基本的情況……看來比較合理的只有一個選擇。
開什麼玩笑!根本沒有一個是合理的啊!
克萊爾忍不住在心裡大吼起來。她現在原本應該在大學宿舍里一邊吃著冷披薩一邊為考試而熬夜看書。
看來暫時只有聽那個變態的話了。
克萊爾一邊無奈地想著,一邊把手伸進腰包,把那個裝滿子彈的彈夾取出來,然後迅速塞進自己的內衣里。一現在應該去確認一下阿爾弗雷德和他的手下究竟在做什麼,同時還要看看安希雷拉是否終於完成了能夠製造出完美的生物有機體戰士的程序。
克萊爾朝那扇門邁出一步之後忽然又停了下來,心裡想著是不是到了應該深刻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和感情的時候,還有自己是否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不過她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這些都留到以後再說吧。如果自己沒有「以後」的話,不管怎麼擔心都沒有必要吧。
「哈哈,我真是太聰明了。」克萊爾一邊低語,一邊趁自己的膽量還沒有消散,用力推開了那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