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步步危機
琮琮的樂聲一直沒有停過,這給眾人指明了方向,很快,他們就目瞪口呆地站在奏樂者身前了。
這又是一排石像,只不過與開始的翁仲不同,這是一排女子石像,而且是一排赤身裸體的女子石像!
十六個神態各異的女子或站或坐,分成兩排居於一叢巨大的石筍周圍,做出各種各樣的彈奏姿勢。這叢石筍與此前他們見到過的所有石筍都不同,長短排列都極有規律,從材質上看也不完全是碳酸鈣。在石筍上方,半空中垂下的巨大鐘乳上,無數水滴滾珠碎玉般濺下,擊打著底下的石筍,發出的聲音或象鍾,或象磬,奏出一曲意境悠遠的曲調,而且連綿不絕永不停歇!
當張許的注意力在這會奏曲的石筍鍾乳上時,同行的所有男人的目光仍然注視著那兩排裸女。
不僅僅因為她們神態逼真風韻撩人,也不僅僅是她們沒有穿衣衫,更重要的是,在中國古代藝術雕像中,極少極少極少出現裸體女子的形象,更不要提逼真到這樣栩栩如生的地步!
"上帝啊,這是東方的維納斯像,十六個!而且完美無瑕!"
荷恩不斷地在自己胸前划著十字,眼前所見實在是讓他震驚,雖然他所來並非為此,可還是忍不住產生了念頭:離開這兒的時候,一定要將這十六座雕像帶走!
賴長安的注意力則轉向了那半空中的石鍾,這鬼斧神工般的神奇讓他驚訝萬分:"這是承漿……承漿啊,若是外邊山勢一變,這便是最好的龍穴!"
生死眼又繞著這十六座石像轉了圈,眼中露出明顯的疑惑,他沒說話,那個妙法八幡宮阿芸先出聲了:"這些石像不對,有怨靈!"
她的聲音原本就清冷,雖然這座洞廳光華繚繞,可畢竟還是陰森森的,因此,當她用漢語一字一句地說出這句話來后,眾人無一例外,都覺得呼吸一窒。
傅德高從自己的包里抓出一把符紙來,他不象生死眼那樣有看破陰陽的第三隻眼,也不象妙法八幡宮阿芸那樣擁有察覺惡靈的異能,因此如果這些石像不顯示出異樣來,他是無法判斷是否真有怨靈的。不過,他相信生死眼的判斷,因此立刻將對付怨靈的符紙貼在石像的額頭。
他這樣做之後,眾人又覺得身上一松,剛才讓大夥呼吸不暢的某種力量似乎真的退了。胡海膽子又大了起來,他上前在一座女像肩上摸了一把,事實上,如果不是張許在的話,他摸的地方肯定不是肩膀。
"一樣,也是玉的,我靠,這麼多玉該值多少錢?"儘管認不出石像的材質,胡海憑藉手感,還是固執地認定這是玉的。
"色狼。"張許白了他一眼,胡海嘿嘿一笑,將準備再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
那樂聲的秘密已經被揭開,大多數人心中的恐懼稍稍淡去了些,在三老頭的指揮下,開始尋找新的通道。孟樓心中仍然覺得不安,他徘徊在石像周圍,直覺告訴他,這些石像決不是擺設,應該另有深意。
與那兩個金甲武士不同,這些女石像腳下都有基座,而基座又與那巨大的石筍連在一起。從石門處流入的綠色溪流繞著石筍,將之與周圍的石像隔成一座小島。溪流到了這就迅速變小,似乎滲入了石縫之中,孟樓繞著石縫轉了一圈,發現這些石縫連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類似於花環的圓。
半空中滴落的水滴全是乳白色的,與地面上的綠色溪水形成了反差,這些水滴順著石筍滾落之後,並沒有完全溶入閃爍著綠芒的溪水中,而是保持了水珠狀,象是一顆顆彈丸。它們也順著石縫滲入地下,孟樓俯身去看時,那些石縫只有小指大小,深不見底。
繞著洞廳小轉了會兒的蚯蚓王與生死眼又回到了這兒,雖然洞廳四周還有幾處石門,可是無論他們怎麼去推都無法打開。他們兩人也認定,如果說洞廳中還有什麼可疑的話,那一定在中央的石像這兒了。
"東南西北各有兩個金甲武士,一共是八個。"三老頭也跟了過來,他們的手下很快報告道。
"這裡……"生死眼再次繞著石像開始轉圈,大夥都知道這可疑,可是暫時還找不到揭開此處疑團的線索。孟樓看著生死眼轉來轉去,突然間,靈感擊中了他,他覺得自己察覺到了什麼,但一時間又無法表達出來。
"轉……軸?"張許彷彿與他心靈相通,同樣也看著生死眼在打轉,然後她驚呼出聲。
"對,軸!"孟樓一拍手:"這些石縫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鑿出的!石縫中間包括石像的基座在內,都是一個轉軸,那些滾進去的水珠,就是軸承滾珠!"
傅德高詫異地看著他,周圍的人中,除了張許外,其餘的也十之八久沒有反應過來。孟樓補充道:"就象自行車的車軸一樣,車軸里為了潤滑和防止磨擦,都會加上小鋼珠,從洞頂滴下的水珠就是小鋼珠,而這些帶著綠色水藻的水就是潤滑油!"
即使是見慣了古墓中各種機關的生死眼與蚯蚓王,此時也禁不住驚訝得大呼起來,如果孟樓的猜想是真的,這個機關既充分利用了天然之力,又展現出設計者的匠心,確實巧奪天工!
"怎麼才能讓它轉起來,這麼大的傢伙,靠我們去推?"有人提出了疑問。
"總能找到方法……既然知道這地面可以轉動,那就好辦了。"蚯蚓王不滿地看了那人一眼。
有了明確的目標,再找起來果然要方便得多,很快,他們就在那承接水珠的石筍中發現了一個圓圓的凹槽。如果不考慮整個石筍包括基座都是機關的一部分,他們只會將這凹槽當作水滴石穿的一個證據。排出凹槽里的水,再將多年來生長在其中的青苔掀起后,孟樓覺得這凹槽的形狀很熟悉,他拿出金匱六壬盤一比,果然,正好可以將金匱六壬盤放進去。
將金匱六壬盤按照方位放下之後,孟樓轉動最上的天盤,但卻沒有任何反應。他又轉動人盤,仍舊沒有反應。正當他懷疑這凹槽是否真是機關時,一滴從石鐘上落下的水珠滴落在金匱六壬盤上,從人盤上的那個小洞滾了進去。
那滴水珠滾進去后,傅德高按住了孟樓的手,他側耳傾聽了好了會兒道:"你再轉一圈試試。"
孟樓依言將天盤再轉了一圈,仍沒有反應,他接著轉動人盤,轉動時他心中突的一跳,將那人盤上的小孔指向了正北方。這正是望氣術中"天一生水始於北方",果然,當小孔指向正北時,他們覺得腳下一陣晃動,包括石筍和那些女像在內的整個基座,都緩緩轉了起來!
眾人都是面露喜色,似乎曹操的墓葬就在眼前了,孟樓也不例外。那基座轉了小半圈,隨著它的移動,地面露出一個四平方米左右的方形入口,用探燈向入口處照去,可以看以一條向下伸展的石梯。
生死眼伸手示意眾人不要著急,他來到石梯前用探燈仔細向里照射,燈光所及之處,黃燦燦一片金芒。
"金子!"有幾人驚呼出來,從這看去,那金芒是堆得象座小山般金磚,即使是三老頭那樣的富豪,也從未在一個地方看到這麼多黃金。他們手下中早有人按捺不住,撒腿就向裡面跑,胡海也怦然心動,回頭看了孟樓一眼,卻發現孟樓已經取回了金匱六壬盤,他的眉梢上又結了一層厚厚的霜,身體也顫個不停。他立刻過去與張許一起扶住了孟樓,暫時也顧不上那堆積如山的黃金。
生死眼與蚯蚓王對望了一眼,他們都沒有動,傅德高將雙手攏在袖子里,臉上也露出了冷笑。
跑在最前的兩個人踏上石階沒有幾步,突然間聽到"嗖嗖"的聲音密集如雨。那兩個人立刻反應過來,但為時已晚,至少上百枝箭從下方射上來,不但跑在最前的兩人身上中了數十箭,就連緊跟在他們身後的兩人也中了幾箭。
當先的兩人立刻倒下,他們從台階上滾了下去,幾乎每滾一段,就會激起一陣密集的箭雨聲,當他們滾到最下時,身上已經和刺蝟沒有什麼兩樣了。在他們身後的兩人要好些,箭並沒有射中他們的要害,看到同伴滾下去后,他們立刻退了回來。
"該死!"死的兩人中有一個是閻世銘的手下,他的鬍鬚幾乎根根豎了起來,一副憤怒至極的模樣。到現在為止,他的手下折損得最多,原本包括他和賴長安共九人,現在卻只剩下四人了。他目光一轉,看到傅德高臉上的冷笑,禁不住怒吼道:"為什麼不提醒我們?"
"提醒你們有用嗎?"蚯蚓王冷笑了聲:"你們三個老頭需要提醒嗎?"
他自己也是一個年近七十的老頭,但在三老頭面前,他還要年長近十歲的。閻世銘聽了他的話臉色微變,但很快平靜下來,沒有再說什麼。
"老蚯蚓那話是什麼意思?"在蚯蚓王和生死眼尋找破壞機關方法的時候,孟樓身上的霜已經解凍了,胡海悄悄在他耳邊問道。
"看到那麼多黃金,過於貪心的人就算提醒他也不會理會的。至於那三個老頭,他們也知道底下會有危險,所以都站在那沒動,他們其實在等,等自己沉不住氣的手下衝下去送死。"孟樓輕蔑地看了閻世銘一眼,他們之所以也沒提醒,就是報著僥倖心理,或許最先沉不住下去試探的人會是別人的手下。
"一幫老不死的人渣。"明白之後的胡海咬牙切齒的罵道。
受傷的兩個人被留在上面看住一些不方便攜帶的物資,其餘人則下了階梯。在下去之前,孟樓稍遲疑了會兒,那種不安的情緒左右著他,他從懷裡拔出手槍,想了想將它交給了張許。
"怎麼了?"張許奇怪地問道。
"你拿著,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用得上。"
有蚯蚓王與生死眼開路,雖然前進得慢了些,但那些機關再也沒給眾人造成損失。到了階梯的最下一層,蚯蚓王再次在東側點燃一根蠟燭,看到那蠟燭燃得很旺,而且不時跳出金黃色的燭花,蚯蚓王臉色再度緊張起來。
"別碰那些黃金,可能有毒。"這次他出言提醒了,聽了他的話,幾個正要伸手去抓金磚的人手立刻縮了回來,他們看著那黃金的眼神中除了貪婪還多了幾分恐懼。
"這些黃金等回來后再分,每人都有。"荷恩咳嗽了一聲,他的手下也損失慘重,僅余包括他與羅蘭德牧師在內的五人,而酒井忠男則還剩六人。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意識到,如果單論人數,蚯蚓王這邊的七人反而是最多的一方。
"跟著我們,我們不讓你們動,你們就不要亂動,哪怕是亂走一步,都可能遇到翻板掉進陷阱。"蚯蚓王回頭掃視了眾人一圈,最後停在胡海臉上,明顯是在警告胡海:"這已經是曹操墓了,曹操為人狡詐多疑心狠手辣,他的墓里定然是步步危險,我和眼爺也不敢保證能全身而退,所以不管你們膽子有多大本領有多強,在這裡都乖乖給老子夾起尾巴作人!"
此前他給孟樓的印象,一直是個虛偽兇悍的老賊,但這幾句說出來虎虎生威,在墓中他倒有幾分象是將軍了。
"曹操其實是盜墓的鼻祖,做咱們這行的別稱摸金校尉發丘中郎將就是他所設,他掏別人墳慣了,自然會防著別人對他的墓也發丘倒斗。加上他手下很有批精於盜墓高手,這些人對如何消滅盜墓者自然也是內行,所以我再說一遍,不得我和眼爺的命令,千萬不要亂摸亂碰,否則遇險時莫指望別人去救!"
聽到他再三強調,孟樓明白現在才是真正入了曹操墓了,這兩個盜墓的老手之所以如此緊張,倒不是安了什麼好心,而是怕被人連累。在蚯蚓王看來,所有人中最粗心大意滿不在乎的莫過於胡海,所以他要對著胡海再三叮囑。
胡海嘿嘿笑了兩聲,他可不傻,在這裡他絕不同蚯蚓王頂牛,用他的話說就是"在別人的主場當然要小心些"。
反覆交待完之後,蚯蚓王與生死眼繼續向前摸索,他們手段相當老辣,連著破壞了幾處機關,領著眾人出了這條堆著金磚的甬道。因為這裡再沒有富含螢光藻的溪水,所以唯一的光源就是眾人攜帶的探燈,為了節約用電,除了走在最前最後和中間的三隻燈外,其餘的蚯蚓王都讓熄了。
甬道的最後面是一座石門,石門上沒有任何紋飾,在周圍摸索良久,蚯蚓王與生死眼也沒有找到打開石門的開關。二人低聲商量了會兒,蚯蚓王向胡海招了招手:"胡海,你的力氣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用力推這門吧!"
胡海身上背了一大堆的東西,釘槍、微沖加上其它的足有三四十斤,聽到蚯蚓王的招呼后,他將身上的東西放了下來。孟樓也陪著他來到門前,蚯蚓王示意了一下,然後四人一起發力推那石門。
石門只是封得緊而已,倒並沒有鎖死,他們四個一起用力,石門嘎吱嘎吱地打開了。當石門開到最後時,傅德高聽到"咯"的一聲,象是什麼東西繃緊后突然松斷的聲音,他立刻出聲示警,推門的四人早有準備,閃身避在石側一側。
然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們在原地靜等了一會兒,見還沒有動靜,便繼續前行了。
出了甬道是另一條極長的地下通道,這條通道比起剛才的甬道要更為寬敞,孟樓踏上通道之後,心中突地一顫,再次感覺到那種冰冷的危險。
自從進入黃龍洞后,那種危險的感覺越來越頻繁地出現,不過,他的身體似乎已經適應了,儘管有時會讓他身上結冰發顫,可是並不影響他的行動。
留在洞上的兩個傷者看到探燈的光漸漸遠去,周圍突然間靜了下來,除了那水滴落下的有如奏樂的聲音外,他們就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兩人心中微有些害怕,再加上受了箭傷,雖然經過緊急處理,傷口的痛感卻仍在,因此便開始聊天起來。當孟樓四人推開甬道門、傅德高出聲警告時,兩人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仔細傾聽下面的聲音。
他們隨身都攜帶著對講機,聽到下面似乎沒出現什麼動靜后,有一人打開了對講機,他是酒井的手下,因此用日語同酒井談了兩句。
這個時候,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的頭頂,那不停滴落的水滴突然停止了,從那滴落水滴的石縫中,緩緩滲出一種淡淡的乳白色的氣體。這氣體迅速擴散,與周圍的空氣混雜於一處,如果不仔細看,絕對難以發覺。過了一小會兒,這乳白色的氣體來到他們二人身旁,接觸到那些裸女石像。
象是一陣風刮過,裸女石像額頭上,傅德高貼的紙符,全部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