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浴室人偶
何曉依狼吞虎咽地吃完飯之後就在柳君臨的床上睡著了。本來柳君臨想送她回去睡的,但經歷了這件事之後她今晚說什麼也不肯回去,柳君臨只好作罷,把幾個人喊起來窩在寢室里打牌。這時候臨近放假,考試都考得差不多了,男生這邊許多人都在熬通宵,所以湊齊人並不難,隔壁寢室的也過來了。
柳君臨轉過頭,看到何曉依在自己床上安靜地睡著,鼻翼一顫一顫的,精緻的臉蛋光滑柔順,彷彿一個天真的孩子。他幽幽地嘆了口氣,這些天來,讓她受苦了,以後一定要好好補償。
「哎哎哎,看什麼看啊。」許廣達嚷道,「還沒看夠?等哪天娶回家好好看去。」
「娶你個頭?打牌打牌。」柳君臨把頭轉過來,繼續和他們玩。
這時候玄機道人正坐在宿舍樓外面的台階上和蘇鵲聊天。蘇鵲一聽到消息就立刻趕過來了,看何曉依沒事才把心放下來,她當然猜得到何曉依的心思,知道那天如果不是因為著急告訴柳君臨一些事情,也不至於把她氣走,所以心裡也難免有些自責。
玄機道人剛才本來也想跟著進去的,只是管理員大叔看他的打扮,怎麼看怎麼像個乞丐,說什麼也不肯讓他進去。玄機道人自幼在終南山修鍊,當年在六界之中算得上是頂尖的高手,很多大名鼎鼎的前輩都敗在他手下,更加上本人英俊瀟洒,一時間成為各大門派千金的偶像,本來最有希望接替終南山掌門的職位的。只可惜由於生性散漫,不講規矩,交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朋友,又暗暗修習了很多佛門中的法術以及許多旁門左道的功夫,後來出了一些事情便離奇地失蹤了。這件事在法術界一度鬧得滿城風雨,蘇鵲當然也聽說過他的大名。有這樣的師父,也難怪薛正虎的法術雜而不精,佛家道家樣樣都會一點兒了。
「喂,老頭……」蘇鵲聽說過他的脾性,有心想逗逗他。
「對不起,請叫我道長。」玄機道人一本正經地看著她,「我當年好歹也是終南山掌門……」
「嗯?」蘇鵲盯著他的眼睛。
「……呃……的候選人。」
「切,沒羞。」蘇鵲朝他吐了吐舌頭,「聽說你當年很色耶。」
「你這小丫頭片子聽誰說的啊?」玄機道人氣呼呼地揮了下手,「奶奶的,那些傢伙也是,不好好練法術,就知道造我的謠,毒害下一代。」
「喂,聽說你還會開天眼?不會是吹牛吧。」
「開什麼玩笑!」玄機道人一臉不屑,「那可是我的強項。」
「我只是很擔心……」蘇鵲愁眉苦臉地說道。
「擔心什麼?」
「你說像你這樣又色又會開天眼的人,會不會偷看女孩子洗澡啊?」
「咳咳,說話注意點啊,大家熟歸熟,現在是法制社會,小心我告你誹謗。」
「聽說你當年不是無故失蹤耶,是為了替一個天界的仙子出頭,血洗了冥界,導致六界大亂,也因此犯了終南山的門規,」蘇鵲皺著眉頭思索道,「那個仙子叫什麼什麼來著?」
玄機道人沒有回答。他抽出一根煙來點上,緩緩地吐出幾個眼圈,然後站起身來大步朝外面走去。過了好久,蘇鵲才從風中聽到他低聲說出來的兩個字:「扯淡!」
蘇鵲在原地獃獃地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回寢室。這六界之中,到底還藏著多少秘密?
「什麼?你說昨天夜裡把布偶扔到管理員大叔頭上的是你師父?」柳君臨拍著桌子叫道,他回憶起那晚在操場上遞給他布條的嬰兒手,想必也是這老傢伙的傑作,「喂,有沒有公德啊?有沒有法律啊?嚇死人不償命是不是?」
「我說老大,你有點幽默感好不好?」薛正虎一臉無辜地說道,「我師父也是看大家最近太緊張了,想活躍一下氣氛而已。」
「幽默感?」柳君臨想起周星馳電影里的台詞,差一點說「我幽你老母」,不過轉頭看了看睡熟的何曉依,最終還是忍住了。
「哎哎,大家等我一下,我先回去喝口水。」隔壁寢室的劉飛忽然站起來說道,「喂,不要偷看我的牌啊。」
「快去快回,少廢話,大家都等著呢。」許廣達不耐煩地說道。
「哎,馬上,馬上。」劉飛順手帶上門就出去了,他們寢室的幾個兄弟這幾天陸陸續續都回家玩去了,就剩他一個人,閑著沒事,經常到柳君臨他們寢室來打牌。
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不知不覺的二十分鐘過去了,劉飛依然沒有回來,百無聊賴之際,隱隱都有些困意。
柳君臨忽然注意到何曉依的半邊臉抽搐起來,扭曲成一個古怪的形狀,嘴裡嘀嘀咕咕在念叨些什麼。
「曉依,曉依你怎麼了?」柳君臨慌忙跑過去扶她。
沒想到何曉依「哇」的一聲坐起來,她拚命搖著頭,歇斯底里地大喊:「血,血……」
「曉依,曉依你醒醒。」柳君臨使勁抱著她說道,「別怕別怕,大家都在呢,沒事的。」
過了許久,何曉依才漸漸安靜下來,她伏在柳君臨的肩膀上嚶嚶地哭,卻一句話也不說。
「喂,我說,」黃旭把手上的牌一丟,「劉飛那小子再不來我們可睡了啊,困死了。」
「別介啊,我看看去。」柳君臨小心地扶曉依躺下,今晚的事情讓他感到心煩意亂。
走廊里的燈並沒有開,凌晨時分顯得格外寂靜陰森,柳君臨的頭皮一麻,心開始怦怦亂跳。他曲起手指「篤篤」地敲著劉飛寢室的門,清脆的聲音在夜晚顯得格外突兀。五分鐘過去了,沒有人開門,也聽不見裡面的動靜。
柳君臨按在把手上,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輕地扭動了。「咔嚓」一聲,門被慢慢地推開了。裡面沒有開燈,什麼也看不清楚。只是在那扇關緊的拉門後面,隱隱傳出潺潺的水流聲。
難道這麼晚了又跑去裡面洗澡嗎?
「劉飛,劉飛……」柳君臨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可是沒有聽見回答。
他的心猛地收緊了,不由地放輕腳步,一步一步地走過去,中間不小心踢倒一張小凳,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屏住呼吸,「嘩啦」一聲把拉門拉開了。
浴缸里隱隱約約好像躺著一個人,水早就放滿了,不斷地從裡面溢出來。柳君臨手一抖,「啪」的一聲把燈按亮了。
「啊——」他忽然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浴缸里滿滿的,全都是血紅的顏色,鮮紅的血液還在不斷從劉飛的身體里往外擴散,他兩眼突出,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四肢彷彿瑜伽一樣被扭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看上去彷彿一個「卍」字。劉飛彷彿剛死去不久,一部分肌肉還在本能地痙攣著,抽動著,彷彿隨時會撲過來。
而在浴缸正面的鏡子上,不知是誰蘸著劉飛的血液歪歪斜斜地寫下幾個紅字:「下一個就是你!」
就在這時,柳君臨忽然發現那些溢出來的血液不知受了什麼力量的牽引,竟然慢慢地彙集成一股,在大理石地板上蜿蜒遊走,朝自己的腳邊流過來。
柳君臨驚叫一聲,轉頭就跑。
那股血液在身後不緊不慢地追著……
又是一樁無頭懸案。柳君臨從警察局做完筆錄出來的時候,何曉依、蘇鵲和薛正虎都在外面等他。
「曉依,你昨晚夢到了什麼?」柳君臨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好像是……好像是血……」何曉依睡過一覺,精神好了許多,不過提到昨晚的噩夢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還有頭髮,好多好多的頭髮,鑽進我的身體,吸我的血……」
「看,那是誰來了?」蘇鵲忽然打斷了曉依的話,壓低了聲音說道。
不遠處,一個窈窕的紅色身影在失魂落魄地遊盪,她的頭髮披散著,卻仍然掩不住艷麗的臉龐。
「林楓紅?」何曉依這幾個字一說出口,彷彿想起什麼似的,下意識地一哆嗦,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作為A大的校花,沒有人不知道林楓紅的名字,只是誰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她。
「曉依,你怎麼了?」柳君臨拍拍她的胳膊想要安慰她,卻發現她已經嚇得渾身冰涼。
「那個……跳樓的……師兄……是林楓紅的……男朋友。」何曉依這時回憶起給那個師兄配陰婚的經歷,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了柳君臨,渾身篩糠一樣抖個不停,那一段慘痛的記憶,她寧願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幾個人不由自主地「噫」了一聲。他們和林楓紅並不熟,一般都只注意她漂亮的臉蛋和修長的身材,更何況她大多數時候都是獨來獨往,竟然很少有人知道她有男朋友,何曉依也是當初查檔案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的,不過那時他倆已經分手,她也就沒向柳君臨提過。
林楓紅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抬頭看了柳君臨一眼,然後繼續喃喃自語:「又是一個,哈哈,又是一個……」
「喂,你在說什麼?」蘇鵲忽然在她身後喊道。
「你們——」林楓紅忽然轉過身,凌厲的目光一一掃過幾個人的臉,她一字一頓地說道,「都-將-不-為-人-知-地-死-去-」
薛正虎盯著她遠去的背影,半晌,才緩緩地嘆了口氣:「她瘋了。」
「喂,你師父呢?他怎麼說?」蘇鵲問薛正虎。
「我哪兒知道啊,都好幾天沒見他了。」薛正虎愁眉苦臉地說道,「他一向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
「那現在幹嗎啊?」何曉依嘟著嘴道。
「吃飯,吃飯要緊。」薛正虎摸著咕咕亂叫的大肚子笑道,「誰讓兄弟我今天高興呢,中午這頓飯呢——」
「你請了?」蘇鵲滿臉詫異地介面道,這胖子一向是一毛不拔的,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君臨請了。」薛正虎一臉壞笑地看著柳君臨。
「我靠,怎麼又是我?」柳君臨拍了一下薛正虎的腦袋。
「喂,你老婆在外面受了這麼多天的苦,你就不該為她接風洗塵壓壓驚?」薛正虎一邊躲他的手一邊笑道,「兄弟這幾天替你擔驚受怕的,就不該順帶著犒勞犒勞?」
柳君臨聽他說曉依是自己的老婆,不禁漲紅了臉,何曉依則垂著頭撫弄自己的衣帶,轉頭看蘇鵲的時候,她沖柳君臨乾笑了一下,扭頭去看旁邊的梧桐樹,氣氛一時間顯得有些尷尬。
「走吧走吧,別干站著了。」薛正虎拉了柳君臨一把,「有事咱飯桌上談。」
經歷了這麼多事,柳君臨毫無胃口,何曉依因為凌晨回來的時候吃得太飽,現在也不怎麼餓,蘇鵲聽了薛正虎剛才的話心裡彆扭,也吃不下,所以菜一上來,就薛正虎一個人在稀里嘩啦地吃。
「喂,吃吃吃,大家吃啊,跟我別客氣。」薛正虎嘴裡嚼著一大塊紅燒肉含糊不清地說道,「曉依,你是不知道啊,這幾天你不在的時候,可把俺家君臨給急瘋了……」
「喲,看樣子柳君臨和你的關係比跟曉依還好啊。」蘇鵲似笑非笑地說道。
薛正虎瞪著眼睛愣了一會兒,然後朝旁邊的服務員招了招手:「小姐,來一碗濃醋。」
「靠,要那幹嗎?你喝還是我喝啊?」蘇鵲笑罵道。
「你也喝?那就兩碗。」薛正虎嬉皮笑臉。
「去死!」蘇鵲把揉成一團的紙巾扔到他臉上。
「喂,說點正事吧。」柳君臨一開口大家都靜了下來,「馬上就要放假了,你們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回家過年啦。」蘇鵲一本正經地說道,「不過今年的氣候真是反常,都已經冬天了,天還是這麼熱。」
「君臨。」何曉依忽然開口道。
「怎麼了?」柳君臨轉過頭看著她。
「我好怕。我感覺這些事情,好像都是沖著我們來的。」何曉依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這些可怕的事情總是只有我們幾個人最先發現,別的同學都還在安安心心地生活,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
「是啊,這個學期發生的事情都太奇怪了。」柳君臨沉默了一會兒,「不過如果要來,那就來吧。春明是為這些事情死的,就算為了他,我們也一定要把真相搞清楚!」
「那我們調查的下一個目標是……」蘇鵲小心翼翼地說道。
「林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