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問謎
左秋明坐定,問道:「不知這位老先生如何稱呼?」那老者簡短地答道:「我姓林。」三字出口,再無他話。左秋明心下奇怪何以這老者不問自己的來歷,口上卻不好講什麼,說道:「原來是林老伯,幸會幸會!」停頓了一下,單刀直入:「請問林伯對詩詞可有研究?」
林伯點頭道:「平日也略有研讀,但可惜根骨不佳,拙作幾篇,都浮於皮毛,卻始終摸不到神髓。」左秋明笑道:「林伯未免太過自謙了!那可曾聽說過詩迷?」林伯轉頭望著他,奇道:「詩迷?」左秋明點頭道:「不錯,詩迷!也便是一則謎語隱藏在詩中,全詩便是一道迷題。」林伯捋弄著鬍鬚說道:「類似此等東西那是不少的,只不過老夫年邁,已經沒有許多腦力來賞玩,故而多是看過便罷,不曾細究。」左秋明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繼續問道:「晚生平時倒是很喜好此類詩文,不知林伯是否可以指教一二?」
林伯搖頭道:「我已經說過,雖然見過不少,卻未拾起,又何從指教?」頓了一頓,又道:「不過你這一問,倒讓我想起一則關於詩謎的故事。」左秋明靠近了些,說道:「願聞其詳。」
林伯道:「這故事說的是詩仙李白,那年他正途經金陵,忽然在道旁看見一家賣醋的人家,那鋪子上掛了一張招牌,上書『佳醋』二字。李白便走入鋪子,那老闆見有人進來,忙上前招呼道:『不知客官要些什麼?』李白忽然興起,便說了一篇詩謎:『一人一口又一丁,竹林有寺沒有僧。女人懷中抱一子,二十一日酉時生。』」說完,拿起桌上的毛筆,將這詩寫在白紙之上交於左秋明。左秋明接過,端詳半日,不明所以,問道:「這卻是在說什麼意思?」林伯笑道:「哈哈,故事中那賣醋的老闆一聽便曉得了,心想原來他是問我『何等好醋?』」左秋明喃道:「『何等好醋』?那老闆是如何解出來的?」
林伯又拿出一張紙,邊說邊寫:「那詩的第一句『一人一口又一丁』」在紙上寫了一個「何」字,說道:「這『何』字拆開豈不就是一『人』、一『口』和一個『丁』嗎?」又寫下一個「等」字,道:「『竹林有寺沒有僧』,『竹』下一個『寺』字、又再無其他,可不就是一個『等』字?」寫下一個「好」字,道:「『女人懷中抱一子』,一女一子,合二為『好』。」寫下一個「醋」字,道:「『二十一日酉時生』,最後這一字雖有些複雜,但也不脫規矩,『二十一日』是個『昔』字,旁邊再加一個『酉』,可不就是一個『醋』字?」左秋明聽罷,不由連連稱奇,心下想:「每一句話便是所指一字,這果然是一個解法,回去不妨試驗試驗。若不是林伯指教,恐怕是永遠也想不到這一手的。」
林伯繼續說那故事:「那老闆既然曉得了李白所問,便將自家店中的貨品一一介紹,李白聽過,果然都是上品,臨走時又說一迷『鵝山一鳥鳥不在,西下一女人人愛。大口一張吞小口,法去三點水不來。』」不待他說完,左秋明已然將答案脫口而出:「『鵝』字去一鳥,是個『我』字。『西』下一個『女』,是和『要』字。『大口一張吞小口』,口中一口當是個『回』字,『法』去三點,是個『去』字。謎底便是『我要回去』!」林伯微笑地點頭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這兩謎本是源自一法!不過,這只是詩迷中極為簡單的一種,並不算什麼。我也恐怕這故事是後人附和而來,李白世稱『詩仙』,所出之謎又怎會如此簡單?」頓了頓,繼續說道:「若論詩迷的高明手法,比如什麼『搬山移岳』、『月出東峰』,又什麼『藕斷絲連』、『金玉敗絮』,可謂名目繁多,便是說上三日三夜都是講不完的。」說罷站起,在一堆舊書中翻翻檢檢,最後挑出一本書遞給左秋明,說道:「既然你對詩迷有興趣,這本書不妨送你拿去讀一讀。」左秋明接過,只見這書的書名是《林中記》,很是破舊,隨意翻閱幾張,內里果然都是各種希奇古怪的詩迷,心下不由歡喜!
鄭鮑按照那些食客的指點,繞過幾處弄堂,在各個街道中不斷尋找。只發現路徑越走越是偏僻,人煙越行越是稀少。又走一陣,兩邊已經少有房屋,鄭鮑看見不遠處有一座石橋,石橋旁生了兩棵大榕樹,心下道:「正與他們所說的一致,看來並沒走錯。」大步向前,踏過石橋,果然聞到了裊裊的香煙氣味,耳邊也聽到了「篤篤篤」的木魚聲。鄭鮑尋聲追去,眼前漸漸出現一座古廟模樣的房子。這房子並不大,就如同普通民居一般,只是那門卻相當大,門上鑲了兩個鐵環,被擦得光亮無比。那門上一塊很小的匾額,上面幾個更小的字「水神娘娘廟」,顯得與那大門格格不入。
鄭鮑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那大門,不多時那門發出「吱吱」的聲響,慢慢打開了一條細縫,露出了一個女人的臉孔。這女人大約三、四十歲,相貌普通,一臉的菜青,顯得相當憔悴。但是那雙眼睛卻極是駭人,隱約間只覺得有種陰毒之氣,說話的聲音卻是意外的柔和,問道:「不知這位施主……」鄭鮑說道:「我是經人介紹,說是此間的娘娘廟嬸簽靈驗無比,所以特地來求一簽問一問前程的。」那女人點頭道:「原來如此,那想必施主也聽說過小廟的規矩,便請明日此時再來吧!」說完就要將門關上。鄭鮑連忙用手撐住那門,說道:「我遠道而來極不容易,不知道是否可以行一個方便?我只需求一簽便走,絕不多加打擾各位的清修。」
那女人臉色微微一變,似乎對鄭鮑這一舉動有些惱怒,但言語中卻不顯露,語氣也不曾改變,說道:「小廟的規矩已經有許多年了,從不曾打破,還請這位施主不要強人所難。明日小廟定當清掃門庭,恭侯大駕。」說完又要關門,便在此時,鄭鮑忽然透過這門縫看見內里一個身穿旗袍頭戴黑色紗巾的女人走過,連忙道:「既然今日你們已經有拜客,增我一人又何妨?」那女人臉色一沉,說道:「小廟今日並不曾有人來訪。」鄭鮑說道:「那身穿旗袍、頭戴紗巾的女人不正是嗎?」這女人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說道:「施主莫要開玩笑,小廟清苦,哪裡來如此穿戴的富貴人?恐怕是施主看走了眼!此時還有功課,恕不多陪,就請明日再來!」說完,便將那門「啪」的一下關上。
這門關的實在太急,鄭鮑不及閃避,鼻子上著實吃了一記門板,不由心下起疑:「我明明看見一個穿旗袍的女人,何以她說沒有?而且當我一提到那女人,她神色驟變,這又是什麼緣故?」手摸著被撞痛的鼻子,心中又想:「其實明日來也好,屆時時間充裕,可以仔細查看詢問。若是剛才放我進去,恐怕不及幾句話便把我趕出來了。」低頭看一看錶,眼見已快到了與陳久生、左秋明約好的時間,又回頭望了那廟門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不知鄭鮑明日來會有什麼樣的遭遇?左秋明請教那行為反常的老者許久,又得了一本專解詩謎的古書,又是否可以幫陳久生找出那詩的謎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