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尋醫
三人在醫院的樓道內向前走著,不多久便來到骨科的門診室。門診室內沒有來問診的病人,只有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正埋首於書案間的病例之中,直到陳久生三人走到他身邊,這才注意到有人來了,伸手摘下眼鏡,抬起頭望著他們,說道:「兩位請坐,我好像從未見過你們,可是第一次來看病的吧?」
陳久生一聽這話,心想這醫師竟然把他們當成看病的,連忙擺手解釋道:「不不不,我們並不是來看病的,而是另外有一件事要請教。」那醫生好奇的問道:「哦?你們有什麼事情要問?」他說完這話,又將眼鏡戴了起來,然後把兩手放在胸前,一副等待學生髮問的老學究模樣。
關於如何辨明誰才是真正的「陳醫」,陳久生與左秋明在車上已經商量過了。他們都覺得眼下時間所剩不多,於其左繞右轉的套話,不如直接將紙條交給對方看。假如對方真是詩中所說的陳醫,見了紙條自然知道他們的來意;若對方不是,肯定答非所問,也就不用再多浪費時間了。
雖然商議下的結果是這樣,但事到臨頭,陳久生不禁又遲疑起來。雖然他在上海灘還不至於到了盡人皆知的地步,可畢竟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而這整件事情又實在太過古怪,他擔心萬一對方不是那個「陳醫」,自己卻貿然的將問題提出,豈不是要遭人笑話嗎?那年長護士見陳久生欲言又止,安慰道:「先生有什麼事情就問吧?不用遲疑。」左秋明也拍了拍陳久生的肩,對他一笑,以示鼓勵。如此一來,陳久生也不好再作扭捏,於是大著膽子將幾張紙條從口袋中拿出來,按次序擺在那陳醫生面前。陳醫生見了這些紙條,不由一臉的迷惑,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陳久生道:「這些紙條可以組成一首古詩,而這首詩中又包含了一個詩謎的謎底。」陳醫生聽了,也不去細看那詩中所寫,直接笑著說道:「哈哈,真是對不住了,我自小就留洋學醫,對於國文也只隱約記得《三字經》和《千字文》之類小孩學的東西。要讓我來幫你們破解這詩謎,恐怕有些玩笑了吧。」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你這位先生也真是有意思,象這樣的問題應該拿去書文詞詩社,那裡都是精研國學的先生,怎麼會想到跑來醫院呢?真是可笑,可笑啊!」說罷,又大笑了起來,笑中大有嘲諷之意。
陳久生被這陳醫生奚落了一句,不由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但一想到這事關係到自己的安慰,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不面子,雖然眼前這個醫生看來並不象他們要找的人,但是處於謹慎,也為了更加證實這一點,他又把那乞丐給他字條的過程隱去了幾個關鍵的部分,將大略的情況說了。沒想到那陳醫生聽了,更是笑得險些岔了氣,而一旁的那和藹的年長護士的臉上竟然也露出了鄙夷之色。
那陳醫生道:「這位先生恐怕不該來我骨科,應該去腦科、或者精神科看看吧?現在是科學昌明的時代,你還在說這種不符合科學、迷信味十足的故事。我看你也衣冠楚楚的,怎麼想法就這樣愚昧呢?有時間多去讀一些書,不要光做這樣不切實際的事情。張護士,請帶他們出去。」說完,又低頭開始研究他的病例,不再理睬兩人。
陳久生與左秋明已經可以斷定他並不是詩中說的「陳醫」,又見這陳醫生下了逐客令,也就跟著那護士走出了科室房門,來到走廊上。
那年長護士嘆了一口氣,對他們說道:「早知道兩位先生是這樣的人,我就不帶你們上來了。兩位恐怕已經被魔鬼侵蝕了靈魂,所以才會這樣胡言亂語。但願我主能帶你們早日離開魔鬼的掌控,也希望你們能迷途知返,阿門!」她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左秋明望著那護士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陳久生見了,問道:「我們都被人家趕出門了,左老弟還覺得好笑?」左秋明道:「我不是笑我們自己,而是覺得洋鬼子的那一套東西可笑。剛才那個醫生和我們說做人要有科學精神,完完全全是一個現實主義無神論者的模樣;而這個護士卻要他們的主來解救我們,又活脫脫的好似一個有神論的衛道士。他們之間的矛盾和衝突不也應該很激烈么?怎麼在對付國人的時候,就可以用雙重標準,又能統一戰線呢?」陳久生聽了,也不由笑了起來,道:「聽左老弟這麼一說,還真有些道理。洋鬼子的那一套,說穿了也就是這麼一回事。」
雖然他們沒了那個護士帶路,但是好在那護士一開始已經說過,醫院內總共有兩個姓陳的醫生,一個在骨科、另一個在藥房。現在骨科的陳醫生已經排除在外,那麼只剩下藥房的那一個了。兩人邊問邊走,漸漸向醫院的深處走去。他們轉過一個拐角,來到一條露天的長廊,那長廊外是很大一片草坪。草坪內綠樹成蔭、鳥語花香,還有幾個病人被護士推著在裡面散步,呼吸新鮮空氣。
這時,忽然一個人猛地撞了過來,陳久生眼明手快,一把將那人扶住。那人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嘴裡只是「呵呵呵」的傻笑,臉上也滿是一副傻樣,嘴巴還歪在了一邊,手中拿的是一把花匠剪,也多虧了這個剪刀是圓頭的,不然剛才那一撞就已經把陳久生的大腿給戳傷了。這「傻子」竟然也知道禮貌,含糊不清的對陳久生了說了幾聲「謝謝」之後,就一瘸一拐的向草坪走去。那些護士和病人看見他,也都讓他過去,似乎是認識的。那傻子一個人遠遠的走到牆角下的花圃邊,然後開始修剪起枝葉來。陳久生與左秋明都沒想到,這個傻子一樣的人,竟然還是醫院裡的花匠。
兩人繼續向那藥房走去。他們繞過了草坪,來到了二樓,但是卻發現二樓的大門緊閉,詢問了一個護士后才知道,今天醫院董事要盤點庫存,藥房所有的人都去院外的大倉庫了,醫院的小藥房只有兩個護士負責發放藥物。陳久生專門問了有沒有一個姓陳的醫生,那護士說藥房是有一個姓陳的醫生,名字叫陳望中,但是今天也一起去了大倉庫,要找他的話還得明天再來。他們聽了這話,也沒有別的辦法,不過好在已經找到了另一個姓陳的醫生,心中稍安。
出了聖瑪麗醫院大門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他們只覺得疲勞與睏倦同時涌了上來,畢竟昨晚沒有睡覺,又一直處於高腦力消耗的狀態,現在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於是決定先回陳公館吃一頓飯,然後各自回家睡覺。但是當兩人回到陳公館的客廳時,卻發現探長鄭鮑正坐在沙發上等著他們。
陳久生與左秋明在見到鄭鮑那張異常嚴肅的臉,以及充滿血絲的雙眼后,不禁都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