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有身份的人的後代
第二天,快到中午我才醒來。
我躺在床上給艾蓮娜打了個電話,我告訴她,我怕是感冒了,今天不能去了。這位漂亮小姐回答我說她知道了。
打完電話,我穿衣下樓去吃飯。我到報亭買了當天的所有日報。報上無所不有:聯合國新聞、北約、人民共和運動、工人國際法國支部、巴黎市政府商場。最近從弗雷斯內監獄逃跑的三個囚犯,有兩個已被司法部門抓住;只有羅歇·拉杜依,外號叫肖肖特(不必問為什麼)漏網潛逃,但報上沒有任何關於卡皮洛爾所挨的這突如其來一刀的報道。我只是在讀到13點15分出的《夕陽報》時,才發現了這條令人不快的消息。
在這張我的老夥伴馬克·高維主筆的小報上,赫然有這樣一條標題:
馬雷地區一典押商人昨天在寓所被殺。
下面的文章寫道:
「這兇殺事件很晚才被發覺,受害者名叫于勒·卡皮洛爾,外號薩繆埃勒老爹,生前在佛朗·布加喬爾街開典押鋪。據法醫初步鑒定,他是昨天白天或傍晚時分被一把他自己的裁紙刀捅死的。一位名叫莫里斯·巴杜的年輕大學生——他是極有身份的企業家之子——家住寺廟街,剛好去典押商家押物借貸,發現了這起兇殺案,時間為今日中午時分。他立即報了警。中央刑事科佛洛里蒙·法魯警長負責調查此案。搜查中發現受害者的保險柜、錢包和其他傢俱的抽屜中只有少量現金,因此錢可能是作案的動機;但報私仇的可能也不能排除。這把用來行兇的刀子的刀把已被人仔細擦拭過。但在作案現場仍獲取了幾組手印,有些指紋是很有用的……」
「有些指紋是很有用的」這句話令我不快。
我折好報紙,回到家裡。我從口袋裡取出從卡皮洛爾那裡盜來的鈔票;看了看。沒錯,這些鈔票與它們的合法主人一樣醜陋。我覺得自己很難向法魯解釋清楚這筆錢的來歷。尤其是,如果司法身份驗證處在佛朗·布加喬爾街把握取的「那些有用的指紋」當作我們談話的證據呢?我覺得我當時夠小心謹慎的了。但總會有疏忽的地方。要避免麻煩,就不能讓人懷疑這筆錢的來歷。我拿起電話,撥了一個朋友的號碼。他住在富人區,不到特殊情況,我是不願意打電話給他的,而現在我正處在特殊情況之中。
我很順利地向他借到了伍萬元現鈔。我一下子興奮起來,拿起《夕陽報》,點起煙斗,又看起關於卡皮洛爾不光彩下場的報道。然後我拿起電話,給司法警察局打電話。
「喂。內斯托·比爾馬,您有什麼事?請快講。」沒過一會兒,話筒里傳來法魯的聲音。
我仔細聽著他的聲音,以便從中抓到一點不易察覺的細微變化,聲音與平時一樣,仍然是那樣粗獷。
「快說吧.」警長又說。
「別惱火,」我說。
「我沒發火,可我現在忙著呢。」
「啊?好吧。您可能受到更糟糕的熏陶。我在報上看到有一個人被殺了,他與我曾打過交道。」
「誰?」
「卡皮洛爾。」
「您認識他?」
「是啊。我有一次……嗯,這麼說吧,他是典押商人。」
「對,對。」
「您也許會在他的帳本或付帳本上發現我的姓名,我也不知道這玩意兒叫什麼?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這種本子。可您就不必為這大動腦筋啦。」
「當然。可是,我的夥計,您的名字並沒有在他的本子上。至少在我們翻過的本子上沒有看到。」
「這是一兩年前的事了。也許他隨時銷材料。」
「很可能。」
「還有,那個小夥子怎麼來訪的?」
他嚷道,「沒什麼特別的。已對您說過,我忙著呢!您還讓我浪費了好多時間。在辦案調查中,您經常在我大腿邊上轉。這一回,我搞這案子,您騙不了人。你別想在您的寶貝報紙的頭條新聞里總能看到內斯托·比爾馬的名字……放明白點!」
他掛上電話。我嘆了口氣,也象鬆了口氣。也許就是這樣。可是,這裡還混有另一種感情。我已掛上電話,而我的手難以從濕膩不堪的電話盤上移開。
我戴上帽子,來到街上。
我走到診所,從醫生那裡取走我借的伍萬元。下車后,我步行向寺廟街走去。
莫里斯·巴杜,就是向警察局報告于勒·卡皮洛爾被害的大學生,他的住宅如報紙所說就在小廣場后,與富拉啤酒店在同一條街道上。再回過來看看這幢房子:大門能通行車輛,門柱上掛著一串金屬牌,我在金屬牌上尋找巴杜這個姓,但卻沒找著。一位著名企業家的兒子……我溜進寬敞的內院。門房裡養著一盆花,還有一隻貓。看門人正起勁地看著言情小說,她看得全神貫注,對門口來往的人習以為常,對我根本不屑一顧,好象我並不存在似的,而我也不想向她打聽小巴杜住在哪裡。我看見門口有一個臉色蒼白、頭髮亂蓬蓬的、顯得很機靈的年輕人,他正在搬運紙箱,來回走著。我在一個看門人看不見的角落叫住了他。錢是好東西,我花了一百法郎,很順利地弄清了莫里斯·巴杜的房間。
我上到頂層,在門環上敲了幾下,等著。
裡面沒有動靜,好象沒人。可這種安靜騙不了我經過訓練的耳朵。
我又敲門,終於有人問道:
「誰?」
「是巴杜先生嗎?」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問什麼,門突然開了,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門框中。
莫里斯·巴杜並不是昨天我在雨中跟蹤的那個年輕人。這不僅因為眼前這個人戴著眼鏡,而且他的整個姿態和身材同打電話的人,或者說假定打電話的人根本不同。打電話的人身材高大,總之相當高大。不管怎麼說,他比眼前的這個大學生高大……
「什麼事?」他問道,樣子很兇。
「我能進來嗎?」我說。
「進來?」他嘀咕著說,「幹什麼?」
「我是記者!」
「您是哪個報社的?」
「《夕陽報)。」
我走進他的卧室,他關上門說道:「這件事是否可以很快了結?我只有一個願望:讓我安靜一點。」
我咳嗽起來,接著說:「您別惱火。我無意得罪您。」
他聳聳肩,說:「咱們把這件事了結了吧,我給你講講我這件小事,不過,我得事先告訴您:我對您講的不會比對您的同行和警察講的更多。」
「請講吧!」
顯然,他所講的一切同我在報上所看到的沒什麼兩樣,去卡皮洛爾家……
「……我想您是去典什麼東西,是不是?」我插話道。
他並沒有發火,但口氣堅定地說:「有必要了解我的私生活嗎?」
「不,可是,您知道,我在生活中也有身無分文的時候。這沒有什麼不光彩的。請繼續……」
「好極了,」當他講完時,我說道,「您沒有注意到什麼特殊的情況,或許是沒有什麼向警方提到的特殊之處?您明白這是指什麼,嗯?某個無關緊要的枝節問題,您起先疏忽了,後來又想起來了……」
他搖了搖頭。
「謝謝您,巴杜先生。」
他為我開門。我走出門時,他說:「我想咱們倆都是白費光陰,」這是他的告別辭。
我並不認為我浪費了時間。
我回家后便查起電話號碼本,發現有五個人姓巴杜,但名字不一樣。
我撥通第一個號碼,「喂,阿爾貝·巴杜先生?」
「正是。」
「我是內斯托·比爾馬。我打電話給您是為著……」
他一下子打斷了我的話,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說話,這使我很不自在:「……關於我的兒子,我知道。實話對您說吧,您並不是第一個打電話來主動效勞的人。」
「我是偵探,先生。」
他哈哈大笑起來:
「噢!很好,太好了,太好了!私人偵探,這比律師好,好多了。在這一行里,您是第一個。可是,不管怎樣,您沒有什麼運氣摘桂冠。」
我哈哈地笑了。「聽著,我的小先生……」他便長篇大論地說開了,「我兒子不會有麻煩的,我了解他。他特別像我頭一個已死去的妻子。他一無所長,不可能殺死一個典押商人。要是……這倒太好了。再說,即使……他想遠遠離開我去盡情享樂,嗯?我不會拋開他不管的,可我從不見他。好的!我和您聊起家裡的事來了。這很可笑,對吧?」
「我並沒有問您什麼,先生。」
「我對我的兒子很放心。他沒有足夠的能耐去謀殺人。就是他幹了,那他也是成年了,他的事他自己負責。先生,私人偵探在這裡用不著,也用不著律師,總之,這兒不需要,懂嗎?」
「完全明白。原諒我打擾您了。」
「沒關係。我覺得挺好玩。我的上帝!這是我兒子有生以來第一次為我帶來歡娛。為這,我要把給他的生活費增加一倍。好了,再見,先生。」
他掛上了電話。
我也慢慢地掛上電話,好家它是什麼珍貴的東西。然而,他未能掩飾住自己的衝動,聲音發顫。不管他怎麼說,要是他兒子落入困境,他不會撒手不管的。年輕人沒有殺害卡皮洛爾,可他的態度神秘莫測。他不願披露他去那裡的真正目的。我決定派事務所的扎瓦特盯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