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在衚衕外面等著,街對面有一家我在肚子餓得太厲害時進去吃過的小餐館,我一直等到窗邊那張桌子撤空。我只顧邊吃邊望著那條衚衕,對所吃的東西看也不看一眼,也不品它的滋味。直到凌晨天剛亮之前我才作罷,而後便撤回倉庫的藏身地,儘力使自己入睡,但是我輾轉反側,睡的時間怎麼也不超過一兩個小時。我醒來,瞪著不斷發出窸窣聲的黑暗,接著便趕快從窩裡爬出來,迅速走向那衚衕,一邊咒罵我所浪費的時間,我在守候的那個人可能來過又走啦。
我再等,我眼睛凹陷,心裡焦躁不安。
三天後,他出來了。那個眼睛閃閃發亮的黑臉膛小個子。他出了衚衕,快步離去。我正在吃東西,我把一枚硬幣丟在桌上,不管它面值是多少,拿起帽子,把帽子拉下來扣住前額,邊走出門去。
那個無確定主人的雇傭兵曲曲折折穿過城市。他在一家店裡停留了片刻,又進一家小酒館呆了15分鐘。一次,他走進一幢房子。我等著,他不出來。我以為他把我給甩了,可過了一個小時后他又上了街,我再次跟在他後面。
幾分鐘后,我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蹤了。
我心裡提醒過自己一路上「別忽略顯而易見的事」。此話就是說:「別低估敵人。」我希望有機會認真對待這個忠告。兩個穿黑衣服的無確定主人的雇傭兵在街上溜達,他們在我身後有半個街區距離,我不知道他們是否認出了我,或者他們是否只是出於懷疑才跟在後面的。
當我走過下一條衚衕時,我就掉轉方向,我三大步跨到那條狹弄的盡頭。我一縱身,抓住一個低矮的屋檐,就翻身上了屋頂。從弄口到屋頂只花了幾秒鐘。這時我又一跳,再過一秒鐘,我已經處身於一座二層樓房之上,俯瞰剛才離開的那條街了。
他們在我下面大步走去,看似隨意,其實很警覺,很留神,我寬心地吐了氣。我在屋頂上奔跑,跳到一個較低的屋頂上,下到一條與那條街平行的衚衕,奔向衚衕盡頭,對面也是個衚衕口。我穿過那條街,沿著衚衕跑去,又轉身進了那條與之成直角相連的衚衕。我在靠近那兩個雇傭兵所走那條街的陰影中等著,深深地呼吸著。
一會兒后那個黑臉膛小個子就要出現了,我只有幾分鐘時間來做必須做的事。
「嗨。」
那個雇傭兵遲疑了一下,朝後面那兩個他的人掠了一眼,跨進了衚衕。他始終沒有看見我,他還來不及有所動作,我已經把他的兩條胳膊反剪過來了,我一隻手攥住他,另一隻手掏出他外套里的槍。
「不準說話!」我小聲說,「不準動!別出聲!聽著,你不會受到傷害的。」
他等著。我能夠感覺到他那兩條瘦胳膊綳得緊緊的。
「告訴你主人——告訴薩巴蒂尼——戴恩要見他。叫他一個人到最靠近奴隸大教堂那條館子街來,今天晚上,一個人來。要是他帶別的人,他就不會見到戴恩。叫他在那兒等,到時候有個人從他身邊擦身而過,並說,「跟我走」,他就跟著。走到最後,他就會看到戴恩。要是你聽明白了,就點點頭。」
他點了點頭。
我枯著那條被我清除做了埋伏者的街道快步走去,並不回頭去看他是否跟著。他是做了準備的,他會跟著。
我引他朝大教堂走去。隨著街道越來越暗,行人越來越少,當我放慢步子時,我聽到在我身後響起的他的腳步聲。我轉身走進一條側街,在我轉身時,我瞥見他一眼。他穿著黑色衣服,像個影子,那樣子使我背上起了一陣哆嗦。
我在那條街的半道上等他,他用了很長時間才轉過那個拐角。他是在給他的人充足的時間,也讓他們跟上來。但是他並不會指望看到他們。他們得到的命令會是這樣:在陰影里偷偷地走,始終遠遠呆在後面,不讓人看見。
他轉過來了,我又開始走。我進入一條衚衕,在陰影中停住。他在墨黑的衚衕口停下來,竭力往裡面窺看。不過這並不是我要他去的那個地方。
「往這兒走。」我小聲說。
他等了更長的片刻,並不十分明顯地回過頭去看他走過的那條路,倘若我並沒有看見過那兩個人,我就不會知道他在找些什麼。
來吧,薩巴蒂尼,別害怕,薩巴蒂尼,這可不是我們的目的地。你什麼都不怕嘛,你在那兒用冷森森的眼睛微筻嘛,你的期望走著呢。來吧,薩巴蒂尼,跟著我。
我腳步利索地走開,這樣他就可以昕到我的腳步聲了,我覺得他不再遲疑,跟著走了。我打開那扇黑乎乎的門,進入了倉庫。我跨了預定好步子大小的十步,一下轉過身來,望著那個黑暗顯得較淡的正方形。那地方黑下來了,一個身影在那兒躊躇不前。
「這兒。」我小聲說,我拾起地上的兩條繩子,將它們拿在手裡,其中一條繩上有個結。因為這兒就是目的地。
他像貓似的跨進門。那影子變得更黑,不那麼明顯了,緊貼地板的那部分影子在移動。傳來一個細小的聲音,砰然一聲門響,在黑夜中回蕩。我再也看不到他了,但我知道他在哪兒。我可以在黑暗中感覺到他,他不願移動身子,因為移動的聲音會暴露他,他一動不動地等著,他的呼吸幾乎都屏住了。
我輕輕拉那條上面打了結的繩子。兩盞燈突然亮了,其中一盞將薩巴蒂尼籠罩在眩目的輝光之中。他手裡握著槍,霍地轉向那盞聚光燈,眼睛眨了眨又眯了起來。
「別對著這盞燈!」我小聲說,因為小聲說話幾乎是聽不出方向的。「看另一盞燈!」
他停住,他一動不動站在那兒,權衡著,而後他的頭慢慢轉過來,並抬了起來,他看到高高架在椽子上的槍正對準他所站的地方。那支槍是今天早上我從他的人手裡繳來的。他看到拴在槍機上的繩子一直通到黑暗處。他知道那意昧著什麼。
「別動!」我小聲說,「放下槍。」
他的臉紋絲不動,一條肌肉都不動。但我能夠感覺到他的頭腦在一個勁地翻騰。他放下槍,槍落到地板上發出鏗然的聲響。
「把槍踢開。」
他踢了一下槍,槍滑到黑暗中。我上前一步,把槍踢得更遠些,槍被踢進那堆亂七八糟的垃圾和箱子之中,再也找不到了。不過,我的眼睛從未離開他,我手裡的繩子絕沒有放鬆。我等著,我讓他等待和納悶,他打破寂靜。
「戴恩?」他輕聲說,邊朝光幕那邊窺望。「我走進你的陷阱了。你已經得到了那塊卵石,除了報仇你還想要什麼呢?」
「不是報仇,」我說,不再小聲地說了,「那個姑娘。」
他皺起眉頭。「芙麗達?她死了。你是知道的。」
「不是芙麗達。那個黑頭髮的,叫勞莉的那個。」
「我不知道你說些什麼。」他的聲音大些了,「我可沒抓任何姑娘。」
「一個,只有一個。我要她,薩巴帶尼。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可我要她。要是你把她殺死了,那你就得死在這兒。要是她還活著,那就告訴我去哪兒找她,我會放你走的。」
他咯咯而笑。在回聲震蕩的寂靜之中,他的笑聲響得出人意料。「你始終是個傻瓜蛋,戴恩。那姑娘要是在我手裡,其實並不,你是不可能相信我會以實相告的,我也不會相信你,在我告訴你什麼之後——不管是真話還是假話,總之是為了脫身而說的——你就不會殺死我。」
「我可以斷言,」我說,這話是千真萬確的,「你不得不相信我,因為你別無選擇。你要麼相信我,要麼死。」
「我無法告訴你任何東西,」他大聲說,「即使為了拯救我的生命,顯而易見,這是我講實話的最好證據。」
「假如,」我指出,「這種說法並不是更為狡猾,更能使人相信的謊言的話。」
「你低估我了。」他不滿地蹙起眉頭說。
這樣的談話進行了一段時間,我那輕輕的聲音從黑暗中飄向處身於聚光燈燈光之中的薩巴蒂尼。在我說話時,他全神貫注在聽什麼。
「他們不會來了。」我說。
他一驚,而後便鬆弛下來了。「你太聰明啦,戴恩,你一直是聰明的,從一開始起。你能統治一個天體,要是你心腸不是那麼軟的話。我們可以在一起干,你和我。讓我們把我們所知道的東西合到一起來吧,誰知道我們會一起干出什麼來呢,我們會征服星系。你把卵石以及你所知道的有關那塊卵石的信息給我,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訴你,我甚至有可能找到你所要的那個姑娘。或者,要是她不在了的話——我發誓我沒抓她,對她的情況我一無所知——我就給你搞它十幾個來,使你完全忘記你曾認識過她。」
他急切地傾身向前。我把他的話仔細想了想,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說的話是算數的,不過還有些別的沒說出口的念頭混雜在裡面。當我竭力要把它琢磨出來時,他縱身一跳,那就是他沒有說出口的念頭,現在想到已經太遲了。
他成功地從亮處進入了暗處,現在成了一個向我撲來的影子,我放下繩子。我一步跨到邊上,當他打我身邊經過時用拳頭給他猛烈的一擊,他剛才被光照得兩眼一抹黑,而我的眼睛是得到較好調節的,我知道我必須在我們變得較為旗鼓相當之前趕快制伏他。
他哼的一聲,打了個趔趄,但他站穩了腳跟,飛快朝我迴轉身來,眾多影子中的一個影子,我意識到現在我是沖著光顯現出身體的輪廓來了。我俯身猛地一拉,燈滅了,但是在我彎下身子時薩巴蒂尼用肩膀猛撞了我一下,我朝後翻了個筋斗,翻著翻著,最後嘩啦一下跌進了一隻箱子,箱子碎裂成小木片。
我小心地站起來。那座倉庫曾經儲放過從出產香料的天體輸入的香料,以及織物和異域食物,現在成了一個臭氣撲鼻、黑黢黢的地方,薩巴蒂尼像我一樣就呆在這黑暗中的什麼地方等著。隨著他所等待的每一秒鐘,我的優勢在不斷喪失,他正在恢復自己的夜間視力。
「戴恩!」他叫喊道,可叫喊沒有好處,因為倉庫發出回聲。「戴恩!戴恩!戴恩戴恩戴恩……我要殺死你,殺死你,殺死你。殺死你殺死你殺死你……」
我們要在這兒較量是最恰當不過的了,這兒是星系財富的薈萃之地,我們將赤手空拳像野獸似的斗,作殊死之斗,因為我知道我們之中將有一人不會活著離開倉庫。我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我以他向我傾泄出來的仇恨判定了他的位置,我為此而納悶。當我將腳從鞋子里悄悄拔出來時,我想這可怪了,他的仇恨中竟會夾雜著恐懼。薩巴蒂尼害怕我,我,戴思,神父助理。那個長著巨大的鼻子、冷森森的眼睛、天不怕地不怕、臉上含笑的雇傭兵竟然怕我,我偷偷在黑暗中向他靠近,我那穿著襪子的腳沒發出一點聲音。
一塊板在我腳下發出吱吱聲,我一動不動地站住,等著。他不安地移動了一下,我看到了他,在一片墨黑襯托下的黑色。我躍起,揮拳。他本能地一蹲,我的拳頭重重擊在他肩上,而不是擊在下巴頦上。他搖晃著後退,我跟著他,一下又一下地狠擊他,大鎚般的重擊落在他的前胸和頭部一側,使他站立不穩。但是沒有一拳擊中要害。接著他便回擊了,他正對著我站直身子,以拳還拳,他的拳頭深深擊中我的身體,我的身體突然變得軟弱無力,我的雙臂落了下去。他縱身跳開,再次進入黑暗之中。
我拚命喘息,無聲地喘息,我的心跳緩慢下來了,我重新傾聽,倉庫一片寂靜。他蹲伏在什麼地方,使自己緩解過來,他的眼力現在會跟我一樣好了。我在黑暗中探測,但我無法聽見他,也無法感覺到他。
我聽見貼近地板的一個細小的聲音。他正在什麼地方爬著,可我無法確定其位置。在遠遠的倉庫後部,什麼東西嘩啦一聲響,但那不是薩巴蒂尼。他為了把我的注意力引開擲了件東西,現在我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了。他正在想辦法出門,我不發出聲音地跑過去,朝我認為他所在的地方猛地撲去。
我正好直撲到他的背上,他發出尖尖的嗯的一聲,趴倒在地板上,但他蛇一般在我身下扭動,對我又是拳打又是腳踢。不知怎麼搞的,他翻到了上面,在朝下打了。我猛地給了他一拳,將他擊回去,並再次躍向他,用雙臂將他抱住。他的兩個膝蓋突然向上朝著我的腹股溝蹭來,我猛轉開身子,一條胳膊箍住他的前胸,將他的身體彎過來抵在我的一個膝頭上,就像將一段木條彎成弓形那樣。他用力抵住我,他的肌肉鼓凸了起來。
隨著咔吧一聲響,他的身體癱軟下來了。「啊!」他以奇怪的破裂了的聲音叫道。
我疲憊無力地站立起來,我走到繩子那兒,在骯髒的地板上摸找了一會,找到了那兩條繩子。我拉了一下有結的那條繩,燈亮了。他的頭和肩部正好在光圈裡面。他的腳、腿和臀部處於黑暗中。我以為他死了,但他的眼睛閃眨著睜開了,陰沉而又冰冷,他竭力用一個臂肋將自己支起來。他的臉猛烈搐動著,牙齒咬進了下嘴唇,慢慢變紅了。他閉上眼睛,仰面倒在地板上。
我在黑暗中找到自己的鞋子,將它們穿上。
「戴恩,」那聲音是扭曲的,就像他的脊背;那只是個很小的聲音,「你在那兒嗎,戴恩?」
「是的。」
「你是什麼,戴恩?」我朝他看看;他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地朝著黑暗處窺看。「你不是人。我是從最底層殺上來的,我原來什麼都不是,後來成了聯合天體中那個最大天體的獨裁者,那兒的競爭是極為激烈的,雇傭兵就像污水池中的氣泡那樣冒出來。可我取勝了,戴恩,我是單槍弧馬取得勝利的。然後我放棄了一切,為了來這兒,我放棄了那個天體,我知道,我一走,我留下來代替我的那個人會立即奪取控制權,因為我要得到那塊卵石,有了它我就能征服那些姐妹天體,隨後就能征服星系。」
他長篇大論地說了一通,最後以一聲痛苦的喘息而終止。他喘息了一會,而後又繼續說下去。
「你是惟一一個擋我道的人,一個縮鼻子的神父助理,你每次都打敗了我。這是個奇迹,戴恩。你是什麼?」
這話千真萬確。我打敗過他,甚至在他把我關在那個洞室里的時候我就打敗過他,有旁人救我。這事並不真正重要,因為他已經被打敗了。那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是件奇妙的事,說到底,他害怕我並不那麼令人驚訝。
「只是個人,」我輕聲說,「只是個普通人。」
「我要的只是那塊卵石,」他平靜地、幾乎像處於正常狀態地說,「我要擁有星系。」
「不,」我說,「那對你不會有好處。對任何人都不會有一了點兒好處,也許除了某個至少尚未出生的人之外。」
「你在撒謊!」他嚷道,「我可以利用它,無論它是什麼,我都可以利用。我曾經離它近在咫足,我感覺到它,它就是力量,它的力量向我湧來,星系窩在它裡面,閃爍生光……」
他不顧一切地往下說。慾望,那塊卵石即是慾望。對每個走近它的人來說,它成了某種不同的東西,對他們中間的任何人都毫無用處。對薩巴蒂尼,對西勒,對我或對勞莉,它都毫無用處。那是件令人傷心之物,死亡和痛苦都是白搭。但是,它也許並非毫無價值。我有個想法,震撼天體的並不是物,而是思想。
「戴恩!」他的聲音又變得理智了,但也變得較為軟弱。「除了仇恨你並不欠我任何東西。不管怎麼,我要請你幫個忙,你無須為此付出任何代價。殺了我,戴恩,在你離開之前,殺了我。」
我仔細看著他的臉,此時在燈光中,他的臉是白的,臉膛上的黑色消失了,那鼻子比以前更加突出,投下了一個怪異的陰影。他說的是實話。
「我會叫人到這兒來找你,」我說,「你的身體能治好的。」
「不!」他的聲音是激烈的,「戴恩!我求求你!別叫人來!要是你不殺死我,那就留我在這兒死吧。我的脊背斷了,我永遠走不了路了。他們把我治好了我也得終生在地上爬行。爬行!我!薩巴蒂尼!請動手吧,戴恩!動手吧!」
他的聲音中斷了。我知道這是薩巴蒂尼有生以來第一次求人,這是別人所能給他的最寶貴的東西,甚至要比他認為那塊卵石所具有的價值更加寶貴。
「那姑娘在哪兒?」
「我不知道,戴恩,相信我,我不知道。」
他講的是實話。即使我以前對此並不確信,現在我確信。他一心求死,現在他不會說假話。
「她是誰的人?」
「誰的也不是。」
「不是皇帝的人?」
「她!」他的聲音是鄙夷不屑的,「那傻瓜連在她自己的天體上正在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
「市民幫?」
「不。
「商人們?」
「不。誰的也不是,我跟你說了。」
「你怎麼知道?」
「雇傭兵和反雇傭兵,間諜和反間諜,他們所做的事我沒有一件不知道的。他們的組織千瘡百孔,都爛透了,因為他們並不像我那樣強大,他們保守不了自己的秘密,那塊卵石一到達布蘭庫什我就知道了。在芙麗達接到市民幫的命令之前,我就知道了,我知道她要到什麼地方去取,要把它交給什麼人。後來她沒那麼做,她要把它拿到另一個人那兒去。」
「誰?」
「我不知道,」他說,他的聲音是困惑的,「在她告訴我之前她就發瘋了。她始終嘮叨著大教堂。」
我想了想他的話,他說得有道理。他的話跟正在我心裡形成的想法相吻合,在這場遊戲中有一個遊戲者還沒有露面,在星系裡還存在著一股沒有顯山露水的力量,這是明擺著的。它簡直洞若觀火,我不由得幾乎發起笑來,我,還有所有的人,以前竟然沒有看出來。我知道勞莉在什麼地方,那塊卵石在什麼地方,以及勞莉在紙條上所畫的那個小圓圈的意思了。我還不知道怎樣才能到那兒去,但我會想出辦法來的。我會迫使那個尚未露臉的遊戲者顯出他的模樣來。
我拾起那條繩子,上面沒打結的那條,我手裡拿著鬆鬆蕩蕩的繩子向倉庫門走去。我打開門,在那兒站了一會,我看著躺在地上的薩巴蒂尼,他已成毫無希望的廢人,他的臉不再是兇狠不可一世的了,他的臉變得醜陋而又可憐,就像一個長著一個招人指戳嘲笑的鼻子,知道自己跟其他孩子不一樣的小男孩。
「戴恩……」薩巴蒂尼無力地說。那是一個孩子在請求憐憫與同情。
我將那條繩放到靠近他手的地方,出門走進夜色之中。
在我出衚衕之前,一片稍縱即逝的強烈的藍色閃光將那條衚衕給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