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凝煙(下)

第十章 凝煙(下)

王府一時忙成一團紛紛出來迎駕。楊廣和蕭逸風對視一眼都不知道皇上怎麼忽然這麼不打招呼就來了當下也不敢怠慢連忙迎了出來。

楊堅面無表情地看著前來迎接的諸人一直到楊廣和蕭逸風一同出來才緩和了些臉色還不待他們跪下便先擺了擺手對著楊廣說道:「免了你跟朕進來其餘人等不得靠近。」

楊廣有些奇怪父皇今日怎麼如此奇怪若是有事找我大可以宣我進宮見他怎麼卻反而親自跑到我府上來了?

蕭逸風見楊廣往裡走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也跟著往裡走了去。

楊堅見蕭逸風這小傢伙也走了進來嘴唇一動似要說話終於又忍住了大概也覺得這麼小個孩子聽了也沒有什麼。於是懶得理他轉而把目光投向楊廣沉默了片刻才忽然道:「阿糜你文才好幫朕想想寫一篇討伐南陳逆賊的檄文……朕已經忍無可忍了!便以朕的口吻寫就是了!」

楊廣心中很有些奇怪但面色一點不露只道:「父皇稍等兒臣命人準備墨寶。」

於是叫人送來墨寶楊廣略一思索立即運筆如飛:「

昔有苗不賓唐堯薄伐孫皓僭虐晉武行誅。有陳竊據江表逆天暴物。朕初受命陳頊尚存思欲教之以道不以龔行為令往來修睦望其遷善。時日無幾釁惡已聞。厚納叛亡侵犯城戍勾吳閩越肆厥殘忍。於時王師大舉將一車書陳頊反地收兵深懷震懼責躬請約俄而致殞。矜其喪禍仍詔班師。

叔寶承風因求繼好載佇克念共敦行李。每見珪璪入朝輶軒出使何嘗不殷勤曉喻戒以惟新。而狼子之心出而彌野。威侮五行怠棄三正誅翦骨肉夷滅才良。據手掌之地恣溪壑之險劫奪閭閻資產俱竭驅蹙內外勞役弗已。征責女子擅造宮室日增月益止足無期帷薄嬪嬙有逾萬數。寶衣玉食窮奢極侈淫聲樂飲俾晝作夜。斬直言之客滅無罪之家剖人之肝分人之血。欺天造惡祭鬼求恩歌儛衢路酣醉宮閫。盛粉黛而執干戈曳羅綺而呼警蹕躍馬振策從旦至昏無所經營馳走不息。負甲持仗隨逐徒行追而不及即加罪譴。自古昏亂罕或能比。

介士武夫饑寒力役筋髓罄於土木性命俟於溝渠。君子潛逃小人得志家家隱殺戳各各任聚斂。天災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鉗口道路以目。傾心翹足誓告於我日月以冀文奏相尋。重以背德違言搖蕩疆埸巴峽之下海筮已西江北江南為鬼為蜮。死隴窮掘之酷生居極攘奪之苦。抄掠人畜斷截樵蘇市井不立農事廢寢。歷陽廣陵窺覦相繼或謀圖城邑或劫剝吏人晝伏夜遊鼠竄狗盜。彼則羸兵敝卒來必就擒此則重門設險有勞籓捍。天之所覆無非朕臣每關聽覽有懷傷惻。

有梁之國我南籓也其君入朝潛相招誘不顧朕恩。士女深迫脅之悲城府致空虛之嘆。非直朕居人上懷此無忘既而百辟屢以為言兆庶不堪其請豈容對而不誅忍而不救!近日秋始謀欲吊人。益部樓船盡令東騖便有神龍數十騰躍江流引伐罪之師向金陵之路船住則龍止船行則龍去四日之內三軍皆睹豈非蒼旻愛人幽明展事降神先路協贊軍威!以上天之靈助戡定之力便可出師授律應機誅殄在斯舉也永清吳越。其將士糧仗水6資須期會進止一準別敕。」

楊廣寫完念於楊堅聽楊堅立即轉怒為喜大為讚賞道:「阿糜果然最善屬文此文大出朕心頭之氣也!」又想了想道:「阿糜你以為出征南陳我大隋可有把握?」

楊廣想也不想:「十拿九穩。」

原本他以為楊堅定然要問自己這麼肯定的理由哪知道楊堅只是「嗯」了一聲並不再多說倒是令他大為奇怪。

楊堅沉吟片刻道:「明日早朝朕將宣布設淮南道行台由你任尚書令準備好一切事宜之後我們的伐陳大業就將展開了。」

楊廣面色不露一絲悲喜平靜地道:「是父皇孩兒一定好好準備打好這一仗為父皇一統九洲安定天下。」

楊堅點點頭有些欣慰地道:「你此次出征事關重大一言一行每一個舉動都關係著整個大隋的安危可謂負天下重任於一身切記謹慎從事。」

楊廣恭敬地道:「是父皇孩兒謹記教誨。」

楊堅欣然一笑:「如此最好你此去恐怕有些時候不能見到玥兒可不要怪朕才好。」

楊廣正色道:「此去乃為大隋江山社稷、為天下百姓計阿糜豈會為區區一己思念抱怨父皇?父皇說笑了。」

楊堅大笑:「好好不愧是朕的好兒子朕今日且回你也跟玥兒交代一下。」

楊廣馬上低頭道:「孩兒恭送父皇。」

蕭逸風在旁邊低著頭眼珠子亂轉也不知道他那小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

開皇八年十月文帝下旨設淮南行台尚書省於壽春命晉王楊廣為行台尚書令總攬籌劃伐陳事宜。

晉王楊廣又要遠離京都去壽春赴任了。

這天晚上蕭妃沒有一絲睡意嫁給晉王這幾年來這是第一次與他分離。而且這一別或許是兩三個月也或許一年半載現在還很難預料。此時蕭妃的心裡感到空落落的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憂慮擔心還是依依不捨似乎都有卻又好象不全是。想著要說點什麼一時又不知從哪裡說起只好埋頭翻箱倒櫃為丈夫收拾行囊。

楊廣也覺得有許多話要對蕭妃說但見她在屋裡來來去去地忙碌也不願耽誤她就叫來柳奴給蕭妃幫忙。

柳奴是獨孤皇后專為蕭妃挑選的貼身侍從來晉王府有好幾個月了。自從那次楊堅與皇后駕臨晉王府以後獨孤皇后對蕭妃愈加賞識和體恤。蕭妃進宮幾年呆在皇後身邊和皇后已經情同母女獨孤皇后對蕭妃有了一層母愛的成份她想到蕭妃是江南女子身邊要有個習俗相同的人伺候才妥當不僅僅是在吃飯穿衣上懂得照顧遇有閑悶之時說說話也能說到一塊兒去。有了一份鄉情一定會顯得更親近一些。獨孤皇后想到莒國公蕭琮和襄國公蕭瑒就差人去他們那裡各選了十幾個自梁國入朝時帶來的宮女。最終是柳奴被皇后選中就來到蕭妃身邊。

說來湊巧這柳奴與蕭妃也算是有緣份。她與蕭妃竟是同鄉柳奴的家與蕭妃舅張軻的那個村莊只一河之隔相距不過五里地。只是柳奴早幾年就隨父親到江陵城裡謀生離開了家鄉後來又得到一個在皇宮裡當差的親戚的幫助做了宮女。柳奴大蕭妃三歲自幼喪母。她文靜大方雖不識文字更不會填詞作賦但在性情上與蕭妃多有近似之處。蕭妃自入宮以來久不見江南同鄉見了柳奴竟如遇見親人般加上柳奴手腳勤快與蕭妃也很談得來蕭妃待她如同親人呼她柳姐。

開始時柳奴聽蕭妃這麼稱呼自己這可是要命的事玩笑不得。蕭妃卻毫不介意偏要這樣叫。柳奴無奈只好約定只在後閣內使用這個稱謂出了后閣可萬萬使不得。不料後來楊廣見她們兩人感情好居然也來湊熱鬧學著江南話叫她「阿奴」。

楊廣見二人忙碌得差不多了對柳奴說:「阿奴本王這次受陛下重託南下平陳可不是三天兩日就能回來的我走之後你定要細心照料王妃才是。」

柳奴低頭躬身答道:「大王儘管放心我會服侍好王妃的。」

楊廣瞥了一眼窗外又道:「天氣說冷就冷了你要記住為王妃備好添加衣裳飲食起居之事更需要細心。阿奴等我回來的時候若要看見王妃餓瘦了病倒了可是要拿你問罪的呀。」

柳奴知道晉王玩笑之中懷有叮囑也笑笑道:「大王凡由我服侍的事情定不會有什麼差錯只是……」

「只是什麼?」楊廣順口反問。

「只是」柳奴斜了一眼蕭妃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只是王妃若思念大王之心過重吃不香睡不寧這樣的閃失大王可不能怪罪於我呀。」

「哈哈……」楊廣一陣朗笑。蕭妃也粉面含羞紅霞飛上香腮朝柳奴嗔怪道:「去什麼時候學會了油嘴滑舌!」

柳奴一手掩嘴也呵呵地笑了起來笑完才道:「哎呀天不早了王爺和王妃還有什麼吩咐嗎?」

蕭妃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事了你忙碌了一天也早些休息吧。」

柳奴應喏退了出去。楊廣走向蕭妃伸開臂膀擁攬著她的雙肩與她同在床沿邊坐下問道:「愛妃困了吧?」

蕭妃搖了搖頭將臉頰貼在楊廣胸前說:「不困只想和王爺多說一會兒話。」

「也好。」楊廣說著將蕭妃擁得更緊了:「天亮以後我就要啟程去壽春了有幾件事想再叮囑愛妃幾句。」

蕭妃聽楊廣有要事說便抬起頭來注視著楊廣說:「王爺有事儘管吩咐我定會記在心裡的。」

楊廣點了點頭道:「此番遠征南陳心中自然不免時時牽挂愛妃但有柳奴在你身邊服侍我也就放心多了愛妃與柳奴情同姐妹不分彼此實在是難能可貴。不過你們二人在說笑時最好不要提及梁國怎樣蕭帝如何以防隔牆有耳造成誤會節外生枝。愛妃畢竟是梁帝之女梁國也已經沒有了。」

蕭妃聽了不禁神情有些暗然還是默默地點點頭。

蕭瑒因為要避嫌去晉王府的時候是極少的唯一留在晉王府的蕭家人就只有小屁孩蕭逸風一個蕭妃雖然待他極好他人也夠聰明機靈但畢竟是孩子姑侄之間要說聊天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更多的時候不是讀書寫字就是與楊昭一起玩耍。

而柳奴來到晉王府就使蕭妃有了同鄉知音。柳奴畢竟是女子和蕭妃年紀又相仿二人在談笑中不免時常提及家鄉的風物:氤氳的村落清澈的河水碧綠的竹林不一而足。柳奴曾是梁國宮女在宮中幾年常常見到蕭妃的父母兄弟姐姐耳聞目睹了許多梁朝皇室間的趣事自然就與蕭妃不時提起蕭妃有時也覺得新奇聽得津津有味時而開懷大笑拍手叫好。

楊廣看在眼裡幾次想勸誡她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除此之外楊廣也想到只要自己在愛妃身邊縱然她言語稍有些出格也無大礙沒有人敢怎麼樣然而今晚他就必須要說幾句了因為他明天就要離開京都。

蕭妃又微微抬起頭說:「謝謝大王為妾妃想得周全我都記在心裡一定改過。」

「唉你我之間自無『改過』可言就是怕別人誤會生出無端枝節來。」楊廣又道:「另外你大哥蕭瑒之前所說的那幾點很有道理咱們要老老實實辦好。我在想等我走之後父皇母后那邊定會常遣人過來問暖問寒的這是對咱們的關愛。記住無論來的是官還是僕從全都要躬身迎送盛情款待切不可因尊卑之分而冷遇怠慢了任何一個人。要知道凡是來者都是父皇和母後身邊的人啊。」

如果之前的蕭妃僅僅覺得晉王善於聽從哥哥的正確意見那麼現在的蕭妃就更覺得晉王不僅為人善於聽取意見而且能夠活學活用舉一反三無微不至這樣的男人實在不多。

蕭妃動情的依偎在楊廣懷裡不無自豪地說:「過去妾妃以為自己讀了幾卷書也算是有學問的人了。伴隨王爺幾年才漸漸地看到自己的卑微渺小今日才更加醒悟到在妾妃身邊就有學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聖賢經卷這聖賢經卷就是我的夫君。」

楊廣啞然失笑:「你看你又說到哪裡去了我知道愛妃知書達理處事很是得體明天要出征遠行跟愛妃多啰嗦幾句罷了你反而跟我虛言起來了。不過說千道萬還是那句話身處京城不比去藩為王在父皇和母后的眼皮底下時時處處還是更加謹慎些好。」

蕭妃忽然記起來了這句話在離開并州前往京城赴雍州任的時候晉王就及其鄭重地說過。

直到去年夏天父皇母后駕臨晉王府之後蕭妃才逐漸懂得楊廣所說的處處謹慎之中包含了哪些內容她明白了為什麼在離開并州的時候晉王將府中年輕貌美的婢女全都打回家把綢緞賬幔、華麗陳設悉數贈與了并州幾位下官。她也明白了為什麼來到京城之後王府上再不見了樂師為什麼那些斷弦塵封的琴瑟擱置在牆角無人理會。

哥哥有遠見能預見大局而晉王也是一點就通精籌細划。他們的所憂所慮、所作所為都是對的。

蕭妃頭靠在楊廣身上幽幽地道:「妾妃知道王爺才幹平陳自然無礙但王爺萬金之軀千萬不要輕易涉險妾妃遠在千里之外也怕王爺萬一……」

「愛妃不必擔心。」楊廣安慰道:「我昨日去見了三大禪師問過吉凶縱有些小鬼擋道也傷不到我此去當是一路平安。」他見蕭妃還有些不信也不介意繼續道:「我去見三位大師后心下高興還曾寫了幾句詩來愛妃你也看看。」

蕭家世代文豪蕭玥一聽楊廣有新詩才來了興緻道:「王爺說說看。」

「梵宮既隱隱靈岫亦沈沈。平郊送晚日高峰落遠陰。回磻飛曙嶺疏鐘響晝林。蟬鳴秋氣近泉吐石溪深。抗跡禪枝地念菩提心。」

蕭玥笑了起來:「王爺的心境倒有些同我祖爺爺叔達公類似了父皇和母后崇佛看來對王爺的影響也是極大哦。」

楊廣哈哈大笑:「喜父皇之所喜厭父皇之所厭這不正是你哥哥教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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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隋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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