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山陰夜雪滿孤峰1>
夜天凌在劉光余退下后握了卿塵的手帶她往橫嶺那邊看去:「知不知道橫嶺之中有一處綠谷?」
卿塵搖頭道:「從未聽說過。」
夜天凌薄露笑意:「離此處不算太遠明天我帶你去。」
「去那裡幹什麼?」
夜天凌道:「你不想看看我真正學劍的地方嗎?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咦?」卿塵驚訝「是什麼人值得你這時候特地去見?」
「此人與我雖我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夜天凌未及說完見十一大步登上城頭劍眉緊蹙步履匆匆「四哥!」他到了近前說道「中軍出事了。」
卿塵心下猛地一沉方才談笑的興緻瞬間全無。
「右都運使衛騫押送的大軍糧草在固原山被劫隨行護送一萬八千人全軍覆沒無一生還入北疆的糧道已經被從中切斷。虞呈劫了糧草就地全部焚毀出盡兵力將中軍圍困在燕州以北絕地。燕州境內近日大降暴雪中軍在雪中十分吃虧數次突襲都不能成功反而被分作了兩處。」
夜天凌神色慢慢凝重他當初之所以不贊成興兵北疆便是因冬季北疆的惡劣氣候。虞呈叛軍常年駐兵在此對於風雪嚴寒早已習慣而天朝將士卻來自各處除了玄甲軍以外他們對這樣的天氣很難適應。虞呈趁此時起兵便是要佔這個天時地利一旦遇上氣候驟變形勢就可能生極大的變化。
之前的勝與敗都將加諸在這一時虞呈深知此點才要搶在對方兩路大軍會合之前將中軍儘快解決以便能全力對付夜天凌的西路軍。而看來老天此時亦有相助之意終以暴雪將北疆化作絕地使得中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卿塵被夜天凌握著的手漸漸變得冰涼望向這冰天雪地的北疆修眉深鎖。
「命諸將入定州府議事。」夜天凌對十一說了句回頭深深看了卿塵一眼唇角拉出道好整以暇的月弧「你先回行館議完此事我便過去。」
離定州府一箭之地的行館中卿塵安靜地站在廊前。
晴日無風冬天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毫無遮攔地穿過落葉殆盡的枝椏將覆蓋在枝頭檐上的殘雪慢慢融化一時間淅淅瀝瀝滴滴答答敲擊在庭前光滑的長石之上入耳清凈。
此時很難想象燕州境內狂風暴是怎樣一番情況中軍被困的大荒谷千山絕壁鳥獸無蹤一旦斷了糧草軍需大軍人數越多越就容易被拖垮統馭失策的話甚至可能出現兵敗如山倒的慘重後果。
卿塵無聲地嘆了口氣定下心來聽著檐前時有時無的水滴聲。漏刻靜流轉眼過了兩個多時辰夜天凌仍沒有回來她幾次想轉身過府去卻又生生忍住。她知道她和夜天湛之間的是非瓜葛夜天凌自始至終心裡都清楚但他寬容著她所有的情緒她亦不願再在這微妙上多加諸半分。
冥執穿過中庭快步往這邊走來到了卿塵身後單膝行了個禮道:「鳳主。」
「怎樣?」卿塵沒有回頭問道。
「大軍分三路一路隨唐將軍取臨滄一路隨十一殿下奪橫樑剩下的殿下親自領軍直襲燕州。」冥執聲音平平無波猶如卿塵現在面上的表情她微微側問道:「中軍那邊呢?」
冥執道:「殿下沒有安排。」
「什麼時候出?」
「後天。」
卿塵眉心不由自主地一攏轉身道:「我知道了你去吧。」卻見殷采倩不知何時站在門前瞪大眼睛看著她。
「四殿下居然見死不救!」殷采倩隱含驚怒「我去找他問清楚!」
「回來。」卿塵徐徐說了一聲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殷采倩腳下一滯停下步子。
「你能左右得了他嗎?」卿塵扭頭掠了她一眼緩步往室中走去。
殷采倩眼中帶著幾分焦急她往定州府看著回身道:「我不能可是你能左右得了他的決定現在只有你能幫湛哥哥。」
卿塵微微而笑:「你錯了他的決定不會受任何人左右我也改變不了。」
殷采倩神情一變:「你……你這麼狠得下心!」
卿塵邁步入室白裘輕曳似將浮雪一痕帶過她走過殷采倩身邊殷采倩數步趕上她:「你真和他一樣鐵石心腸絲毫都不曾想想湛哥哥?湛哥哥對你痴心一片當初皇後娘娘不同意他請旨賜婚他不惜忤逆母后也堅持要娶你。你大婚的時候他違抗聖旨也要回天都那天我和十二殿下跟著他離開凌王府他有多傷心你知道嗎?他娶王妃的時候新婚夜裡醉酒喊的都是你的名字!你即便對他無情無義難道連這份援手的心都沒有?就看著四殿下借刀殺人嗎?」
卿塵雙眸幽深靜靜聽著殷采倩的質問她無法將記憶中夜天湛在大婚典禮上的俊雅身影同酒後的樣子連成一線。那日他笑如春風他溫冷如玉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應付於賓客之間瀟洒言笑從容自如此時想來他或許真的喝了不少酒。
那時候她看到他挽著自己的王妃時光支離破碎迎面斑駁李唐擁著徐霏霏。
她透過深紅煥彩以一種繁複的心情細細揣摩他的模樣在他的春風笑意中無聲嘆息。
那嘆息中是難言的酸楚一點點浸透在心房最脆薄的地方化作一片苦澀的滋味溢滿了每一個角落。
終此一生不能掙脫的牽絆他們兩人都清楚卻以不同的方式裝作糊塗。
有些事本就是難得糊塗。
她不想讓心中的情緒在任何人之前泄露半分不一言看著殷采倩直到殷采倩覺得渾身生寒似乎被她的目光籠在其中倍受壓制再有要說的話也說不出來。
卿塵目視著她因怒意而越明亮的眼睛淡淡道:「你若是真的為七殿下著想剛才說過的每一句話最好都忘個乾淨否則才是真正害了他。」
「你到底管不管?」殷采倩看著她幽靜到冷漠的眸子恨恨問。
「他不會有事。」
「呵!」殷采倩冷笑譏諷道「中軍遇險四殿下調兵遣將絲毫不見救援的意思。誰都知道這北疆戰役非同小可湛哥哥若是有個意外軍中朝中你們就都稱心如意了吧?十一殿下也袖手旁觀這法子真是高明!」
卿塵唇角一勾不愧是閥門之女殷采倩雖刁蠻任性有些事情卻天生便看得明白但也有些事亦並不明白「我還是那句話你該多了解一下四殿下。」她往案上一指「你打開看看。」
殷采倩不解地將卿塵所指的一幅捲軸打開正是四境軍機圖。卿塵卻不看立於窗前隨手侍弄白玉瓶里插著的幾枝寒梅:「臨滄乃是虞呈叛軍囤糧重地燕州亦是北疆舉足輕重的城池他兵分兩路取這兩處是圍魏救趙之計叛軍定不會坐視不理。但這兩處用兵是虛招他真正的用意是取橫樑。你看到橫樑了嗎?橫樑地處橫嶺南支和固原山交界處是中軍脫困必取之路也只有控制了此處關隘被斷的糧道才能得以恢復。三路安排環環相扣一旦十一殿下與中軍會合橫樑兩路虛兵變為實攻到時候燕州叛軍將處於腹背受敵的死地這才是他的目的。借刀殺人雖好但他未必屑於一用更不會用在此時。」她不急不徐娓娓道來。
殷采倩並不像卿塵一般熟悉軍機圖凝神看了半晌方將信將疑:「即便如你所說為何要後天才兵?拖一天中軍便險一分。」
一瓣梅花輕輕落於掌心卿塵無聲地嘆了口氣:「七殿下定會平安你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可以了。」
「你怎敢如此肯定?」殷采倩問。
「因為我相信他。」卿塵靜靜說了句扭頭看著殷采倩「采倩你此時可有一點兒能體會到夾在家族親人和凌王府之間是種什麼樣的滋味了嗎?我能理解你對他的感覺他一樣讓我心甘情願地愛著。但你若不能了解他。相信他這種感情遲早會毀了你也並不能給他帶來絲毫的歡喜。抱歉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生凌王府中只能有一個王妃。至於七殿下我的心給了一個人便再也容不下別人了。今天我把話都說明白或者你以後也能輕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