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二章 望鄉
一路尾隨著鐵叔叔，行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鐵叔，我們這是要去哪啊？」這條路不像下山，但又很顛簸，我實在猜不透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隨我來就是了！」鐵叔叔淡然說。
我不好再問，悶悶地跟在他的身後。
我們走了大概半個小時的路程，到了一塊巨型大石旁。令人詫異的是，這半個多小時的山路，絲毫沒有讓人疲憊，反而更覺神清氣爽，精力充沛。
這是什麼地方？我打量著四周。
一直以為之前的那座小房子已經處在山頂了，卻不料這裡還有更高的據點。我從站立的位置向下張望，半空中煙霧繚繞，地面的一切都如同螻蟻，什麼都看不分明。
旁邊的巨石引起了我的注意，這是一塊罕見的石頭，石面光潔平整，有一張雙人床那麼大，如同一位慵懶的醉漢，斜斜地卧在山頂的一角。
我忍不住輕輕地用手撫摸了一下巨石的岩面，發現它竟然如此的清涼透徹。
「鐵叔，這是什麼地方？這塊石頭好奇怪哦……」我輕聲問。
鐵叔叔呵呵一笑，輕輕地拍著巨石：「這個地方叫望鄉台，這是望鄉石，聽說過嗎？」
我一愣，原來真有這個地方！
記得跟姥姥生活在一起的時候，每當鎮上或周圍的村子里有老人去世，逝者的家人都要請來得道之人為死者做法事超度亡靈，據說只有這樣，死者才能洗清生前所有的罪孽，去轉世投胎。
法事一般分幾種，有些大戶人家為了體現孝心，會專程請來名寺名主持帶隊來做專場法事，為死者祈福。那些小戶人家，沒有太大的財力和太多精力，往往就在附近請一個道士來為死者誦經超度，一般以七天為一周期，自死者去世起開始超度，傳統的做法叫「做七」。小康人家，或者是子孫滿堂者，都習慣做七個七，而一般人家或是男丁不興旺的人家，一般只做五個七。無論是七七還是五七，都必須是那些遵循自然死亡的老人才有資格享用，意外死亡或是自殺的人，不能像老人去世后能在家裡停留三天，一般都會即刻出殯，更不能大肆超度。做七除了邀請親戚朋友聚聚一堂，為死者送行，還要每次都給道士封上一個紅包，錢數的多少據說關乎道士的虔誠度，一旦得罪了道士，在超度的時候少念幾段經文，那死者就不能順利轉世了，所以紅包一般是愈豐愈好。
我曾經很好奇地問姥姥，那些人為什麼要做七，有點勞民傷財。姥姥告訴我，傳說中，剛逝去的生命到了一個新的環境會覺得迷茫，戀戀不捨，在人間和陰間徘徊，不忍離去。每次做七，他們都會站在一個叫望鄉台的地方，在望鄉石上眺望著家鄉，享受人間的最後溫情。
那時，剛剛接觸科學哲學的我對這種傳說嗤之以鼻，每次大搖大擺地走在別人送殯的途中，與棺木撞個正著，百無禁忌。每次撞上送殯隊伍，姥姥都會一邊抱怨我不聽話，一邊為我張羅著上香向外公的遺像禱告，祈求讓我安然無恙。
我很健康快樂地成長著，從來都不認為那些跟姥姥的迷信行為有什麼關聯，就像我從不相信有什麼望鄉台一樣。
但是，如果鐵叔叔沒有騙我，那麼，在這個宇宙中，真的有望鄉台的存在，現在我該怎樣用所謂的科學理念說服自己？
到底這個世界還有多少存在與我所知道的完全背離？
我有點惶恐地看著鐵叔叔，心裡盤算著他把我領到這個地方來的用意，總不至於只是想給我上一堂宗教信仰課吧。
鐵叔叔不知何時已經站到瞭望鄉石上，遠眺一方，眼神由淡然開始變得迷離，他看到了什麼呢？是自己的家鄉，還是蒼生的百態？看著他那專註的眼神，我不忍打斷，靜候在一旁。
「孩子，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鐵叔叔忽然開口。
我茫然地搖搖頭。
「看到了關於我的過去。」鐵叔叔突然嘆了口氣，「原來無論何時，站在這塊望鄉石上，還是不能做到胸中瞭然無物。」
「其實有時候過去的經歷不一定非要淡忘，把它深埋在心底也是一種財富。」我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心中並不確定他的想法。
「如果一個人的過去充滿了紛爭與磨難，這種過去不要也罷！」鐵叔叔的口氣突然轉為憤懣，「不過也確實到了該忘卻的時候了！」
我看到鐵叔叔略帶悲傷地從巨石上走下，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不過確實讓我深感好奇的是，一個人站在望鄉石上，到底能看見什麼呢？
我用懇求的眼神瞄著鐵叔叔，他好像沒看懂我的心思一樣，輕輕撣撣身上的塵土，準備繼續趕路。
我的倔勁馬上上來了，哼，不告訴我，那我自己看去。
我在鐵叔叔轉身的的當口，爬山了那塊半人高的巨石。放眼望去，哇，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人水馬龍，咦，似乎還有一家在幫喜事呢，大紅色的背景，搖搖晃晃的花轎……原來這塊石頭如此神奇，比超大屏的影院還看得清晰透徹些，真不知道鐵叔叔為什麼不早點建議我上來看看。
只是，我記得望鄉石看到的應該是自己的人生啊，我再看了一眼眼前的情形，長辮馬褂，宮柳蘇紅，這些情形像在拍戲，跟我的生活絲毫不相干啊！這是怎麼回事？
我正欲回頭像鐵叔叔求教，卻發現原本近在咫尺的鐵叔叔離我愈來愈遠，模糊中，我看到鐵叔叔努力朝我伸出的手，似乎想要一把將我拽下巨石。但無論如何都無法靠近我身邊。巨石像瘋了似的從山頂轟然砸向谷底，來不及跳下巨石的我只得隨著山石的轟鳴不斷地下沉，在這種天崩地裂的眩暈中，我拼盡最後一絲意識大叫：「鐵叔，救我……」隨即便陷入了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