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群玉院(1)
其時雨聲如灑豆一般,越下越大。只見一副餛飩擔從雨中挑來,到得茶館屋檐下,歇下來躲雨。賣餛飩的老人篤篤篤敲著竹片,鍋中水氣熱騰騰的上冒。程浩一見,心知應該是那賣餛飩的合三棲了
郭襄和華山派中人早就餓了,郭襄對程浩說道:「程大哥,這兒有餛飩,我們買兩碗來吃,好嗎?」程浩點了點頭,說道:「好吧!老闆,給我們煮兩碗餛飩。」
陸大有也說道:「喂,也給咱們煮九碗餛飩,另加雞蛋!」何三七應道:「是!是!」揭開鍋蓋,將餛飩拋入熱湯中,過不多時,便煮好了七碗,熱烘烘的端了上來。
程浩郭襄接過餛飩吃了起來,只覺味道鮮美,都吃得讚不絕口。
陸大有倒很守規矩,第一碗先給二師兄勞德諾,第二碗給三師兄梁發,以下依次奉給四師兄施戴子,五師兄高根明,第五碗本該他自己吃的,他端起放在岳靈珊面前,說道:「小師妹,你先吃。」岳靈珊一直和他說笑,叫他六猴兒,但見他端過餛飩,卻站了起來,說道:「多謝師哥。」
郭襄低聲對程浩說道:「程大哥,看來華山派師門規矩很嚴呀!」程浩點了點頭。
眾人吃完了餛飩,程浩說道:「襄兒,我們走吧!」郭襄點了點頭,程浩對何三七說道:「老闆,多少錢?」何三七說十文錢一碗,一共二十文嗎,程浩取出錢付了。
便在此時,只聽得街上腳步聲響,有一群人奔來,落足輕捷,顯是武林中人。眾人轉頭向街外望去,只見急雨之中有十餘人迅速過來。
這些人身上都披了油布雨衣,奔近之時,看清楚原來是一群尼姑。當先的老尼姑身材甚高,在茶館前一站,大聲喝道:「令狐沖,出來!」
勞德諾等一見此人,都認得這老尼姑道號定逸,是恆山白雲庵庵主,恆山派掌門定閑師太的師妹,不但在恆山派中威名甚盛,武林中也是誰都忌憚她三分,當即站起,一齊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勞德諾剛聲說道:「參見師叔。」
定逸師太眼光在眾人臉上掠過,租聲粗氣的叫道:「令狐沖躲到哪裡去啦?快給我滾出來。」聲音比男子漢還粗豪幾分。
勞德諾道:「啟稟師叔,令狐師兄不在這兒。弟子等一直在此相候,他尚未到來。」
定逸目光在茶館中一掃,目光射到那少女臉上時,說道:「你是靈珊么?怎地裝扮成這副怪相嚇人?」岳靈珊笑道:「有惡人要和我為難,只好裝扮了避他一避。」
定逸哼了一聲,說道:「你華山派的門規越來越鬆了,你爹爹老是縱容弟子,在外面胡鬧,此間事情一了,我親自上華山來評這個理。」岳靈珊急道:「師叔,你可千萬別去。大師哥最近挨了爹爹三十下棍子,打得他路也走不動。你去跟爹爹一說,他又得挨六十棍,那不打死了他么?」定逸道:「這畜生打死得愈早愈好。靈珊,你也來當面跟我撒謊!甚麼令狐沖路也走不動?他走不動路,怎地會將我的小徒兒擄了去?」
她此言一出,華山群弟子盡皆失色。岳靈珊急得幾乎哭了出來,忙道:「師叔,不會的!人師哥再膽大妄為,也決計不敢冒犯貴派的師姊。定是有人造謠,在帥叔面前挑撥。」
定逸大聲道:」你還要賴?儀光,泰山派的人跟你說甚麼來?」
一個中年尼姑走上一步,說道:「泰山派的師兄們說,天松道長在衡陽城中,親眼見到今狐沖師兄,和儀琳師妹一起在一家酒樓上飲酒。那酒樓叫做么回雁樓。儀琳師妹顯然是受了令狐沖師兄的挾持,不敢不飲,神情……神情甚是苦惱。跟他二人在一起飲酒的,還有那個……那個……無惡不作的田……田伯光。」
定逸早已知道此事,此刻第二次聽到,仍是一般的暴怒,伸掌在桌上重重拍落,兩隻餛飩碗跳將起來,嗆啷啷數聲,在地下跌得粉碎。
華山群弟子個個神色十分尷尬。岳靈珊只急得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顫聲道:「他們定是撒謊,又不然……又不然,是天松帥叔看錯了人。」
定逸大聲道:「泰山派天松道人是甚麼人,怎會看錯了人?又怎會胡說八道?今狐沖這畜生,居然去和田伯光這等惡徒為伍,墮落得還成甚麼樣子?你們師父就算護犢不理,我可不能輕饒。這萬里獨行田伯光貽害江湖,老尼非為天下除此大害不可。只是我得到訊息趕去時,田伯光和令狐沖卻已挾制了儀琳去啦!我……我……到處找他們不到……」她說到後來,聲音已甚為嘶啞,連連頓足,嘆道:」唉,儀琳這孩子,儀琳這孩子!」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我相信令狐沖的為人。」
眾人轉過頭一看,只見說話的是程浩。只聽程浩說道:「晚輩曾見過令狐沖一面,他這人雖然平時不拘小節,但是在大方面上絕對是有原則的很,再者華山派威望甚高,令狐沖即使想干這些勾當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在酒館內出現,更不可能和田伯光這等人混在一起,師太也請仔細想想,令狐沖近年行走江湖可曾為惡?據我估計定是那田伯光劫持你的徒弟而令狐沖是為了救他才和他們才碰到了一起的,想那天松道長肯定沒有仔細去聽他們之間的談話,便獨自下了判斷,師太應該親自派人前去查清才好下定論。」郭襄也說道:「是呀!令狐大哥他不是壞人。」
定逸師太聽了程浩的話,也不由得考慮了起來,別看定逸師太性格火暴,但這並不證明他沒有腦子,仔細回味程浩說的話,卻時有幾分道理,看此時也實在是找不到令狐沖,只好沖著華山眾人說到:「哼,你們要是看到令狐沖回來,馬上帶到我住的客棧。」又看了眼程浩和郭襄道:「不知少俠和姑娘姓名,是誰門下弟子?」
程浩和郭襄報了姓名,定逸師太說道:「原來是在漢中大敗魔教三大長老的程少俠,恩,名副其實,是個好苗子。」接著轉過頭來向何三七瞪了一眼,說道:「原來是你!」何三七笑道:「不錯,是我!」
便在此時,街頭有兩個人張著油紙雨傘,提著燈籠,快步奔來,叫道:「這位是恆山派的神尼么?」
定逸道:」不敢,恆山定逸在此。尊駕是誰?」
那二人奔到臨近,只見他們手中所提燈籠上都寫著「劉府」兩個紅字。
當先一人道:「晚輩奉敝業師之命,邀請定逸師伯和眾位師姊,同到敝處奉齋。晚輩未得眾位來到衡山的訊息,不曾出城遠迎,恕罪恕罪。」說著便躬身行禮。
定逸道:」不須多禮。兩位是劉三爺的弟子嗎?」那人道:「是。晚輩向大年,這是我師弟米為義,向師伯請安。」說著和米為義二人又恭恭敬敬的行禮。定逸見向米二人執禮甚恭,說道:「好,我們正要到府上拜訪劉三爺。」
向大年向著梁發等道:「這幾位是?」梁發道:「在下華山派梁發。」
向大年歡然道:「原來是華山派梁三哥,久慕英名,請各位同到敝舍。我師父囑咐我們到處迎接各路英雄好漢,實因來的人多,簡慢之極,得罪了朋友,各位請罷。」
勞德諾走將過來,說道:「我們本想會齊大師哥后,同來向劉三師叔請安道賀。」向大年道:「這位想必是勞二哥了。我師父常日稱道華山派岳師伯座下眾位師兄英雄了得,令狐師兄更是傑出的英才。令狐師兄既然未到,眾位先去也是一樣。」
勞德諾點了點頭,便道:「打擾了。」向大年道:「眾位勞步來到衡山,那是給我們臉上貼金,怎麼還說這些客氣話?請!請!」
定逸指著何三七道:「這一位你也請么?」
向大年朝何三七瞧了一會,突然有悟,躬身道:」原來雁盪山何師伯到了,真是失禮,請,請何師伯駕臨敝舍。」
何三七哈哈一笑,說道:「正要打擾。」將桌上的餛飩碗收拾了。勞德諾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何前輩莫怪。」何三七笑道:「不怪,不怪。你們來光顧我餛飩,是我衣食父母,何怪之有?九碗餛飩,十文錢一碗,一共九十文。」說著伸出了左掌。
勞德諾好生尷尬,不知何三七是否開玩笑。定逸道:「吃了餛飩就給錢啊,河三七又沒說請客。」何三七笑道:「是啊,小本生意,現銀交易,至親好友,賒欠免問。」勞德諾道:「是,是!」卻也不敢多給,數了九十文銅錢,雙手恭恭敬敬的奉上。何三七收了
丟入餛飩擔旁直豎的竹筒之中,挑起擔子,道:「去罷!」
向大年向茶博士道:「這裡的茶錢,回頭再算,都記在劉三爺帳上。」
那茶博士笑道:「哈,是劉三爺的客人,哈,我們請也請不到,哈,還算甚麼茶錢?」
向大年將帶來的雨傘分給眾賓,當先領路。定逸和何三七並肩而行。恆山派和華山派群弟子跟在後面。
程浩和郭襄對望了一眼,也跟了上去,躲在一旁的林平之也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