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他鄉征程
我們在門口攔了一輛的士。在後坐上,我摟著林霞,不舍分別,但千言萬語化著一片沉默,我最難過的狀態就是沉默,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一路上她千萬囑咐,一往情深。由於去得太晚,火車馬上就要啟動,我沒來得及多跟她多說一句話,在火車旁我們久久的相擁吻別,她淚如雨下,我心疼不已,她流的淚水就像我心臟里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滑落。她對我說了很多關心我的話,而我只對她說了一句話:「我愛你的心永不改變!我還會回來的,回來娶你為妻,保重!」
這時列車乘務員向我發起了最後通告再不上車就關門走了,我在她額的頭留下一吻,轉身鑽上火車,我把頭伸出車窗,看著林霞獨自站在原地流淚揮手,我忍住淚拚命揮手,車慢慢起步,她又追上來,卻被火車無情地拋在了後面,她的身影在我的視線里越來越小,慢慢地變成一個點,最後消散得無影無蹤。我想她此刻一定在火車站一個人默默地哭泣,一個人默默地心傷,她的身邊少了我的安慰和有力的擁抱,少了我厚實的肩膀,我有太多牽挂和放心不下。我的身邊少了她柔情,少了她的關懷,少了她甜美的聲音和溫暖的笑,我有太多的失落與心傷。
火車上一個人,看著車窗外的風景,想起林霞,有許些漠落。也許我該收藏起所有悲傷,枕戈待旦地迎接下一個生存的考驗,早日凱旋而歸迎接我的新娘,不讓她有多一天的等待和心傷,那才不會違背今天別離的初衷,才是我們美好結局的發展方向。火車開了兩天兩夜終於到達廈門,九百元花了三百塊車費只有六百元了,不敢去住旅舍,白天去找工作,晚上只有去網吧包夜,網包夜十塊一夜,旅舍一夜最少50元。包夜的同時還可以到網上找工作。第一天到廈門找工作未果,沒工作經驗人家通通不要,又拿不出高文憑,更是沒人要。到處跑,腳酸腿軟,一天下來車費生活費就花了一百塊左右。這樣耗下去,不出五天我就會淪為街頭乞丐。第二天仍然沒有找到工作,我就急了,既然廈門沒有就去其它城市,那晚我在網上看到泉州家一大型食品廠大量招收工人。
第二天清晨我搭車直奔泉州,順利應聘成了這家食品廠的一名普通工人,也就是最底層的工人。雖說是普工,但近幾天來的無家可歸以及馬上就面臨著飢餓威脅的漂泊恐懼症,使我感覺好像回到了家。第二天我就開始上班,工廠的生活一切都很陌生,規矩很多。進生產車間,打卡、換工作服、換工作鞋,開早會。早會就是工人老老實實地站著,任憑管理嘮叨、唾罵。
在工廠,宿舍就像豬圈,十來個人住一起,臭氣熏天不說,還共用一個洗澡間,下班很晚,休息時間都不夠的我們時間非常緊迫,常是爭分奪秒,一下班常是一哄而上,連洗個澡都得像**似地排個鳥隊,總是前仆後續,有的人為了爭一時之先後常是就地決戰,或被打得滿地找牙,或被咒罵得狗血流頭。常是你前腳剛踏進洗澡間,後腳都還沒來得及跨進去,排在你後面的隊員們就在那像女人叫春一樣狂呼尖叫、鬼哭狼嚎似撕破嗓子:「快點!」、「怎麼還沒出來?」雜訊嚴重污染。上班機器轟鳴,睡覺鼾聲如雷,連洗個澡也不得安寧。
更可惡的是熱水由廠房鍋爐統一提供,洗澡前調好的溫度,洗澡時卻冷熱不均,一會燙到人脫皮,一會冰到人刺骨,讓人防不勝防。因此,只好接燙水和冷水混合,自己調製適宜溫度的洗澡水了,如此耗時引起門外排隊隊員的強烈抗議,摧促聲,敲門聲,如放鞭炮一樣不絕於耳。可以概括性地說,就是至從淪落工廠那一天起就沒有真正洗過一個舒服的澡。
第一次去食堂:不是吃飯,是搶飯,其畫面像戰場,其慘況不堪忍視。看不到誰會自覺排隊,完全是沒有效率、混亂地爭搶,回想起第一次去食堂打飯看到的畫面,簡直就像是在做惡夢,讓人不寒而顫:某小女孩被擠在中間縮成一團,紅著臉,端著盤子往外轉,剛打好的菜和湯被擠倒在了某正在拚命擠、拚命搶著打菜的大媽身上,菜倒在地上,接著被腳覆蓋,湯從大媽的胸部一直流到了褲腿,大媽頓時雷霆萬鈞,作河東獅吼,臟語連珠,沒完沒了,口沫飛揚,噴射向人群和別人打好的菜上,特別是當事小女孩的臉上。
似乎在吃飯高峰期,人們對這些事故習已為常,視而不見,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來的意思。亂鬨哄的人群中,不時發出慘叫:「哎喲,我的腳!」某大個子,正擠在前邊,高高地舉起盤子,臉上露著勝利者的笑容,像當年日本鬼子征服南京時一樣的笑容,舉起長長的手臂向後面的親朋好友傳遞搶來的好菜。一個小小的打菜窗口,常常擠滿十多雙手和盤子,搞得食堂服務員不知誰先誰后,有的剛遞盤過去就打到菜了,有的遞了很久,手都酸痛了還沒打到菜,於是某性急的小伙,憤怒了,扔掉盤子罵道:「操他媽,不吃了!」……
最後我發現食堂的服務員們越看越不像服務員,更像些飼養員,這場面跟電影裡面的難民造反、土匪下山、鬼子進村差不了多少。這樣花錢搶飯,我望而生畏。
有一個同事問我:「為什麼老是躲到最後一個去食堂吃剩菜殘羹?」
我說:「懶得去爭去搶」
他說:「搶菜也要靠本事才能搶到。」
我頓覺無語,傻笑了一下,回答:「如果像那樣地爭搶也叫本事,我該去養老院或幼兒院爭搶,更顯得有成就感一些。」
昏黃的燈光下,幾十張桌子上餐盤、碗碟、菜飯一片狼籍,角落裡還剩三兩個正在吃。我直接到打菜窗口,剩菜都只剩兩個了,一是土豆胡蘿蔔(標價二元),二是西紅柿炒蛋(標價三元),看來沒有選擇餘地了,只好打了這兩個菜,兩個菜加起來的量就一小撮,打了一份飯〔標價一元〕,從大桶里打了一份免費酸菜湯,免費沒好貨,常是紫菜或酸菜,沒有白開水純凈,也沒有湯該有的味道,總之就是白開水不像白開水,湯不像湯,不倫不類,其味沒法說清楚,更要命的是仔細一聞還有股腥味,讓人想吐,沒湯吃飯會咽死人,沒辦法,喝的時候只有讓鼻子弊住氣猛喝,想要在工廠混下去,首先得過了吃飯這一關。
這食堂是工廠承包出去的,一般廠里的初級以上管理都另外開飯,這個食堂是特向我們開放的,而且僅此一家,廠外有餐館但路程遠,時間不夠用。只好是食堂賣什麼吃什麼,賣多貴吃多貴了。我拿起餐盤子端著飯菜就近挪空了一個位置坐下來,很飢餓,埋頭就吃了起來,吃著吃著,突然發現土豆絲里有一隻蟑螂,而且還明顯地缺了一條腿,今天食堂竟然把葷菜當素菜賣,可能是在搞感恩大回饋活動吧,這樣的活動都遇上兩三次了,並不新鮮了,不過前兩次額外加的是土塊、髮絲、指甲,和蒼蠅。這個食堂菜價雖貴,但從不吝色,通常是有什麼加什麼。
再看看這西紅柿炒蛋還真就是該改名叫西紅柿操蛋!蛋是熟的,西紅柿是生的,這食堂思想先進,一貫主張「節能減排、不破壞營養成分、吃不死人就萬事大吉」的工作理念,深入實際工作。但我搞不懂怎麼不把雞蛋搞成生的?這半生半熟的,是生食還是熟食?為什麼舌頭告訴我這菜這麼難吃呢?
面對此情此景去找食堂服務員,服務員通常說:「老闆不在,我們不知道…」
然後換一份同樣性質的菜給你了事。有時是沒時間沒精力去計較,同時也見服務員也不容易,偶爾出錯也情有可原。今晚,這土豆炒蟑螂是可以換的,但那就只剩兩個菜了,能換出啥樣?食堂都是像餵豬一樣,把菜炒好一大盆一大盆的放打菜窗口,要一份就打一份,我再去換份土豆絲,性質還不是一樣叫土豆炒蟑螂,只不過那隻蟑螂不在土豆里了,如再去換一份西紅柿,不僅難吃,而且還要加錢。
不想去換,不想去鬧,也沒那個心情。不想浪費糧食,也不想浪費自己的錢,於是自我安慰:怕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什麼不能吃,吃飯只是為了供應身體能量的需求,與好吃與否無關。人家紅軍長征連樹皮、草根、皮帶、都吃,我吃一隻蟑螂算什麼,蟑螂又不是蜈蚣,沒有毒的,說不定蟑螂還富含維生素abcdef,補鈣,防骨質疏鬆,抗疲勞,增強免疫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