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一語道破
於柏徽側了側身,他站在光線明暗交錯的一個角度,眼睛里浮動著一抹笑意,那道似有若無的笑將他臉上的表情勾勒的更冷,寡淡著淺淺的微涼。
簡言深眯起眼,心臟懸在半空中,那種不想捨棄和又似乎無力改變他決定的複雜情緒讓他的右手緊握成拳,隱隱發抖。
親人,朋友,一個個在他視線範圍中離開,這絕不是他想要的結局。沉了口氣,狹長幽深的雙眸死凝著面前之人,鋒利道,「你以為你死了,就能讓一切都當沒有發生過?」
在茫然不覺的渾渾噩噩中,從指縫中逃走的時光已經改變了很多事,很多人。於柏徽自嘲一笑,目光輕輕一瞥,「我知道不能,可我又能怎麼辦?背負著心裡的魔障繼續活下去?我做不到。」
他想了想,不惜戳人痛處地冷靜問了句,「如果喬菀愛的人是你,你還會捨得把她丟下,去自首?」在他看來,於柏徽的心魔固然存在,但還有絕大一部分,是對往後的人生失去了期盼。
一陣清風從窗戶外透進來,將兩人的發輕輕吹起,眉宇之間截然不同的情緒被對方看得更清晰。
果然,這個問題一問出口,於柏徽的從容破格在不安分眼光中。
修長的腿邁開了一步,簡言似乎抓住了一縷最後的希望,繼續逼問道,「為什麼不回答?」
於柏徽側身,背對著他略帶驚慌地說了句,「我不回答假設性的問題。」
他閉了閉眼,「你這麼做,是要折磨活著的人。還是?你想用這種方式永遠存在於喬菀的心裡?讓她帶著對你的愧疚,一輩子也無法忘記你?」
簡言的話就像此刻飛入他心口的一根針,一根刺,於柏徽頃刻間惱羞成怒,失了方才淡看生死的洒脫。他心虛地咽下不斷滋生在口腔中的唾液,憤憤地回了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若真有面對死亡的勇氣,為什麼現在才決定?在我們找到你之前,你有一萬次機會去警察局俯首認罪,何必等到現在?又弄什麼一個月之期?不是多此一舉?」簡言知道這麼說是殘忍的,但他已經無計可施,興許這種直白刺激的手法能將他從懸崖邊緣拉回來。
連番逼問,於柏徽的心越來越亂,只能想貼膏藥般站在原地無法動彈,更不敢在轉身看一眼身後的目光。
他是矛盾的,掙扎的。
從上一次離開江城之後,無數次提醒自己要忘記喬菀,不去想,不去看,可他始終在意,卻又從未停止自我麻痹。習慣了在意她,是種不該習慣的習慣。可有些距離,是三人都心知肚明的無法逾越。
簡言凝著他的背影,眸底泛起一絲濃重的考量,一番斟酌之後才緩緩道了句,「好,我不逼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隨時等你回來。」
於柏徽沒有回頭,右手揚起擺了擺,「你等不到,回吧。」
耳邊,沒有更多的言語,唯有一聲門關上的聲音。再回頭,整個房間又一瞬間冷了下來。
他不禁去思考簡言剛才說的一字一句,自以為瀟洒的決定,原來在別人眼裡,懦弱的逃避是如此明顯,如此可笑。
.........
樓梯口的女人身影來來回回踱著步子,當簡言出來,她第一時間看到男人臉上的複雜情緒。
沒等她問出口,簡言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冒出了句,「一個月之後,我來接你。」
「簡言。」她忽驚,愣愣地喚著他的名字。他明明白白地說過,不許她再離開,現在突然答應,讓她措手不及。是他的過於信任,還是看到了於柏徽的頹廢?將近半個小時的談話,他們又究竟說了什麼,簡言才會答應她留下?
喬菀的腦袋瓜里彷彿裝上了十萬個為什麼,可每個問題的答案是她苦思冥想都難以找尋到的。
低重的嗓音滑過空氣,簡言的手掌已經不動聲色地撫上她的臉,「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語落,高大的身影與她擦肩而過,喬菀趕忙側身不可置信地沖著他的背影喊了聲,「你答應了?」
筆直的腿邁動腳步的動作驀地停下,光斜下,簡言微微側了側臉,餘光只能看到身後之人模糊的影子。
他強忍著內心所有的擔憂,冷靜地回了句,「記住,你在與不在,都在我心裡。」話鋒才落,他快速地走到車身旁邊,打開車門坐進去。
他很害怕自己多停留一秒鐘,就會改變好不容易做出的決定。如果喬菀真的能做於柏徽的月亮,照亮他心裡的黑暗,一個月的分離又算得了什麼?
他始終相信,真正相愛的人心會緊緊相連。油門踩下,只有行駛中不斷升高的馬力表能讓他拋開隱藏在心底深處最大的恐懼。
空氣中一路洋洋洒洒著柴油的氣味,喬菀緊盯著早已消失在視線範圍的車子,不禁感嘆,這輩子自己愛上他,是最幸運的事。
她走上樓梯,在於柏徽的房門上敲了敲。她敲了好久,門才打開。
男人眸光中的躁動在見到她的一瞬,立馬轉為詫異,他張了張嘴,「喬菀?」
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今天於柏徽和昨天見到的頹廢軀殼已然不同。他特地整理了下頭髮,換上了西裝,連領帶也打得一絲不苟。
見到於柏徽又『回來』了,喬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要我一直站在門口嗎?」
於柏徽稍顯木納的讓開了一條道,心裡的情緒更是複雜。簡言知道的情況下,居然還是讓喬菀來了。和簡言比起來,自己敗在哪裡,似乎已不言而喻。
他輕蹙了下眉頭,「你怎麼會來,簡言才剛走。難道你們?」
喬菀大方地往凳子上一座,伸手去拿杯子倒茶,拿到一半,手上的動作又停了下來,白他一眼道,「我還想問你,你和簡言說了什麼?」
他心虛的瞥開目光,淡泊地回了句,「沒什麼特別的。」
她淺淺一笑,「你不想說就算了。不過,拜託你別再裝不認識我了,真的好奇怪。今天看上去,嗯,還不錯!」
於柏徽勾起了唇,隨口甩出一句,「隨你吧。」
她聞言,一下子站起來,指著他的鼻翼,驚呼道,「那你承認昨天是在裝瘋咯?」其實昨天回來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甚至有一剎那,她還以為於柏徽是真的瘋了,不過現在看來,她著實該松上一口氣。
哪知男人浮動在唇角的笑意微微一斂,眉宇之間徒增一份惆悵,冷冽地回道,「瘋與不瘋每個人的定義不同,要說瘋,我覺得自己瘋得夠徹底。」
純粹的瞳仁黑里隱約鋒利著,喬菀不由想起在醫院那段日子,他幾次三番霸道的吻,不由后怕起來,話鋒一轉,「咱們是不是要換個地方?這個旅館條件太差了,關鍵只有一張床,妥當嗎?」
聽到她的話,於柏徽忽而又笑了,只是笑容里的邪氣很明顯。他走近,雙手撐住牆面,硬是把喬菀逼回座位上。
近距離下,她清晰地聽到於柏徽胸口噗通噗通的心跳聲,緊跟著,那道溫熱的氣息從他鼻腔里淌出來,重重地打在她的眉心。
硬朗的輪廓越俯越低,幾乎是下意識的,喬菀緊張地抬起手,卻被一把接住。
「我還沒那麼飢不擇食,不至於對個孕婦下手。」語落,頎長的身子直起,將她身邊空空的杯子倒上水遞過去。
她接過,白他一眼,「最好是。」
眼前這個女人,還是和以前一樣,抵觸著與他的身體接觸,可她還是來了,其實他此刻的心裡說不出的感動,也許,在這個女人的心裡,自己也有一絲不可取代的地位。否則,她又怎麼會來?
眉心微蹙,於柏徽眸底深處突然嚴謹起來,凝重地問了句,「喬菀,我有話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