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涅槃
敖滄拽著灧姬從魔宮背面的隱蔽小路逃出,抱著她跳下浮在岩漿河上的那隻小舟,扒拉過船槳就亟亟地就朝戰場相反的方向駛去。
「可是我王兄……」灧姬不忍地回頭,看向那已大半毀在白色巨獸身下的魔宮,淚光漣漣。
「他那個瘋子差點拿你去祭旗,你還想著他做什麼?!」敖滄沖身後不時傳來的廝殺吼聲,一陣嗤之以鼻,「他殺了小唯的師父,這以命償命的結果,我看也是報應!」
灧姬想起武闔那癲狂得六親不認的模樣,心裡絞痛難忍,收回凄然的目光,啞然嘆道:「也罷,這是王兄自己選擇的路,生死命數皆由天。」
灧姬閉了閉眼,隱去眼中的淚意,朝敖滄勉強一笑,「走吧。」
「誒!」敖滄見灧姬的面色漸緩,忙忙應聲,手中的船槳舞動地愈發有力,但使了半天的力氣,卻發現身下的小船不進反退。
「咦,奇了怪了,我這回划的方向沒有反啊,怎麼……」敖滄皺眉瞅著船旁冒著火焰熱煙的熔漿,卻發現這熔漿像是被什麼倒吸著,正已極快地速度逆流而行。
灧姬也察覺到不對勁,趕忙拉開敖滄,凝視著逆行的熔漿,漸漸想起在族內流傳千萬年的上古歌謠:「融冰而燼,逆火重生……」
灧姬身子猛地一震,臉色煞白地吐出那個如惡咒一般的名字:「融燼?!」
「融、融什麼?」敖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灧姬急急地扯拽過來,「快,快化龍,這兒待不得了!」
「化龍?不怕被你哥逮著?」
「他?他眼下八成正忙著跟老祖宗敘舊呢……」灧姬冷嘲輕哼,卻又突然想起什麼,神色頓時冷肅起來,「不成,融燼若是真破印而出,莫說是妖族,整個魔族也將毀於一旦!王兄他究竟是想做什麼!」
敖滄看著灧姬奔至船舷處,驚詫地拉住她的手臂,「你、你想作甚?」
灧姬看著船下熔漿逆流的速度越來越快,來不及多做解釋,「敖滄你不用管我,你速速化龍離開這裡……」
「爺還就真管定你了!」敖滄攥著灧姬手腕的力氣加大,罕有地一臉正色道:「你去哪我也去哪,刀山火海都闖過來了,你別再想從爺眼皮底子下逃走!」
灧姬拼力地掙開敖滄的手,聲音嘶啞地沖他大聲嚷道:「你不是最怕死的嗎?你這樣跟著我會死的!你這一無是處的蚯蚓烏龜,快走快給我走啊!」
「沒錯,我是怕死,但我更怕看不見你。」敖滄固執地再攥起灧姬的手腕,「就算是死,有你陪著,我也就不怕了。」
「傻子!」灧姬眼中忍耐多時的淚,就這麼無聲地落了下來,「我才不會陪著你死,我才不會讓你去死……」
頭頂猛地轟隆一聲震天巨響,魔宮廢墟上突然劇烈炸開,無數碎石屑如雨般落下。
「當心!」敖滄一把拉過灧姬,伏身將她護在身下,一塊巨石從天砸下,卻並未擊中敖滄,而是砸在船尾,船受大力一翹,就將船中的二人給重重地拋了出去。
本以為迎接他二人的,會是烈焰蝕骨的岩漿,但卻不曾想到,那片刻前還翻騰著熊熊熱浪的熔漿,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地一乾二淨,只剩下滾燙黝黑的河床。
敖滄抱著灧姬從燙手燙腳的地面上跳了起來,「這、這是怎麼回事?!」
「糟了!」灧姬看著從頭頂魔宮廢墟里鑽出的那團詭秘的黑煙,急得趕緊從敖滄懷裡跳了下來:「這些熔漿原本就是用來封印融燼的,看來他真的已經被喚醒了!」
敖滄看著面色焦急,四處張望的灧姬,「融燼?是誰啊?很厲害的高手嗎?」
「沒時間跟你解釋了,」灧姬指著不遠處緊挨河床底的一個黢黑此刻正冒著無數白煙的洞口,「那裡應該就是封印口,這第一重的熔漿封印已經被衝破,必須趁他完全解開封印之前,斬斷他與外界的聯繫。不然別說你我,這裡所有的生靈都將灰飛煙滅!」
敖滄雖是不解,但也清楚眼下情勢危急,「那、那如何是好?」
灧姬朝那個仍升著冉冉白煙的洞口急急走去,「我去裡頭,你守在外面。」
敖滄緊步趕上灧姬,搶先進入洞穴,「屁,爺跟著你一道去!」
灧姬看著敖滄前身進入洞穴,即刻抬手一推,就將他整個人都塞了進去。
「好好的推我做什麼……咦,這裡沒路啊……啊,灧姬,你、你做什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回過神的敖滄亟亟地想從洞中出來,卻無奈,灧姬早已眼疾手快地將洞口封住。
灧姬眼中含著淚,朝滿臉錯愕的敖滄彎眉一笑,「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的。」
說完,她不再看向敖滄一眼,也不理會敖滄喊破嗓子的叫喚,抬首看向頭頂那片漸漸散去的濃煙后,出現駭人的血盆大口。
「吾空腹日久,汝等有幸,且作為開腹餐食。」在那低沉嗜血的話語中,灧姬分明聽出了武闔的聲音。
灧姬緊緊攥起雙拳,武闔他喚醒融燼,竟然是為了寄身在這上古魔尊體內!他到底,是為了抵抗妖族而被逼無奈,還是因為稱霸六界的野心不死?!
看著從那大口中捲起的狂風,無數生靈包括成百上千的魔族兵將,都被一道吸入那口腹之中。
灧姬抬手咬破手指,用帶血的手指在虛空中一劃,現出一柄銹跡斑斑的古劍。
這是上一代魔君,也就是她的父王留給她的。這把劍不能傷性命,卻能封妖鬼神魔。老魔君臨終前,對自己的莽撞兒子始終感到不安心,便暗中留了這劍給灧姬。若是武闔做出了任何有違魔族的行為,便用此劍將其軟禁。
疾風襲來,沒有任何反抗的灧姬持劍迎風而上,直直地刺向那張吞噬生靈的大口。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魔族公主的責任。
但就在她尚離融燼有十丈遠時,被風捲起的身子突然被一物勾住,停在急急的風口處。
「你怎的在這兒?」
灧姬回頭,見是蹙眉的相唯,並無意外地朝那張巨口微微仰頭,「你莫誤會,我並非是來助你的。只不過既然這是由我王兄惹出的禍事,自當由我魔族來料理!」
「憑你?不自量力!」相唯不相信地瞥了灧姬手中銹跡斑斑的殘破劍身一眼,「不想被當口中餐,就老實點閃開!」
相唯身後閃身而出的青昊,卻是眼前一亮,二話不說地就從灧姬手中奪了過來,「這是伏魔劍,能封魔殺神的上古利器啊!此物再加上蓮華妙境,融燼必死無疑!」
「你……」灧姬手中劍刃被奪,下意識地大力掙扎試圖再搶奪回來,而相唯因青昊的話語也將注意力轉移到那柄其貌不揚的古劍上,穩住灧姬身形的力氣一松,就令她被陡然加強的疾風卷了去。
「糟糕!」相唯欲再將灧姬拉回,卻也抵抗不住那驟然加劇的疾風,若不是身後的青昊趕緊穩住他,他也將被捲入颶風中無法脫身。
青昊面色依舊沉凝,「被妄動,且看著。」
相唯順著青昊的目光看去,竟發現那張足能塞下一座小山丘的血盆大口,卻在灧姬靠近后慢慢合上,鋪天蓋地的颶風也在瞬時安定了下來。
在距離巨口不過數丈之遙的灧姬猛地被摔在山石上,察覺出異樣的她趕緊抬起頭,試探地輕輕喚出聲:「王兄?」
那巨口緊緊閉著,未曾言語。
灧姬越發確信了之前自己的猜測,趕緊朝那駭人的巨口爬近幾步,「王兄,王兄真是你!你當真為了稱霸六界,不惜搭上這身隕滅族之禍嗎!」
那巨口依舊屏息未言,青昊不動聲色地轉眼朝相唯看了看,相唯會意,掩在袖下的手握緊蓮華妙境,隨時準備飛身上前。
「王兄莫要一錯再錯了,你在無花山犯下的殺孽,如今血債血償,皆是命中天意……」
「天?」那緊閉的巨口中忽地飄出幾聲冷笑,「吾即是天!」
話音未落,那巨口又大大地張開,但在颶風未起之時,青昊的身形就猛地一閃,恍如一道白色看不清的閃電,「上!」
相唯也在同時開啟蓮華妙境,緊跟著青昊的步伐,將漸漸散發出白色光暈的鏡面直對著那張巨口,「收!」
那張巨口來不及慘叫一聲,就如一陣煙霧般,被蓮華妙境給盡數地收了進去。
相唯朝著手中看似尋常的銅鏡,重重地呼出口氣,「好險!」
青昊卻是神色複雜地走近相唯,彷彿只是想查看查看,幽幽道:「給我看看。」
相唯俯身去攙起面色有些恍惚的灧姬,倒沒去細想青昊的意圖,直接就將那銅鏡遞給了他,但在鬆手的片刻,卻突然發現那光潔的銅鏡上染上了幾縷黑絲。
「這是……」
青昊卻是一把奪過銅鏡,二話不說地就奔出老遠,將手中那把伏魔劍狠狠地刺入蓮華妙境的鏡面,「快走!」
但那聲「快走」的嗓音顯然不是青昊的,而更像是一女子的……
相唯心口猛地漏了一拍,腳下卻是不自覺地上前幾步,不料被身後人緊緊箍住,他回頭一看,竟是青昊冷凝肅然的面孔!
「那、那方才的那個人是……」相唯愣愣地看向那個抱著蓮華妙境,正朝對面的百丈高崖跳下的白衣身影。
風吹拂起白衣散亂的髮絲,露出一張女子清麗的面容。
竟是芷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