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眼淚來的太遲
我媽看看我，又看看陳佳蕊，抹了抹眼淚，還是把那個核桃遞給我了，我默默地往嘴裡塞著。我知道陳佳蕊在看我，我媽也在看我，拎著水果進來的張旭、鄧啟越、范曉黎、饅頭先生和梁以陌都在看著我。
可是，我只是在那裡埋頭苦吃，我從未覺得我有這麼喜歡吃過一種食物。後來，陳佳蕊把所有人都帶了出去，大概是想給我一個安靜獨立的空間好好地哭一場。可是，我一個人待在病房裡，卻怎麼努力也哭不出來，我還是不停地往嘴裡塞核桃。
我似乎聽到了外面傳來的爭吵聲，像是陳佳蕊和張旭，我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麼，我也不關心，吃飽了之後，我就倒頭就睡，睡的難受了，我就坐起來看看法律書。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很多很多天，終於，陳佳蕊受不了了，她有一天把我手上的所有零食，床頭的所有法律文本都扔了，搖晃著我的肩膀，聲嘶力竭地吼道，「王藝，你他媽的能不能給我哭出聲來？」
其實，我被陳佳蕊頭晃的暈暈乎乎的，胃裡也是各種翻騰。但是，我還是努力地扯出來一抹微笑，「醫生說我的情緒不適合大起大幅，陳佳蕊，你再這樣晃下去，你乾兒子都要被你給晃蕩出來了！」
我不知道是因為的語氣太過平靜，還是我的表情太過冷淡，陳佳蕊就那樣盯著我看，看了很久。最後，她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嚎啕大哭著，「王藝，我求你了，你不要這樣，我看著害怕。哪怕你把電視機砸了，你讓人把S城翻了個底朝天，都比現在這樣安靜讓我好受一些。」
陳佳蕊揪著我衣服，一直哭一直哭，我就看著她，像以前那樣摸著她的頭髮，一直笑一直笑。到後來，還是梁以陌撞開了病房的門，把陳佳蕊拖走了才算了事。
那件風波過後，我依舊是那個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好幾次，鄧啟越想要開口跟我說那起事故，我總是會用別的話題岔開，久而久之，他們也就什麼都不說了。
我真正開始話多的那一天是范曉黎的兒子出生的日子，我讓陳佳蕊把那白白胖胖的小子抱到我的房間里來給我看。我一會兒摸摸他胖乎乎的臉蛋，一會兒捏捏她肥嘟嘟的小腳，我不明白他怎麼可以那麼可愛。
我仔細研究著他的五官哪裡像他的傻媽，哪裡像他的饅頭老爹，陳佳蕊就一直那樣抱著他，看著我笑。那孩子也奇怪，無論我怎麼逗弄他，他都不哭。我媽在一旁看著我，嘆了口氣說，「王藝，你這輩子沒有父母緣，也沒有愛情緣，所以，大概老天註定了讓你有兒女緣。」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好像被我媽的這句話給硬生生地戳了一下，戳在心底某個我拚命想要保護的地方，猛地一抽，我覺得自己差一點就要哭出來了。可是，下一秒看到那張嘟起來的小嘴的時候，我又笑了起來。
後來，我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就是逗弄范曉黎他們家兒子，弄的饅頭先生都有意見了，說是他自己的兒子他爸媽見他的時間都沒有我見的多。我想也是，畢竟是人家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我也不好老是霸佔著，而且，不久以後，我就會有我自己的了。
這麼想著，我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我隆起的腹部，現在的她時常會在我睡的正香甜的時候，突然給我來個臨門一腳，大概是遺傳了她老媽的跆拳道基因。我常常做噩夢，每一次我從睡夢中驚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緊張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因為我常常夢見，一覺醒來的時候，我本來隆起的腹部突然就像氣球一樣憋了下去，然後，潔白的床單上到處都是鮮血。
我聽到醫生跟我媽說我這種情況很可能會有產前抑鬱症，我媽著急上火的，我感覺她好像要把她前半生欠我的愛都還給我一樣。她要帶我出去晒晒太陽，我搖搖頭，我說刺眼。我媽說醫生說了晒晒太陽對寶寶好，我就點頭說，「好！」
似乎唯一能夠吸引我注意力的就是寶寶，我覺得這十月懷胎的時間怎麼那麼漫長？我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擁抱我生命中那個珍貴的小人兒，有一天晚上，我夢見了穆池，他笑著站在我床前，撫摸著我的腹部，輕笑地問我，「王藝，我覺得這裡會是一個女兒，一個長的像我的女兒，我太喜歡她了，你讓我把她帶走好嗎？」
說完，他的手就伸向了我的腹部，我又開始看到一大灘一大灘的血，我尖叫著從睡夢中醒來，緊接著，就聽到了醫生和護士衝進了病房。我是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才知道就在那個噩夢蘇醒的當晚，我被緊急推進了手術室，剖腹產生了個5斤重的女兒，被放置在保溫箱裡面。
在我的堅持下，我媽和陳佳蕊把我推到了那裡，隔著一層玻璃，我看到了我和穆池的女兒，她看起來好小好小，小手小腳不停地揮舞著，眉宇之間儘是穆池的影子。看著她，我忽然就想到了我曾經跟穆池說過，如果我生出來的孩子長的像他的話，我一定會忍不住掐死她的。
可是，看著她隨意地揮舞著自己小手小腳的樣子，我覺得我連碰她一下都捨不得，怎麼就會要掐死她？就那樣不吃不喝坐在那裡看了她足足一個下午，等陳佳蕊把我推回病房的時候，我突然反身一把把門給鎖上了，任由他們在外面如何拍打我都置若罔聞。
我一個人在那個碩大的空間里，第一次那麼放肆地哭著，像是把我一輩子的眼淚都釋放在了那一刻。我揪著自己的衣服，大聲地叫喊著穆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
也許，當我們真正去愛一個人的時候，無論你嘴上喊著多麼地恨他，可是，你的心裡永遠都捨不得恨下去，也許是，想恨也恨不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只記得等我慢慢癱軟在病床上的時候，一直被我壓在床頭的那部手機響了起來。那是那天張旭打穆池的手機一直都無人接聽，後來，這手機在醫院走廊上的葯袋子里找到了，我一直把它壓在枕頭下面，當遺物一樣。
穆池消失之後，這手機也響過很多次，但是，我都沒有接過。這一次，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就是想去接，我哆哆嗦嗦伸出手，把手機捧在手心裡，躊躇了很久才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段是很長時間的沉默，我試探性地喊道，「穆池......」
電話那段依舊沉默著，我又喊了聲，「穆池......」
這一次，我聽到了一聲嘆息，接著是那個熟悉的冷冷的聲音，「我以為我永遠都聽不到你的哭聲了，王藝，你的眼淚為什麼來的這麼遲？」
我愣了一會兒之後，把臉上的眼淚擦了擦，對著電話說道，「姓穆的，有本事你躲一輩子好了，我已經想好了，我女兒就叫穆池，我要讓你喊我一輩子娘！」
「你不開門，我怎麼進去啊？」電話那段突然傳來一陣唏噓聲，我獃獃地看著門口，慢慢地搖著搖椅走了過去，隔著那層門板，我猶豫了很久才伸出手。迅速開完門之後，我後退了好幾步，看著那個門在我的面前被慢慢地打開。
映入眼帘的是異常消瘦的穆池，那熟悉的清冷的臉龐，帶著幾分涼薄的氣息，一步步地朝著我走來。我轉過頭去，任由眼淚無聲地流淌下來，再轉過頭的時候，穆池已經站立在我的面前，我看著他有些怪異的站姿，用嘲諷的語氣問道，「你腿怎麼了？」
穆池笑了笑，「作孽的事情做多了，老天總歸是要給一些報應的，恐怕以後是踢不過你了！」
穆池的話音剛落，我就抓起他的手臂惡狠狠地咬下去了，「老天的報應給了，我跟你女兒的也還給你！」
......
（王藝篇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