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復仇(2)
韓惜落見被他知覺,遮掩不過,索性一躍而下,悠悠等四人也都跟著躍下。齊敬寧醉眼惺忪看著眾人,見到正是他日思夜怕的韓惜落。猛可里狂性大發,呵呵大笑,抽出長劍,亂揮亂舞,指著韓惜落罵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畜生。怎麼?本大爺當日心慈手軟沒殺你,你又跑來這裡束手就戮嗎?」韓惜落道:「師父待你不薄,你卻為奪掌門之位殺死恩師,簡直喪心病狂,天理難容!今天我要用你的血來祭奠師父亡魂。」齊敬寧獰笑道:「好,好,且看是誰的血先流干。咱們今日便大戰三百回合,不死不休!」說罷,挺起長劍直取韓惜落。
韓惜落想到蕭沐懷被他所害,自己又險些命喪於他奸計之下,不將他碎屍萬段,如何出得心中這口鳥氣?見他長劍刺來,叫道:「今天就用你的命來祭劍!」逆鱗如有感應,騰蛇一般飛出劍匣,一道寒光閃過已持在韓惜落手中。
那逆鱗戾氣極重,一經出鞘,剎那間,陰雲蔽月,殺氣遮天。正是:煞氣衝天倚神兵,萬般恩怨一招休。
那齊敬寧武功本就不如韓惜落,上回若不是有七人使動「七星劍陣」,加上韓惜落不忍殺傷段韶,齊敬寧如何擒得住他?這次齊敬寧的師弟大半已被他自己殺死,剩下的四散奔逃。他如此倒行逆施,早已是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
韓惜落心中滿是殺意,再也不存絲毫仁慈之念。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齊敬寧踏上一步,一劍刺來。那逆鱗竟化作一條銀色巨龍,張開利齒,迎著劍鋒咬去。一招間,將齊敬寧連劍帶臂,一口吞沒。
熊百川、柴羽、曾書秋、悠悠在旁無不驚得瞠目結舌,一顆心砰砰亂跳,心道:「難怪端木空當年橫行天下,這逆鱗竟是活物!不,應該說是妖獸。威力忒也霸道!」
齊敬寧一條胳膊被齊肩咬下,直是痛入骨髓,大聲痛呼,慘厲非常。
悠悠見韓惜落一招間便擊敗他,心中歡喜,道:「這種人就該有此下場!」說著便要跑到韓惜落身邊。猛可里聽到韓惜落大叫:「別過來!」悠悠一怔,收住腳步。眾人看時,卻見韓惜落雙瞳呈血紅色,渾身顫動,一柄劍握在手中抖個不停,悠悠惘然道:「怎……怎麼了?」
此時,韓惜落腦中反覆映出一句話「倘若真氣不繼,勢必遭其反噬,到時劍控人心,走火入魔,永墮地獄,萬劫不復。」他這一擊實是使出全力,一時間真氣不調,運氣片刻便即鎮定。這時才隱約感到這逆鱗的兇險之處。
只見齊敬寧突然跪倒在地,求饒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小師弟只要你不殺我,我……我告訴你所有的事,告訴你誰是殺死師父的幕後主使。」韓惜落心中一凜,他也早就有所疑心,以武功而論齊敬寧決計傷不到蕭沐懷分毫,又如何會被他輕易殺害,定是用了些陰謀詭計。便問道:「是誰?」齊敬寧慘然一笑,道:「自從你逃出斷魂塔以後,我早料到自己始終難逃你的毒手。冤孽啊!冤孽啊!我才是本派大弟子,照理我才該是本派繼承人。為何師父只鍾愛你一個?處處偏袒著你。就連這掌門之位也要傳給你。」他說到這裡流下淚來,又道:「那日你偷偷下山,我早在暗地裡瞧見了。我到你房間里見到了螭龍玉扳指和那封信,胸中妒火中燒。一怒之下,便燒了那封信,藏了扳指。師父多日不見你,便派我下山去尋你。嘿嘿,也當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下山之後尋你不見,卻遇到了一個人。他知道我是仙霞派首徒,又似乎知道我的心事,說要助我早登大位,給了我一包『七竅玲瓏』。」眾人「咦」的一聲,齊聲道:「七竅玲瓏?」悠悠心中隱隱有不詳之感,想道:「那『七竅玲瓏』不是爹爹的獨門秘葯嗎?他怎麼會知道?」想到這裡便不敢再想下去,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齊敬寧道:「此葯無色無味,中毒之人的心臟會有七個細孔,故名『七竅玲瓏』。饒是師父這樣的高手也難以知覺。之後我騙得師父一起下山來找你。你看師父多疼你,勞師動眾帶了我們師兄弟幾個都來尋你。」韓惜落心中感觸良多,不覺潸然淚下,心道:「師父果然對我疼愛有加。」
齊敬寧續道:「下山之後,我每日將這毒藥混入師父酒中,起初我還有些害怕,想不到他居然真的察覺不出。沒過幾日,他果然便毒發身亡。等那老東西死後,我暗地裡將那個人給我的金銀財帛,買通了幾個良心給狗吃了的師弟,一齊指認是你殺了師父。嘿嘿,也是你平日得罪的人太多,門中弟子早就對你有所不滿,聽到你落難,誰都恨不得踩上一腳。哈哈,哈哈。」
韓惜落聽他兜了半天圈子,卻不說那個人是誰,喝問:「那個人是誰?」齊敬寧呵呵一笑,道:「小師弟,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天真。你還沒有答應饒我一條性命,我如何能告訴你他是誰?」韓惜落猶豫片刻,答道:「好,我答應你。你只消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饒了你這條狗命。」齊敬寧哈哈大笑,道:「好,君子一言。」韓惜落介面道:「快馬一鞭。」齊敬寧道:「那個人便是司馬熾。」
悠悠聽到「司馬熾」這三個字,當真如同晴天霹靂,腦中一陣暈眩,雙膝一軟,險些暈了過去,熊百川在旁急忙扶住。
韓惜落也是心中一片混亂,連聲大叫:「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說謊……你一定是在說謊騙我!」齊敬寧並不知道悠悠便是司馬熾的獨女,亦不知她與韓惜落的親密關係,心中奇怪,道:「此事關係到我的生死,如何會信口胡言,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司馬熾這廝野心勃勃,想要一統武林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師父執意反對他,不肯併入他門下,早就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設計除去也在情理之中。唉,起初我還道他是賞識我,真心幫我奪得大位,想不到我也只是他手中一枚棋子罷了。他用完我便欲棄之,要我從寶座上滾下來,以他為尊。哈哈,哈哈,我們都不過是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罷了。」
韓惜落這才想起蕭沐懷、端木空所言,都說這司馬熾野心勃勃,武功極高,心機極重,是個極其厲害的角色。心中倒是信了他這話,冷冷的道:「好,我相信你。我自會去找司馬熾報仇,你可以安心下去見師父了。」齊敬寧大驚失色,戰兢兢道:「你……你說什麼?」韓惜落舉起逆鱗,又道:「我說你可以安心去見師父了。」齊敬寧沒料到他會食言反覆,只嚇得魂不附體,大罵:「你這個小畜生要做什麼?你個小王八羔子言而無信,死後一定要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言猶未絕,韓惜落手起劍落,砍下他的人頭。
他提了齊敬寧的人頭,找到蕭沐懷的靈牌,將人頭祭在靈前。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說道:「師父靈魂不遠,弟子殺了這個不肖之人與師父報仇雪恨。只盼師父神靈庇佑,讓我查出幕後主使是誰。」
悠悠在旁早已哭的和個淚人似的,抽泣道:「若真的是我爹爹做的,你要怎麼辦?」韓惜落心下一片惘然,不知所措,默然不言。悠悠伸袖抹了抹淚水,又道:「你要殺了我爹爹對不對?」韓惜落更是無言以對,想要開口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悠悠又氣又急,頓足道:「好,好,我這便回家問個清楚。如果真的是我爹爹做的,你便連我也一起殺了好了。」說罷,轉身便奔下山去。
熊百川心中氣苦,嘆了一口氣,道:「怎麼好端端的會生出這樁事來?這下該如何是好?」韓惜落向三人一拱手,道:「我現在去相勸她,只怕她也聽不進去。麻煩三位幫我照看一下悠悠,相送她到南京。」曾書秋見如此變故,知道旁人也不便多言,抱拳道:「我們這便趕去,自保悠悠路上周全。韓兄,你自珍重。」韓惜落再三相謝,三人自都下山追趕悠悠去了。
韓惜落心中鬱悶,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只見偌大的殿宇中,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四周擺列陳設與往日俱是相同,只是眾多師兄弟已然不見了蹤影,大有物是人非之感。思忖:「看來眾多門下弟子已被齊敬寧屠戮殆盡,仙霞派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散的散。歷代先輩的心血都已毀於一旦。」想到這裡胸口一酸,只覺對不起本門,當初私自下山之舉實是大錯特錯,不覺眼中墮淚。
正神思恍惚間,忽然隱約聞得幾聲婦女哭泣之聲,韓惜落心道:「聽段師兄所言,齊敬寧這廝大肆搜羅美女,莫不是藏於此間?我先放了她們出去才是。」循聲尋去,來到一間房前,一腳踹開大門,裡邊一群女子只道是齊敬寧來了,嚇得唬作一團。
這齊敬寧一朝大權在握,立時便變得沉湎酒色,晝夜荒淫。房中果然藏了數十個婦人,韓惜落將齊敬寧的死訊告知她們,盡數放她們回家。那數十個女子一齊跪倒,連連叩頭謝恩,都道:「公子大恩,實是重生的父母,再長的爹娘。」說完,便紛紛離開了此處。
韓惜落心中憤懣,想道:「這個畜生勾結官府,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罪孽深重。那狗官得了賄賂開隻眼,閉隻眼,也不問百姓死活,定不是個好人。明日我便為民除害,順道去取了這狗官性命。」言念已定,便回到房中,權宿一宵。
次日平明,韓惜落便起身下山,直奔府衙門口。此時正值知府升廳已罷,退在衙內。這知府姓於名素,為人性貪,因昔年與朝廷一名權臣有緣,二人臭味相投,沆瀣一氣。他又在權臣落難時救過他一命,此後二人便是過命的交情。后權臣發跡,他也得以提拔重用。於素多得齊敬寧饋送浸潤,是以向來對他所作所為,網開一面。
於知府正自在衙內看著許多金珠寶貝,臉上堆滿了笑容,歡喜無限。忽聽韓惜落大叫入來:「狗官,快快出來受死!」他聽得有人在外喧嘩,怒氣沖沖,走到衙前,喝道:「你是哪裡來的刁民,膽敢辱罵本官?來人啊,給我抓住這廝,狠狠地打!」左右兩邊早走出七八十個虎狼一般的公人,一發擁上,來拿韓惜落。
這七八十個公人雖然人人虎背熊腰,力大如牛,但拳腳上的功夫卻稀鬆平常的緊,如何是韓惜落的對手?只見韓惜落拳來打倒,掌來劈倒,指來戳到。一陣拳打腳踢過後,堂上半數公人橫七豎八,倒在地上,餘下的三四十個嚇得手足都麻木了,動彈不得。韓惜落大喝一聲:「不關你們的事,要命的還不快滾?」那三四十人嚇得屁滾尿流,連跌帶撞衝出府衙。
那於知府見他如此了得,驚得魂魄都不見了。剛想從後門逃出去,哪裡還來得及?被韓惜落一耳刮子打的滿口鮮血,一把劈胸揪住,喝道:「狗官,你得了齊敬寧不少好處吧?」於知府哪裡敢認?推脫道:「英雄饒命,下官為官最是清廉,一心為民做主,天地為證,日月可鑒。」韓惜落冷笑一聲,道:「你不見正廳戒石上所刻『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蒼難欺』嗎?」說著,揪著那於知府沖入後堂。
一進房門便見於知府適才所玩賞半日的金珠寶貝,熠熠生輝。於知府心中叫苦不迭,韓惜落喝道:「你為官清廉如何會有這許多金銀珠寶?這回須抵賴不過,在閻王爺面前休說是我冤枉了你!」
那於素為人甚是狡黠,知道自己已是無法抵賴,慌忙跪下,「咚咚咚」不住磕頭,求饒道:「好漢饒命,你只須放過下官這條狗命。這些金銀都是孝敬你老人家的。好漢如此英雄,下官定當上奏朝廷,敕封好漢個一官半職,來日高官厚祿,峨冠博帶,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豈不是好?」
韓惜落呵呵一笑,不屑道:「你當官不為百姓做主,只圖一己之私。豈知這榮華富貴便如佛經中所言:『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似你這般的國賊祿蠹,往後也只是戕害良善,荼毒萬民,如何饒你?」說罷,舉起右掌向他頭頂劈去。於素天靈俱碎,立斃當場。韓惜落割下他首級,攜了金銀飄然而去。趁夜間無人,將他首級懸於市曹,錢財散於貧苦百姓。百姓自來受盡這狗官欺凌,見到他如廝下場,無不拍手稱快。正是:
天子腳邊太聰明,讒言一語戕忠良。
殺人越貨不聞聲,洗劫百姓何親臨?
來來來,一層層侵剝百姓之皮;看看看,一個個吃的腦滿腸肥。
又云:
十年寒窗功和名,本應報國興社稷。
百載終歸塵與土,緣何貪婪釀禍胎?
此後數日,韓惜落便似是無主孤魂般獨自遊走,飄飄蕩蕩往南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