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一直知道她聰敏慧黠,那對每欲看穿他的眼眸,映出兩個自殘形穢的自己。負傷那晚,他強撐到危險離去,見識到他那看似柔弱的妻子如何運用心機。他不能理解,她何來那股勇氣能鎮靜而機敏地對付追捕他的人馬,解除追身的危機?

感覺兩波熱流投射在臉上,卿鴻仰起頭,瞧見那男子正清醒無比地端倪著自己,一時間,明白他玩著什麼伎倆。

「你明明就醒著,能自個兒起身喝葯卻還瞞我,你、你就愛騙人,裝病裝痛,大騙子、大騙子……」她揉揉眼睛,想到方才喂葯的事,他擺明欺負她,心中好生難過,眼眶陡熱。

想著那些指責,容韜無話可辯,輕輕拉下她的素手,喑啞低語:「這次,真的痛。」是心的地方讓她的淚灼疼了。

評估他認真的程度,卿鴻眨著淚眼,紅唇蠕了蠕,還是不爭氣地問了,「是傷口嗎?定是壓到了,我去喚高猷過來瞧瞧。」他的傷要極度保密,幸得高「總管」什麼都得管,這傷口高猷還能料理。

容韜拉住她的手,定定看住她,「傷口疼,其他地方也疼。」

「哪裡!你還傷了什麼地方?」如預料中,美麗的臉龐憂心忡忡,眼中慧黠暫失,輕易教人騙取。「是胸口嗎?」她問著,掌心抵住容韜的左邊胸肌,力道適中地按揉著。

「還是疼,光用按摩沒效。」容韜皺眉。

卿鴻心疼地咬唇,「如果我會武功,就能幫你調息養氣。」

「不識武……你也可以,只要——這樣……」又來一次,他壓著卿鴻的腦後,將那可人的臉蛋按向自己,在無絲毫防備之下,柔軟雙唇已教他捕獲。

醉人慾死的纏綿,他舔咬她下唇的豐美,舌描繪著輪廓,然後深深探進,卿鴻不依地扭動頭顱,口中發出聲聲嚶嚀。他、他竟又欺她!卿鴻恨死自己了,不敢相信會愚昧至此。

更慘的是,她掄起拳頭卻不敢打他,也不敢用力掙扎,怕自己的花拳繡腿若招呼到他身上,又要弄疼他的傷口。

好委屈,她放棄了,任他愛怎樣便怎樣吧!卿鴻模糊想著,淚水無聲無息溢了滿頰,連帶沾染上容韜的臉。

察覺她的轉變,容韜放過那張飽受滋潤、紅灧灧的唇,不知自己怎麼了,就是愛逗著她、捉弄她,瞧著她為他憐憂費解的神態會有份莫名的滿足,但矛盾的是他不愛見她哭,那令人萬般心煩。

「我的吻這麼難以忍受?」長指輕扣她的粉顎。

瞧那模樣可有重病未愈的容色?卿鴻哀怨凝著眼前男子,雙頰不知是因氣憤、掙扎還是羞赧,嫣紅兩片,唇緊緊抿著卻不說話。

「無話可說?」容韜吊高一邊眉,似笑非笑,「那就再試試了。」說完,頭又俯下。

卿鴻偏過頭,雙掌抵制他貼近的胸膛,不教容韜得逞,幽幽喊道:「在你心中我算什麼?你總愛愚弄人,一次又一次,我們是夫妻,拜過天地交換了誓言,你、你卻一直都在欺瞞我……」略頓了頓,她的控訴夾帶壓抑的哽咽,發覺自己很軟弱。「對你而言,我是外人,永遠只能是個外人……」

斂眉垂眼,容韜望了那張雅緻的臉好些時候,靜靜聆聽她的指責,穩住飄搖的心神,他淡淡問:「那些事……你知道多少?」

「兩個不容並存的身份、兩種界定模糊的忠誠,這些夠不夠多?」卿鴻勇敢地迎視他。這兩日,她強令高猷將事實真相說明,他以往錯看她,誤將睡獅比作貓兒,自卿鴻那晚大發威嚴后,他是一朝被蛇咬,待她的態度恭謹中多了點懼意。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皇上如此器重你,將北疆的兵權託付,給予你完全的信任,你不該辜負聖意,做一隻雙頭蛇。」卿鴻對閻王寨是全然陌生的,以為是那種壞事干盡的土匪窩,她好傷心,說話又犀又辣,「再不覺悟,有朝一日若事迹敗露,北提督的身份也救不了你。」

容韜臉上寒霜漸聚,「我的罪是要誅九族,屆時你也逃不了,連帶整個靖王府,還有你的娘親。」

「你——」她滿心氣苦,凄惻地望住他。

容韜眼神深晦而神秘,那溫和的假相不再,他伸出食指點住卿鴻的唇,手掌緩緩滑向粉嫩頸項,嘴角殘酷地揚了揚。

「若我夠理智,現在就該殺了你。」

閻王寨幾百條的性命受她威脅,她是倍受呵護的皇族女,承受皇家恩澤長成的郡主,他絲毫沒有把握她能嚴守秘密,不知她的心傾注何處——是朝廷?抑或卸除北提督名號、身為閻王寨二當家的自己?

理智是多麼可愛的東西,面對她容韜卻喪失了這種能力。

「你真想殺我?」卿鴻吐氣如蘭,每一下的呼吸都感覺到他施在頸上的壓力。

幽幽望住他,心中並不害怕。他是她的良人呵,初次相遇便將情懷託付,縱使有朝一日他成了惡鬼,她也願意隨他墜入那無間地獄。

「殺了我吧,死人……絕對不會泄漏你的秘密。」

太后奶奶的這場指婚她得到什麼?卿鴻合上眼,下意識思索著,然後她幽靜淺笑,體會了那個答案。

得了欺、得了騙,也得了愛,是她對他的愛,綿綿長長她愛他。

卿鴻感到頸項一陣緊窒,緊閉著眼,反射性地張開口想得到更多空氣。

然後那痛苦的束縛瞬間消失了,小口完全讓容韜以唇封住。他的舌如人無人之境,強而霸的主宰她每次呼吸,擱在頸上的大手改而探進她的衣襟,粗糙的掌心結實地覆住柔軟椒乳。

為何心頭鬱郁難平?容韜不願理會,將它歸咎受創的內息。

不顧傷處,他帶著風暴拉開卿鴻上身衣衫,長指一勾,在她無力抗拒下解掉貼身肚兜的系帶,那晶瑩剔透的女體盈盈展露的同時,容韜喉間逸出清楚而痛苦的低吼,一切再難自持。

「死,也要一起。」他首次任性,將性命交在她手上,賭了這回。

這一夜,他徹底讓卿鴻嘗盡瞬間死亡的感覺,用另一種狂暴且熾烈的方法,他瘋狂的要了她。

三笑樓如往常的喧嘩擾攘,二樓聚賢廳內酒瓶滾了一地,那名男子不再倚桿而坐,以往的閑情暢意轉為滿腔苦澀。

容韜瞧不起目前的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脫離掌握,他失去常心,不再是剽悍的北提督,也沒資格身為閻王寨的二當家,他擁有容韜的軀殼,卻不見內在的靈魂。

小廳的門打開,武塵看了眼裡頭,面對滿地凌亂已習以為常,他掉頭朝身後跑堂的交代:「二爺的酒錢照算,一個子兒也不能少。」去!韜還當這些酒是天上掉下來的?心情大好來灌酒,心情不好也來灌酒!

「韜,節制一些,你的傷口尚未復原。」說著,武塵徐徐步入,換他優雅地斜倚欄杆,由高往下俯瞰,城南大街的繁榮盡入眼底。

容韜不聽,囫圇地又吞了一口。他為何不醉?一醉解千愁啊……

「你發什麼瘋?」武塵看不過去,出手奪下酒瓶。

雙手空空如也,容韜怔怔望住自己的大掌,突然將臉埋入其中,半晌,他疲憊地說:「我不是我,什麼角色都不對了,她洞悉了所有秘密,若顧及兄弟們安危,我該下手殺她。」

「殺她?卿鴻郡主?」武塵微愕。有情便脫不了苦,有本事教韜變成這副德行,那位尚未謀面的郡主嫂子,除了一流的人品,定有特別之處。

「下下策。」武塵不以為然地嗤了聲,斜斜睨著他,「好歹郡主那晚沒將真相抖出,還略施小計擋掉朝廷的人,她袒護了你,閻王寨欠她一份情,你為兄弟安危欲下殺手,豈不是將閻王寨陷於不義?」那晚的危急高猷事後派人過來知會,而容燦上三笑樓時亦同武塵談過。

容韜明顯一震,抬起頭,眉心輕見苦惱,想表示什麼又理不清思緒。

假咳了咳清清喉嚨,武塵繼而道:「其實這問題不難解決。」待他吸引容韜所有注意,才慢如老牛的說:「把她拐進閻王寨不就得了?」

毫無建設性的建言。容韜撇開臉又想喝酒,可是看來撥去,身旁的酒瓶全空空見底,他挫敗地發掌擊毀,空瓶的碎片頓時散成一地。

「她是皇族郡主。」怎可能接納他第二個身份?

容韜陰鬱地以手支額,頭有些輕眩,若是醉酒,心頭不該沉甸甸的。

嚴格說來,容韜是結拜二哥,但武塵與他們雙生兄弟年歲相同,相處方式不是長與幼的關係而是肝膽相照的朋友。而容韜這模樣,武塵生平首見,內心愕然之餘,大略也猜出他苦惱為何。

「她嫁了你便不是皇族之女,她是你的妻子,該以你為依歸。」

那些話清脆敲入容韜心房,舉目注視倚在欄杆、回望外邊的武塵,那側面竟也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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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命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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