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6第六章

車內的氣氛有點詭異。因為車子的隔音效果相當好,看著雪花不間斷的砸落在車窗,可幾乎連一絲聲響都輕的幾不可聞,就連車廂內也沒有像尋常車輛一樣放音樂之類的東西。車內一共四個人,前面的司機和那個叫安的男人,車后那個一直低著頭的女人,竟無一人發出半點聲響。

整個車廂,寂靜的過分,她感覺這車子內被一股沉重的氣氛籠罩,壓得人有點喘不過氣。

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行為的確有些莽撞。人家濺了她一身水且算這是有錯在先,但是如果直接一走了之她也是無計可施,可是別人認錯態度雖說有些不妥,但客觀上還是願意道個歉。若是換做平日她也不會厚著臉皮做出這種事情,然而今天...

「真的是,冒昧了。」她不敢再和前面那位搭話,於是輕聲細語的同身邊的那個女人道歉,「因為我今天真的是有急事,又...」

「嗯?」像是忽然被驚醒了一樣,她抬頭,夢遊一樣回過臉,看見她時,呆了幾秒,才急急忙忙的回答,「喔,沒事,沒事的,不必介意。」

實話實說,葉臻自己也呆了一下,就在女人突然抬頭的時候。眼前女人,很微妙的給她帶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倒並不是生的多美多驚為天人,而是整個人看起來就有一種通透的易碎感。眼下大片的紫青,唇色無血,蒼白的近乎於透明的皮膚和海藻一樣烏泱泱的頭髮纏綿在一起,很大的反差。按照葉臻以往的從醫經驗,這個女人已經病入膏肓,而且估計活不長了。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

「你不用擔心...」那女人費力的輕咳了幾聲,竟是洞悉了她心中所想,「我這毛病...不傳染的。」

「不,並不是。」葉臻連忙搖頭,猶豫著還是問出了口,「我是想問..您..您是不是姓溫?」

那女人愣了愣,旋即微笑,「溫?算是吧,怎麼你認識我?」

「認識。」葉臻說,頭如搗蒜,朝她伸出了手,「我很喜歡您的曲子,彈得真好,上回您在伯明翰城的音樂會,我和我先生都有去現場。」

「謝謝。」她禮貌伸手和葉臻回握,頰邊笑容淺淺,「很榮幸...」

正在這時,李斯特的《鍾》聲突兀的響起,葉臻看了眼閃爍的手機屏幕,僵住。頭皮發麻。掛斷。然而沒有兩秒,那邊又打了過來,在對面女人徵詢的目光之下,她只能接起,絲毫不出所料的,那一邊冤魂索命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下車,立刻。」

葉臻閉了閉眼,她一直就不能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無論是交朋結友始終一副笑面春風的謙遜,待人接物溫和而有禮。但是只要逮著她,就總是分分鐘弄死算了的刻薄。在她面前,永遠是一個命令者的身份,不講緣由,不給解釋,不讓反抗,就像現在這樣。

「...」葉臻攢了一肚子的火,然而知道電話那頭是誰,卻沒有勇氣和他對峙,多年來養成的,在他面前軟糯的近乎怯懦的脾性。有時候自己想想都有些丟人。明明自己也這麼大的人了,可是...

「聽見沒有,下車。」許是恆久聽不見她的聲音,他的語氣愈發的急躁。

「信你看過了,對吧?」她嘆氣,耐下心試圖和他分辯,「那按照位置簽個字寄給我就行了,哪裡有分歧可以找我的律師談,如果一定要和我當面商量也請你換個時間,但你現在這個樣子....」

「誰要和你商量?」他嗤笑一聲,不耐煩的態度愈來愈明顯,「總之你現在立即下車,我沒工夫和你閑扯。」

「梁薄你能不能講點道理?」她自己氣的眼圈發紅,「憑什麼每次都是你說怎樣就怎樣,從來就沒有在乎過別人的...」

「那你能不能長點腦子?」他理都沒理她,徑直打斷,「這麼大的人了,做事情還是這麼沒輕沒重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上的是誰的車?」

「...」葉臻默。順著他的話,本能的又謹慎打量一下車內的概況,然而依舊覺察不出什麼不同,空氣依然那麼沉,周遭依然那麼靜,死寂。她其實很想說「不知道」,然而不知出於何種彆扭的心態,她許久一言不發。

「葉臻。」他語氣稍稍放緩了些,「你聽我說,事情很複雜,這人很危險,不要任性。」

葉臻被他忽然軟下來態度愣的不輕,一時間有些晃神,她都已經記不清,上一回他這般好好同她說話,是什麼時候了,往事鮮明的席捲而來,很快的澆熄了剎那的柔軟,「你不是一向喜歡明哲保身么?既然是這麼危險的一個...」

「你以為我願意淌這趟混水?」梁薄一聲冷笑,「要不是因為...」

話頭卡在了很微妙的地方。一時間竟沒有人接腔。電話那頭,原本幾乎快要噴火的某個人,此刻竟然一點聲響的都沒有,她可以清晰的聽見他的呼吸,有瞬間的錯亂。一時間沒有人開口。她不想說話,也不想掛,只能任憑握住手機的手越來越僵硬。

要不是因為...什麼呢?

窗外的雨雪越來越急,大朵大朵的雪花拍打在透明的車窗上,放眼望去,鉛灰的天際,茫茫落雪,彼此交匯,綿綿不盡,像是無數根的絲線纏繞在一起,互相帶亂彼此的軌跡,剪不斷也解不開。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忽然震了震,屏幕光芒閃爍,電用盡了自動關機。

可真是夠戲劇的。葉臻盯著黑漆漆一片的屏幕,愣了許久,最終一聲輕的笑,疲倦的將臉埋進掌心。癱坐在車椅上,很久沒有半點聲音發出。用力的幾次深呼吸,情緒才緩緩平復,抬頭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一朵淡紫的絲絹正遞在眼前,葉臻有些茫然的看著眼前溫柔靜默的女人。

「啊..不好意思。」姓溫的那個女人輕咦一聲,收回了帕子,柔聲,「我還以為你哭了。」

「不,不會。」葉臻微紅了臉,「他這樣子...我都習慣了,沒什麼好哭的。」

「真好。」看的出,她是由衷的讚歎,雖然葉臻自己也有點摸不清頭腦,哪裡好了?她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只聽見溫小姐又緩緩開口,「我以前和我愛人還沒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愛和他生氣,一點點小事不順心我就愛哭,又怕他笑話,所以躲在被子里哭,他哄我,我也一直哭...到後來連緣由也記不太清了。」

她微合眼瞼,像是陷入了追憶的悵惘,許久才繼續開口,「現在想想真的挺矯情挺幼稚的。」

葉臻不知該如何接話,突然覺得有點尷尬,面紅耳赤。倒並不是因為設想眼前人當年和愛侶是如何你儂我儂,而是想起了她自己,少女時代也是做過這種矯情的要死的行為。只是她沒她那麼幸運,有人疼著哄著。那個人...

算了,葉臻僵硬的扯扯嘴角。記憶在某處的不愉快堪堪擦過,那些黑歷史真是想多了都是淚。

「扯的遠了。」溫小姐扯了扯嘴角,忽然從隨身的手提包里拿出兩張卡片,遞給她,「今天能遇見也是緣分,下周我在上海大劇院有個音樂會,如果有時間,可以和您先生一起來賞個光。」

「他並不是...呃。」葉臻話噎在嗓。眼,想想解釋好像也沒什麼意義,輕聲嘟噥了半句之後也就不了了之,默不作聲的接過門票,點頭稱謝。

「愛人之間最怕的就是猜忌和誤會。」溫小姐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不是很甜很脆,也不為什麼就是很耐聽,「有什麼問題早點解決了比較好,音樂會那種場合...也適合小聲聊聊天。」

葉臻這才明白她的用意。心底微暖,卻也只能苦笑。和梁薄去看音樂會么?還聊聊天?簡直一點畫面感都沒有。一定又會被他指著鼻子嘲笑,小孩子玩的東西,浪費時間。就像她上高中那會兒過年,很開心的準備拖著他去看一場期盼了很久的電影,結果他連手裡的設計稿都沒放下,頭都不抬,冷冰冰的問她,「寒假作業寫完了沒有?」

明明自己也是做設計的,算是和藝術沾點邊,可這個男人,卻沒一丁點的浪漫細胞。

「停車。」前面那位,一直沒有發出半點聲響的『安先生』,此刻忽然開了口。她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司機已經代她問出了心中所想,「先生,還沒到呢,是有什麼事么?」

「沒什麼事。」他語氣淡淡,有意無意的回頭往葉臻的方向瞟了一眼,冷笑,「只是不喜歡被人咬住不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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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前面的車子終於停了,梁薄一直緊蹙的眉頭終於舒緩了些,「總算是沒傻到家。」

小聲嘟噥了句,他也踩下剎車,然而等車門開了,下來的卻不是那個小女人,而是如無意外,他幾百年都不想打交道的人,臉立即就黑了。

天上下著雪,那人沒有打傘,一身的黑色,站在路邊分外扎眼。梁薄嘆氣,推門下車。

「這姓蘇的也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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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馬愛吃回頭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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