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梧桐秋晚
「你們可知這世上最令人恐懼、最痛苦的死法是什麼嗎?拋開那些犯了罪大惡極的犯人所遭受的刑罰,單純就論謀殺而言,讓一個人絕望的死去,莫過於被信任的人背叛、然後被傷害、再被--生生的活埋。」狄公望著眼前這一屋子神情各異的人幽幽的開了口。
「活埋?您的意思是這個女子是被兇手活活的埋入這土炕之中的?」
「是啊,兇手認為自己已經殺死了她,把她放入這土炕的煙道之中,然後再蓋上了石板,糊上了黃泥,可是他沒有想到死者其實只是一時昏厥而已,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被活埋,那種恐懼是可想而知,不能呼吸,不能出去,她只能徒勞的用手四處亂抓,抓土,抓石板,大家看看這炕中石板上的抓痕再看看屍骨那已經被磨平的指端就應該知道當時的一幕是如何的凄慘。她也曾絕望的呼喊,可是沒有人回應她的求救,只有灰塵和泥土漸漸進入了她的喉嚨,她本來就受了傷、而空氣也漸漸的少了,我們可以想像當時土炕中情形是多麼的令人絕望,她心中的怨恨是如何的深重……」
一屋子的人幾乎都面色發白,一時間都覺得自己所待的這間屋子陰氣陣陣,此時,一陣涼風從窗口颳了進來,大家不覺都哆嗦了一下。
「我、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天已經黑了,再待在這裡覺得有些糝人。」
狄公點點頭。
幾天前
「梧桐一葉落天下知秋」狄公將那飄落於桌面的梧桐黃葉拾起,輕輕說了一句。
「大人。」桌對面的馬榮的臉上卻是苦菲菲的「尋常百姓在這秋日都是吃西瓜、蒸茄脯、飲燒酒,大人現在好歹也是河北道(今河北,遼寧大部,河南山東北部)黜置使,卻要我等跟著大人在這裡吃面,難道打大人一點秋風就這麼難嗎?」
「呵呵,這到是我的疏忽了,我是山西人好麵食,卻忘了你們二人是不喜食的啊,放心,晚上我自掏腰包請你們吃肥蟹、喝菊花酒。」
「馬榮弟,你到是小聲些,大人現在是微服,你那大嗓門到象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一樣,不過大人剛才說的千萬莫要賴帳,從出巡至今,小人現在也是談面色變了。」
一席話說的三人都笑了起來,大家都動起筷子。
「要說我們的林大人,也確實了得,上個月他就僅憑一棵梧桐未到秋時樹葉落光就推斷出樹是后移植的,從樹下找出了死者的屍體並抓到了兇手,但是這次的案子林大人也該頭痛了吧。」臨桌几個人的閑談讓三人支起了耳朵。「一個幾年無主的廢屋竟然從炕里刨出了個死人,你說這讓人從何查起?」
「什麼?沒聽說過,快說來聽聽!」
「你知道棲梧山下的梧桐書院吧,近年來規模越辦越大,學生越招越多,所以院士就決定擴建翻新一下,原來書院牆後到山腳處有一大塊土地,上面就有那麼一間破舊無主的茅屋,院士就去了趟官府把那塊地方盤了下來決定蓋幾間屋子給學子們讀書休息之用,那天上午工匠剛扒開那茅屋的火炕,竟然在裡面扒出了一具屍體,都已經成了白骨了!
「那肯定是已經死了好多年了,那幾間破屋子我知道,多有遊民乞丐在裡面居住,八不成就是這些人犯案!」
「恩,不過我聽人說那還是具女屍呢!不知是誰家的姑娘媳婦被害死埋在那裡,你看這幾天官府就貼出告示尋找誰家丟失女子的,也不知找沒找到。」
「喬大哥,快吃,快吃!」喬泰聽的正入神,這邊馬榮猛催。
「剛剛不是說不愛吃,現在又怎麼放開肚皮!」
「你沒見大人一聽案子便雙眼放光,一會兒少不得有你我兄弟跑的,現在不吃恐怕到了晚上都沒的吃哩。」
棲梧山
要上棲梧山首先就要經過梧桐書院,梧桐書院依山而建,環境優美寧靜,高高環繞的圍牆、巍然聳立的大門,將牆內的世界和牆外的世界決然的隔離開來。從大門望去,可以看見書院的核心建築是講堂,兩旁有大量的匾額、對聯,十分莊嚴肅穆,書院中軸線西側而四周則分散著藏書樓、文廟,青竹翠柳和許許多多的梧桐掩映其間,一個老者正在庭院的一隅清掃梧桐的落葉,整個書院充滿了寧靜、清幽、雅淡的氣氛,狄公見了不禁嘖嘖稱讚。
「老先生,請問你要找誰?」一個聲音傳來,狄公轉目一看,是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年青人。
「啊,對不住,我是外地人,走到貴縣聽聞棲梧山一到秋時滿山金葉,秋景怡人,我等慕名而來,不料在此見到這間書院,看到它肅穆雅緻、不覺心上讚歎,驚擾之處還望見諒。」狄公答到。
「哪裡有驚擾,老先生,不過我們梧桐書院確實是此地最大、最好的書院!每年從我們這裡出身的仕子可是不少呢!」
「聽你語氣如此自豪,足下是這個學院的……?」
「在下是這個學院的老師,小可姓賀名來儀,在此教學生們--樂」他做了個撥弄琴弦的手勢。
「原來是位夫子,失敬、失敬。可是賀夫子的手是怎麼了?」狄公看到他的手掌中橫亘著一道長長的紅腫。
「啊,是剛才調琴時被斷了的琴弦弄的,不妨事,敢問老先生高姓大名?」
「老朽姓懷名英。不如賀先生這名字起的好。有鳳來儀,與這書院的名字確實相得宜章。」
「老先生說笑了。」
「外表光鮮漂亮的柑橘也許內在是腐爛不堪,就如這美麗的棲梧山和這偌大的書院中,停留的都是鳳凰嗎?也許是那些無主的冤魂和那些人面獸心之輩啊!」眾人聽得此言都嚇了一跳,尋聲望去,說話的正是剛剛正在清掃地上落葉的老人不知何時已經踱到了他們身邊。正在怔仲之間,眾人聽的身後馬蹄聲響轉瞬即到身旁,一個健朗的青年提著幾包葯從一匹白馬上一躍而下,下馬之時一張紙從懷中飄落,恰好落在狄公腳邊。
「秋晚,你取葯回來了。」陳伯帶著幾分慈愛的微笑問道「可是你的手怎麼了?」
「哎,剛剛我騎的很快,突然半路衝出一個人,我急忙勒住雲蹄,那時被韁繩勒的。啊,多謝老先生。」這個青年不在意的看了看手上的紅腫又向為他撿起藥方的狄公致了謝「那我把葯給院士送去,賀兄,你幫我把雲蹄帶回去吧。」
名叫秋晚的年輕人將馬的韁繩遞給了賀來儀,轉頭向狄公幾個人微微點頭示意,拍了拍賀來儀的肩膀走進門,而那老人也拿著掃帚跟在他身後緩緩而去。
「老先生見笑了,我們這位陳伯人是不錯的,可就是有一點鬼鬼神神的,請您別見怪。」
「不會,賀先生,我等想上這棲梧山一走,不知要從哪裡上山。」
「先生順著院牆繞到後面就可以了,恕在下不送。告辭!」
「告辭!」
「大人,你覺得剛才那位老人是不是話裡有話?」馬榮問。
「磁石、龍骨、牡蠣、酸棗仁、鬱金」狄公不理馬榮只是口中念著幾味藥方。
「大人突然念藥方作什麼?」喬泰好奇的說。
「沒什麼,剛剛看到的方子上的幾味葯而已,和本案應該沒有什麼關係,我們還是先去看看那間茅屋吧!」
從梧桐書院再往後就是棲梧山了,棲梧山的山腳那邊一片樹林里梧桐金樹參差,鳥聲啁啾,落葉繽紛。在樹的掩映當中隱隱的看見一間破舊的茅屋。周圍看的出有工人動工的跡象,但是現在已經停工了。
「這裡果然與梧桐書院不遠,你看與它後院的圍牆不過幾十米、土地平坦,怪不得院士想要把這裡也括到書院的範圍中去。」喬泰說,三人說著走入這茅屋之中。
屋子正中的土炕被扒開了,裡面也是亂七八糟的,想來衙役已經把這裡翻了個底朝天,喬泰搖搖頭「看來想要從這裡找出什麼是不可能的了!」
「小賊,哪裡走!」馬榮一聲大喝衝出門去,少時,從門外扯進一人。「這小子剛才在門外鬼鬼祟祟的。」
那是一個乞丐,本來就瘦弱,被馬榮一扯,搖晃的就象風中的樹葉。
「我、我不是賊,我只是到山上找老孫頭,今天都這個時辰他都不下山,剛剛我看見這個挖出死人的屋子裡有人聲,就、就過來看看。」
「老孫頭?」
「是和我一起要飯的,他脾氣怪不合群,多少年都是一個人住在山上。」
「你說他多少年都是一個人住在這棲梧山上。」
「是,這間破舊茅屋幾年前住過人,但後來不知怎麼就空廢了。所以常有些外鄉來的遊民和我們乞丐在里過夜,可是老孫頭很奇特,他就算颳風下雨也不到這兒過夜同時也勸別人別到這裡,他說這裡陰氣重,荒山野嶺的鬧鬼也未嘗可知,所以寧可住在半山那裡自己搭的小茅棚里。」
「陰氣重?這個詞倒是有趣的很啊!他倒是未卜先知。」狄公微笑起來。
「莫非此人知道此案的什麼情況?」喬泰問狄公。
「問的好,我們馬上就去見見這個可見鬼神的老乞丐。你,前頭帶路。」
遠遠的大家看見半山腰上有一間用樹枝胡亂搭成的小茅棚,茅棚外那乞丐叫了幾聲卻無人回答,不同與尋常的靜謐讓大家心頭平添了幾分不祥的預感。狄公穿過亂草叢上前將那茅棚的門猛的推開,只見門裡地上躺著一具死屍。破舊的衣服,花白凌亂的頭髮和鬍子,正是他們要尋找的老乞丐。
「啊!鬼,鬼把他掐死了!」乍見死屍,那乞丐駭的尖叫起來,情緒有些失常,看上去有一點瘋瘋癲癲的,馬榮上去給了他一巴掌,他一下子昏了過去。
「馬榮弟,出手太重了!」喬泰的話里不無責怪。
「這樣也好,他突然驚嚇有一點點失驚瘋,反正我們還有話要問,要是跑掉我們也很麻煩。」狄公說,他環顧四周,棚中靠里搭放著一張用茅草鋪成的床,床邊有一張不知從哪裡撿來粗製的桌子和兩隻破舊的凳子,桌子上胡亂的堆放著一些食物。
「這乞丐吃的分明比我要好!」馬榮嚷道「八寶鴨子,麻辣兔,還有上好的汾酒!」
「你不應該感嘆他吃的有多好,你應該奇怪的是他從哪裡弄到這些?一個乞丐從哪裡得來的錢?」喬泰說。
「是被從背後被勒死的。」狄公檢查完屍體后說「我覺得這老乞丐分明是知道些與這山下的案件有關的事情,可能正是他知道的東西和他的貪婪讓他送了命。
「您是說他勒索兇手?」喬泰說
「是啊!」
「真是的,人怎麼總是這樣,有些錢是可以隨便要的嗎?命中非你之財,有命要來卻不知有沒有命花!」馬榮憤憤的說。
「如果世人都像你一般想的通透,這世上的是非就少了很多了!馬榮,你去報官吧!我們也應該看看這裡的縣令如何處理此案。」
「喂,你們幾個在這裡做什麼!」一個捕頭和幾個捕快神氣活現的站在不遠處「我家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他叫我等監視這裡,說兇手很可能重新回到現場,如今看來你們是最可疑的了!而且是抓了個現行,爾等還不跟快快束手就擒與我回縣衙投案!」
狄公等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抓了一輩子賊的人卻被人當賊,但是他們還是跟著捕頭們回到了縣衙。後來不得以表明了身份,結果又是一場繁文縟節,狄公千叮萬囑縣令切切不可對外表明自己的身份,當夜三人便宿在縣衙之中。
縣衙
「林縣令,你可找到那具女屍的來歷嗎?」
「沒有,從屍體上殘存的衣物上看,她不是乞丐流民一類的女子,我派人遍查之下本縣內這幾年沒有發現有女子丟失,我已經派人到臨縣去打探了。」
「不錯!」狄公點頭對林縣令的辦事效率表示滿意「死因是什麼?在現場可有發現其他什麼物證?」
「回大人,已經死了有四、五年了,頭骨的後面有一處破損,應該就是死因,我想應該是她後腦被人擊打,死後就被埋入了炕洞中。因為時間久遠,現場又有許多人去過,所以有價值的東西幾乎是沒有的。下官想,這樣的一個女子跑到一個人生地不熟之處,無非是兩種情況:一是被人拐帶,另一個就是與情郎私奔,下官更傾向於後一種說法。」
「想的合情合理。」狄公點頭讚許「那你可有什麼懷疑的對象?」
「首先我懷疑那些乞丐與遊民作案,但是這些人的流動性太大,也無從查起。而且一個好人家的女子似乎不太可能與一個乞丐遊民私奔或者是被他們拐帶,所以我懷疑的就是與案發現場最近的梧桐書院里的人。所謂才子佳人,從漢朝的卓文君開始到我朝的紅拂女,這樣的故事就不鮮見不是嗎?我調查了一下,現在梧桐書院里的學生人多而且流動性很大,但在四五年前學生與夫子的人數還不多,所以調查起來很方便,排除了大多數人現在有嫌疑的只剩下了三個人,他們都還在書院。」
「哪三個人?」
「院士文鳳來、老師周秋晚、賀來儀,后兩個人幾年前就是書院的學生。
院士文鳳來的年紀大約三十七、八,是位博學多聞、才氣十足的夫子,夫人很早就去世了,依他的年紀和才華想要博得一個女子的傾心是不難的,他開創了梧桐書院,以他的家世看中了誰家女子完全可以明媒正娶,沒必要搞這種金屋藏嬌的把戲,但是卻有人反映說他在夜晚經常外出,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到哪裡去,他自己也對這一點諱莫如深。所以如果是他犯案,下官考慮也許是這個女子的身份見不得人,與他名門大儒的身份不配,所以他才將之偷偷的私藏以至到後來的犯案。
周秋晚是書院教「御」的老師,是個有活力的年輕人,年紀大約二十五、六歲。他和賀來儀都年紀都比較輕,所以教的都是不太受學生重視的科目,而其他的科目的夫子都是些年老長者。周秋晚在三年前已經成親了,妻子是鄙縣官驛驛站長的女兒,但是在幾年前他沒有成親的時候,有人看見他在動輒在晚上騎馬偷偷溜出去,而總是快到清晨才會灰頭土臉、疲憊不堪的回來,而他也是對自己的外出的去向向來決口不提。
還有一個人就是教『樂』的賀來儀。」
「啊,這個人我們見過,長像非常清秀,談吐也不錯。」
「是啊,是個可以討女人喜歡的人,他年紀比周秋晚大兩歲,他家境貧寒現在還沒有成親,在書院上學時便欠下了院士不少的學費,院士是個好心人,讓他半工半讀。後來無錢趕考,就在書院中做工還債,院士不忍叫他做下人的工作,便讓他教學生們『樂』這一門,而他也是常常在夜晚外出。」
「這幾個人確實很可疑」狄公點頭,猛然間想起了什麼,抬頭問林縣令「我們在山上遇到的那個乞丐呢?」
「已經帶到縣衙里了,就在外堂。」
「把他帶進來,我有話要問。」
那乞丐一進門就跪了下來,從懷中掏處一塊拳頭大的黑黝黝的土塊遞上前來。
「你這是何意?」馬榮皺眉問道。
「官爺,這是老孫頭寄放在我這裡的東西,老孫頭雖然脾氣古怪不合群但對我還是十分不錯的,常常把吃不了的東西送給我。其實今天是他要我把這東西送上山給他,老孫頭活著的時候把它看的很緊張,他曾經對我說這東西是他的衣食父母,讓我一定收好,所以草民想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東西讓他丟了性命。」
那其實就是一塊團成團的泥土,放在哪裡都不會有人注意,狄公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它好久,身旁的眾人也一樣覺得摸不著頭腦,只見狄公突然猛的把它往地上一摔,在散落的泥土中有一樣物什銀閃閃的發光。
喬泰把它撿了起來交於狄公,是一個銀制的長命鎖。
狄公仔細看那長命鎖,前面刻著「長命百歲」四字,後面則刻著「愛女銀鳳」四個字,而在這四字的下方則刻了八個小字,一看就是后加上的。
「梧桐秋晚,有鳳來儀」狄公輕輕念出了聲又輕輕搖了搖頭,將鎖遞與了林縣令,轉頭問那個乞丐「我來問你,在山上我們見到屍首時你曾經大呼有鬼卻是為何?」
「回官爺的話,老孫頭有一次喝醉酒說,那山腳下的茅屋中有一個屈死的鬼,還是個女鬼,說自己有現在的生活也多虧了她,但是希望將來報應的時候千萬不要來找他。」
「這件東西是他什麼時候放在你這裡的?」
「三年前就放在我那裡,老孫頭說他那裡不安全,我當時也沒在意,昨天老孫頭突然告訴我如果今天上午他不下山就立刻把東西送到官府。今天他沒有下山,可是我哪敢上官府,就決定先上山來看看,結果、結果……」
「你可知老孫頭在勒索誰?」
「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的是個男人,但不是有錢的人,因為老孫頭常常說自己命里沒有橫財,現在全當自己找個兒子為他慢慢養老送終了。」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狄公點點頭。
正在此間,有衙役從門外匆匆跑來。
「大人,又有人去了茅屋!」
「誰?」
「院士文鳳來,我等見他身穿一身白衣,獃獃的站在茅屋前,我等也沒有隨意去驚動,後來書院的老僕役來把他拽走了。」
「大人,文鳳來應該就是兇手!要不然他也不會有如此舉動,我們是不是……」
「不,先不要急,一切等明天再說。」狄公擺了擺手「有些事我要想一想。」
梧桐書院
第二天早上,梧桐書院里又出了命案,有人被馬踏死了。
案發現場在梧桐書院後園的馬廄里,屍體的身份就是狄公等人看見的打掃落葉的老人,此時他滿頭是血的躺在馬廄里。可憐的院士幾日內連遇兩宗命案,似乎病又加重了,兩眼無神形容憔悴,現在只穿著晚上入睡時的白色裡衣,還是周秋晚為他找了一件長衣披在身上,此時他無奈的向狄公與林縣令介紹情況。
「老陳為書院打更同時也是馬夫,踏死他的那匹馬是他從小帶大也是最喜歡的,到底是畜生,轉臉就無情,回頭一定要把它宰掉。」
「那馬是哪一匹?」狄公問。
「那匹被牽到角落裡的白馬,叫雲蹄。」
角落裡有一匹純白的馬正在不安的嘶鳴踱步,狄公走進它,它用一雙憂愁的大眼望著狄公,看見狄公靠近它,它打了幾個響鼻。
「大人,小心些!」喬泰攔住了狄公。
「不妨事!」狄公擺擺手。
「喬泰,你仔細的看看雲蹄的蹄子和它的蹄鐵,有沒有發現什麼?」狄公伸出手來撫摸著雲蹄的脊背,雲蹄用腦袋蹭蹭他,而喬泰小心的抬起了它的一隻蹄子。
「大人,蹄鐵上有草末、泥土和血跡,但是蹄子四周以及馬的小腿上都沒有血跡!」
「是啊,無論是馬蹄的周圍還是蹄鐵之上都沒有血跡,你看死者的頭部是血肉模糊,如果雲蹄是兇手,怎麼可能一點血跡都沒有沾上。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雲蹄腳上的血跡是它踱步是踩上的而不是在踢人時濺上的!而且你看那傷口實在是太乾淨了,如果是雲蹄行兇,那麼,死者的傷口上應該有草末、泥土,可是現在……」
「有人知道案發情形是什麼樣嗎?」林縣令轉頭問院士。
「是這樣的,我早上醒來想問老陳一些事,但就是不見他,過了一會兒聽見後院馬兒嘶鳴,我想起此時應該是喂馬的時間,也許老陳在馬廄,我到後院一看,雲蹄不知什麼時候脫韁跑了出來在馬槽邊上嘶鳴,我往裡一看發現老陳已經躺在裡面了。」院長回答到「我想是老陳在為雲蹄洗刷,但這畜生不知如何犯了野性把老陳踏死在裡面了!」
「案發的時候你們都在哪裡?」狄公問積聚在周圍書院的人。
「其實大部分學生和老師都是走讀的,案發的時候還沒有到書院,昨夜留在書院的只有我、老陳、住在這裡的賀來儀和因為妻子回娘家因而住在書院的周秋晚。案發的時候我剛醒來,正在自己的房間里煎藥,來儀和秋晚你們兩個人呢?」
「我在打掃書院各個地方的匾額、楹刻,一整個夏天那裡積滿了灰塵和蜘蛛網髒的很,所以我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黑衣服、耐臟!」賀來儀說。
「我啊,到棲梧山去登高了,秋天的早上露重,您看我的衣服現在還有些濕哩!」周秋晚提了提他那褐色的布衣的衣擺給狄公看。
「也就是說沒有人可以為你們證明是嗎?」喬泰說,而狄公又轉回身去看看那不安的雲蹄。
狄公仔細的看了看雲蹄的韁繩,對喬泰說「不是拽斷的,是解開的!」
「您是說有人打死了老陳后再將雲蹄放開嫁禍給雲蹄……」
「恩!不過次序錯了,應該是先放開雲蹄再打死老陳,否則你看那馬廄里那麼狹小的地方如何擠下兩個人和一匹馬,我想很可能是老陳把雲蹄放了出去自己清理馬廄,而此時兇手來了,進而行兇殺人,雲蹄見主人倒下便湊上前來因此蹄子上就踏上了血跡。這是我的猜測,進一步的推斷我們還要看驗屍的結果和對現場的搜查。」狄公看了看眼前的雲蹄又往四周看了一下。「你,是賀夫子吧,來幫本官把它拉到門外,好一會兒帶到縣衙。」
據說馬和狗都是看人欺負的,賀來儀對付馬顯然不如他對琴一樣應用自如,雲蹄根本不買他的帳,又嘶又叫,來回跺蹄,弄的賀來儀是一籌莫展,後來還是周秋晚為他解了圍,一把抓住雲蹄的韁繩把它帶到了門外。
「大人,從院士房間的床底里找到了一根沾血的木棍還有在牆上掛有一幅可疑的畫!」衙役將東西呈了上來。
「什麼?從我的房間里,難道、難道是我、是我殺了……」院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捕快們迅速的將他圍了起來。
"大人,你覺不覺得院士的話有些奇怪?"喬泰輕輕扯了扯狄公.
而狄公卻輕輕的展開了那幅畫。畫的本身並沒有什麼出奇,一隻彩鳳落於梧桐之上,梧桐金葉璀璨,但旁邊卻題著八個字。
「『梧桐秋晚,有鳳來儀』大人,又是這句話,兇手果然是院士!」馬榮嚷道.
「大人,昨天我就想說,這八個字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包括在裡面了?」喬泰說「文鳳來的鳳來二字、周秋晚的秋晚二字與賀來儀的來儀二字,那麼到底指的是誰呢?開始我還懷疑老陳是在暗示賀來儀,畢竟那天在門外與我們搭話時那話頭好像是沖著賀來儀來的,現在看來老陳所指之人就是院士。老陳一直是書院的更夫,更夫是最有可能知道每個人晚上是否出去和幹了什麼的人,老陳昨夜跟著院士去了茅屋,很可能兩人私下發生了什麼交易或衝突,院士因為他知道太多的秘密而把他殺掉了。」
狄公用讚許的眼光望著他這位忠心的屬下,這時林縣令急匆匆的走到了狄公身邊。
「大人,死者的身份知道了,是臨縣的一個小康之家的女兒,三年前留書出走與人私奔,銀鳳姑娘的父母現在正在縣衙,他們一下子就認出了那隻長命鎖,說是女兒百日的時候為她打造的。」
「那麼他們知不知道女兒是和誰私奔的?」馬榮著急的問。
「不知道。」林縣令嘆了口氣「父母只知道她和一個讀書人跑了,據說私奔之前,姑娘的父母要將她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殷實之家,銀鳳不樂意就在出嫁前跑掉了,父母說女兒在離家前常常在紙上寫一句話。」
「不會那個什麼『梧桐秋晚,有鳳來儀』吧!」
「馬大人說的對極了,就是這句!」
「啊,和我們之前推測的不一樣啊,但是現在反正兇手已經落網了,管他呢!」馬榮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是啊,兇手既然已經落網我們就不必管那麼多了,林縣令,讓人把文鳳來先帶回衙里,一會兒其餘的人和我們去一趟茅屋,我們要重組一下案情!」狄公嘴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廢屋
現在已經是傍晚的時分了,西邊的天際只留下幾抹慘淡的紅,整個天幕漸漸被深藍所代替,烏鴉哀叫著返回了自己的巢,狄公把大家帶到了山腳下那破舊的茅屋裡。
「你們可知這世上最令人恐懼、最痛苦的死法是什麼嗎?拋開那些犯了罪大惡極的犯人所遭受的刑罰,單純就論謀殺而言,讓一個人絕望的死去,莫過於被信任的人背叛然後被傷害再被--生生的活埋。」狄公望著眼前這一屋子神情各異的人幽幽的開了口。
「活埋?您的意思是這個女子是被人活活的埋入這土炕之中的?」喬泰很是時機的接了口。
「是啊,兇手以為自己已經殺死了她,把她放入這土炕的煙道之中,然後再蓋上了石板,糊上了黃泥,可是他沒有想到死者其實只是一時昏厥而已,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被活埋,那種恐懼是可想而知,不能呼吸,不能出去,她只能徒勞的用手四處亂抓,抓土,抓石板,大家看看這炕中石板上的抓痕再看看屍骨那已經被磨平的指端就應該知道當時的一幕是如何的凄慘。她也曾絕望的呼喊,可是沒有人回應她的求救,只有灰塵和泥土漸漸進入了她的喉嚨,她本來就受了傷、而空氣也漸漸的少了,我們可以想像當時土炕中情形是多麼的令人絕望,她心中的怨恨是如何的深重……
其實,如果是她自己被如此對待她也不會如此怨恨、如此拚命的想出去,可是那時候她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她那時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只是這個孩子還在她的腹中罷了。」
「大人是說那女子已經有孕在身了?」周秋晚問道。
「是的。」林縣令適時的開了口「驗屍的結果告訴我們,這名叫銀鳳的女子是受傷以後被活埋,而且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這、這也太慘了。」馬榮喃喃的說。
「山上死去的老乞丐總是對人說這間屋子鬧鬼,可是沒有人相信他,但是……」
「但是我是見過的。」插言的是那與老孫頭相識的乞丐「現在我想起來還怕,那天晚上我去找老孫頭,走到這裡時看見了一個很美麗的女子穿著一身的白衣懷中抱著一個嬰兒,看見了我就朝門裡走去,我、我看見她的后、後腦勺上有那麼大的一個血窟窿,我、我當時就嚇的暈了過去,從此我再也晚上不上這棲梧山了!」
一屋子的人幾乎都面色發白,一時間都覺得自己所待的這間屋子陰氣陣陣,此時,一陣涼風從窗口颳了進來,大家不覺都哆嗦了一下。
「我、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天已經黑了,再待在這裡覺得有些糝人。」有人提議道
「好好,好在兇手已經落網,她的靈魂應該得到安息了,林縣令把你的人都撤了吧,我們都回去為這個可憐的女子祈祈福吧!。」狄公說。
夜半,一個黑影悄悄的摸進了茅屋裡,接著火光一閃,原來有人在房內燃起了紙錢,點上了香燭。只聽得他在喃喃自語:鳳兒,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誤了你一生啊!如果我當時仔細的看看你的傷勢,你和孩子也許就不會、不會……原諒我吧,我會用我這一生待在這裡象你賠罪。
「果真是你。」只聽的一聲嘆息,屋外燈光大盛,狄公率眾人走了進來。
「梧桐這種植物據說是雌雄異株,雄為「梧」雌為「桐」,梧桐之樹是相依待老,生死與共的樹。可是在這棲梧山上,你卻做下了這樣的事,你真的能體會到銀鳳她所寫的那句『梧桐秋晚,有鳳來儀』的真正含義嗎?院士畫那幅畫不過是想取一種與書院相吻合的吉祥之意,但銀鳳將自己和你的名字刻到了的長命鎖上,則是取梧桐之樹相依待老,生死與共之意,她希望與你可以象梧桐樹一樣相依到人生的金秋、白頭到老啊。如果說你殺害老乞丐是因為發現屍體后他對你孤注一擲的勒索,而你殺害陳伯是想封住他的嘴,甚至嫁禍給院士我都可以理解,可是你怎麼就忍心殺害這樣一個對你一往情深的女子呢?賀來儀!」
沒有任何爭辯,也沒有反抗,絕望的跪在那裡的男人正是賀來儀。
「我並不是故意要殺銀鳳的,我只是一時失手,我在三月初三的踏春中認識了銀鳳,後來我們又一起私奔,我把她安置在書院后的茅屋當中,每天晚上我偷偷的去看她。開始我們確實很幸福,但是時間久了,矛盾就產生了,貧賤夫妻百事哀,過了一陣我們的生活開始拮据,銀鳳開始典當她的首飾。我是一個男人,卻無法給妻子一個安定的家,只能讓她躲躲藏藏、不能見人。那時天氣就是現在這個時節,天漸漸的冷了,銀鳳說鍋一直也不好燒,土炕也一直不是很熱,讓我去砍些柴再重新修整一下火炕。我這個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雖然我的家境貧寒可是我的父母從小就不捨得讓我做事,總是讓我讀書、讀書。所以銀鳳一抱怨,我就急了,推了她一把,她的頭磕在了炕沿之上,我見她半晌無聲去試驗她的鼻息,發現她已經氣絕,驚慌之下只有將她埋在了已經刨開的火炕之中,然後、然後就離去了。我、我為什麼當時就沒有多看一眼呢?我……」
「可是你所做的這一切並不是沒有人發覺,有兩個人知道你的秘密。一個是老乞丐,一個是老陳。」
「是,我失手殺銀鳳的時候被老乞丐看見了,他甚至還趁我慌亂出屋的時候偷偷扯下了銀鳳脖子上的長命鎖,然後以此來勒索我,我沒有什麼錢,所以他勒索的也並不多,而他怕我把屍首轉移甚至就在半山搭了個茅棚來監視那間茅屋和我,可以說那間茅屋和他就是我的墳墓和掘墓人.後來我書院的學業結束了,以我的成績應該去科考的,但是他找到我說,我不能走,我是他的衣食父母,如果我走了他立刻就去報官,大家一拍兩散,我無奈之下只有留在書院,近幾日屍首被發現了,他突然開始大額的勒索我,要我一下給他一大筆錢他才不會來揭發我,我哪裡拿的出那麼一大筆的錢財,所以我終於決定把事情一下子解決。」
「你就勒死了他是嗎?」
「開始我並沒有想這樣,我為他準備了好酒好菜,好言相勸,甚至借了錢財給他,但是他依然不肯放過我,不肯將長命鎖還給我。我一怒之下就……」
「那你為什麼殺老陳?」
「我那時每天晚上外出,怎麼可能沒有人知道,老陳是書院的更夫,他知道我的事情,他甚至見過銀鳳,那時他沒有告發我們,還要我們好好的生活.後來銀鳳死了,我告訴他銀鳳因為受不了苦已經離我而去,回到自己家中,老陳也就相信了,後來發現了銀鳳的屍首,他推測出了事情的經過,然後他就一直話里話外的勸我去自首,我覺得他和老乞丐一樣又是一個潛在的威脅,開始我想做出老陳被馬踏而死的假象.但昨天晚上我發現老陳追隨院士來了這裡,我覺得這是一個天賜良機,殺了老陳可以嫁禍給院士。所以,在今天早上我就下手了。我是一個殺害了自己孩子、妻子和無辜之人的人,我確實罪孽深重,一切都是我自做孽,不可活、不可活啊!」
「帶下去吧!」狄公嘆了口氣。
縣外茶館
「大人,我有一事不明,那女子真的是有三個月身孕嗎?已經化成白骨真的能驗出嗎?還有她真的是被活埋的嗎?」馬榮問。
「呵呵,當然驗不出,而且銀鳳是當場死亡的,而那些石板上的抓痕是我讓衙役事先弄上的,我是在詐他!」
「可是大人,你是怎麼懷疑上賀來儀的呢?其實他們的嫌疑都很大,尤其是院士。」
「其實我排除院士的嫌疑是因為那個藥方和他身上穿的衣服。你二人記得那個藥方嗎?從周秋晚身上掉下來的那個!」
「記得。當時大人還念了幾味葯呢!」
「我一見那藥方就知道院士其實得了一種病--夜遊症。得了這種病的人當他焦慮、憂思過度、過於操勞的時候就會發病,夜晚會到處行走,會到他心中最為掛心的地方停留或者做一些他內心中想做的事,而第二天醒來病人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有些人在犯此症的時候做過很可怕、很殘暴的事情,院士很可能就是以為自己在夜遊的時候殺了老陳,所以一見那木棒就認了罪。」
「您是說,因為書院要擴建的茅屋發了命案,讓院士一直憂慮,所以夜遊症病發走到了茅屋。第二天清早院士想問老陳昨晚自己的情形,但是那時老陳已經被殺了,院士一直擔心自己的病是不是會攻擊他人,他一見那從自己房間里搜出的木棒就認為是自己在夜遊的時候殺了老陳,所以就認了罪。」
「是,你們記得院士的衣服嗎?白色的裡衣,上面沾了泥土與草葉,記不記得在那夜縣衙中衙役來報說院士穿一身白衣站在茅屋前,那時他就是穿著裡衣在夜遊,他被老陳領回后並沒有換衣服,因為有夜遊症的人是不可以隨便弄醒的,老陳應該知道這一點。而老陳被殺的現場有那麼多的血跡,身穿白衣的他怎麼會一點血跡都沒有沾到。我想雖然院士對自己的病進行了隱瞞,但是這麼多年在書院里長住的這幾個人都知道院士的病症,你看周秋晚去為院士取葯,老陳在半夜裡跟院士去茅屋好把他帶回房間,而賀來儀也正是根據這一點來嫁禍給他。
還有馬榮你不是也說院士是兇手與我們之前推測的不一樣,以院士的家世銀鳳用的著逃婚嗎?所以她一定是愛上了一個家庭與她不相配的人,比如說賀來儀或周秋晚."
「可是大人,你是怎樣懷疑到賀來儀的?」
「首先是在梧桐書院外我們見到他們兩人手上的勒痕,周秋晚的是馬韁繩弄的,而賀來儀說是被琴弦所弄傷的,一個人的脖子不是柳枝,要勒死一個人是需要很大力氣的,那麼手是一定會有勒痕留下的,尤其是象賀來儀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當時他說手是被琴弦弄傷的,可細細的琴弦是弄不出那樣粗的傷痕的,而且當時老陳的話實際上就是說給他聽的,但後來我們被院士與周秋晚兩人加入了太多的關注,就減少了對他的懷疑。第二次時,他嫁禍給雲蹄和院士,我看到了雲蹄對他的態度,馬和狗兒一樣都是十分聰明的動物,那天在梧桐書院外賀來儀從周秋晚手中接過它韁繩的時候雲蹄並沒有反抗,可是在老陳的案發現場雲蹄對賀來儀的態度就十分奇怪,你們還記得嗎?雲蹄當時又蹦又跳,不肯與他走,那是因為是聰明的雲蹄知道殺害它主人的兇手就是面前的這個人。
還有當時他們身上所穿的衣物,周秋晚的衣物被秋露打濕有草葉沾附在上面,證明他確實曾經走過草叢一類的地方,而衙役也在他行走路線泥土較為濕潤的地方發現了他的鞋印,當然我也知道這個不在場證明並不是可以充足證明他沒在現場、沒有殺人。我們再來看賀來儀的解釋,他說自己當時在打掃,他穿的是黑色的衣物,你們知道,黑衣服其實可以很好的掩飾血跡,但是對於灰塵來說,黑衣服卻是最容易沾染上它的人,身上只要有一點灰塵的話就會看的很清楚,賀來儀說自己一直在打掃灰塵與蛛網,身上卻沒有一點灰塵,這實在是很可疑。
但是這些還無法就確定他就是兇手,嚴格說來他與周秋晚的嫌疑是差不多的,我知道我並沒有更多證據,所以我決定用人的愧疚心理來詐一詐他,為確保他能重回現場,我特意領他們重組現場,設計了一個凄慘的故事,又讓所有人以為案情真相大白,衙役的監視已經撤走,那麼兇手一定會放下心來。可是要激發兇手的愧疚心理,一個妻子不夠的話,那麼就加上一個孩子,我想應該可以夠分量了。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可以欺師滅祖,可以謀殺親夫,可以害死妻子,但往往卻是虎毒不食子,只要涉及到孩子他們往往就會崩潰,這也許就是父母的天性了。我故意在茅屋裡演的那一場戲,果然讓他上鉤了,半夜他去了茅屋懺悔,讓我們抓到了他。」
「另外,文院士從前深夜的外出是因為夜遊,而周秋晚每天夜晚的外出其實是……」狄公想到與那天周秋晚的對話不僅微笑起來。
「草民那時每天晚上偷偷出去其實是出去練習打馬球,那年的三月初三草民在出門踏青的時候遇到一個女子在打馬球,我上前與她比試,結果被她打的落花流水。她是我們這個縣的驛站長的女兒,草民心中不服氣,所以每日出去練習,想與她再較量,所以每天回來都是灰頭土臉的。可是、可是後來、我漸漸對她產生了感情,後來她成為了草民的妻子。」說到此處,周秋晚憨憨的笑了。
「兩個年青人都是在踏青的時候遇到心儀的女子,但結局卻是如此不同。」喬泰嘆了口氣。
「等等。」馬榮笑嘻嘻的嚷道「平日里大人不是說自己不信鬼神,可是如今大人怎麼也開始搞起這種裝神弄鬼的把戲了。」
「呵呵,戲法人人會變,但是人人有所不同而已,只要對案情有所幫助,裝神弄鬼又有何妨?」狄公也笑了起來。
「大人,我才想起來,幾日前你在這鎮口可是答應過我們什麼,如今什麼事情也告一段落了,今日我們兄弟可是要緊緊看著你,您絕對不可以再食言而肥!」
「哈哈,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