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 圖窮匕見

「……」

范鈴雨的瞳孔忽地閃過一層灰暗的光芒，前一刻，她還在打量著身在遠處不可觸及的步無極，距離仇無衣和步九重消失在決鬥的場所也僅僅過了不到五秒鐘而已。

「怎麼了？」

察覺到異狀的程鐵軒急忙開口問道，儘管不太清楚是不是真的這樣，但一般而言，似乎所有人都認為范鈴雨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感應到仇無衣的狀況。

「不……不是這樣……應該……」

短暫的震蕩似乎只是幻覺，范鈴雨慢慢揉著劇痛不已的太陽穴，搖了搖頭，將心中瞬間流過的不安藏在了深處。

這感覺著實十分奇異，其實的確有一種極其惡劣的徵兆一閃而過，然而徵兆只持續了短短的一瞬，就像自己的幻覺一樣，繼而毫無理由地消失了，什麼都沒有留下。

能夠引起此等惡兆的只有仇無衣的安危，或許在剛才某個瞬間遭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接下來很快就化險為夷了吧？

范鈴雨只能這樣認為。

「勝負已分。」

步無極豐潤的紅唇略略動了動，卻沒有下文。

作為決鬥場所的空間許久沒有再響起任何聲音。

「這就是……你的……哼哼哼……全知……全能……咳咳咳！」

不住噴出的鮮血其實已經人類未明的新物質，一團團漂浮在宇宙當中，既沒有揮發，又不會因為宇宙的惡劣環境而改變性質，就像在諷刺什麼一般保留著原狀。

口中噴出的血塊遠遠比不上貫通胸口的大洞，本來對於仇無衣而言這遠遠算不上致命傷。

但這是步九重的一擊，沒有釋放出龐大能量，更沒有光怪陸離之效果的輕鬆一擊。

同時也是真正的致命絕招。

「不敢相信嗎？我的弟弟，不敢相信自己的恢復能力竟然已經無效，更不能相信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崩潰吧？」

步九重的笑容算不上什麼「勝利的微笑」，因為他日常的表情就是這個樣子。

一朵朵螢火蟲模樣的淡藍光芒緩慢無序地徜徉於他的手腕邊緣，如同夜空中真正的星辰。

光芒並非源自步九重的手臂，而是源自仇無衣的身體。

如同一座老朽而無法支撐的遠古建築，原本蘊含著無窮生機的軀體開始一點點崩潰，消散。

「你竟然……」

仇無衣扭曲的神情忽然平息了，彷彿已經認命一般，怒火和瘋狂隨之化作了淡淡的微笑。

身體沒有一絲痛感，反而十分的輕鬆，原來如此，也許是因為心裡變輕鬆了的緣故，所以才感覺不到疼痛吧？

不，應該不是這樣。

「我的衣骨當中，其一名為聖帝有情，被我殺死之人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的。」

步九重將手臂自仇無衣的胸口中一寸寸抽出，浩瀚的宇宙瞬間崩塌。

「哥……」

好不容易略略平靜下來，范鈴雨剛要收回的視線瞬間凍成了堅冰，一陣無法驅趕的惡寒頓時湧上心頭，將她整個人凍在了原地。

「這是……」

酒鬼大師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對，正要高呼，聲帶卻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功能，緊接著就是涌遍全身的麻痹。

飛龍乘雲的艦橋當中沒有人失去意識，然而所有人都在外力的侵蝕之下動彈不得。

「做得好。」

步九重讚許地點了點頭，一個小小的發光體如降落於水面的蜻蜓一般破開虛空，落在飛龍乘雲的龍首之上。

雖然只有常人的大小，遠遠比不上步九重光之巨人的化身，然而其氣勢卻絲毫不弱。

搏擊長空的雄鷹自然氣勢逼人，穿雲而行的飛燕亦有不同的風格。

「飛龍乘雲……快動！快動啊！」

海量外來信息的侵蝕之下，連同飛龍乘雲也同時陷入了停機狀態，但凌戚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飛龍乘雲的停機其實才是造成全員身體麻痹無法行動的根本原因。

原本一個神念就能自由飛翔的飛龍乘雲如今卻紋絲不動，無論凌戚如何呼喚都沒有用。

「不可能的，為了謹慎起見，你們所有人都將自己的身體連接在艦橋上，而我通過飛龍乘雲入侵了你們神經的連接部分，請老老實實地等待決鬥結束。」

薄薄光芒當中的聲音傳輸到每個人的腦海之中，那正是仇雨的聲音。

立於龍首之上的光球原來正是突然出現的仇雨。

「為什麼……」

雙重打擊之下，范鈴雨已經步入了精神崩潰的邊緣，然而混沌的大腦當中卻突然吹過一陣清涼的微風，立即讓她冷靜了些。

仇雨沒有回答，而是略帶緊張地緊緊盯著看似已經一切結束的戰場。

仇無衣如一句殘破雕像般呆立在戰場中央，胸口的大洞已經擴散了一倍，血已經不再流淌，但身體的崩潰依舊在繼續。

在步九重的一擊之下，失去了天衣的自我恢復能力，再強的人也無計可施。

「對不起……」

仇無衣機械地動了動脖頸，沉重而艱澀的笑容浮現在所有人的眼中。

「該死！無計可施了！」

程鐵軒的心瞬間感染了仇無衣的絕望，他知道，只有人在放棄一切，連內心都空空如也之後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偏偏此時此刻沒有一個人的指尖能挪動分毫，在仇雨出乎意料的控制之下，能夠選擇的只有一件事——什麼都不做。

「結束吧，這也是為你好，雖然你也是我的兒子，不過真正的強者只需要一個人，即使你有著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素質也是沒有意義的，不必擔心，你的身軀同樣會歸於紡命之線的世界，以另一種形式永遠存續。」

步無極難得地對仇無衣說了一番話，儘管是冷酷到已經失去了人性的話語，但對於聖尊而言已經是難以想象的深厚恩典。

「我的弟弟，母親大人是這樣說的，請光彩一些地迎接最後。」

步九重如裁決世人的神一般下達了最後的宣判，將一團蔚藍色生機勃勃的光芒聚集與掌心，正與令仇無衣身體分崩離析的光芒同屬，這正是能夠直接分解紡命之線的力量，亦是能夠直接將仇無衣轟殺的強大力量。

「不……不要……」

混著淡淡血色的淚珠自范鈴雨眼眶奔涌而出，在略顯小麥色的肌膚之上留下了一道不甚明顯的血色化妝。

「與星辰一起覆滅吧——我的弟弟！」

步九重掌中的力量霎時間彙集完畢，將其對準了仇無衣的身體。

「哼。」

步無極的心早已冷如冰霜，自然不會因此而感到半分悲哀，只是冷冰冰地注視著即將到來的結局。

眼看巨大的光芒將仇無衣的身軀包裹在其中而變得模模糊糊，在如此巨大的能量轟擊之下，

「大哥！」

光芒之中的仇無衣卻驟然暴起，借著光的掩護，徑直衝向巨馬之上的步無極。

突如其來的變故立即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全身是傷還要偷襲？簡直是不自量……」

步無極正要出手，一道蔚藍光芒卻自仇無衣的「體內」毫無徵兆地噴出，不偏不倚地穿透了她的心臟，整個人也被貫穿的光束轟下馬來，狼狽不堪地撞向遠處。

「消散吧！母親大人！」

步九重長嘯一聲掠過仇無衣的頭頂，雙手輕拂，將兩道交叉的白光一同打入仇無衣的身體，就在剎那之間，身體上巨大的空洞已然恢復原狀。

這時候，在飛龍乘雲上發獃的人們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借著仇無衣的掩護，步九重出了一步險到極點的棋，他將掌中的光束炮穿過了仇無衣胸前預先出現的大洞直接攻擊步無極，這絕不是什麼臨時起意。

「大哥我來了！」

仇無衣傷勢完復，馬上全速追上，聲音當中再也沒有對步九重的怨恨。

「剛才為何道歉？又不是真的要死。」

「這麼長時間都沒看清大哥的真意，實在是愚不可及。」

在後面緊緊追著步九重，仇無衣板著臉一本正經地答道。

「哼……快點！她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覆滅！」

「是！」

突然化作統一戰線的兄弟二人一齊將矛頭對準了步無極，窮追不捨。

「母親大人……你們竟然……你們竟然傷到母親大人！」

同樣獃滯了許久的夜無明終於從震撼中醒來，她意識到長兄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天衣聖門這一事實，清純可愛的臉頓時化作一副猙獰扭曲的模樣，飛身就要追趕。

「休想！」

話音落下，隨之降落的還有一道筆直的刀光。

「是你……你也是叛徒！」

不看則已，一看到仇雨的臉，夜無明心中的殺意和恨意立即如脫韁野馬般不可抑制，竟尖嘯一聲直接撞向仇雨斬下的刀光。

嚓——

乾淨利落地一刀兩斷，夜無明纖弱而充滿魅惑的軀體自正中央完美地分開，兩攤黏黏糊糊的內臟自體內噗嗤一聲濺出。

「媽媽！大家！快來幫忙！不能讓這個怪物追上去！」

仇雨完全沒有得勝的想法，飛龍乘雲當中的人們也恢復了自由，第一時間聽到了他的呼喚。

「不可饒恕……你們都要死……都要死啊！」

尖利而恐怖的嘶叫自無人的空間之中驟然響起，彷彿索命的鬼魂爬出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