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年後，T市國際機場。

「穆棉，你走那麼快乾什麼？」

「再不快點就趕不上飛機了！」

她戴著紅色的帽子，穿一身純白的呢大衣。在機場擁擠的人潮中靈活的前進，像渾身布滿粘液的泥鰍，從這個縫隙鑽到另一個縫隙，好像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她駐足。

後面拖著兩個大行李箱的男子完全跟不上她的腳步，笨拙的和所有擋路的人說『對不起，請讓一下』。

「你快點啊！」

穆棉踮起腳尖站在人群前面朝後面張望，男子似乎並沒有聽見她的話，依舊在後面艱難的前進，時不時的還會被旁邊大大咧咧的行人撞一下。

真不容易，要是沒有他，穆棉可得像他一樣被擠得耳歪眼斜的了。雖然答應和他在一起是一場冒險，但是時至今日，這場冒險還沒有讓她有一刻後悔當初的決定。

很多時候，我們並不是為了愛而活著，愛情不是非要不可。有些時候，長情的陪伴，就是最深情的告白。不愛又怎樣？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也許她有些自私，也許她還是幼稚，但是她願意為他改變。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的一種，依賴，信任，毫無條件的服從。

穆棉輕輕拍了一下許亦輝的肩膀，「大叔，你敢不敢靈活一點？我在這裡等了你幾個世紀了！」她別過頭，撅起嘴，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幾個世紀？你怎麼不說從侏羅紀時代等到21世紀？」

許亦輝滿臉不信，看似嚴肅的臉上有恰似一江春水的溫柔。

穆棉淺笑，把手裡的包掛在他的脖子上，然後踮起腳尖，在大庭廣眾之下吻了他的臉頰。

「再來！」

「來什麼？」

「你說來什麼？」

穆棉轉過頭，臉又紅了。這麼久，她改不掉這個天生的壞習慣。

「你臉紅的時候……很美！」

許亦輝懂得如何逗她開心，他是在情場混戰多年的老手，可謂是閱女無數。對於穆棉這樣永遠像個孩子一樣的姑娘，他深深懂得相處的智慧和交流的奧妙。

穆棉不好意思的往前走，在調情這件事上，她永遠不會是許亦輝的對手，永遠。

一年之後回到這座曾經頭也不回決心永不回來的城市，曾經的傷口還在，可是疼痛輕了很多。果然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葯，時間，是可以改變一切。

想起那個活在記憶里的人，想起那段永無天日的時光，還有那些活在心底的人。她可以坦然一笑，對著頭頂並不美麗的天空。時間過了，她變了，變得不那麼多愁善感，變得不那麼認真。

「想什麼呢？」

旁邊的許亦輝不懷好意的推了她一把，要不是車門是關著的，她鐵定滾下去。

「沒想什麼，我說大叔，你到底能不能溫柔一點啊！」

她揉了揉肩膀，看見手腕處的疤痕。不管用了多少蘆薈膠和舒痕膠，這疤就是去不掉。大概是老天想讓她銘記那段刻骨的記憶，怕她再一次陷入苦海。

許亦輝也許是意識到自己下手的確重了些，終於拉下臉來一把拉過她，然後儘力溫柔的幫她揉。不過，他揉也就算了，用嘴巴吹是什麼意思？她又不是眼裡進沙子，這個大叔到底有沒有一點常識？

穆棉本想趁機好好欺負他一回，可是看著他傻裡傻氣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住，「哈哈，你幹嘛呀，你不會以為隨便吹幾口我就不痛了吧！」

「難道不是嗎？我看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

穆棉笑，笑的肚子疼，差點沒把眼淚笑出來。搞的前面的司機也不停的往後面看，八成是以為發生了什麼情況。許亦輝也是一臉無語，不知道笑點在哪裡。問她，她就越笑越囂張。只好也跟著笑幾聲。

「你笑什麼？你知道錯在哪了嗎？」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她捂著肚子問他。

許亦輝清了清嗓子，把脖子底下的領帶稍微移了幾下。「我笑你！調教幾個月了，怎麼還和當初一樣，傻的可愛……」

他口中的『傻的可愛』是完完全全的貶義詞，雖然穆棉至今都沒搞清楚這其中的究竟，可是每次他說這話的時候都活露出大灰狼逮到小綿羊的奸笑。不管穆棉有多不爽，也不管她使出什麼自認為威力十足的殺手鐧，許亦輝還是我行我素，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

穆棉又轉過頭，看著車窗外既熟悉又陌生的風景。

車很快停在了穆家門口，許亦輝從後車廂里搬出穆棉的兩個行李箱。

穆棉麻利的從門口的箱子里拿出藏在那裡的鑰匙，時間久了，那箱子有些生鏽，不過還是可以打開的。

「如果我是小偷，我早就把你家都搬走了！」

許亦輝滿是詫異，發現眼前的這姑娘不僅是神經大條，連智商都岌岌可危。

「反正又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他要是想要，全部拿去好了……」

「以後誰要是娶了你，一定會窮死，家都不夠你敗的！」

許亦輝拿出大男子的樣子，嚴肅的教訓她的任性。不過，就算他嚴肅，還是那麼讓人感覺溫暖。眼裡時時刻刻都是濃濃的愛意，所以穆棉從來都不怕惹他生氣。有的時候，她還會為了看他此刻的表情而搞搞惡作劇，反正他縱容她的程度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家裡的所有東西都被蓋上了一層白色的布，連頭頂那盞巨大的水晶燈也沒有放過。穆棉站在大廳里，努力回想當初是怎麼把那塊白布掛上去的，可是就像失憶了一樣，怎麼都想不起來。

美國有部電影叫《記憶裂痕》，當初是和許亦輝一起看的。買了一大塑料袋薯片，十幾瓶啤酒。兩人把所有的抱枕都拿到客廳，然後裹著毛毯看。

具體的情節已經記不清楚了，她記性一向不好。大概就是講了一個計算機天才幫一家科技公司搞創作，然後被追殺的事。

而她的裂痕，是沒有人可以觸摸時光片段。許亦輝也不能，所有人都不能。片段是她自己的，不能和誰分享，不管和他的關係有多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