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完美面具 邪惡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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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綿延千里是看不到盡頭的蒼翠山峰,而南宮家族的墓地就在這片山頭,南宮家族歷代先祖們就沉睡在這片集聚天地靈氣的福地上。
「三哥和三嫂呢」?南宮蕪往後看了一眼,疑惑的向南宮瑾問道。
其實她關注的還是喬心。
南宮瑾目光沉了沉,南宮雲走在他的身後,喉頭動了動,想說什麼又忍下了。
「待會兒就會來了吧,不用管他們」。
南宮蕪覺得大哥語氣有些奇怪,蹙了蹙眉,到底沒再說什麼,跟著大部隊往前走去。
每年清明掃墓,便是南宮家族全員出動,包括旁支,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朝著山裡進發,南宮家族的規矩,進山只能徒步,累的南宮暇不時的口吐髒話,南宮瑾一個眼神掃過來,立馬就老實了。
哼,等我嫁到王室去,你們這些人只配給我提鞋。
先去墓地祭拜,再去祠堂上香,等返回來時太陽已經移到了正中,熱辣辣的炙烤著大地,也熱的每個人心頭燥熱,這些人哪個不是養尊處優的,但由於常年習武,這些山路也能堅持的下來,南宮蕪由於剛生完孩子,正在哺乳期,體力下降了不少,但依舊咬牙忍著,就當減肥了,她生完孩子之後胖了不少,這倒是個減肥的機會。
但南宮暇顯然小姐脾氣又上來了,往路邊一坐,撅著嘴巴就是不肯再走一步,要南宮序或南宮雲背她,兩個小子每人回她一個白眼。
自己沒長腿啊,我也快累死了好不。
南宮瑾一個冷冷的視線掃過去,南宮暇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就想站起來,但她實在是太累了,搖搖晃晃的又坐回去了。
「大哥我真的走不動了,你們回去找人來接我吧,我的好大哥,暇兒求求你了」。
南宮瑾對此不屑一顧,徑直往前走去,冷淡的聲音飄進南宮暇耳里:「你就在這兒呆著吧,誰敢上山接你我第一個將他踢出南宮家族,這裡深夜狼群易出沒,你好自為之」。
眾人齊齊打了個哆嗦,真狠。
一聽有狼,南宮暇立馬蹦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前頭去了,彷彿身後真有狼在追她似的。
南宮蕪瞥了眼大哥,小聲道:「還是大哥有辦法」。
南宮瑾壓低聲音道:「她那是欠教訓,把她往深山裡扔兩個月,保准她身上的壞毛病跑的一乾二淨」。
對於這個一貫驕縱的小妹,南宮瑾是頗為無奈的,南宮暇是南宮典的老來女,有她的時候南宮瑾都三十多歲了,當她父親都嫌老了,因此他對於南宮暇來說,那就是比父親還要可怕的存在。
父親寵她,而南宮瑾,從小就沒對她笑過,總是冷著臉像誰欠了他錢似的。
回到祠堂的時候,南宮蕪一眼就看到跪在蒲團上的人,驚喜的喊道:「三哥」?
南宮秋背影一動不動,南宮蕪不知道三哥這是怎麼了,走到她旁邊的蒲團上跪下,先朝著牌位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轉頭看向南宮秋:「三哥,三嫂和兩個孩子呢」?
南宮秋睫毛似是微微顫動了一下,幅度很小,南宮瑾臉色微沉的喝道:「蕪兒……」。
墓地,喬心看著墓碑上笑容安詳的老人,將手中捧著的白色馬蹄蓮放在墓碑前,在幾種品種的素花面前一下子就被埋沒了。
喬心恭恭敬敬的鞠了三個躬,黑色的束腰長裙在微風裡飄蕩,臉上的笑容蒼白而沉靜。
「爺爺,時間過的真快,一眨眼已經一年了」。
輕柔的聲音剛出口便化為蒸霧隨風飄逝,夾雜著無奈的嘆息。
「您給我的擔子太重,我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如果有一天我倒下去了,您不要怪我」。
她的身體已經撐不起南宮家族的重擔,爺爺的選擇,第一次失誤。
「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最無法抉擇的,便是病痛和死亡,即使前世您曾眼睜睜的看著我在痛苦中掙扎,至死都沒有伸出援助之手,但我從來都沒有怨恨過您,那是我自己不爭氣,活該,但是今生,您選擇相信我,這就足夠了」。
目光注視著照片中的老人,音容笑貌彷彿近在眼前,喬心緩緩勾唇:「即使拼盡最後一口氣,我也會牢牢守護南宮家族」。
「爺爺,這是我答應您的,我一定會做到」。
蜿蜒的山路里,背影清瘦的少女一步步緩慢的行走著,在山霧裡漸行漸遠,直至在那片山青水綠中化為一個黑點。
沙玥?呵……她怎麼可能會來祭拜父親,在她的心裡,恨死父親了吧,畢竟當年,如果不是父親一意孤行,也不會發生後來的悲劇……
想起過往,南宮秋心底就是一陣抽痛,在南宮蕪眼中看來,三哥臉色慘白而扭曲。
南宮蕪蹙了蹙眉,看來在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裡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南宮雲不知何時跪在她的身邊,扯著她的衣角小聲道:「大姑奶奶,你別問了」。
他當年親眼目睹了崖頂那慘烈的一幕,嚇得他做了三天噩夢,後來他就變老實了,再也沒以前那麼胡鬧了,把項如茵給高興的,以為兒子終於開竅了。
以前他討厭南宮鈺,總想著變著法欺負他,但是後來,他覺得南宮鈺很可憐,他後來偷偷去看過他,曾經可愛清越的少年現在變得暴躁而冷戾,看人的眼神像惡狼一樣冷殘。
如果他是南宮鈺,恐怕也會瘋吧,母親竟然包藏禍心,對於孿生姐姐竟然下得去那樣的毒手,還是以救南宮鈺性命為前提,他知道南宮鈺對他姐姐有多麼依賴和喜愛,所以發生這樣難以預料的事情,才會一時接受不了打擊吧。
更可憐的,卻是南宮心,想起自己以前針對她的那些理由,南宮雲就覺得自己非常可笑。
家族的人一一拜祭完畢,南宮暇已經嚷嚷著累的不行了,第一個就要離開,剛走到門口就聽她扯著嗓子尖利的聲音脫口而出:「哎呦,我當這是誰呢?難得你還想得起你爺爺」。
南宮蕪聞言眼底閃過一抹厭惡,聽聽這說話的語氣,和市井裡那些拈酸吃醋、家長里短的婆娘有什麼不同,以後嫁到王室去也是丟南宮家的臉。
南宮雲扭頭看去,驚喜的喊道:「心兒姑姑」?
一石激起千層浪,祠堂中的所有人全部扭頭看去,門外一步步背陽走來的少女不是一年未露面的南宮心又是誰。
喬心墜崖生死不明這件事除了當時在場的人以外,就只有南宮瑾知道,南宮秋下令封鎖喬心失蹤的消息,對外只道她生了一場病,待在深閨中修養,因此南宮家族的人有大半都不知道喬心其實已經失蹤了一年。
此時人人看著喬心的目光皆有不同。
南宮瑾喜悅,南宮瑜目光複雜,絲麗蘭卡憤恨,南宮序多看了喬心兩眼,南宮雲高興的都快跳起來了,南宮暇卻是目光嫉妒的都快噴出火來了。
南宮蕪笑著站起來就要朝喬心走去,一訴一年來的別離之情。
而南宮秋,他是唯一沒有回頭的,在南宮雲喊出那聲「心兒姑姑」時,背影忽然僵住了,雙眼緩緩睜開,眼底凝聚著激動、歡喜的淚水。
南宮蕪走向喬心的動作一頓,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喬心與她擦肩而過,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看向她,冷漠的樣子彷彿她就是個陌生人。
南宮蕪臉上的笑還僵在嘴角,南宮暇的嘲笑聲已經毫不留情的射來:「這算是怎麼回事?連自家人都不認了,大姐,我說你這不是典型的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嗎,也是,你本來就不是南宮家的人了,心兒侄女不認識你也很正常」。
「南宮暇,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南宮蕪冷冷的甩下一句話,那臉上瞬間展現出來的嚴肅倒是把南宮暇給嚇了一跳。
喬心已經走到南宮蕪剛才的位置跪了下來,她的身邊就跪著南宮秋,她目不斜視的盯著高台上一字排開的牌位,在南宮典的牌位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心兒……」,南宮秋不敢回頭,他聲音顫抖的問道。
「你是在叫我嗎」?少女清越的嗓音像黃鶯出谷一樣好聽,扭頭看來的目光清澈黑亮。
南宮秋驟然蹙眉,他已經感受到喬心語氣中的冷漠和疏離,一回眸,少女蒼白清麗的容顏現於眼底,喜悅還未到達眼底,少女已微笑著指了指南宮秋:「你認識我嗎」?
那樣清純無垢的笑容,還未染上世俗的塵埃,南宮秋怔然在她的笑容里,當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一張臉變得煞白,哆嗦著嘴唇目光死死的盯著喬心的臉:「心兒,你別嚇爸爸」。
「爸爸」?疑惑的蹙眉,像是在腦海中努力的回想爸爸究竟是什麼意思,在南宮秋一顆心漸漸下沉的時候,喬心咧嘴笑道:「我失憶了」。
四個字如驚天炸雷炸的南宮秋找不到北,差點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幸虧南宮蕪眼疾手快的撫了他一把,他手指扣在南宮蕪手背上,南宮蕪疼的皺眉,不解的看向喬心。
模樣和記憶中一般無二,但人瘦了太多,臉色太過蒼白,她記憶中的喬心總是冷著臉很難接近的樣子,而此時的喬心嘴角微翹,連眼底都醞滿了笑意,但那笑容卻太過刺眼,好似開放在風中的蒲公英,風一吹就散。
「心兒,我是姑姑啊,你不記得我了嗎」?南宮蕪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滿頭霧水。
「很震驚吧」,沒有回答南宮蕪的問題,喬心微笑著看向南宮秋,在南宮秋怔然看過來的目光里,抬起纖白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腦袋。
「從千米高的山崖上摔落,我的腦袋撞到河底的石塊,泡了三天兩夜」,又指向自己心口:「這裡有一道一寸長的傷疤,像條蜈蚣一樣永遠的攀附在我的心口,我沉睡了三個月零十天,在一個雨天從山丘上摔落腦袋撞上石塊醒了過來,然後,我失去了所有記憶……」。
雲淡風輕的訴說著自己的不幸,臉上微笑的表情卻像是在和朋友拉家常,在周圍人倒抽口氣的聲音下,喬心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完美,像是一個面具,將自己所有的情緒掩蓋的密不透風。
「可憐我嗎」?
南宮秋怔然的搖頭。
眼底的細碎星芒驟然凝結成玉盤羅棋,那漆黑倏忽變幻為漫天徹地的詭裔妖艷,蒼白的面容是一種徹骨的冷木,直起身來驟然回身,清瘦的身軀帶著不容抗拒的霸氣和威嚴,竟連南宮瑾都不僅倒退一步。
「我是南宮心,南宮家族第三十二代家主,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可憐別人的份兒,而可憐我的人嘛……」,微微抬眼,在南宮暇看來的嫉恨視線中,微微勾唇,就在南宮暇被喬心那陰冷霸氣的視線嚇得心口一顫,差點忍不住跪下,心底暗罵自己的窩囊,再次嫉恨的瞪向喬心。
「呵呵……真有那不怕死的」。一個清脆的響指后,南宮照身後跟著兩人走了進來,目不斜視的朝喬心躬身冷聲道:「主子」。
喬心指了指南宮暇,微笑道:「對家主不敬,該當何懲」?
南宮照語氣冷酷道:「依南宮家族律令,對家主不敬,掌嘴二十,如若再犯,杖責二十,第三次,宗譜除名,逐出家族」。南宮家族至今已流傳千年,依舊留有從古時保留下來的制度,只是南宮典的和善讓眾人忘記了,這個家族能繁榮至今,可不僅僅那麼簡單。
當場眾人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南宮瑾想說些什麼,但與喬心看來的夾著笑意的明眸撞在一起,嘆了口氣,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到底是欠了這丫頭的,罷了罷了,既然父親已經決定了,他便不再插手。
「執行吧」。話音剛落,南宮照揮了揮手,身後的兩人立刻扭住南宮暇的胳膊將她壓跪在地上,南宮暇掙扎著破口大罵:「南宮心你敢,我是你姑姑,你這是大不敬,是忤逆犯上……」。
「啪」一巴掌下去,臉直接往一邊偏去,南宮暇「呸」的吐出一口血水:「我是……」。
「啪……」。
「王……王妃……」。
「啪……」。
「你等著……」。
「啪……」。
喬心對著牌位方向一鞠躬:「各位先祖,驚擾了你們是心兒的不是,但有人竟敢在祠堂里對各位先祖口出狂言,是謂不敬,必須加以懲戒,心兒在此賠不是了」。
整個祠堂安靜的除了巴掌聲便是南宮暇含糊不清的辱罵聲,二十個巴掌之後,兩人鬆開手,南宮暇直接癱軟在地上,由於是左右開弓,南宮暇兩邊臉腫的老高,幾乎看不出來本來面目。
喬心回身,慢慢踱步到南宮暇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南宮暇撲上來就想要朝喬心臉上抓去,南宮照閃身直接一腳將南宮暇踢飛一米遠。
「心兒……她怎麼說也是你姑姑……」。南宮蕪實在不忍終是站出來說道。
喬心掏出手帕掩面低咳了聲,纖長的睫毛顫了顫,脆弱的像個瓷娃娃,那壓抑的低咳令在場人心中同時掠過一抹極為不舒服的感覺。
南宮蕪臉色白了白,張了張唇想說句關心的話,喬心已回眸望來,安靜的眼底幽深無際,卻又似夾雜著一絲諷刺的笑意。
「教訓還不夠嗎?如果當初我不管你的話,你的下場比白芊芊好不了多少,既然你要當善人,那剛才怎麼不站出來大義凜然的當你的聖母呢,一直針對你的妹妹變得這麼慘兮兮的,你的心裡一定很得意吧」。
南宮蕪不可置信的看著喬心,究竟發生的什麼事情,為什麼此刻的喬心陌生冷酷的令她心驚,以前她即使再氣也絕不可能說出如此誅心的話。
耳根卻微微泛紅,有說中心事的羞窘,以及無法面對喬心的愧疚。
喬心輕笑著轉開目光,已經爬起來的南宮暇氣的渾身顫抖的瞪著喬心,想說什麼但臉部迅速的腫起來讓她連一句完整的話都無法說出來。
「倫姆親王的長媳?未來的王妃?呵呵,小姑姑,你是否太天真了些,不,應該叫蠢,倫姆親王已經被蒂夫以逆反之罪全家都被抓進了牢里,而你心心念念的未婚夫」,笑意流連在南宮暇一張豬頭臉上,唯一雙眼睛閃爍不定,昭告了她眼底的不安。
「在上個月蒂夫女兒的結婚儀式上,已經被新娘當場擊斃了,理由是,叛國」。兩個字,一錘定音,南宮暇一下子癱軟在地上,搖著頭嘴裡喃喃著什麼。
「對不起了小姑姑,你的王妃夢,泡湯了」。喬心邪惡的笑著,猶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南宮暇含糊不清的大吼道:「不……南宮心……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我不相信……」。
「無所謂你信不信,哦對了,大伯應該比誰都清楚,你不相信我,總該相信你的大哥吧」。喬心承認,她喜歡看別人臉上痛苦的表情,別人哭的越傷心欲絕,她就笑的越燦爛奪目。
南宮暇希冀的看向南宮瑾,南宮瑾沉著臉點點頭,他本想一直瞞著暇兒,她性格太偏激,指不定會鬧出什麼禍來,但心兒既然已經挑明,他也沒理由藏著掖著了,希望心兒這一出教訓讓暇兒能好好安下心來,也算不辜負了這一番作難。
南宮暇呆愣的時候被人拉了下去,現場有瞬間的寂靜,南宮瑜拉著絲麗蘭卡轉身離開,南宮序乖乖的跟在後邊。
南宮心已今非昔比,心思更甚從前,如果以前他還能將她的心思看清一二,而如今,她已經修鍊的滴水不露,深不可測的令他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膽顫心驚。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現象。
他還沒忘記自己女兒曾經狠狠的得罪過她,萬一她反應過來找自己麻煩那可就不好辦了。
心裡想著,南宮瑜腳步加快了許多,彷彿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似的,腳步跌跌撞撞,剛跨出門檻,便聽少女含笑的聲音自背後傳來,腳步一頓,冷汗倒流。
「二伯父、二伯母,你們這是急著去哪兒啊,莫非今日也是湘兒堂姐的忌日」?
南——宮——湘!
喬心雙眸如秋水淬洗過般,純澈清明,流轉如玉,層層漾開的波光里,不見碧水藍天,只有寒心的刀光劍影。
敢咒她女兒死?南宮暇怕她她絲麗蘭卡可不怕。絲麗蘭卡嚯然回身,憤怒的瞪著喬心:「我女兒活的好好著呢?恐怕讓你失望了」。
「哦?如此啊,看來二伯母理解錯我的意思了」。就在絲麗蘭卡一臉洗耳恭聽的表情下,喬心微笑著輕嘆道:
「我說,明年的今天,也是湘兒堂姐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