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騙子和小騙子
陽湖市長途客運站的售票廳外,形形色色的旅客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儘管大多數人都只是匆匆地經過,卻有不少都忍不住回頭看看站在入口處電子顯示屏下面抬頭髮呆的一對兒奇異的組合:一個是身穿t恤衫牛仔褲、身形挺秀的白凈少年,一個是身著不甚乾淨的半舊道袍、頭髮花白的邋遢老頭。
這二人自然是伍月和王道人。
如果換了一般人,被路人用這麼高的回頭率看一會兒,大概早就掩面而逃了。而他們倆不知是神經粗還是臉皮厚,都跟沒事兒似的。大約過了五分鐘,還是伍月忍不住開口了:
「道長,是不是沒有車次?」
王道人轉過頭來,和藹的答道:「有啊。」
「那是不是靈師不能做長途汽車?必須瞬移、駕雲、土遁之類的?」伍月繼續問。
「這個……徒弟你想多了。」王道人腦門上滲出幾滴汗:「沒人規定靈師不可做汽車。何況你說的那些方法都是小說電視里杜撰出來的,為師可不會。若是不坐車,我們就只能走去了。」
「是嘛,」伍月不滿的說:「第一、我和道長一起是為了去除鑽進我頭上的妖怪,並不准備拜師學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所以,請不要喊我『徒弟』,也不要自稱『為師』。」
「第二、為什麼我們要在這兒傻站著不去買票?」
「這個嘛,」王道士尷尬地擠了擠眼睛說:「為師……咳咳,貧道身上的錢稍微差了那麼一點點。」
伍月冷笑一聲,轉身就要離開,卻被王道人慌忙死死拉住,懇求道:「休急休急!貧道自有辦法。」
伍月見這老道一臉焦急可憐的表情,心頭一軟嘆了口氣說:「要不然我回去找我二叔借點路費吧。」走的時候他一心想和那家人切割乾淨,堅持沒從家裡拿任何東西出來,還拒絕了二叔頂著二嬸殺人似的眼光塞過來的裝錢的信封。卻沒想到竟然陷入出門寸步難行的難堪境地。
王道人見他不說離開,禁不住喜上眉梢道:「不用,不用!你且稍作休息,很快就好。」
說完,他張望了一下四周,走到了路邊人行道上竟自盤腿坐在地上,又從隨身的包裹里翻出了一張黃布鋪在面前,只見黃布中心畫著一個八卦圖,左右各自自上而下寫了四個字,右邊是「易經算命」,左邊是「鐵口直斷」。
站在不遠處的伍月先是一愣:沒想到這老道還有一秒鐘變身的絕招。恰巧王道人的眼睛望了過來,只見他得意的沖伍月擠了擠眼睛,然後神色一斂、雙眼微閉,擺出一副有道高人的樣子打起坐來。
只可惜也許是因為這年頭都市人都太忙碌,也許是因為王道人賣相不夠莊嚴高深。王道人在那裡打坐了半個多小時,卻只有人駐足稍停而沒有人上來詢問。眼看他臉色越來越不好,半閉著的雙眼也越來越頻繁的偷偷看向伍月,生怕這個好容易得來的徒弟失去耐心跑掉。
正在他忐忑不安的時候,突然間看見之前一直在遠處托著手肘的伍月朝他走了過來。不禁嘴裡一陣發苦,喃喃念叨:「莫急莫急,再等貧道片刻……」
卻看見伍月跑到他面前鞠了個躬,口中還大聲感嘆:「道長!我總算找到你了!」
頓時,不僅王道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周圍的行人也紛紛看了過來。只聽見伍月接著大聲說道:「前天我媽來算命時,我在旁邊說什麼封建迷信,什麼您是騙子,冒犯了您。請您原諒我年紀小不懂事,別和我一般見識。」
「這個……不礙事不礙事。」王道人還在不明所以的發窘,只是隨口應道。
伍月卻只顧在那繼續說:「謝謝道長大人有大量,但是道長救了我媽,我當初還那麼無禮,真是太過不去了。」
這時看熱鬧的人竟然也圍過來了好幾個,其中有個提著碎花布兜,身形發福的大媽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夥子,你說這算命的救了你媽?」
「是呀阿姨!」伍月斯文的臉上寫滿了誠懇:「前天我媽本來要帶我坐車去洛陽我大舅家,去車站路上偏偏被這位道長攔下來算命,跟我媽說她不宜出行什麼的,搞的我們沒走成。」
他沉重的搖搖頭接著說:「唉!我當時不懂事,還罵道長是騙子。」
「然後呢?」大媽及時的發問。
伍月一副難以置信的口氣說:「結果今天聽我大舅打電話,說我媽本來要坐的那趟大巴路上出了事故,受傷了七八個人呢!」
說到這兒,他拉起王道人的手:「道長,我媽說一定要好好謝謝您,讓我來找您回家做客呢!快跟我走吧。」
到了這個時候,王道人哪還有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聽他擺出一副淡然的口氣說:「貧道占卜不為錢財,只為點化有緣之人。收了你母親的卦金,破了她的災禍,這便是一場緣分。善緣既了就不必再記懷,且回去好自珍重吧!」說完也不再抬眼,彷彿又入定了。
伍月又反覆邀請了半天,王道人只是裝作不理不睬,圍觀的人里倒是有不樂意的了:「道長既然已經說了,小夥子你也不要再糾結了。出家人有出家人的規矩知道嘛。」
伍月只好做出一副不甘心的樣子向王道人鞠躬離開,沒走兩步就聽見後面那個剛剛勸他放棄的人的聲音:「這位道長,能不能給我算一算……」
於是,等到伍月在附近的書店打發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時間,回到長途汽車站的時候,已經收了行頭的王道人滿臉樂開花的迎了上來:「貧道已經買好了車票,我們走吧。」
伍月點了點頭,跟著王道人一起檢票進了候車室,冷不丁問了句:「道長真會算命嗎?」
「呵呵,」王道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答道:「易經涵蓋萬有、博大精深,貧道自然是略有所得的。只是用來替人推理命運,貧道倒還不屑為之。」
伍月秀氣的眉毛的皺了皺:「為什麼?那你不是騙了那些來算命的人嗎?」
王道人笑著搖了搖頭說:「人之命運雖能窺得軌跡可循,卻並非一成不變,一個人的心態和行為隨時可以影響甚而改變命運的走向。如若貧道把演算出的未來告訴那些求卦者,導致他們或以為註定富貴而不再努力,或以為註定貧賤而就此**,如此一來豈不是害了他們?」
伍月略有所思,想了想又接著問:「那你都對他們說了些什麼?」
王道人笑著沖他擠了擠眼睛答道:「既然不需真的推演,那還不簡單!只是給得意者警醒,給失意者希望,給驚懼者壯膽,給欲盛者降溫罷了。」
「哼,」伍月舒展開眉頭,輕輕嘲笑:「道長騙錢都騙得這麼理直氣壯,真讓人佩服。」
「哪裡哪裡!過獎過獎」王道人嘴上客氣卻一臉得意。
「道長臉皮也厚實的很呢。」
「這點微末伎倆,如何比得上伍月你高明的演技。」
「喂,我還不是為了幫你!」
……
就這樣,伍月踏上了離家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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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足暮蟬,驚覺石床眠。
瀑布五千仞,草堂瀑布邊。
壇松涓滴露,岳月泬寥天。
鶴過君須看,上頭應有仙。
位於陝西渭南的華山,是中國著名的五嶽名山中的西嶽。不僅山勢雄奇、景色壯麗,更是自古以來有名的仙靈之地。在中國古代傳說中流傳甚廣的「陳香救母」、「觀棋爛柯」、「吹簫引鳳」等故事就發生在這裡。
同時,這裡也是道教的著名聖地,三十六洞天之一的「物華洞天」。一座座或古或新、或壯觀或精巧的道觀遍佈於奇峰峻岭之間,在常年瀰漫繚繞的雲霧之中若隱若現,令人不由心懷仰慕。
本來就沒怎麼出過遠門的伍月一下車就被躍然於眼前的奇景給震住了,深吸一口清新而微涼的空氣,彷彿胸中真的生出欲羽化而登仙的衝動了。
看到伍月的表情,王道人忍不住又開始得意起來:「如何,我們雲陽派就是在這鐘靈地秀之地。」
卻見到伍月點點頭,難得沒有吐槽。
俗話說「看山跑死馬」,雖然剛下車就能看到華山,但等他們走到山腳下,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的事情了。只見山腳正座落著一座佔地頗廣的道觀。這道觀遠遠看去就大氣磅礴,裡面亭台水榭一應俱全,樹木茂盛優雅清靜。無論是穿梭如織的遊客還是香爐上隱隱通天的杳杳青煙都無不彰顯著道觀的興盛。
「這兒就是您的道觀?」伍月不由對這邋遢老道肅然起敬。
「不是這兒。」王道人不屑的搖著頭說:「我雲陽觀乃是驅妖四大名門之一,這小小玉泉院的觀主即便來做貧道的徒孫,只怕都不太夠格。」
於是二人穿過玉泉院繼續上山。剛開始山道還算寬闊平整,可隨著越登越高,道路也變得狹窄陡峭起來。要知道華山原本就以「天下第一險」而著稱,何況王道人在半山腰上就帶著伍月離開了遊客的登山道,走上了某條岔路,這難處險處又不知道增加了幾倍。有的路段危石聳立,有的路段毗鄰懸崖,即使走過去后,回頭看看還讓人忍不住覺得心驚膽寒。可沒想到在這樣的山路上,王道人卻走得悠然自得,如履平地一般。而伍月雖然臉色發白,額頭還冒出細密的一層虛汗,卻始終抿著嘴唇一聲不吭,只是緊緊跟著王道人,半步不肯落下。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走了大約兩個小時,終於聽見王道人說:「我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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