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阿獃
喂完了小蝦,王子喬見阿獃縮著腦袋,估計它也吃飽了。起身洗了手,又蹲在阿獃跟前,自言自語:「阿獃,天一亮我就要走了,你跟我一起走?」
阿獃伸出腦袋,左右擺動一下。王子喬心裡咯噔一聲,奇道:「咦?阿獃,你能聽懂我說話?」
見阿獃上下點頭,王子喬愈發詫異,雙手捧起它,對著燈光仔細端詳,看不出它與普通烏龜有什麼不同之處,可為什麼能回應表態呢?
阿獃好像不喜歡被人捧在手裡,划動著四肢。
「阿獃,你要是真能聽懂我的話,我問你,從這裡往南海有多遠?那兒有沒有神仙?」王子喬將它放回地上。
阿獃顯得很害怕,縮著腦袋,往後退了幾步。王子喬不明白是剛才的舉動驚到了它,還是自己的問話嚇到了它。
「好吧,阿獃不要害怕,明天我就把你放回巢湖,以後可要小心,別再被人捉住了。」王子喬直起身,去院子里洗漱完畢,回到房裡,見阿獃趴在床前不動,似乎已經睡了。
王子喬輕手輕腳地上了床,回想剛才阿獃聽到南海時的神態,心裡忐忑不安,不知此去南海是凶是吉,神仙在不在哪裡?……
因為下午睡得很香,此刻睡意全無,從口袋裡摸出石塤。一路上,他經常在四下無人的時候,邊走邊吹著鳳凰和鳴曲,沉浸在舒緩的樂曲中,心情和身體得到短暫的放鬆。只是現在深更半深,不能弄出聲響打擾別人。
將石塤握在掌心,感受著石質散發出的涼意,心情慢慢平靜,盛夏的酷熱彷彿減輕了許多,不知何時昏昏睡去。
一覺醒來,窗外已經發亮,推開窗格,湖面上生起濃霧,白茫茫的一片,彷彿罩上了一層薄紗,顯得輕盈飄逸。左右無事,王子喬決定提前去渡口等船,免得錯過了時辰,還得等到後天。
收拾整齊后,彎腰揀起阿獃,出了房間。
門口的爐子吐出火焰,架在上面的鐵鍋滋滋作響,散發著魚肉的香味。胖掌柜正蹶著屁股往爐子里增加柴禾,聽到動靜,抬頭見是王子喬,連忙招呼:「喲,客官起來得早啊,不是招呼我叫你的嗎?昨晚睡得還好吧?」
「謝謝掌柜,睡得很好,我想早一點去渡口。」
「還早著呢,再說渡口離這兒不到半里,著急什麼?客官,不是跟你吹,小店的魚肉餡鍋貼餃子,那可是二千里巢湖首屈一指的,來過不能錯過,你一定要嘗嘗。」胖掌柜不容分說,拉著他坐下,很快盛了一盤鍋貼餃子。
看著王子喬吃得津津有味,胖掌柜一旁問道:「怎麼樣?我沒吹牛吧?這是擱現在,要是一年前,想吃我的鍋貼餃子,那可得排著長隊……唉,這金鯉魚妖,這麼鬧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王子喬停下筷子,儘管昨天就聽說了金鯉興風作浪的事情,現在更能體會到它給百姓帶來的不便和苦難。兩人說著話,都沒有注意到一直趴在桌下的阿獃,不知被什麼所激,倏然撐起四肢,將頭伸得筆直,直直地望向門外。
◇
巢湖岸邊,泊著一隻烏篷船,艙內能容得下十人。船家是個五十多歲的老漢,光著膀子,露出黝黑結實的肌肉,只聽他罵道:「媽的,還讓不讓人活了?害得老子天天這麼賣命,也搭不到幾個人,再這麼下去,老子也不幹了!」
正罵著,抬頭見岸邊遠遠地走來一人,不一會,那人到了跟前,一襲長衫,是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人,見他放慢腳步,船家心頭一喜,忙開口問道:「這位小哥,可是要渡船么?」
來人正是王子喬,他並不急著答話,環顧湖岸,確信只有一條渡船后,問道:「大叔,渡船要多少錢?」
「小哥是外地人吧?不是老漢我嚇唬你,這湖裡最近一年經常有妖精出沒,你也看到了,整個渡口就我一條船兒,乾的可是腦袋栓在櫓棹上的活計!從這兒到對岸的巢國需要整整一天,你要是害怕呢,就繞道,要是不害怕,就看著賞幾枚銅幣吧。」
王子喬見他說得實誠,取出兩枚金幣,攤在掌上:「大叔,這夠不夠?」
「什……什麼?太多了,老漢我不敢收這麼多。」船家眼睛瞪得老大,重新打量著王子喬,見他眉目清澈,不怒自威,定是達官貴人無疑,再說普通人家哪有出手這麼大方的。
王子喬跳上船,將金幣塞到老漢手裡:「大叔,要是不夠的話,到對岸再說吧。」
老漢推辭幾下,見他執意要給,知道遇上了財神,連聲稱謝,將金幣貼身藏好。因為離辰時還有一會,老漢提出再等等,指望還能再搭上人,這樣既能多掙些錢,同時人多也能減輕路上的恐懼。
聽他這麼說,王子喬心裡稍定,暗笑自己過於小心,心裡生出幾分歉意。他原本還擔心自己人單勢孤,倘若船到湖中心,遭到老漢打劫,自己水性肯定不如他,只怕凶多吉少。
趁等人的功夫,王子喬彎腰將阿獃放入水裡,自言自語:「阿獃,快回家去吧,以後別再被人捉住了……」
阿獃奮力掙扎,不停划動四肢。王子喬愣了愣,不明白怎麼回事,問道:「阿獃,你不願回家?」
阿獃扭過脖子,眼睛溜圓地望著王子喬,又是晶瑩的淚珠!王子喬心裡一顫,手停在水面上,不知如何是好。
船家見了,哈哈大笑:「原來是只小烏龜,這湖裡多得是,小哥跟它說話,它能聽懂?」
「能聽懂吧?……好吧,反正在湖上要一天時間,我就帶著你,等到了對岸再放了你。」王子喬縮回手,將阿獃放回船艙。只見阿獃爬到腳邊,趴下身子不再動彈。
又等了一會,不見半個人影,船家罵了幾句,解了纜繩,竹篙一點,船兒滑出多遠,然後輕點數下,將竹篙放在船上,搖起了船櫓,在咿咿呀呀的聲響中,小船駛向湖面。
王子喬還是第一次坐船,站在船頭,欣賞起四周的景緻。此時,日出東方,湖面上的濃霧漸漸散盡,三面都是白茫茫的湖水,一眼望不到頭。身後岸柳成行,掩映著臨水屋舍,蔥蘢的蘆葦上,不時有白鸛起落,更襯托出一幅動態的山水圖。
聽著湖水拍打船舷,發出「嘩嘩」的聲響,王子喬心情激蕩不已,如此景緻,如果不是魚妖作亂,不知會有多少捕魚的船兒和南來北往的客船。
太陽不知不覺升高,天氣也熱了起來。王子喬回到船尾,提出換船家休息片刻。船家哪肯答應,哈哈笑道:「小哥,你是貴人,哪能幹這粗活,老漢我撐了一輩子船,早就習慣了,這點苦,算不得什麼。」
「大叔說笑了,你身子骨這麼好,至少能活到百歲,怎麼能說撐了一輩子船呢?」
「哈哈哈……小哥這話,老漢倒是愛聽,但是世事無常,人有禍福,老漢早就看破了生死,不然哪敢在這時候擺渡?」
王子喬一凜:世事無常,人有禍福,這人倒能看得開!而我心裡卻一直隱隱作痛,不敢回想那天施刑台的事情,可見我並沒有解開心結……小前輩要我悟出「通天八式」,但心結不解,又能悟出什麼?
一陣歌聲打斷他的思緒,原來是船家搖動著船櫓,高聲唱了起來:「哎……一舟任逍遙,我行天地間。莫羨神仙好,神仙也孤單……」
王子喬心裡一動:這歌詞意境超脫,曲調又非常空靈,不可能出自大叔之手。拍手贊道:「大叔唱得真好!不知這詞曲是誰所作?」
「哈哈哈……老漢我雖然是個粗人,但長年擺渡,跟往來的客人學得一些斯文,讓小哥見笑了。不過這曲子卻是小女胡亂寫的,老漢我只要一唱起這歌,就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對了,我看小哥一表人才,成家了嗎?去巢國是探親訪友還是路過?」
王子喬暗暗吃驚:大叔的女兒是做什麼的,竟能寫出這個意境?閑談知道船家姓焦,巢國人,以船渡為生,家裡還有老母親、媳婦和女兒三人,因為勞動力少,家境並不富裕。
焦老漢聽說王子喬還沒成家,心裡暗喜:萍兒如果有幸嫁給這樣的貴人,這一輩子也就衣食無憂了。但聽說他只是路過巢國,不覺有些失望,轉而想到上岸后,天也黑了,反正他要投宿,不如請他到家中作客,說不定看到萍兒的容貌,就會喜歡上的。
王子喬哪知道他有這心思,聽他盛情邀請去家中作客,隱隱覺得不大對勁,摸了一下包袱,暗道:他不會見我身強力壯,不敢在船上動手,想把我誑到家中,好暗下毒手?念頭一轉,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疑,能寫出這樣詞曲的人,不可能是壞人。
眼看太陽到了正中,王子喬從包袱中取出食物,還是早上沒吃完的鍋貼餃子,招呼道:「焦大叔,我們走了有大半路程了吧?休息一會吧,填飽肚子。」
忽在這時,船艙內的阿獃猛然伸長脖子,顯得異常焦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