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分別
眼看天色漸亮,羽衣準備去喊老婆婆過來幫忙,先把王子喬抬進屋子裡再說,正要起身,忽聽一聲呻吟:
「羽衣……這是哪兒?」
羽衣渾身一怔,只見王子喬緩緩張開眼睛,茫然地望著自己,頓時喜極而泣:「喬哥哥,你醒啦!我還以為、以為……」她本想說「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卻終究說不出口。
王子喬以肘撐地想要坐起,忽又停下,緊緊捂住破碎的褲子,想起昨天夜裡的情形,問道:「羽衣,白虎呢?」
「什麼白虎?我沒看到啊。」羽衣見他神色慌張,關切地問道,「喬哥哥,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我幫你看看……」
「別、別……不要緊。夜裡那個壯漢就是鬧洛水的白虎,他人呢?有沒有傷到你?」王子喬緊緊按住褲子,一邊察看自己有沒有受傷,一邊自言自語,「奇怪,我記得被他扔了很遠,怎麼沒有受傷,反倒全身是勁……有點脹。」
聽他這麼說,羽衣先是大驚失色,她沒有想到白虎會從洛水跑到這裡,更沒想到白虎變成額頭慘白、眼冒黃光的壯漢,但聽到後來,忍不住破涕為笑:「沒受傷就好……真不要臉,羞不羞啊?讓人家都看到了,還不快起來躲屋裡去。」邊說,邊攙起王子喬。
王子喬弓著身體,手中破爛的褲子一會擋在身前,一會又遮在後面。
屋子裡,老太婆躲下床肚底下瑟瑟發抖,聽到外面幾聲咆哮后,不再有動靜,猜想小倆口肯定被惡鬼抓走了,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瞧瞧,又聽到「嗚嗚嗚」的聲音,不知道是什麼怪物發出,縮在床下哪敢出來。
又過了一會,門發出「吱呀」一聲,老太婆心裡一拎,不知進來了什麼物事,等聽到羽衣「婆婆、婆婆」的喚聲,才壯著膽子掀起耷拉下來的床單,偷偷向外望去,卻見一個白花花的屁股擋在面前,頓時明白髮生了什麼!
這些天那些死掉的小夥子全都光著身子,沒想到惡鬼竟把那小子拖到我家裡來了!它想在我家吸干那個小夥子?……老太婆魂飛魄散,再也控制不住恐懼,嚇得「哎呀!哎呀……」連聲大叫。
羽衣攙著王子喬進了屋,她不知道老太婆躲在床下,連喚幾聲,聽到「哎呀」大叫,忙彎腰掀開床單,見老太婆在床下縮成一團。
「婆婆、婆婆,沒事了,惡鬼跑了,我們都好好的……」終於勸說老太婆安靜下來。
「你、你說什麼?惡鬼跑了?你們沒事?」因為羽衣擋在面前,老太婆側頭望去,心裡更是一陣哆嗦。
原來王子喬聽到老太婆在背後亂叫,猜想屁股被她看到,趕緊將褲子擋住後面,卻反而露出前面。此時不敢多說,轉身跑到裡間,從包袱里翻出一條褲子套在身上。
羽衣跟進裡間,見他整裝待發,上前雙手緊緊環住他:「喬哥哥,你就要走了嗎?」
王子喬嗯了一聲,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沉聲道:「羽衣,昨天夜裡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倆差點都死在白虎的手裡。妖孽在洛水打了將近半年,給百姓帶來多大的苦難,更何況他們平日作惡多端,如果不除掉他們,百姓哪有好日子過?」
羽衣用頭抵著他的後背,聲音哽咽:「那你可要早點回來,你說過最多三五年,如果五年後你還沒有回來,我就去尋你。」
又是一陣沉默。羽衣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喬哥哥,昨天你是不是兩次聽到小孩子說話,又見不到人?剛才你昏過去的時候,我也聽到了,就是他讓我用石塤吹奏鳳凰和鳴曲,才幫你蘇醒過來。」
「羽衣,會不會是婆婆說話,你聽錯了?」王子喬睜大了眼睛,隨即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在王城門口時,我就聽到那個小男孩的聲音,現在想想,我聽的奇怪笑聲也是他發出來的。
「不是,我聽得很清楚,就是小男孩說話的聲音,而且很奇怪,他怎麼知道我有石塤?」羽衣鬆開胳膊,從口袋裡摸出石塤,「喬哥哥,這石塤還給你,有它陪著,路上也不會寂寞。」
王子喬接過石塤,這是用堅硬的石頭打磨而成,泛著黝黑的光澤,握在手裡彷彿鐵器一般,吹起來的音質也特別厚重動聽。打記事起,就聽說自己剛出生時,飛來一對鳳凰,這個石塤正是它們丟下,父王將它當作護身符,讓我隨身佩戴。前天去羽衣家,硬被她搶了過去,說也要譜支曲子,一定比鳳凰和鳴曲還要好聽。
難道這兩天經歷這麼多變故,就是因為它不在我身上的緣故?王子喬心裡不由咯噔一聲,接過石塤,小心翼翼地放入內衣口袋,貼著胸口藏好。
「小子,算你命大,如果不是用這石塤吹出鳳凰和鳴曲,你的氣息早就亂了。」又是小男孩的聲音!
王子喬驚訝地環顧周圍,哪有什麼小男孩,忙問道:「羽衣,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麼?」羽衣正低頭收拾王子喬換下來的破衣服,聽他這麼問,莫名其妙地抬起頭。
小男孩的聲音再次響起:「蠢小子!女人是禍水,老夫最討厭跟女人說話,為了救你,可破了一次戒了!昨晚你的表現還不錯,沒有亂了性子,要不然老夫也懶得管你……白虎的『吸元**』因為在你身上沒有得手,反倒賠了一些真力給你,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王子喬難以置信,沖著牆壁問道:「什麼?小……前輩,你說我反而獲得了真力?……還有,昨晚是不是你託夢給我的?」
「前輩就是前輩,哪有什麼小前輩?蠢小子,這點真力雖然算不了什麼,但暫時能幫你應付一些小災小難。夢真也好,假也罷,你只要記住,悟出『通天八式』就能成仙,還不趕快上路?」
羽衣見王子喬睜大眼睛東張西望,又聽他問道,「小……前輩,是不是你打跑了白虎,救了我們?」側耳聆聽,哪有什麼動靜,不過她知道喬哥哥肯定在和那個小男孩說話,不敢插話打斷。
王子喬等了半天,再無人應答,猜想小前輩要麼不願作聲,要麼就是走了。猶豫片刻,將包袱挎在肩上,想了想又解開包袱,從中取出一枚金幣。
這個時期,貨幣主要分為圓錢和刀幣兩種,圓錢又分金幣和銅幣。昨天離開王城時,王后讓人備好包袱,自然也備足了盤纏。
二人出了房間,老太婆已從床肚底下爬了出來,正望著屋頂上的窟窿發獃。王子喬遞出金幣:「婆婆,屋子被惡鬼弄壞了,這點錢給你,找人幫著修補修補。」
老太婆對著金燦燦的圓錢不停地揉眼睛,她這輩子何曾這麼近地看到金幣,反應過來,忙道:「這草屋值不了這麼多錢,小夥子你能保住命,真是福大命大,老身哪能要你的錢。」一邊推辭,一邊目光瞅著王子喬的下身,心裡不住後悔:剛才怎麼就錯過了機會,還真沒見過哪個大活人長得那麼粗大……這姑娘可真有福氣。
看到老太婆流出口水,王子喬猜想她對金幣極為看重,硬是塞到她手裡,問道:「婆婆,你家裡兒女和孫子呢?」
羽衣聽出他是想打聽說話的那個小男孩,當即凝神靜聽。
「老身十九歲就死了丈夫,一直守寡,哪有什麼兒孫,年輕的時候,就靠撒黃豆、揀黃豆熬夜……你們小倆口可要懂得珍惜,不要三心二意。小姑娘,你更要懂得珍惜……」老太婆借著低頭擦眼,又狠狠地盯著那個部位。
王子喬還想勸慰幾句,卻被羽衣挽住胳膊,丟下一句,「婆婆,我們走了。」匆匆跑出屋子。
◇
村南頭,一輪紅日自東方噴薄而出,晨曦之中,一對青年男女緊緊相擁。女子偎在男子的懷裡,輕聲叮囑:「喬哥哥,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你一定要堅持回來,我等你。」
「羽衣,快回去吧,你一夜沒回去,師傅不知道有多擔心呢。」男子說到師傅,心猛地一抽:師傅一直關心著我,為我傾盡心血,眼看他年歲已高,只有羽衣一個女兒,我卻要離他而去……現在,只盼早日學成仙術,除掉禍害,然後守在師傅的身邊,讓他安度晚年,「羽衣,你以後要記得收斂脾氣,多聽師傅的話,不能再任著自己的性子。」
「知道啦,喬哥哥,我也只是在你跟前才不聽話,一直就想你能寵著我,可是……」女子想到分手在即,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握拳捶著男子的後背,嗚嗚哭了起來,「你要是、要是敢不回來,我一定會恨死你……」
「那邊有人來了,快回去吧,我走了,你自己保重。」男子心裡一顫,狠了狠心,掙脫女子的懷抱,掉頭向南而去。
女子滿臉淚水,倚著路邊的楊樹不住呢喃:「喬哥哥,為我吹一曲鳳凰和鳴……」
男子腳步一緩,從內衣口袋裡摸出石塤,嗚嗚吹了起來。
伴著低沉的樂聲,女子吟唱:「鳳凰于飛,和鳴鏘鏘。翔於天際,何故彷徨。棲於梧桐,看盡風霜。心中篤篤,去路漫長……」
男子邁開大步向南行去,卻不知「吸元**」給自己種下了莫大的隱患,更不知這一去,將面臨數不盡的劫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