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所謂的緋聞(1)
雨在傍晚時分又接著下了起來,雨勢不大,住在旅館的人,很多都結伴出行,打算趁時光到城裡轉轉。
克孜上樓自動請纓,迫不及待地要帶蘇禾去外面透透氣。
一到織里,洗漱完畢就躺在床上睡覺,一睡就睡到下午四點。蘇禾醒來之後,精神好了很多,再加上克孜一再用她帶有口音的普通話賣力推銷當地特產,蘇禾來了興緻,簡單收拾一下,拿了手機還有錢包就出了旅館。
秋天的織里,天暗得特別快。等到她們出門的時候,外面已經成了黑蒙蒙的一片。
雨霧瀰漫,冰冷清新的空氣透過衣袖滲入到身體的四肢百骸,那份寒冷簡直是入骨的。
「織里的晚上很冷,是吧!」克孜訕訕地抓了抓頭髮,說:「要走一段路程才能到呢。」
蘇禾冷得縮成一團,搓了搓手,把雙手揣在口袋裡,寬慰地笑了笑,說:「你知道東北那邊么?他們那邊,冰啤酒是零下十三度,不冰的你猜多少度?」
克孜眨眨眼,揣測說:「十度?」
「錯了!是零下十六度。」蘇禾伸手拍拍她的肩,說:「我是東北都去過的人,這點溫度不算什麼。」
克孜一時半會兒沒領會到她話中的寬慰,猶自琢磨著東北冰啤問題。
蘇禾來得匆忙沒帶手套,天上又下著小雨,雖然滿大街都是穿著大衣,帶著厚實帽子的路人,可被冰冷秋雨打濕頭髮的滋味並不好受,所以只能是克孜撐的傘。
還好,沒走多遠路就到了最近的商業街。
和A市的夜市很不一樣,到處都是充滿民族風情的裝飾,幾乎所有店鋪都有各色布紋點綴門面。鱗次櫛比的商業街,規模不大卻很精緻。
一家羊肉泡饃店鋪內,克孜咬了口羊肉串,邊咀嚼邊說道:「可能因為下雨,燒烤攤都歇業了,等過幾天雨停了,在路邊攤吃羊肉串,那才夠滋味。」
蘇禾把饃饃一片一片撕下來,放在碗里泡著,剛拿起筷子,電話就響了起來。
是個杜承希打來的。
他之前打給過她電話,她就把他的電話存了起來。雖然一直沒給他打過電話,但這一連串的數字一直都存在她手機里。
她跟克孜說了聲,很快就接了電話。
「蘇禾,你現在在哪裡?」電話那邊,他喊她的聲音有些急,看樣子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在…在吃飯,一家羊肉泡饃商鋪。」她沒注意這條街的名字,只能給個模糊回答。
「土建這邊出事了,你現在能趕緊趕到工地么?」
蘇禾心下一驚,連忙問道:「出什麼事了?嚴重么?我馬上就回去。」
「我現在走不開,林宇會去接你。」他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之後才匆匆掛斷。
「出什麼事了?」克孜把最後一串羊肉吃完,抹了抹嘴,問道。
蘇禾一邊拿錢,一邊把大衣穿上,說:「土建那邊有個女同事遭到性侵。」
克孜咽了咽,輕聲問道:「被強姦了?」
「應該還不至於。」蘇禾喃喃道。但願不至於。
克孜「嗯」了一聲,皺了皺眉,隱約有些同情的意思。
蘇禾連忙打開GPS,把自己的具體方位寫下來,發給杜承希。想了想,又問道:「克孜,這邊有最快趕到工地的班車么?」
雖然杜承希說那個林宇會來接她,可是畢竟是雨天,織里這邊霧氣太重,一時半會兒可能趕不到。
土建那邊這次被調來的女同事,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她讀會計時候,土木工程系的學妹。這種事情,不論誰遇上都是一輩子的陰影。而且涉及到民族團結問題,事情不會這麼容易就得到解決的。
她原本想等十分鐘的,可時間一分一秒過,付了錢,站在店外乾等,光是看著路上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就讓她覺得心焦。
「克孜,下一班公交車還有多長時間到達?」蘇禾問了句,語氣里滿是焦急。
「可是就算是里工地最近的車站,到了之後還要走十分鐘呢,雨天路不好走…」克孜還想說下去,皺了皺眉,終究是說不下去了,看了看鐘表,說:「還有三分鐘。」
三分鐘,還好,只是三分鐘而已。
蘇禾閉了閉眼,說了聲「謝謝」。
時間很快過去了,走到車站大概需要一分鐘。她算定了,最後看了眼街道盡頭,說:「不等他了,我們自己去。」
剛要過馬路,不遠處忽然射來一道光。
蘇禾舒了口氣,連忙伸手攔住汽車。
汽車很快停了下來,蘇禾拍拍車窗,車主一搖下車窗,蘇禾就問道:「是林宇么?我是蘇禾。」
男人抿了抿唇,目中漾出了笑,說:「上車吧。」
「克孜,工地就不用跟我去了,我應該會很晚才回來,你早點回去吧。下回再一起出來逛吧。」
克孜點點頭,說:「那你要小心啊。」
「嗯,謝謝。」蘇禾笑著示意她安心,然後搖下了窗戶。
雨還在下,雨勢越來越大。
雨刷刮著擋風玻璃,形成一道道水柱。手機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她不斷讓自己鎮定下來,可還是忍不住去看時間。
電話一個接著一個打過去和打進來,短短十分鐘內,已經打了不下三個電話。
蘇禾透過擋風玻璃看外面的路況,一種不好的預感忽然從心底升起。
汽車光線透過雨幕,隱約可見路兩旁竟是沙漠,沒有路燈,沒有綠植,道路空曠而陡峭,像是來到了荒地,四周杳無人煙。
蘇禾來織里的時候,對這個工程做過一定了解,工地距離旅社大概有五分鐘的車程,即便剛才在商業街繞遠了些,也不至於多走這麼長路程。再者說,在工地興建之前,綠植還有路燈全都安裝好了的,怎麼現在倒像是進了無人區,四周靜的只有雨聲?
她皺了皺眉,透過反射鏡看了眼駕駛座上的男人。
他一路上沒有跟她說話,偶爾會偏過頭,或者透過反射鏡看一眼她。蘇禾偶爾接觸到他的眼神,身上就不由地感到不自在。
男人照在後視鏡上的臉愈發顯得詭異,臉上像是掛上了一絲獰笑,泛著油光的鼻子在在汽車燈光反射下像是打了一層蠟,讓他看起來不真實,而且可怕。
她心中忽然起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還有多久能到?」這個問題,是蘇禾第三遍問他。
男人的回答簡潔明了,模稜兩可。
蘇禾這次沒有深究下去,暗自把手機調成靜音,屏幕燈光調到最暗,然後打開GPS,把現在具體位置找出來。
地方太過偏遠,信號只有一格,微弱得讓人心急。
「你們什麼時候來織里的?應該來了有幾天了吧。」蘇禾隨意問了句。
男人「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手機還在緩衝狀態,她返回到主頁面,打開通訊錄,然後給杜承希發信息。
「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不知道那個小夥子傷得重不重。」
男人的聲音淡淡的,「還好。」
屏幕微微照亮她的臉,她在屏幕上滑動的手指忽然感到一陣痙攣。
男人似乎發現了什麼,神情蘊藉地往她這邊看了眼。
車子猛然停下,蘇禾驚詫地瞪大眼睛,像是掉到陷阱里的困獸,用力去拉車門,卻不想他快了一步,窄小的空間裡面,男人進一步逼近,根本容不得她動彈。
「我已經報警了,你別亂來。」蘇禾把包包抵在胸前,整個身子不由地蜷縮起來,戒備而驚懼地看著他的眼睛。
男人聞言,根本不為所動,更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很快期近她,兩隻手牽住她,雙腿則死死地夾住她的下半身,讓她動彈不得。
蘇禾在突然的驚恐中,腦子根本不能思考,雙腿胡亂在踢。
忽地一聲慘叫,撕裂一般的疼痛自頭皮傳到全身,男人似乎沒什麼耐心了,流連在她紐扣處的手指,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摸索,蘇禾只感到一陣噁心還有絕望。
忽然地,混亂之中,蘇禾感到身下的車子重新發動了起來,男人也是一愣,顧不得身下的女子,雙手連忙撤開握住引擎。
蘇禾有了片刻喘息,哪裡敢懈怠,她踩上油門,雙手瘋了似的去搶男人手上的方向盤。
男人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而身體則隨著汽車毫無方向地轉動而左右搖晃,龍鳳顛倒。
「你瘋了,快停下。」男人吼了出來。
她心跳快到了極點,滿腦子的血都往上沖,什麼都顧不得了。
車子在慌亂之中在黃土地上劃出一道道彎彎曲曲的線條,而再往東邊五十米,就是織里最大的湖泊。
冰涼入骨的雨點擊打在卡里河河面,與河面的霧氣融為一體,將冰涼由河心蔓延到周遭的空氣裡面,氣溫幾乎已經到了零點,或許更低。
河水激流之聲被大雨沖刷掩蓋,幾乎是沒有一點聲息的了。
雨天路滑,被大雨浸透的泥土更是加快了汽車朝著那堤坡滑行而去。
兩人爭執之下,根本看不見不遠處那黑暗籠罩下,黝黑陰森的茫茫一片。這時候,一個聲音忽然打破了這劍拔弩張的混亂局面。
汽車喇叭聲,很清楚的喇叭聲,穿越密閉窗戶玻璃傳了過來。
這時候,就在不遠處,忽然出現了一道燈光。
希望自蘇禾心底升起,她不敢放鬆,只抬頭往燈光來源處看了看,那男人見狀,心裡也急了起來,有那麼一瞬間的怔忪,旋即,兩人眼中露出了同樣神色,同樣驚恐害怕的神色。
像是在死亡邊緣遊走,下一秒就意味著跌入深淵。
因為此刻,蘇禾眼前是茫茫一片不見邊際的大河,也許對她來說,定義為「海」更為貼切。
方向盤,對,方向盤,往左還是往右?蘇禾完全沒了思考。
濕滑的泥土在巨大的摩擦中被高高濺起又落下,雨點伴著泥土染上了污濁的顏色,天空中忽然有閃電劃過,撕裂了這迷霧一般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