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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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幸子的結婚典禮正好是六年前的這個時候舉行的。我們的婚姻該是走到頭了,但當初也是堂堂正正地經人介紹結的婚。其實,我們倆見面后的第一眼就互相覺得不相配,當時也沒人看好我們倆能通過戀愛走到一起來。說實話,至今我仍想不明白,幸子為何偏偏挑中我這個既無長處也無魅力的男子結了婚。
說起來,也並非是由正式的介紹人替我們牽線搭橋,介紹我跟幸子認識的正是我讀小學時的恩師。這位恩師就是聰子的婆婆,前年因患癌症已經去世了……警官先生一定見過她的照片了吧。就在這次案件發生現場的那戶家裡,和牌位一起掛在佛龕上。
這對下面提到的事來說,是個非常重要的一環,請你好好記住這句話。其實我是昭世老師離開教壇前的最後一屆學生,其後不久她就因家庭狀況的變化退了職。也許正因這個緣故吧,老師對我總是特別關懷,退職以後只要參加學生舉辦的同學會,老師總要四處打聽我的情況。尤其我長大就職以後每逢同學會上遇見老師,她總要關心地問我結婚了沒有,說我是並不善於和女生交際的人,因此對我找到對象沒有特別上心……六年前正月的一天老師給我打來電話,問道:「自己一人關在屋裡過年總歸太寂寞了吧?請到我家來玩好嗎?」
其實老師並不僅是讓我去玩,她還想順便把幸子介紹給我。不過當天因為幸子有事,到了老師家后,我沒能見到她。
接到幸子打來的說明情況的電話后,老師才明明白白地告訴我這回請我來玩的真正目的。她說:「其實不叫什麼正式介紹對象吧,只是想把你們叫到一起特別自然地認識認識而已。」她的兒媳聰子也把她與妹妹一起照的照片拿來讓我看看。當時她說:「母親……您用不著焦急,幸子經常來玩,以後機會有的是?」這些話至今我還記憶猶新。
那張照片我只看了一眼心裡便有所觸動。
那是一張就在昭世先生院子里拍的快照,幸子倚靠在一棵樹上,兩眼沒有直視鏡頭,而是看著遠處的什麼地方。看樣子那張照片的背景就是這次案發現場的那棵凌霄花樹……在我印象中,照片上的幸子頭上插著幾朵樹上摘下來的花,像是在等著誰。拍攝的季節也像是夏天正熱的時候……也許那時就對她笑眯眯的模樣不太喜歡,總感覺這個女人做人不很踏實。總之,看了那張照片,最吸引我的倒不是幸子,而是旁邊站著的那位顯得彬彬有禮的女人。
那就是她的姐姐聰子。照片上她站在妹妹身後,如同是把鏡頭讓給幸子似的規規矩矩地站著,那時她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身上穿著寬大的孕婦服,拍照時也許不想過於暴露自己的大肚子……不,其實聰子的性格本來就是如此吧。正月那次第一回見到她的時候,她剛生下孩子不久,臉上卻一點兒也看不出初為人母的幸福表情,而是常常目光低垂,處處小心翼翼的樣子,和她妹妹的眼睛恰好形成鮮明的對比,可是留給我的印象卻是呆板停滯的目光中顯出幾分失落的感覺。
她成了我的大姨子之後的一天,我在閑聊中對她說起第一次見面時的印象時,聰子對我說道:
「那不正好說明那時你也一樣?不去細看照片上的幸子,卻盯著站在旁邊的我看,不也說明你光注意那些充滿憂鬱的表情了嗎?」
說話時她還是低垂著目光微笑著。
她與婆婆之間看來相處得不錯,可是與丈夫立介相處得如何就很難說了……
正月那回我到老師家時,立介也在場,他是製藥公司的業務員,但卻顯得——只能用乖巧圓滑來形容吧,總是面無表情,讓人感覺難以接近似的……雖說年齡比我只大三歲,但卻老是擺出一副裝腔作勢顯得比人高明的樣子,說話嚴肅得一點兒也不帶笑容。看來不但他們夫婦之間關係不好,就連他和父母之間也顯得別彆扭扭的。
如果不是他和昭進老師五官長得太像,我真懷疑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不是一家人,母子之間沒有多少話說,簡單交流幾句也顯得冷冰冰的,看不出有什麼感情。
當時見面不久立介就對我打了個招呼,說是「年初需要到處拜訪客戶」就走了。昭世老師等他出門后馬上就對我說:「你看他那副表情,就像用粉筆在黑板上畫的一樣吧?」
我就笑著回答:「上小學時不是老聽你說,我長得和先生的兒子簡直太像了嗎?」
「我指的不是長相和五官,而是臉上的表情。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跟武彥君倒更像是母子倆。你說對吧,聰子?」
聽到老師的話,聰子只是低頭微微一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