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方圓神訣(3)
「飛化騰驤」的劍棱幾乎是貼著他的頸子呼嘯而過,差兩分便能削下他的腦袋。這種程度的閃躲本身就是一種運氣。而換來的代價是他體勢沉穩、氣息充盈,絲毫沒有因為應付這一劍而亂了陣腳,狀況好到足以全力發動世上最霸道、最具攻擊力的守御之招。
衛沖手裡還握著劍,卻完全沒有反擊的餘地。
「八門金鎖勢」是一門借力打力的奇功,依照九宮八卦的原理精密演繹,一旦陷入了「招陣」,所用的每一分力氣都被導引回來對付自己,連綿不絕,至死方休。此招一經施展,就等於布下一個奇詭的陣局——他若要困你於陣中,你便無論如何也脫身不得;他若不放你入陣,你卻連衣袂也碰觸不到。只要修為足夠,舉手投足間便能困住十人八人,引敵之力為我用,推汝於彼、推彼及它,使陣局更加堅不可破。方才姚牧、徐紘就是受到陣勢牽引,以他們武功之高,也幾乎身陷其中。
眼看衛沖就要被活活累死,驀地橫里搶出一人,左足踏「離」位、右足踏「坤」位,頃刻間踏著九宮方位反覆進退三次,一個箭步搶佔了八門中的「景門」。
來人以道家的「三反九跡」步法搶進八門,可說是十分對症,其步法之嫻熟、身形之利落,連陣外的道門高手盧九真都忍不住暗贊一聲:「好!」只可惜這八門金鎖的格局非比尋常,「三反九跡」的九宮步法只能入陣,卻無法走出陣局。
司徒齊殺紅了眼,猛一咬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闖進來!也罷,一併收拾!」立刻挪調陣形,將幾乎力竭的衛沖推至「驚門」位置,向來人徑發一掌。這一著看似平淡,實則十分陰毒:只要能轟得來人倒退一步,便落入了最兇險的「死門」,從此萬劫不復。
誰知那人竟是虛晃一招,搶先佔住了「開門」,回身出掌;「砰」一聲兩掌相交,那人借力躍出司徒齊手腳所能及的範圍,順勢將衛沖拉了出來,八門金鎖勢驟失目標,登時瓦解。
司徒齊被打得踉蹌幾步,所幸司徒千軍一把攙住,才沒有失足露醜。他不敢迎視父親的目光,低聲道:「孩兒知錯!」抬眼一瞥,赫然發現破陣之人竟是一旁沉默靜立、貌不驚人的衛亢。
衛亢在入陣的瞬間使出了「雁書三複」心法,搶位、還掌、救人、出陣一氣呵成,簡直就像三個心意相通、合作無間的衛亢同時闖陣,原本只因應一人變化的陣形突然擠進了三個人,自然大亂。
司徒齊終於明白這位衛家大公子的武功造詣到什麼程度。
衛亢面無表情,抹去嘴角滲出的些微血絲,向司徒齊拱手道:「承讓。」他素來寡言,常常幾天也難得說上一句,若非顧及賓主之誼,說不定連這兩個字都省了。衛沖神情委頓,全身大汗淋漓,再晚半刻出陣,只怕真會活活累死。畢竟打爛桌椅、破磚碎石、帶著兩人旋風似的亂轉,全是他一人出的力氣,自然耗損極巨。
衛玄正待說幾句圓場的話,司徒千軍卻一揮手,淡然道:「衛兄,小孩兒嬉戲,無傷大雅,不必放在心上。咱們就此別過,三月十二自行聚首,共謀大事。」與盧九真、姚牧等作別。眾人苦勸不住,只得一路送出大堂。
衛夫人見場面鬧僵,女兒的婚事連半句也沒說上,心中早已不抱希望,不由得輕嘆了口氣,回眸向夫婿投以無奈之色,卻見衛玄眼中凝然,若有所思,未必便是失落的意思,一霎間又盡復如常。兩人結褵幾十年,心意相通,衛夫人暗自沉吟,面上卻不露聲色,依舊是親切招呼,殷做東道。
眾人且送且行,不覺來到園中的長廊上。
衛缺與司徒楚倩遠遠望見,嚇了一大跳,慌忙各退一步,司徒楚倩抱著那柄小巧如眉的佩刀,衛缺低頭拍弄欄杆,兩人都是一臉心虛。眾人雖覺奇怪,還是按輩分敘了禮節,彼此引介一番。司徒兄弟惡狠狠地瞪著衛缺,眼中直要噴出火來,衛家諸人的面色皆不好看。衛缺何其乖覺,立刻明白東窗事發,也不多廢話,乖乖垂手而立,一副老實模樣。
司徒千軍冷哼一聲,緩緩說道:「衛賢侄臨敵機變百出、活學活使,非但小兒不敵,連老夫都險些賠上一隻右腕,當真英雄出少年哪!日後賢侄內外兼修、武功大成之日,前途自當不可限量。」
衛缺一咬牙,暗罵:「老匹夫!我武功大成之日,你父子三顆頭一個倒霉!要你來多事?」見父親面色鐵青,趕快裝出一副深自懺悔的樣子,低頭來個相應不理。果然衛玄向司徒千軍連聲告罪,好言撫慰司徒兩兄弟,徐紘、姚牧等又是一陣勸解,忙得不可開交。
衛缺百般無聊,雙眼亂瞟,忽見司徒楚倩似笑非笑,伸出小指輕刮粉頰,竟是暗笑他的狼狽。衛缺臉一紅,還沒想如何應對,司徒楚倩又輕啟朱唇,微微歙動幾下,神色突然認真起來。
(你打我哥哥?)
衛缺一怔。他與司徒楚倩相處時,完全無法聯想起司徒兄弟的惡行惡狀,連打人的事都給忘了,直到現在才想起他們是一家人,不禁嘆了口氣,微微點頭。此時眾人已送至庄門,司徒千軍拱手作別,率著兒子、家將等掉頭離去。司徒楚倩被一幹家仆簇擁著,眼看便要走遠,突然趁著旁人沒留意,回頭沖著衛缺一笑,嘴唇又輕輕動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