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似故人非故人
彎月躲進了厚厚的雲層之中,漆黑的大地上,只能依靠星星微弱的光芒勉強辨認著四周的物體。而在若隱若現的星光下,有兩個人沿著沙石小路趕路。但是看起來並不像同伴的樣子。
「滾!」
藍霧第三次吐出了這個字,簡簡單單的這一個字被他說得鏗鏘有力、咬牙切齒,只差沒拿個冰塊把它徹徹底底的包裹進去后在狠狠砸過去了。
一直契而不舍跟在藍霧身後的少年停止了他喋喋不休的話語,沉默半晌后突然說,「因為我很醜嗎?」
「……」
「是因為和我這種醜八怪在一起會讓你覺得丟臉?」
「別自以為是認定什麼。」皺眉,藍霧不耐煩的道,「我討厭與任何人同行。」
「哦?」再次被拒絕的少年反而笑了起來,「看來你似乎對我很有好感哪。」
「……」
「如果真的討厭我的話,你肯定二話不說,直接一刀就劈過來了。」
「閉嘴。」被猜穿心思的藍霧聲音一下子冷了八度。
少年拍手大笑了起來,「哦?哦?哦~~~害羞了?害羞了~~雖然我知道我是人見人愛比你帥上那麼一點點,不過你也不必害羞吧?」
(人見人愛?)藍霧挑起眉來打量了這個已經丑到一定程度的少年半晌,無語,他死活琢磨不出來這傢伙自戀到如此程度究竟是怎樣培養出來的。
也許是看懂了藍霧眼中的意思,少年燦爛一笑,「就算不是人見人愛,至少你喜歡我啊。」
藍霧啞然。
這傢伙究竟是哪裡來的自信?
似乎沒看見藍霧的神情,少年自顧自笑眯眯的說,「不過雖然你很喜歡我,我對你印象也不錯,可是喜歡我的人也很多,我印象不錯的人更多,所以你要想接近我還是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現在到底是誰纏著誰不放?)」藍霧此刻是真恨不得一刀直接劈過去砍死他,讓世界上少個噪音禍害。
他停下腳步,咬牙恨恨的看著少年,掩不住的殺氣頓時讓周圍的空氣再度低了十度。
「恩~~現在惹怒你確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面對逼人的寒氣,少年滿不在乎的聳聳肩,「那麼,依你所願,我們就此道別好了。」
如此說著的少年很乾脆站住了腳,轉身就靠著一個大岩石坐了下來,手還悠閑的給自己扇起風來。
藍霧還在頭疼該如何處理這個怎樣也趕不走的少年,正如他所說的,自己確實對他有好感所以並不想真的殺他。此刻,少年突如其來的爽快反而令藍霧驚異了。
再度疑惑的瞟了這個奇怪的少年一眼,一向持著事不關己的格言的藍霧乾脆的背著他大大的包袱走了。
岩石下,少年雙手枕在腦後背靠著岩石,翹起的腿悠閑的晃了幾下,「傷腦筋,性格實在太像了啊。」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溫柔的神色,只是那似水柔和中卻有著掩不住的痛,「和『他』真的好象……」
這位少年是誰,想來不需要太多的介紹了,理所當然就是從城中翹出來的殘。
殘回到人間已經有五天,而自他回來起就馬不停蹄的起兵攻向雅狄斯城的雅狄斯軍迎來了三次大戰的勝利。
今天再度結結實實勝了第三場之後,殘把接下來的事情全部推給了部下們處理,而自己吞了一顆『凋零丹』就偷跑出來亂晃,想稍微休息一晚上喘口氣。只是現在碰見的這個人讓他改變了第二天早晨就回去的主意。
(凋零丹,能使得吞咽者面目全非的丹藥,簡單來說,就是可以讓人毀容的葯。殘從異界回來之後,依然沒有忘記自己在崑崙時煉製的丹藥效用。既然這裡沒有崑崙的草藥的配方,殘乾脆就想辦法自己找稀有草藥自己尋找配方。凋零丹就是他搗鼓出來的N種五花八門的奇怪丹藥之一。當然,殘自己肯定是有解藥,所以請各位放心,殘不是毀容了。)
殘想了想,將手中一顆把玩了許久的藥丸拋在空中,然後一仰頭直接一口吞了下去。一陣朦朧的黑色霧氣從殘身上飄出,而頃刻間消散之後,那些難看的疤痕和疙瘩都消失了,長發逐漸閃耀出月光的銀色,黑瞳逐漸透明然後閃爍出兩種光輝,手腳上難看的枯黃皮膚也回復了原本如嬰兒般的白嫩。
星光下的少年再度恢復了人神共妒的俊美容貌。
「你一直都跟著我吧?」殘突然對面前空蕩蕩的空氣說話,「卡羅爾,出來。我感覺到你魔法的痕迹了。」
空氣掀起一陣如漣漪的波紋,一個人憑空出現殘面前,一隻手按在右膝恭敬的跪了下去,「殿下。」
「卡羅爾!你跟蹤我!…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的安全。」扁扁嘴,殘滿臉都寫著『我不高興』四個大字,「可是偶爾我也有想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啊。」
「呵,您說得是沒錯。」卡羅爾低聲笑了起來,「可是侍奉在殿下身邊是我的職責和信**,所以還是請殿下趁早放棄這個想法如何?」
「喂——」
「關於這點我是不會退讓的。」
卡羅爾毫無迴旋餘地的話讓殘無奈的聳了聳肩,「算了,現在的情況怎樣?」
儘管一直跟在殘身後,但依然能隨時用魔法道具與兵營聯繫的卡羅爾皺眉道,「找不到敵人的主力。」
「恩…那個南大陸的教皇很狡猾,前幾次雖然勝利了,但是他的實際損傷並不是很大……他似乎很明白在失去神的支持時他的士兵整體實力不如我們雅狄斯士兵,而且,他們南大陸畢竟沒有國家,組織鬆散,也沒有什麼大型戰事,所以傑出的將領不如我們多……所以他遲遲不肯用主力和我們對戰,而是小心的避開我們的主力而躲在一邊等著抓住我們的漏洞,然後將我們一舉殲滅……唔唔,我實在不太喜歡敵在暗我在明這種形勢。」
思考了半晌的殘搖了搖頭,「算了,總之只要想辦法把他的主力逼出來才行,放任一個野獸在後面而去攻打雅狄斯城,實在讓人擔心會被兩面夾擊,我可不放心。恩……得想個辦法才行。」
殘自言自語的聲音越來越低,「…不多…只剩十天…………」
「恩?什麼十天?」卡羅爾沒有聽清楚殘含含糊糊的聲音。
殘笑了笑,沒有回答,卻突然又掏出一個黑色的藥丸吞了下去,肌膚快速的枯黃起來,眼睛和頭髮也變得烏黑,於是一翩翩美少年又再度成了丑不忍睹的醜八怪。
「卡羅爾,你回去告訴丹繼續向雅狄斯城前進,不要放慢腳步,一般來說這兩天不會再有大型戰事……你們注意一點,有事自己想辦法應付,不要什麼事都非得到我的命令不可。我恐怕要過兩天才能回去。」殘打斷了想說什麼的卡羅爾尚未說出的話,「我雇傭的部下不允許偷懶……當然,是為了能讓我偷懶。所以你現在趕快給我回去做事——這是軍令!」
軍令一下,卡羅爾再怎麼不情願也得跪下領命。
「我不會有事,你走吧。」殘揮了揮手,自己也轉身要走。
「殿下!」躊躇了半晌的卡羅爾還是忍不住叫了出來,「隨意接近陌生人很危險啊!」
「沒事的,他不會傷害我。」殘自通道。
「可是,殿下,他不是修寒大人,再怎麼像…也不是啊。」
殘轉身,掀起的長發掩住了他轉過頭的側顏,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卡羅爾只聽見他淡淡的說。
「我知道,你別管。」
被留下的卡羅爾輕輕一聲嘆息,空中再度震蕩起一陣波紋,他的身影消失在波紋中。
殘抬首望天,半晌卻是寂然無語。
這個人不是修寒,他何嘗不知道。
他知道,卻還是放不下。
因為太像,太像……
厚重的雲層漸漸被風吹得薄了起來,原本被遮掩得嚴嚴實實的月亮露出一個小小的角,一絲銀色月光如水銀泄落在黑暗的大地上,也落在邁著穩健的步伐快速在荒漠中前進的男子身上。
遙遠的傳來狼嚎聲,這片荒漠上的狼群相當的多,曾經遇見好幾次的藍霧原本穩健的步伐稍微遲疑了一下。
(那小子不會遇見狼群吧,他那種浸在蜂蜜中長大的人……)藍霧搖了搖頭,把那張醜臉從腦海中晃走,又加快了步伐,(關我什麼事,萍水相逢而已。)
「救命啊啊啊————」
破音的呼救聲很明顯遙遠的從他曾經走過的路傳了過來,而與之相配合的無數凄厲的狼嚎聲再度響起,藍霧一怔,皺了皺眉,突身影一轉,只見一道影子快速從原路閃了回去。
(真是奇怪,怎麼偏偏會對那傢伙掛心……)
心底如此抱怨著,面無表情急速向原路跑的藍霧借著微弱的月光,遠遠的就已經看見被幾十條惡狼團團包圍住的少年,那雙折射著月光的清澈黑瞳尤其顯眼。
(這傢伙怎麼總是會被亂七八糟的東西包圍住?)
依然在心底抱怨著的藍霧手卻已經一點不慢的將背後那個有半個人大的包袱向在狼群逐漸縮小的包圍圈中瑟瑟發抖的少年甩了過去,而另一隻手已抓住腰間的劍柄。
鏗!
閃亮的劍刃在黑夜的月光下閃過一道雪白的弧線,手持寶劍的藍霧已經一躍而起落在了少年的身邊。
「哇啊!」下意識接住從天而降的大包袱的少年因為無法承受其重量,被包袱重重壓倒摔在地上。
藍霧慢慢將腰間的劍抽出來,眼光犀利的掃過面前無數的惡狼。也許是感受到那雙湛藍眼睛中冰寒的殺意,也許是感到新來的男子無法對付,用爪子使勁刨著地面沙土的狼群儘管不甘心的從抖動的喉嚨中發出了低低的咆哮,最後還是慢慢的退去了。
只顧冷冷監視著退去的狼群的藍霧當然看不見,他身後被壓在大包袱下的少年正沖著狼群中最大的那匹狼偷偷的做手勢,而那匹雄偉的狼王綠瑩瑩的眼中流露出『我收到』的神色,人性化的點點頭,招呼一聲,帶著一群狼轉身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藍霧一呆,天,他怎麼不知道自己已經厲害到能讓狼群都望風而逃的地步?
「唷——」撲上來再度抱住藍霧不鬆手的少年用他那張醜臉做出一個大大的難看笑容,「恩人!你已經救了我兩次了!」
「………(我不是自願的。)」
「恩人,你看你一次又一次的救我總是很麻煩對不對?」
「………(會有人嫌自己被救命是件麻煩事嗎?)」
「我有個你好我好大家都方便的提議你看怎樣?」
「說。」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讓我同行到綽鎮如何?」
「………(好麻煩啊。)」
「一路上我也想品嘗恩人你做的美味佳肴啊。」
「好。」藍霧一口爽快答應下來。
少年瞅了藍霧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
就這樣,一個由廚師和免費食客組成的奇怪組合就這樣上路了,但是這位廚師除了要負責每日三餐以外,還要兼任保鏢、護衛、獵人等等職務,而食客基本上只負責吃和睡……儘管我們的廚師大人相當疑惑自己為何總是會不自覺的按照食客的要求去做,但是基本上他是越來越無法拒絕食客大人提的任何要求了。
不知不覺,習慣了少年醜醜的笑,習慣了少年醜醜的臉,習慣了少年時不時喊救命,習慣了少年嘰嘰喳喳不知疲倦的一張嘴,習慣了讓少年如樹懶般吊著自己的肩膀,習慣了少年的懶散和軟骨頭,習慣了少年時不時讓人火冒三丈的本領,習慣了……
他喜歡他嗎?
藍霧不知道。他只知道,僅僅才兩天的工夫,他已經習慣了和這個少年在一起,習慣到呼吸一般自然,習慣到一種病態的程度,每當發覺少年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他就渾身不自在起來。
難道真如少年自己說的那般他是那種讓人人見人愛的傢伙?
藍霧盯著少年那張醜臉滿腦子都是『????』的符號。
他雖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是無論是誰對於一個醜八怪都會有天生的厭惡感吧?為什麼他完全不覺得?
藍霧一路上都懷疑著自己的審美觀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此刻,今日趕了一天的路終於在傍晚時刻趕到的兩人正坐在鎮邊的茶館喝茶休息。茶館本來就是三教九流的人聚集休息的地方,是最雜亂的地方,同時也是消息流通的最快的地方。
少年笑眯眯的咬著水果,有一句沒一句的與藍霧閑聊,也不在意對方不怎麼回話,他卻是在豎起耳朵聽著四周的閑言碎語。
「這仗究竟什麼時候打得完啊,都已經折騰半年多了。」
「快了快了,沒看見我們的軍隊正勢如破竹的向皇城攻去嗎,我看要不了多久了。」
「唉,先是內亂,接著其他幾國趁機入侵,如今連南大陸的什麼教皇什麼也來湊熱鬧,我們雅狄斯這段時間簡直是倒霉透了,誰都能欺上來,真他媽的窩囊!」
「沒事了,陛下不是已經回來嗎?有陛下在,雅狄斯肯定能光復的。」
「哈哈!我聽說了,奈落一場水火打得西曼和梵若拓兩國的皇帝老子是屁滾尿流,乖乖滾回老窩——實在是爽啊!」
「不過奈落城整個被毀了,是不是太過分了?」
「放屁!你小子毛都沒長齊懂個屁!這叫策略,策略懂么!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
「最近這五天,陛下又在漉洲、莘河、奚落三地連續三戰勝利,打得那什麼撈子的教皇是節節敗退,我看皇城光復已經不遠了!」
「…還真是慶幸我們有一個有能力的陛下哪,不然我們雅狄斯就要亡國了。唉~~真想親眼見皇帝陛下一面啊。」
「做夢去吧你!陛下是我們這些小人物能見的嗎!唉,其實我也想,不過恐怕這輩子是沒指望,只能幻想幻想了。」
茶館中的人討論得起勁,卻沒注意到窗前笑眯眯咬著水果的少年看了他們一眼,又轉過頭去。而少年對面的男子卻是注意到了少年的舉動,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你似乎很感興趣?」
「有一點興趣。」少年笑嘻嘻的說,「畢竟是身為差點亡國的雅狄斯人所必須注意的事。而我好歹也算是愛國人士,不是么?」
男子翻個白眼,不說話了。
少年哈哈一笑,隨手拿起小綠果在男子怒目而視中向他嘴中塞去,男子瞪了他一眼,卻是無奈的將硬塞到自己口中的果子咽了下去。
看著男子眼底的無奈,少年的眼底突然露出一抹極其溫柔的神色,只是下一秒卻化為蒼涼。
殘無聲的嘆息著,慢慢的閉上了眼。
他閉上的眼前,卻是異常清晰的浮現出一個頂天立地的傲然身影,那倔然天地之間的男子的眼是凜寒的,只是看向自己時卻流露出如許的溫柔…
他慢慢的睜眼,眼前的男子沒有那俊美無雙的容顏,可那倔傲的神色,看著自己的眼底的溫柔和無奈,卻是一模一樣…
好像,好像…
殘慢慢咽下一口茶,咽下胸口的苦澀,咽下心臟的悸動。
只是,再怎麼像,也不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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