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金牛水怪?(一)
從京都到常州,水路所經有三州十三縣,每縣的秋糧收后,先運抵州府糧庫,由各縣州代征官糧,定期運往各地的國庫糧倉。軍隊所征軍糧,原是從國庫調征,直接從各州調借,需各州官員協助,以軍中調印來抵應交的官糧。
武威將軍林仁肇是統領水師,沿江各縣每年巡查二次,各地州府關係熟絡,由潤州京口港轉入運河,是漕運水道,相比沿江各州,各地衙門就要生疏一些。征糧船隊到了運河,收糧的速度也緩了下來,林仁肇帶著寧采臣齊心協力督辦,好在此次是燕王出征,各地官員不敢馬虎,五日內就辦了沿河五縣兵糧。從京都出發八天後,船隊趕到了呂城東岸的三板橋,此地離常州不足二日的水程。
呂城相傳是三國時代吳國大將呂蒙所造,隨大運河的興起,古城已化為一般市鎮,老城區里僅有驛站和巡檢司衙門,城外的碼頭卻因運河繁榮,河邊泊船眾多,岸邊建築群落密集,比老城區還要熱鬧三分。
衙門的官員見了武威將軍林仁肇的徵調公文:「林將軍,征運兵糧下官力所能及,自當效力辦妥。」說到此處,臉上現出遲疑之色,猶猶豫豫地問道:「只是下官要多問一句,征糧往何處運?」
沿途的官員見了林大將軍的官印和燕王太子的征詔,都是火速行事,話也不多說半句,今天衙門的官員反常,林仁肇雖有些不悅,但臉色如常地反問一句:「你問這些做什麼?」
那官員慌忙稟道:「將軍大人有所不知,這運河一帶本是河運暢通,各地糧運順當,只是自昨日起,南邊就不再有船過來,從北面過去的船也返回了不少,聽那些民夫說,金牛壩出了個水怪,見船翻船,見舟掀舟,周圍數里的百姓逃避一空,不敢有人靠近。大人若是往常州方向去,糧運船隻可就難保了。」
「竟有此等怪事?」林仁肇聽得愁雲頓起,水怪鬧事倒是頭痛事一樁,從呂城改陸路到常州,光調齊運糧車馬就要些日子籌集,若是誤了軍機,可是殺頭大罪!
那官員又添言道:「聽民夫說,那水怪身高數丈,面如牛頭,力大無比,也不知從哪裡來,就這麼突如其來地出現,佔據了白塔河和運河口處的金牛壩,若是躺下時,河道全塞,河水立漲三尺,翻船覆舟如弄紙器。」
林仁肇皺了皺眉,問道:「可請了道士法師?」
官員苦笑道:「附近的法師多是膽小之輩,聽得早去的民夫謠言,說那牛頭怪妖吃人如吞糕點,嚇得連夜跑了五六個,下官派人去請時,已經人走樓空,哪裡還有法師人影。」
「啪!」林仁肇怒然一掌擊桌,那木桌應掌碎成了五六塊,嚇了衙門眾官一跳。林仁肇恨聲道:「我征糧一路順通,眼見要到常州時,卻叫這牛妖壞了事!」
林仁肇罵了幾句,又問道:「你這城中有多少兵丁?」
官員回道:「林將軍,本地衙門只是監察運情,常駐兵丁只有都哨一隊不足百人。」
林仁肇聞言長嘆道:「太少!」都哨是州府兵制,安在各縣級協助治理,調來也無什麼大用。運糧船隊在本國水道內行運,一路關驛不斷,除了隨船的護糧官兵,並無多少兵力,能抽調的只有隨身親兵二十餘人,想武力闖過金牛壩,實屬不智,武威將軍陷入了苦思。
只是聽聞傳言,還未見過牛妖,也許還有未知之數,寧采臣細心查問道:「那牛妖有多少人見過,城中可有親眼目睹之人?」
官員道:「城外碼頭停泊的都是返回的運船,大人一去便知。」
寧采臣轉對武威將軍道:「林將軍,我們先去查問一番,看能不能從民夫那裡探聽一些牛妖的習性,如無法可想,只能轉陸路去常州了。」
「好!」林仁肇點點頭,對衙門的官員道:「你們先準備所征糧物,本將軍查探水妖過後,再行決定糧運事項。」
出了衙門去城外碼頭,天色近黑,泊在岸邊的船隻一字排開,船夫們有的下到岸邊酒家吃酒,更多的則是在各家的船頭船尾燒起了晚飯,沿江空氣里泛著一股米飯蒸熟了的香氣。
林仁肇抬頭看天,道:「天色不早,大伙兒先找個地方進餐,吃飽了好辦事。」匆匆辦事,謝絕了衙門官員的晚宴,趕來碼頭,此時聞到了米飯香,眾人都覺得餓了。
寧采臣指著酒旗笑道:「現是用餐時,岸邊酒家裡也有船夫,我們正好去一一尋問,省得每家船隻查探,林將軍意下如何?」
林仁肇欣然點頭,對眾親兵道:「好主意,你們聽好了,快些吃完,到各酒家去查問,省了大夥不少工夫。」
呂城江邊酒家皆是兩三間的木房,若是眾人一同進餐,無一家可容,大夥分了二隊,林仁肇尋了一家上好酒家,看起來乾淨一些,眾人進后便把三丈寬的店堂擠滿了。
酒家上菜的工夫,親兵去左右鄰家尋了幾名船家來問話,一問新出的水妖,均是說水妖牛頭人身,高有三丈有餘,軀體異樣地健碩,丈余深的運河僅到大腿部,力氣大得驚人,曾有雙手舉起幾千斤的木船拋至於河畔的樣例。
問起水妖出沒習性,船家們都大搖其頭,道:「水妖多是從太湖而來,要往長江而去,金牛壩與白塔河均是水淺,想是途經此處,休息段日子就會離開,到那時船道就能通行。」船家們能有僥倖之心,征糧船隊卻不能久留,林仁肇越聽眉間越緊,飯也吃得無味。
「林大人。」吃到一半時,門外進來一群人,是去另一家進餐的親兵,人人衣冠不整,有的人頭上還沾了濕淋的異物,也有頭生肉包,眼青鼻腫,齜牙咧嘴地兵丁,顯然是被人痛揍了一頓,進店后均是大氣不吭,站在一邊等候。
眾親兵狼狽之極,林仁肇看了無明火起:「你們是怎麼了?」武威將軍治軍嚴厲,親兵犯了錯也不敢說明,膽怯地低下了頭。
林仁肇啪地放下碗:「說!怎麼回事?」
眾親兵猶豫了一會,始有人大膽地說道:「我們去吃飯時,和人打起來了。」
「哦?」林仁肇冷哼一聲,繼續問道:「和誰打起來了?」
那兵丁續道:「是三個行路商人。」
「哈哈!」林仁肇不怒反笑道:「你們十來號人,竟然連三個商人都打不過,還好意思回來訴苦!」
親兵們見林仁肇笑了起來,膽子也大了幾分,又道:「那三個商人都帶有刀劍,全是會家子。再說這件事也不能全怨我們不是,那家店小,我們吃飯的人多,想與他們擠在一桌,誰知那商人不肯,言語間爭了幾句便動起手來,我們開始也不想鬧大,可先上的兄弟吃了虧,才一起動手,也只不過想討個公道,卻被打得如此模樣。」
「好笑,你們與人鬧事,卻怪人家不講理,吃了虧丟了人不說,還丟光了水師的臉,我武威將軍屬下怎會有你們這些不長進的東西。」心裡本有不快,林仁肇突變作老臉訓來,眾親兵唯有悶聲不語。
罵了一會,心裡怒氣漸消,又見親兵們被打的確實難看,傳了出去臉面上也無光,林仁肇冷冷地問道:「那三個商人在哪裡?」
武威將軍一向是臉嚴心慈,眾親兵等到此時,方才放下心來,七嘴八舌地答道:「在離此不遠的酒家。」
「走。」林仁肇一聲令下,眾親兵帶路前去那家店。
走了約有百來步,向里又拐了幾步,親兵們走進一家門掛百年老店字型大小的酒家,指道:「就是這伙商人。」寧采臣隨林仁肇走進店內時,眾親兵已經刀劍在手,如臨大敵把三個人圍在當中。
那三人神態從容,仍是大杯喝酒,大塊吃肉,身旁有二十餘名兵士湧入店中,把大堂圍了嚴嚴實實,換作常人早就變了顏色,哪還吃得下去。
親兵都是從軍中百里挑一選出來的壯兵,這三人可以赤手空拳地把十來人打得落花流水,功夫委實不低,林仁肇向前一步道:「各位壯士,不知林某手下兵丁如何得罪了各位,竟被打得如此模樣,林某想討個公道,請諸位說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