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金牛水怪（四）
劍光嗖然刺來，牛頭怪退辟不及，獸眼疾轉，嗬然張嘴，蠻性大發，低頭一口咬住了劍鋒。崔翼駭然大驚，自己用族中秘法，以特定的步法將全身氣勢以加速的方式瞬間運到了十足，人劍合一的劍招卻被這牛頭妖蠻橫之極地破了。劍身驟然受阻，一股強大的反撞力道由劍體原道送回，內肺氣血撞得亂翻倒涌，胸腔間一陣難受，等於是自受了一劍之力。
劍身卡在了牛頭怪嘴裡，人也懸吊半空，崔翼急眼看去，牛頭怪面近在咫尺，獸眼白仁里閃著冷冷地凶光，那是一種捕食者眼神，狠毒而冰冷，鼻尖聞到一股惡臭，牛頭怪呲嘴露出了銳利的犬牙，森森白牙上黏沾幾縷血絲，崔翼不禁又是一驚，忙催勁於腕，將劍全力外抽，劍體和獸牙哧哧作響，外移了一分。
眼中餘光突暗，耳邊風聲響起，牛頭怪磨盤般的雙手一合，向正中獵物夾來。
「公子小心！」賀濤等保鏢驚叫一聲，拔刀再上，寧采臣看得心驚，卻苦於身無半點輕功，只得在河對岸等候時機。
崔翼猛吸一氣，翻腕發力，以劍柄為軸，翻了個筋斗，變為頭下腳上之勢，雙腿倏地縮回，雙掌一拍青鋼劍，再倒彈踢出二腿，直蹬牛頭怪的白仁獸眼。
牛頭怪身軀龐大，頭腦也極是靈活，崔翼翻身倒踢，身手極快，若是愚鈍的妖獸已是吃了幾腳，牛頭怪只是將頭微微一低，錯過踢來方位，同時眼皮合攏，雙掌十指分開向臉部抓來。
「蓬蓬！」二聲悶響，崔翼兩腳皆踢在了牛頭怪的眼框和眼球當中，腳部感覺踢偏了部位，余勁再透，借反震之力又踩了一腳，借力轉身向左側方跳下，躲過了牛頭怪的后招。
「凹凹~」牛頭怪硬受了二腳，雖沒正中眼仁，眼前也是一陣金星亂冒，接著下腿部又受了二刀，痛叫連連，向後退去。
崔翼翻落在地，「快撒！」與牛頭怪交手不過二招，電光火石間已是險象環生，幸而棄劍逃生，權衡雙方實力，還是將牛頭怪引到橋頭陷井去。
砍中了牛頭怪二刀，那是有崔翼牽制才能得手，而牛頭怪根本就不在乎這幾刀之創，二名保鏢知機地隨著公子向橋頭退去。寧采臣也是拔腿就跑，大陽力自然地流貫全身，劍體又神奇地飄了起來，因虛不受力，被寧采臣奔跑間扯得筆直，象是拖了一條尾巴，可對岸崔翼此時無心關注他，自也沒注意到這種異象。
牛頭怪吼聲震天，雙掌在胸前一陣狂擂，如戰鼓聲聲，發泄著意外受銼后的憤怒。
眾人越跑越快，身後震聲漸近，牛頭怪吼完后拔腿狂追，一步即是三丈，常人跑一丈的功夫，它已經是十餘丈，眾人跑到鎮外石橋時，牛頭怪已經追至十丈內的距離。
崔翼輕功在身，二名保鏢落後了十餘丈，寧采采臣比保鏢還要慢上十餘丈，幸有一河之隔，牛頭怪又是一心報復，只對同岸的三人死追。
二名保鏢剛剛撒到石橋上，牛頭怪大跨一步，直接跳到了河中，揮掌向二人拍去，二人身在橋上，無路可逃。
暗嘆一聲可惜，距離遠了一些，要是能引到橋這邊的伏擊圈內，放箭的效果會更好，可形勢危急，「放箭！」武威將軍一聲命下，躲在橋邊各處弓箭手把暗中上弦的火箭飛蝗般地射出，幾名特地準備的神箭手瞄著牛頭怪的雙眼射去。
弦響聲不絕，牛頭怪倏地一驚，直覺之下雙手回收，急急護住了臉部，神箭手所射的箭均落在了牛臂上，連外層的牛皮都無法刺進。其餘弓箭手發的火箭射在牛頭怪身上，直接的創傷不嚴重，倒是箭簇上飛濺的火油沾到牛身黑毛上，一會兒成片成片地燒得毛臭肉糊，牛頭怪痛得大叫，倒退一步，仰身倒在河中。
賀濤躲過一劫，跑過河來臉色已有些發白：「公子，這牛頭妖太有靈性了，不好對付。」
牛頭妖反應敏捷，雖身形巨大，行動與人無異，冒然交手后還吃了大虧，可此時撒退，除妖隊伍必遭重創，崔翼心中有些發慌，仍是強言道：「還好，周圍並無魔教中人現身，牛頭妖是放養一類，這時候還好對付一些，大傢伙上吧。」
牛頭怪撲到運河中打了一滾，身上沾滿了河泥站起來，「凹喔~」呲嘴狂叫一聲，右手伸到背後，再出現時，已是一把刃寬四尺的大型戰斧。
「這妖怪好歷害！」另一保鏢見了牛頭怪凶氣四溢的戰姿，怯色漸顯。
從放箭的庄中護衛手中又取了一把劍，崔翼狠聲道：「這個時候，退也是死路一條，只有拼了！」劍鋒一抖，率先對著衝上岸的牛頭怪攻去。
寧采臣退到一旁房舍下，才喘了幾口氣，牛頭怪已衝上岸來，手中的大斧仿似一座小山般劈下，聲勢如巨雷落頂。好大的戰斧！記得萬劍山莊也藏有一把同類斧器，是開庄劍主斬殺的淮水牛頭怪兵器，型號還要大上許多，當時燕驚虹解說過，牛頭怪是人牛合體的妖怪，性情兇狠，極難對付。
想到此處，寧采臣驟然一驚，忙高聲喊道：「大家小心，這孽畜是人變的，它很聰明。」
崔翼等人聽了臉色一變，暗暗叫苦：「難怪妖怪反應驚人，幾番設計均讓它逃了去。」心頭犯愁，手上的功夫更是全力使出，牛頭怪敖敖地叫著，以一對三，戰斧揮劈之勢迅如狂風，戰場處塵土激揚。
牛頭怪蠻力驚人，戰斧攻擊面極大，砍劈的力道又銳不可擋，身法不濟根本就不能接近，更談不上攻擊牛身，寧采臣一旁看著著急。平日體內運行的能量技巧法門，用來握使大陽劍足矣，可要放出劍氣，能量的強度和速度必須在瞬間達到一個極限，寧采臣反覆揣摩，也無法掌握達到這個極限的運用法門，幾次強行運集了足夠強大的精神能，能量卻不聽使喚，行到半途，不是速度突減，就是紛紛散入附近的經脈，若是緩緩運行，卻無什麼攻擊能效，允其量是高能量地傳功療傷可更為熟練。
二名保鏢盡量游斗，牽制牛頭怪的攻擊方位。全憑崔翼施展族中秘步，身形時騰時穿，上下如翻飛蝴蝶，仗著身法靈活在牛頭怪身上刺了幾劍，引來牛頭怪大部份攻擊，劍斧交擊間，刺聲不絕，看似硬接，其實都是借力卸力，僥是如此，也有小半力道化之不及，手腕震得一陣陣地發麻，牛頭怪似不知疲憊，斧刃擦起一陣尖嘯，斧影蔽天。
三人被牛頭怪壓制著攻擊，連連後退，不知不覺進入了青石街道，林仁肇再下箭令：「射眼！」水怪狡猾地往身上塗滿河泥，火箭攻效大減，頭輪箭雨後，便讓眾弓箭手停箭不發，等待時機。
箭雨才發，牛頭怪便察覺了攻擊，戰斧倏地收回，擋在了眼前，叮叮噹噹地響不停，待箭雨稍息，牛頭怪獸吼一聲，跨步向前，戰斧劈向右方房舍，「轟！」房倒屋塌，二名隱藏的弓箭手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便被這一斧連人帶屋地毀去。
「一起上！」見牛頭怪超級恐怖的破壞力，崔翼倒吸了一口涼氣，別無它法，只有儘力格殺。
只是一瞬，堅固磚房便化為烏有，沒有生存，只有毀滅，牛頭怪空前強橫的力量，反讓寧采臣湧起了一股面臨生死之戰催出的戰意，體內的精神能也為之一震，一道細流沖入了大陽劍，劍體紅光一閃。
淮水之畔，牛妖為患，劍主以天劍取其首級！
寧采臣似又聽見了燕驚虹自豪的聲語，大陽劍耀目生輝，彩韻流動，它也感應到寧采臣體內澎湃的戰意。
大陽神劍，無堅不摧！歷代劍主憑此劍，斬盡天下妖魔，現握在手，豈能愧對了這把絕世神劍？！寧采臣豪情頓發，戰意噴然急漲，腦中一熱，忍不住長嘯一聲，精神能如水流經全身各脈，舉手投足間是說不出的舒暢。
「流雲斬！」劍招應手而發，寧采臣身形在精神能的催動下，更見輕靈，數丈的距離一晃即過。
嘯聲傳到場中，崔翼等人耳門震顫，心中一怔，好強的內力！接著身旁一道白影掠過，「當！」如大鈸震響，場內人耳欲聾，牛頭怪狂掃中的戰斧與天外飛來的大陽劍撞在了一處。
斗場內的另外三人只覺得一陣無法抵擋的衝擊力撞來，天暈地轉間三人均拋出到五丈開外，二名功力差的保鏢撲撞到街邊磚牆上，腑臟狂震，哇地一聲吐了一口血。
場內人影分飛，寧采臣被震得倒退回一丈，「凹~」牛頭怪昏然倒步，跌跌撞撞地踏到河裡，身形仍是不穩，最後一屁股坐到了對岸河堤上，神情竟然變得有些傻乎乎的樣子，「茲~」隨著一陣奇怪的聲響，磨盤般的開山戰斧出現了一道裂痕，掉下了半尺方的一塊精鋼，牛頭怪猛然一怔，牛眼不可思議地瞪圓。
牛頭怪直了眼，目光愣愣地向寧采臣瞧了一會，牛嘴突然張開：「你，是—是、什麼、人？！」牛頭怪是人牛合體，獸化已久，人語生澀，此刻再開口講話，眾人皆是駭然。
力拚一劍后，大陽劍完好無缺，單臂全麻，能量流經手三陰的經脈數圈，才恢復知覺，寧采臣正戒備著，牛頭怪發出了人語，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反問道：「你又是什麼？」
「我、是人，不，我是—」牛頭怪怔然發獃，這個問題不好答。
氣氛稍稍緩和，寧采臣試著又問了一句：「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牛頭怪聽了眉頭皺得更緊，露出苦苦思索狀，「敖！」驀地一聲慘嚎，牛頭怪單手撫頭，痛苦萬分，「都、是你、不好！」牛頭怪疼忍受不住，緊緊地閉上了眼，嘶吼了幾聲，身軀抖然一震，雙眼再睜開時，疑色全部消失，換作凶芒暴漲，牛頭怪霍地起了身，狂聲大笑道：「我奉大仙之命，要殺光唐人！吃光唐人！奧嗚——」牛頭怪原來說話結結巴巴，這會獸性突發，凶語說得異常流利。
運河一向水淺，不宜水妖久留，金牛壩突現水怪原來是敵方陣營指使！寧采臣登時明了，崔翼等人聽了臉色齊齊大變。
牛頭怪狂吼一聲，雙腿齊蹬跳上岸來，二手同握戰斧，對寧采臣迎頭劈下。這一斧遠比剛才一斧的力道強上數倍，剛才寧采臣蓄力而發，牛頭怪是急擋之下，勝負立顯，此時牛頭怪雙手發力，又是正對目標，斧刃勁道排空，尚有丈余，周圍氣流被這一斧的氣勢逼得遠遁，方圓兩丈都是戰斧攻擊力場。
一劍逼退了牛頭怪，寧采臣信心猛增，牛頭怪再次揮斧砍來，發現斧勢驟然間強了數倍，已是退避不及。他實戰經驗甚少，此時心頭有了怯意，能量流轉間突地滯了起來，身形也似慢了許多。寧采臣駭然失措下，大陽劍也不知道如何揮出，眼睜睜地看著戰斧氣勢狂然地劈開斗場空間，皮膚上感到了那近在咫尺寒針般的殺氣，死亡！
「放箭！」牛頭怪一步跨到，武威將軍救之不及，只得急聲下命，希望能擋緩牛頭怪的攻勢。
牛頭怪全然不理亂箭，斧勢加速劈下，崔翼等人神色複雜，猶豫間已經錯過救援時機，眾人齊聲唏噓，似已看見了寧采臣血肉模糊的慘狀。
生**全絕，寧采臣被罩在無法抗拒的斧影中，身體冰寒到了極處，連思想都停止了反應。突地，天識海內奇詭地顫然一激，
「轟！」青石街上巨響，斧擊處猶如爆炸中心，勁道泄處大塊的板石和混雜的土塊衝天暴射，尺余厚的青石街上順著斧勢裂開一道丈余長的裂痕，直伸到寧采臣腳下。
衣袖列列作響，消去大半力道斧風直撲在臉上，如刀刮一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千均一發的生死瞬間，才能激發生命的本能，燃沸的血液帶著生命的戰意迅速流過全身經脈，人體在受到極度危險時，釋放出了所有潛能。
精神能再次發揮到了極限！天識內海中的能量化為一團熾光，遊走於全身，一剎那間，寧采臣覺得自己化作了一團火，一團正在熊熊燃燒到至青的火焰！
大陽劍驟然發光，四周溫度迅速攀升，紅光連閃。牛頭怪似已感到了新的威脅，震天嘶吼，獸眼中射出瘋狂而極具毀滅性的殺意，戰斧高速揮出連天的斧影，數十道寒光爍閃的斧刃只是人眼中的錯覺，最終勁風尖銳處化出了極簡單的一記直劈，而這一劈的氣勢卻比剛才一斧又強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