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太 子 燕 王 (二)
牛影急退三丈,仍是脫不出這一劍的劍意,只得再退,寧采臣腳尖連點,身勢如一,緊緊跟上。
水聲濺起,牛頭怪踏入河中,仍是不住地後退,暗含天籟神韻的一劍威力強至如斯!
劍鋒直指牛頭怪,寧采臣眼神鎖定了牛頭怪的雙目,清清楚楚地感到了它的恐懼,自己對這一劍的信心也是空前的龐大,「啪!」臉上倏地濺了一臉的河水,雙腳踏入了河中,衣衫全濕,氣勢陡然泄了大半。
劍意消失,牛頭怪安全地退到了對岸河沿,雙眼只看著寧采臣,卻是不斷地喘氣。寧采臣攻勢全消,人半泡在河水裡,模樣狼狽之極,從劍仙縱橫無敵的境界突地變作了落水狗,滋味可是五味具全。寧采臣尷尬萬分,原來身形輕靈只是讓自己反應快上許多,並不可以代替輕功,只好慢慢地退上岸來,手中劍仍指著牛頭怪。
牛頭怪並不趁機進攻,寧采臣剛才玄奧的劍術已經徹底地鎮住了它,見寧采臣突地散了劍勢,半響才回過神來,揮著戰斧作試探地挑鬥。
寧采臣對身後趕來的眾人做了一臉苦笑,雙腿輪流踢了幾腳,將褲上的泥水蹬掉,從小橋走了過去。
眾人此時的心情難以形容,寧采臣施展的劍術玄奇精奧,絕妙處如天外神來之筆,皆為嘆止,正疑是深藏不露的劍仙之流時,現形后相配的輕身術卻是極其糟糕透頂,連高手之稱都不如,眾人又是莫名地驚詫。武威將軍雖為傳授者,可他也沒有想到,一套普通的流雲斬到了寧采臣的手上,只是幾處細微的改動,便令人有化腐朽為神奇之感,劍招如羚羊掛角,無處尋跡,驚嘆之餘又是竊喜不已。
牛頭怪見他過來,嘶吼了幾聲,卻不先行動手,寧采臣哂然一笑,揮劍攻上。雖然那種劍仙的境界不再,可寧采臣已經悟到了不少精要之處,手中所使雖是一套流雲斬,但劍招運行間,卻多了許多繁複變化,新悟的劍招源源而生。
牛頭怪怯意已生,再戰氣勢已是低落了許多,斧勢守多於攻,反讓寧采臣更加大膽地試驗剛剛領悟的玄理,牛頭怪稍有一招錯應,身上便添了一道傷,雖是皮糙肉厚,不多會,血便流了一身。
狂吼一聲,牛頭怪終不顧刺向右肋的一劍,大斧猛地照寧采臣直直劈下,寧采臣只得向後一退,牛頭怪也退出二丈外,左手在胸前一抹,把抹了滿手的血放到嘴邊,伸出舌頭舔了舔,臉上猙獰之色更濃,發出一陣低沉的獸吼,雙手提斧作出攻擊之勢。
困獸猶鬥,寧采臣全神戒備,提防牛頭怪反補,卻見它突地轉過身去,沿白塔河上遊方向拔腿狂奔,寧采臣微微一怔,錯過了追殺良機,牛頭怪越奔越快,不一會,化作一個小點消失了。
「寧大人真是歷害,殺牛頭怪時,飛來飛去就象是劍仙一樣。」運糧的官兵先衝過橋來,人人望他均是敬佩之色。
寧采臣拍拍身上的塵土,自嘲地笑道:「劍仙,你們看過有我這樣狼狽的仙人嗎?」全身弄得半濕,一身勁衣在激斗時變得又臟又破,還沾了不少黑泥,模樣活似幹了一天苦工。
「寧大人是身先士卒,力拚水妖,我們喜歡還來不及啊。」官兵們平日訓練便是在地上滾打,見寧采臣不顯官威,奮勇殺敵,與眾兵丁無異,雖模樣狼狽,但心中更覺親近。
「哈!寧大人劍法如神,崔某自嘆不如。」崔翼一旁連聲稱讚,寧采臣已被眾人圍了起來,同來的官兵人數少於崔家的護院,但最後勝利者是官方中人,眾兵丁神采飛揚,說話間也大了幾分。
眾人分開,武威將軍大步走進,先把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看過:「小寧,身子受傷沒有。」林仁肇一旁督戰,戰況激烈時場中人影根本無法看清,也不知寧采臣安危。
得到寧采臣的回應,林仁肇釋然吁了一口氣,揮手下令:「放煙花,通知船隊過閘!」眾人一片歡呼。
常州與江陰是唐國防吳越的要塞,境內是江南水鄉,土地肥沃,丫河自城外入運河,河運暢通。城衛分三層,外城為羅城,長二十七里,中城為外子城,長七里,內城二里,已成府衙政地。常州城牆堅固,護河水深,兵防嚴密,號稱金斗之城。
運糧船隊午泊在朝京西水門外,林仁肇領著寧采臣前去府城交令,崔翼等人似有急事,過了金牛便上岸換了快馬先行南下。
常州是邊防重城,城中刺吏之職也是武衛將軍一肩雙挑,燕王領軍東征,帥府便設在刺吏衙內。二人踏入衙門衢道,兩旁軒廊下立著帶刀侍衛一直排到了白虎廳。
廳內,燕王和幾名將官均是戰甲披掛商議,「稟燕王,糧草已於未時運到。」燕王見二人進來,臉上略現怔色,繼爾大笑道:「好!武威將軍、大學士辛苦了。」
待二人交上軍令,燕王好聲嘉勉一番,才另問詳情:「本王前日聽說沿途出了妖怪,水道不通,正擔心糧運安全,二位大人就已經到了常州,路上可有什麼波折?」
武威將軍述道:「沿途各州縣聽聞燕王下令徵調軍糧,紛紛應徵,糧草收得及時,一路也無甚麼耽誤。昨日過金牛壩時,遇上了一個牛頭水怪,幸有寧大人身懷天師門下法術,與水妖大戰一場,將妖怪驅逐了出去,船隊安然無恙地了過金牛壩。」
燕王聽了一喜,轉對寧采臣笑誇道:「寧學士的法術高明,原來不僅能收鬼也能除妖,依本王之見,你的法術不在國師之下啊。」
寧采臣謙聲道:「學生不敢誇口,此次除妖實為僥倖,惡戰良久才將那牛頭怪趕走,那有國師般的手段。」
惡戰水妖,燕王甚有興趣,仔細向寧采臣詢問經過,武威將軍突記起了一事:「燕王,水妖之事我覺得甚有蹊蹺。」
「哦?」燕王眉尖一皺,惑聲問來。
「歷年以來,運河水道一直暢通無阻,從未有水怪傳聞,為何偏偏在我軍東征時,這航運要道就多了些妖怪?而且水怪身高數丈,運河裡難以藏身,傳聞多是在大河湖海里覓食,無端端地在水道重壩處停留,豈不奇怪?」林仁肇身為水師重將,對河況異聞多有留心,牛頭水妖的奇怪的出現,經不起常理的推敲,把疑點一一說完,最後又道:「那水怪發怒時,曾聽它說是奉了上仙之命要來殺光唐人,可見水妖背後有人指使,才在這水道重閘處逞凶肆惡,斷我後方運輸重道。」
寧采臣應證道:「不錯,當時我就在那水妖面前,這幾句話聽得極為清楚,而且有此中行家說過,象此類怪妖,多是有人蒙養,特意放到了金牛壩阻擋水道。」
燕王疑聲道:「你們是說,水妖是有人故意來破壞我方水道?」
「極有可能。」林寧二人齊聲應道。
燕王冷吸一氣:「難道,吳越已知我軍要攻打他們么?」燕王率師駐常州,一路行來,只說是邊關換防,低調行軍,吳越方就是有探子來查,見人數不過五千也會信以為真,
武威將軍不語,言行間已默認了這種可能,寧采臣補充道:「吳越備戰不歇,對唐軍打探密集,金牛水妖之事可有二因,一是吳越軍知我軍行蹤,來水道斷我押運征糧;二是吳越軍即將我朝進攻,先以水妖亂我的後路,再全軍來襲,對常州之軍前後夾擊。」
寧采臣所說不錯,燕王點了點頭,擊掌傳人:「去挑幾個精幹的探子,星夜趕去蘇州一線,探聽吳越最新軍情。」
校尉領令而去,燕王又道:「武威將軍請先休息幾日,再去巡察水師,」
林仁肇勁應道:「軍情緊急,臣不敢有怠,明日一早便騎快馬趕往潤州大營。」
燕王微微頜首,甚為嘉許:「也好,你就先下去休息吧,寧采臣可留下……」
林仁肇應聲離去,燕王讓廳內將官繼續議事,武衛將軍柴進宏對寧采臣笑了笑,才對眾人道:「碩豐渡左臨運河右為太湖,水運極是方便,近幾月的探子回報,吳越軍一直在此屯積兵糧,從碩豐渡到無錫水程二日可到,日程當天既到,與蘇州的援兵也是一日馬程。現已達三千人在碩豐渡聚守,是敵軍先鋒,燕王明斷,吳越方此次出兵約在二萬之眾,主力就在蘇州城內,只要北周發兵,不出三日便可對我用兵。」
待柴進宏講完,燕王綜述道:「吳越不知我新銳之師已加駐常州,本王原有一計,增兵以換防為名,敵軍按兵不動,想等我新兵換防,本王就依其所料,讓原部兵將離城潛伏,對外揚稱四千新兵入城,待吳越貪功來取,便一起突襲敵軍。」
說到此處,燕王嘆了一聲,不無可惜地道:「現有水妖之故,吳越軍也許得了消息,此條計策便不太靈光,各位大人,還需細思良策啊。」
知已知彼,為兵家要決,寧采臣毅然請命道:「我軍破敵之算首重先機,如被敵方探得虛實,則勝算失了半成,寧采臣願為燕王分憂,前往蘇州一線探聽虛實。」
燕王吃了一驚,詫道:「探聽軍情兇險極大,若是被敵方拿住,性命堪憂啊。」
「一日為臣,便應為君分憂,此時敵我不明,勝機稍縱即逝,寧采臣豈能坐而待之,請燕王准奏。」寧采臣威然大義,眾將均是一震。
燕王堅決搖頭不允:「你一介文人,只通了些法術,若是事情敗露,碰上大隊官兵捉拿,誰能救你!」寧采臣大發神威,力退牛頭怪,燕王以是法術之故,若是武威將軍一旁述說詳情,便無此顧忌。
寧采臣微然笑應:「探馬多為兵卒,我若以文人之身,遊學之名前往,只須言行小心,不會引人注目,來回往返快馬加鞭,幾日內便有結果。」
寧采臣執意請命,請得又是軍方要急之事,燕王只得嘆了一氣:「你一人獨去不妥,須加派身手高明的校尉與你同行,本王才放心。」
白虎廳中是軍方要地,寧采臣一人文官身份參與議事,眾武將心中本有幾分排外,此刻見他臨危而上,欲以文人之身,單探敵營,這等文心虎膽的勇漢,就是武將之中也甚是少見,幾名豪爽的武將紛紛搶報道:「寧大人膽量好生了得,未將願陪寧大人走一遭。」
燕王臉色一冷,喝聲道:「寧學士此行兇險,需些機靈的漢子左右護衛,你們幾個武夫漢子,那能擔此重任!」
幾名武將吶吶而下,燕王放緩了表情,微笑地道:「若是衝鋒陷陣,寧大人挑你們也無話說,這探馬一職,要一身手敏捷頭腦機靈的好手相陪,本王才能放心,你們就不必多話了。」
燕王醞思一會,點了一名親信校尉上來:「王校尉,你原是吳地中人,對地形熟悉,本王令你陪寧大人走一趟蘇州,一路上要小心保護,不可誤事。」安排的護衛是王宏亮,寧采臣認得是上次到家中傳令的校尉,對燕王極是忠心。
「寧采臣,我現封你為前鋒都尉,前沿一切軍務你自行處置,如有急變,可快馬報來。」燕王安排了隨行人員,仍是不太放心,又點了一千精兵悍將隨後趕到無錫,以備接應。
軍情緊急,寧采臣連夜趕到了前沿縣城無錫,城中只有千餘守兵,由一名雲騎尉擔當領軍,是比王校尉還要低一品的官員。休息了一夜,寧采臣將官印和隨身行頭留在衙內,又加了一擔書箱,王校尉扮作隨從模樣,一人一馬從東熙春門過了關。
吳越相通的關卡是新安縣,守城的兵丁翻查了一陣,見是些書生用的器具,寧采臣隨身帶了一把舊劍,也是讀書人常見配物,守城官沒什麼興趣,讓二人交了城門稅,順利進入吳越國領地,又急行一個時辰,前方看見一人煙密集的市鎮。
「寧公子,這就是吳越國的碩豐渡,左右二個碼頭分是新河和順風,交臨太湖和運河,雖不及無錫水運便利也是吳越邊境的大集,過了此集,再急趕大半日馬程就可看見蘇州河了。」寧采臣勒馬停在在集外高處,見東面離集數百步的臨湖順風渡口有一處營寨,約是吳越軍增兵駐地,渡口處一列太湖駛來的船隊正在卸運糧械。碩豐渡的駐軍情況,唐軍的刺探是每日一報,不用寧采臣關心,二人望了一會繼續趕程,穿集而過。
清晨摸黑出無錫城,晚間戌時初進了蘇州城,二人踏上正街數步,便聽到城門官的關城令,不禁舒了一口氣。王校尉對城中道路極是熟悉,左拐右轉,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到了一家藥房門外,拍開店門:「我要抓一兩當歸,一兩白菊,三錢牛黃,三錢桔梗。」
開門的夥計望了他一眼,問道:「是分一碗水份還是三碗水份。」
王校尉回道:「一半蒸透,一半煎,內服外敷。」夥計立刻讓開大門。
二人進入店中,夥計又忙把門關上,寧采臣隨王校尉到了後院,「這裡是什麼地方?」從開門對暗號起,寧采臣就覺得奇怪,燕王派了自己來探軍情,怎麼不說有吳越內應。
「此處是燕王的天機營部屬,專為燕王收集各地情報,全是燕王麾下盡忠死士,若不是燕王有交代,寧大人也不會知道此處機密。」王校尉神色如常,絲毫不覺得是說一件驚人的秘密。
寧采臣愕然無語,王校尉從見燕王起直到蘇州,自己一路相伴,竟不知道燕王何時對他另行吩咐許多事,難道,燕王還是不能相信自己?臉上不由現了幾分亂意,王校尉見寧采臣陰晴不定,突地露齒一笑:「寧大人不必擔心,燕王極是欣賞你的才華,此事是怕你過於冒險,才派我來陪同,這一路之上都有天機營的弟兄照應,包寧大人安安全全地走一趟,過幾天自有消息讓寧大人帶回,戰後論功行賞,寧大人定是福星高照,官升三級啊。」
寧采臣怔怔地瞧著他的笑臉,無端端地出了一身冷汗,與燕王交往這些日子,倡行新法、勸退王弟、與陳宋一黨分兵,覺得燕王思想開放,敢於接受新的理論,是可扶持的明君之列,此時突瞧見了他心中城府的另一面,頓然警醒,古人云:伴君如伴虎,時刻要切記小心。
再向回想,燕王力推新法,除了看好自己的提議,更深的一層的用意,只怕就是當朝陳宋一黨所指的要藉機清除異已吧,如此說來,自己一時衝動,去勸說六王,也是燕王所喜,不知不覺間,自已成了燕王手中重要的棋子,所以才會積極相護,此次冒然來探軍情,燕王趁機暗中揭底,是想送自己一大功,一來讓自己感恩,二來回朝後可以藉機提拔,充實燕王實力。
寧采臣越想越是心驚,自己一廂情願地要改造歷史,重寫歷史,卻被燕王完好地利用,朦朦朧朧間,王校尉那張笑臉白牙突地變得有些陰森可怕的意味。
寧采臣也不說話,眼神也隨心境變得冷森森地,王校尉笑容慢慢地僵住了,「這是天機營在蘇州的線長李廣元。」見院門走來一三十許的青衣男子,王校尉轉過臉去介紹。
「這是京都的寧學士大人,也是燕王殿下新封的寧都尉。」李廣元聽完介紹,知他是當朝四品官員,震驚之餘忙行了大禮,「小人李廣元見過寧大人。」
面前人影一晃,寧采臣受了一驚,慢慢清醒過來,人世間本是如此,權力之爭背後也就是勾心鬥角,城府不深者早被淘汰出局,燕王心機雖深,也是時勢的必然,自己即參與權力之爭中,也要順應從變,凡事要多留個心眼才是。
想到這裡,臉上如春風過境,渙然綻出笑容,寧采臣還了一禮:「不必多禮,你等盡心為唐國效力,雖身在敵國,但心繫大唐,燕王看到你們送來的線報,也時時牽挂你們呢。」寧采臣假借燕王之口安撫一番,孰不知太子治轄嚴歷,少有嘉許,李廣元聽得寧采臣好言哄來,受寵若驚,連對北方拱手致意。
王校尉一旁見他傾刻間臉色數變,心想寧大人果然是為官之人,難怪燕王看中,自己故意賣弄內情想套個近乎反被冷眼相對,對天機營等外地苦員又是恩威並施,幾句話便讓李線長深感王恩浩蕩,深通為官之道,自猜自想下,對寧采臣又多了幾分敬畏。
二人擁著寧采臣到了後院,李廣元辦了一桌酒,又把近日得來的軍報呈上:「近期有糧草不斷裝船,對外說是運往湖州,其實是等兵發後攻占無錫縣關,把糧草從太湖水路運抵,看來不出十天,便會有兵員調動。」
寧采臣提問道:「吳越國又是怎樣看我大唐的調兵呢?」
李廣元回道:「前幾日的秘報還是原來的計劃,吳越國因對武衛將軍守常州頗有顧忌,準備是以二萬之眾,以三倍以上兵力圍攻常州,近日還沒聽到什麼新動靜哩。」
看來燕王原先的惑兵之計仍是有效,吳越以為是正常的邊關換防,並沒有多加註意,「近日,有消息說吳越國得到燕王加兵常州的情報,所以有可能要提前動手,這條消息,你明日便去證實一下。」
李廣元連連點頭,「明日便去內線詢問,請大人放心,三日內必有詳報來。」
寧采臣舉手誇道:「你若能儘快辦妥,回朝時我定向燕王保你一本,你有什麼心愿大可說來。」
四品官員來敵國辦事,李廣元是頭一回見到,見寧采臣又如此體貼下屬,感激之餘不禁亂想到:四品官員來探軍情,以常理也是絕不可能,多是來此走一回,回去好居功進位,想到這裡,心頭雪亮,那探軍情的事決不能讓寧大人親力親為,須自己儘力跑一趟,也好讓寧大人回去有個交待,自己也能沾上光。
於是,第二天安排幾人陪著寧采臣遊玩,天機營各部全力打探,好讓寧采臣安心回朝。
蘇州城是座水上城市,大運河貫穿境內,望虞河、婁江、太浦河等連接東西,太湖、陽澄湖、昆承湖、澱山湖鑲嵌其間,具有典型的江南水鄉特色,水巷河街,前吳越王錢元瓘好治園林,蘇州種花疊石相沿成風,園林勝景遂著稱於世。
燕王早有安排,寧采臣也只得順水乘舟,在蘇州城玩了盡興,午時方過,正從一家大戶園林游出來,瞧見前方有幾人匆匆走過,其中一人甚是眼熟。
寧采臣跟了幾步,發覺是崔家公子,正要喊時,崔翼轉了道彎看不見了,「我看見了個朋友,要去會會。」寧采臣隨後追上,幾名陪同也只能跟來。
遠遠地,看著崔翼幾人沿著大街走了一間庭宅,寧采臣正要過去,陪同的人順著方向瞧了一眼,拉住寧采臣衣袖道:「寧公子,那是蘇州刺吏衙門,你要進去嗎?」
寧采臣一怔,停下步來,聽崔翼說過他是吳越望族,和當地官員有交道也不奇怪。那陪同的人察顏觀色,估摸著問道:「自上月杭州有兵調來,刺吏府已是軍部衙門了,我們有二個弟兄就在裡面當差,可要他們探聽一下,查查剛才進去的人嗎?」
寧采臣擺擺手道:「不過是在京中認得的文人罷了,既然是和吳越有牽連,就不用找了。」
轉身走了數步,心中突然起了一陣煩悶,又對旁人道:「附近可有客棧?我有些累,想休息一會。」
到客棧尋了一間靜房,寧采臣獨自一人打坐,過了一會,將能量分了出來,沿著刺史府的方向漫去。
崔翼怎麼會出現在蘇州?金牛分手時說要趕去杭州,又轉身出現在敵方重地,寧采臣越想越覺得古怪,來蘇州也是要刺探軍情,索性就探一回吧。
正午陽光刺眼,能量會被光能中和同化,寧采臣有意識控制量流穿蔭走廊,從刺吏衙門中正院搜尋起,院中兵丁巡哨穿走不息,卻覺察不到寧采臣的暗能。尋到了後院時,聽到崔翼的口音從一處靜院傳來:「小侄從金陵到常州,沿途見唐軍押糧,船隊十七艘,如是供常州駐兵用,一年內絕無斷糧之憂,想唐國去年大災,今年便籌足軍糧,實屬不易。」
寧采臣從廊下瓦縫一角偷探進去,房裡的擺設是書房的模樣,崔翼正對三十幾許的錦冠男子對話,旁邊還有一武將在座,綿冠的男子正和崔翼對話:「那是唐軍主帥燕王下令調集,另還從京都調了五千神驍營的精兵加守常州,看來赤法大仙的話不假,唐軍有對我軍先行動手之意哩。」寧采臣聽得大驚,燕王東征意圖竟被吳越摸得一絲不差。
「王叔的消息可是真的?」崔翼雖有疑色,但仍是恭恭敬敬地請問錦冠中年人。
「昨日赤仙才傳了快探過來,說新來唐師名為換防實為增兵,雖與常州城內守兵加算起來也只有一萬二千的兵丁,只有我軍出征的兵員一半,但燕王的五千精兵戰力強於邊防駐兵,不可忽視,說起來還是一場硬仗哩。此外,還說唐軍有一叫寧采臣的法士要多加留意。」聽得吳越方主將點出了自己的名字,寧采臣更是驚異得無以復加,那赤仙是何等人物,不但知道唐軍的一舉一動,還特地指明自己的出現,對唐軍動靜了如指掌,這一仗,尚未開戰唐軍已處了下風。
崔翼應聲贊道:「不錯,那寧采臣我見過,雖是大學士的官兒,可他的劍術達到超一流高手之列,在金牛壩將赤仙調去破壞唐軍後路的牛怪只憑單人之力擊退,這種身手,封作天師級的法師或神勇大將也不為奇,卻偏是文官的銜名,小侄看得不明不白。」
吳越王叔自許地笑道:「那是燕王的一著奇兵,若不是赤仙告之,我們說不定就栽到了燕王的計謀下,萬幸的是,那寧采臣把國師召來的神怪擊退,自暴身份,倒不是你一時胡來,險些壞了國師的計劃。」
崔翼賠笑道:「小侄當日連遇幾起魔教中人,一時所誤,以為是魔教中人所養,所以才以妖試劍,沒想到國師的法力又進了一層,召出這等利害的牛妖,小侄已對付不來。」牛頭怪原來是吳越國師所養的牛妖,寧采臣從時間上判斷,吳越國師派出牛妖破壞水道時,應是吳越方先行進攻準備的棋子,並不知曉燕王的用意,此時還有一戰,而最近通報了寧采臣和唐軍的真正調動意圖,吳越方對新戰局重作調整,唐軍的戰機全失。
吳越王叔點頭笑了起來,「無妨,國師已知此事,自有方法應付。」又轉過頭去,對那將軍模樣的人道:「承祐將軍,你幾日後就要率先鋒出征,那唐軍有如此利害的人物,你又如何應戰?」
承祐將軍呵呵一笑,一語推過:「連五台山神木大師的高徒都說了得的人物,孫某豈能力敵,若真是二軍相對時,只有智取為上。」
崔翼慎聲勸道:「孫將軍的智取怕是難了,那寧采臣在唐朝有奇才之稱,又懂道家法術和劍術,你若是真的遇上,可要小心應付。」
孫姓將軍眉頭一皺,頗有些不以為然的意味:「若是如此,我就固守待援,等候王叔的大軍。」承祐將軍與南唐數年爭戰,那寧采臣只不過是個新人,雖有些才能,也不至於如此抬舉吧,聽了崔翼的勸語,反覺得有些言過其詞了。
承祐自持老練,回應牽強,崔翼又道:「寧采臣雖是唐國新人,但一入朝中,便有改革創變舉措,深受燕王重用,民間又傳他是天師門下,頗多奇聞異事,我親眼見他在唐朝花賽時,花魁拜其為師,金牛壩又見他神威大發,重創牛頭妖,便覺此人學識淵博,不可小視。」
孫將軍臉色微蹙,不喜崔翼對敵勝言所評,崔翼見他不信,也只得暗嘆幾聲,那王叔察覺到場面尷尬,哈哈一笑道:「你等不必擔心,我昨晚接到杭州快報,說赤仙國師對這寧采臣極為重視,已派大弟子從杭州趕了過來,有煉金法師出馬,還有何難可言?」
孫將軍臉色一喜:「煉金法師功力高深莫測,聽說有次對付幾百來人的流寇,法師施起神仙法術,一陣狂風過後流寇統統倒地,有他隨征南唐,那寧小兒自是手到擒來,我等備好慶功酒為國師助興就是。」寧采聽了暗道幾聲不妙,想那赤仙國師神通廣大,光是蒙養的牛頭怪就難以對付,這回又派出了手下大弟子,豈不是更加歷害?
寧采臣胡思亂想間,有人來到房外通報:「稟王爺,煉金法師已經到了府上。」
王爺呵呵大笑:「正說著呢,國師的先鋒就到了,我們一起去瞧瞧。」三人一起向正院走去,寧采臣一時心動也遙跟在後。
正院廊前,來人外披色彩斑斕的道衣,凈衣邊縷金綉銀,看起來甚為花哨,配著他的半黃鬢髮,幾條皺皮便象幾條褐蟲爬在額前,丑相難擬,偏又擺著一付傲態,令人厭意頓生。
「煉金法師法駕光臨,本王有失遠迎啊。」王叔卻象是見慣了這般模樣,熟視無睹地笑上前去。
那煉金法師扯臉一笑,正待回應眾人,臉色突地一變:「什麼孽障東西,敢來此放肆!」話音未落,煉金法師手勢一揚,一物急嗡嗡地響著,向眾人身後的暗能打來。
寧采臣猝不及防,那物事眨眼間已撞進了潛藏的能里中,急速旋轉的氣流把量能切割成數十塊,連意識也似割開了,寧采臣駭然一驚,能量突地一張一縮將分開的能量再度吸回,然後急退十餘丈,接觸的一瞬,已看清那團物事是一枚鼠頭尖牙的弧型青蝠鏢,烏黑的鐵質下含有一股霸道的能量,可以把周圍接觸的能量迅然切開。
青蝠鏢嗡嗡地叫著,似有靈性地的活物向寧采臣撒退的方向追來。隱藏的能量已經被發現,再留也是無益,意識數**間,能量全然急收。
空氣中響起一種奇怪的嘯聲,樹搖沙飛,看著身後空蕩蕩的長廊,無聲無形地漫出了一股奇詭之味,眾人突覺得一陣涼意襲來。煉金法師肅容觀天,院內旋沙漸息,方轉過身來,瞧見眾人臉上有了怯意,搖搖頭道:「來的並非鬼類,而是一修行同道,法力不在我之下,不知跟在各位大人身後有何意圖。」
眾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承祐將軍才回憶道:「我等剛才正議論軍情,聽聞法師駕到,便迎了出來。」「軍情?」崔翼臉色一變:「莫非是南唐法師來蘇州刺探軍情么?!」他猜了這一句,王叔也是一驚:「不好,我們方才的話全讓外人聽了去。」
只怔了片刻,吳越王叔揚聲喊道:「來人啊,傳我軍令,緊急關閉蘇州城門,不得放走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