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禍起蕭牆(3)
第三章禍起蕭牆(3)(本章免費)
走出林曉笱的辦公室,黃麗抑住滿心的喜悅,邁著輕快的腳步又走向黨委王書記的辦公室。林曉笱的「通情達理」讓第一次和領導正面打交道的她進一步深刻地認識和懂得:男人不臨財,全是謙士;不遇色,全是正人。同領導打交道,其實並沒什麼可怕,只要是男人,那根軟骨就必定會在女人面前脆化,沒有什麼東西是女人的身體所打不倒的。
黃麗為自己美艷的外表而深感自豪,張鑫歪打正著的捉姦,雖然鬧得滿城風雨使她成了眾矢之的,不堪入耳的指責議論也讓她以為自己從此抬不起頭來。卻沒料想林曉笱也覬覦她的容貌,明明白天可以處理的事情,非要她晚上再來。晚上會發生什麼?也許全在她的預料之中。
黃麗邊想著晚上怎樣讓林曉笱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邊設想著該說的話,該做的事,她想以鄧國的事情為借口試著要求調動工作,藉以試探工會主席,看他能否成為幫助她以後平步青雲的伯樂。其實,黃麗心裡很明白,唯有廠長兼黨委書記王煷才是決定她光明前途的判官。
她知道自己的臉蛋就是一座金礦,如今雖然默默無聞,可現實卻早已告訴她:成功並不屬於滿腹經綸卻不通世故的人。她要以情動人,投石問路,幻想著能有哪位領導被她的美貌所征服,為她出人頭地鋪路,服務。
信心滿滿地走到王煷辦公室門口,調動好情緒和智商,整整衣襟,捋捋頭髮,她才禮貌地輕聲叩門。
「請進!」王煷抬起那雙嚴肅而溫和的眼睛看著門口,飽含磁性的聲音里透著禮貌與修養。
他身穿筆挺的深藍色西裝,白色的襯衣領熨燙得很平整,系著藍白相間的絲質斜紋領帶,腳穿黑色羊皮鞋。王煷今年四十八歲,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十歲,頭髮濃密烏黑,剛理過發;他的膚色很白,沒有一條皺紋的臉特別端正,而且輪廓非常清楚,睿智的眼睛大而明亮,高挺的鼻形和黃麗的很像,不認識的人乍一看,定以為他們是父女。
黃麗輕輕地推開門,露出一臉媚笑,潔白整齊的牙齒髮出潔凈的白光恰好搶眼地掃過王煷的視線,性感的嘴唇就已經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腦海里,她緊張忐忑,表情複雜地走了進去。
成天跟飯菜打交道,從沒機會認識領導,跟領導說過話。黃麗不知道王書記會不會像林曉笱一樣好說話,是否也喜歡她的漂亮?因為緊張,路上想好的開場白竟然忘得一乾二淨,她的臉上顯露出慌亂的神色。但是,一瞬間,她便掩飾得很好,馬上又用一臉的媚笑代替了她的窘態。
「請坐,你是……?」王煷雖聽說了醜聞卻不認識黃麗,以為她是外單位來的客人,忙道,「請問,你找我什麼事?」
黃麗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王煷,但他卻令人感到並不生疏,她的心稍許平靜了些。
「王書記,我……我,是黃麗,」黃麗垂下眼瞼,臉上爬滿羞怯的紅暈,吞吞吐吐道,「我……我來求您,給您認錯了。」
她勇敢地挑明了目的:「王書記,我知道自己錯了,求您救救我,別讓我受處分好嗎?」
「哦……,你就是黃麗?」王煷一驚,目光從黃麗推開門的剎那就定格在她臉上。
這張臉他似曾相識,究竟是在哪裡見過這張臉呢?他思索著,連黃麗對他說話也沒有反應,心裡像跑進只野鹿在撒歡。暗想:真是絕色美人,名不虛傳哪!官僚主義居然讓絕色美女浪費在灶膛之間,真的太可惜,太可惜了!
發現自己走了神,王煷馬上故作正經地咳嗽一聲,慢條斯理地端起桌上的保溫杯,扭開蓋子,輕輕地吹開上面漂浮的茶葉,然後喝了一小口,清了清嗓子接著道:「求我?你要求我?認識到錯誤就好,要求我什麼?」
這樣花容月貌的女子,這麼低聲下氣凄婉嬌媚的樣子,誰看了會不心疼?王煷憐憫地想。
「王書記,只有您才能幫我,」此時黃麗有故伎重演,臉上已經掛滿委屈和淚珠,讓人看了既憐惜又同情。
她抬起白皙的手臂,用紙巾擦去臉頰的淚水,接著說,「王書記,我知道自己不應該,求您給我做主啊,鄧國喜歡我漂亮,漂亮有什麼錯?害……害得我要受處分!」
「處分?誰說要處分你?」王書記聲色俱厲,一臉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
從看到黃麗的第一眼開始,王煷對眼前這個女人有著一種莫名的好感,究竟是什麼原因,王煷也顧不得細想:「處分?我怎麼不知道?沒經我同意看誰敢?!」
「王書記,您真好,這個忙您一定要幫哦!」黃麗語氣委婉,嬌滴滴的聲音里透著不容拒絕的溫情。
「早聽說王書記人好,所以黃麗求您幫忙來了。」她眼神溫柔地盯著王煷的眼睛,裡面有股火辣辣的東西灼得他目光遊離不定,「您一定要幫我啊,好嗎?」
發現自己的失態,他有點不好意思,鬆開握著保溫杯的雙手,假意整理桌上的文件,嘴裡邊說:「改革開放后,人們的思想不再那麼保守,男歡女愛之事人們也不再那麼大驚小怪,但不能不顧及影響,不顧及道德顏面,像你們這樣鬧得滿城風雨影響太壞,太不值,不值呀!」
王書記打著官腔,黃麗還是聽出了他的潛台詞,自己這條漂亮繩索不怕男人如猛獸,只要他們入套,就休想能逃脫。
她羞怯著臉喃喃地說:「王書記,我知道錯了,不處分我行嗎?」
黃麗還是擔心檔案的清白,很虔誠地再次求證王書記的決定:「您答應我了嗎?王書記,我求您了!」
「你的態度好,主動找領導承認錯誤,就是好的表現。懲前毖後是為了治病救人,也要考慮具體情況,如果你……你真正認識了錯誤,積極改正錯誤……」王書記頓了頓道,「真正能改,處分不是不可以免的,領導也會為你的前途著想。」
他模稜兩可的話意味深長,只是沒有明確表示黃麗的錯誤是不該跟普通工人亂來:兔子都知道不能吃窩邊草,不就是為了保證安全防禦外來侵襲?懂得這個何來這捉姦在床?假如是自己,一定不會輕舉妄動,給人以口實。
精明的黃麗知道自己的美色如同有巨財,是福亦是禍,無論君子小人都垂涎;她不滿足麗色,亦想擁有巨財;假如有王書記這棵大樹做靠山,自己的前途就一定會燦爛光明。
屢見以色用人的黃麗在陌生的王書記面前不敢隨便太放肆以色媚人,她深知:男人的權,是財;女人的權,是色;她看到了自己的美貌容顏和混血兒般透著幽藍的電眼對王書記的震懾,相信自己的魅力可輕而易舉擺平醜聞,只等著王煷睜著眼睛跳進自己溫柔體貼的陷阱,愈陷愈深;時間一定能證明她推論的正確。於是,黃麗使出了渾身解數。
「王書記,只要您不處分我,以後我就是您的人,做牛做馬我都會報答您!」美貌的黃麗撿起跟林曉笱說過的話立刻增添了無比的魔力,如同春風般溫柔地飄進王煷的耳中,令他感覺比老婆的枕邊之言還委婉動聽,心裡像喝了罐蜜糖感覺特別甜蜜舒坦。
「說什麼報答不報答,只是以後別忘記領導的良苦用心,凡事謹言慎行就好……」
話沒說完,王煷猛然想起自己跟前妻提出離婚前,看中他能力的縣領導勸他離婚娶自己閨女時,說的就是這句話。正因為王煷聽話,捨棄了農村的前妻,他的面前就鋪開了一條仕途通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前妻,但他不知道黃麗是否真正聽懂了他的話外之音。
「您答應了,王書記?」正襟危坐的黃麗喜出望外,「騰」地站起來,一把握住王書記的手,激動得連聲說:「謝謝,謝謝王書記!」
王煷沒想到黃麗會這麼激動,這麼正式地表示感謝,也沒想到黃麗設計這個舉動是想通過握手不露聲色地了解他真實的心理狀態。
找王煷承認錯誤,只是黃麗設計人生的探路棒而已。
黃麗並沒有馬上鬆開握著的手,而是故伎重演,攤開王煷的手掌,有意地來回摩挲一番才笑容可掬地說:「握著書記的手,就如同握著父親的手,感覺是那樣溫暖有力,那樣親切。」
儘管黃麗從沒握過父親的手,甚至連父親是誰,長成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她還是這樣深情地望著王煷道,「好溫暖的手啊!」
「父親?我有那麼老嗎?」王書記正甜蜜地回味著剛才那種酥酥暖暖的感覺,便被「父親」的輩分刺痛了神經,猛然反問道。
「不是不是,對不起!」自知失言,黃麗忙不迭地解釋,「王書記就像兄長,我是說您的手像父親的一樣溫暖。因為我的父親早就過世了,我是遺腹子。」
她的藍眼睛里掉出兩顆珍珠般晶瑩的淚珠,心想:樣子本來就像父親呀!原來男人也不願聽別人說自己年齡大呀,黃麗卻沒料到王煷好像真的跟她有著割不斷的淵緣。
「哦,對不起!我們不談傷心的話題。」年過五旬的書記,倒真像大哥樣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地關心她,黃麗很感動。心想:這樣的男人要是我的丈夫多好,我要讓他享受最美妙的生活,為了這樣的男人去死都值得。一種為王煷獻身的衝動在黃麗的體內滋生,可她不敢貿然妄動。王書記可沒像林曉笱那麼直白地表明意思,手也沒像林曉笱那樣激動得微微顫抖。
黃麗一時把握不住王煷的思想脈搏,微笑著又道:「王書記,請您給我上上課,洗洗腦,提高提高思想覺悟吧,我也是個要求進步的年輕人,也希望自己有美好的前途,今後還希望您能抬愛看重和栽培。」
「哦?」王煷異樣地看她一眼,接過她的話道:「好啊,年輕人就是要有志向,我們不會因為一次錯誤就否定你。」
王煷沒想到漂亮的黃麗居然是真的重視進步問題,雖然知道她的話里多少有恭維套近乎的嫌疑,卻還是對黃麗有種另眼相看的詫異,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看著她說:「我還有個會,要專門討論你和鄧國的處分問題,你來得很及時。」
王煷抬起手腕看了看,「今天就先聊到這,晚上……或者明天,以後也可以經常來交換意見,我也需要經常聽聽群眾的聲音。」
黃麗也看了看手錶,四點差十分,馬上理解地問道:「四點您要開會?對不起!王書記,打擾您工作了。」
進門時一閃而過的媚笑立時堆滿她的臉龐,潔白的門牙反射著晶瑩的亮光,隨著嘴唇的翕合定住王煷的目光,「王書記,您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哦!」
「一定。」王煷也露著笑。
看著黃麗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王煷並沒馬上去會議室,這不是他的作風。作為單位最高領導,他時時處處都很注意樹立自己的絕對威信,也很明白自身守時的表率作用對於身邊的助手比任何說教都好。
人的性格底色是上帝打上去的,他沒耐心去等別人開會,更不可能坐在會議室去等人。骨子裡,他瞧不起,也不相信別人的能力,每次都是會議即將開始的前一分鐘他才推門而入。
黃麗亭亭玉立的樣子和燦爛的笑靨深深地印在了王煷的腦海里,他欣賞黃麗勇於承認錯誤的勇氣,覺得以黃麗的美艷和談吐舉止,放在食堂太可惜,想在會議上提出想法,給黃麗挪個地方,一來消除隱患,二來合理利用人才;可,一時沒想出適合安置的位置,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才步履輕快地朝會議室走去。
參加黨委擴大會議的各部門領導早已濟濟一堂,等待林曉笱和王煷的出現。三點五十九分,王煷推門而入,會議室立即鴉雀無聲。他掃視一眼會場,點點頭,算是打招呼,而後才落座。
「人都齊了?」王煷表情凝重,既沒看誰,也不是特意問誰,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他沒看見林曉笱過於發福的軀體堆在旁邊的座位上。
「報告王書記,林主席馬上到。」辦公室主任鄭悟附在他的耳旁輕聲說:「我已經打過催促電話。」
王煷心裡不快,開會從來不遲到的林曉笱今天居然竟敢比自己還來得遲!他的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慍色。
此刻,林曉笱正急得三步並著兩步往會議室趕,心裡只希望王煷辦公室突然有人找,耽擱了他準時到會。林曉笱知道作風嚴謹、雷厲風行的王煷重視言傳身教,以身作則特別好,共事十幾年,他就幾乎沒發現王煷工作有過什麼失誤和紕漏。
王煷雖嚴肅,卻從不傲慢無禮;雖然身居高位,卻有種平易近人的親和力;在他的臉上誰也不知道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他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學識淵博,深藏不露。只有在會議室,林曉笱才能看到王煷令人汗顏的尊貴。對領導幹部嚴格要求是王煷帶兵的經驗,也是林曉笱學不來的,工會工作的群眾性養成了林曉笱嘻嘻哈哈的特性。緊趕慢趕,結果林曉笱還是比王煷慢了半拍。
他掏出手絹擦了擦滿臉的汗水才推門進去,看見王煷表情嚴肅,林曉笱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黃--」麗字沒出口,他趕快打住。
「……啊,正好有位同志來訪,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點頭哈腰后,看了看王煷又說,「讓您和大家久等了,實在對不起!」
「好了好了,開會!」王煷不耐煩地命令。
會議關於生產經營的主要內容討論完畢,安排部署好各部門下一階段工作,會議重心落便在了引起軒然大波的桃色事件上。
有關性的問題諱莫如深,從來不登大雅之堂;只要提到性,愚懵的人們就覺得是低級趣味;特別是有了一官半職的所謂有素質的領導人物。可是今天,各級領導卻不得不就這個敏感而刺激人的話題各抒己見,會議必須對黃麗和鄧國的事件拿出具體的處理意見。
「林主席,事情經過,事後調解的情況你先彙報彙報,然後大家暢所欲言。」
王煷想知道林曉笱對此事的看法,一般像這類群眾問題,他都放手讓林曉笱和基層組織去處理,這樣既顯出自己對屬下的信任,又很順利地卸下了自己肩頭的擔子,即便將來不小心出了什麼問題,自己也可以很輕鬆地推卸責任。
「嗯,那我就先說說自己的看法,這個……黃麗和鄧國同志認錯的態度都不錯,過後黃麗還特意找到我認錯,態度誠懇老實,認識也很深刻……」林曉笱彙報完事情經過接著說,「鑒於他倆都有悔改之意,我看處分是不是……」
「先聽聽大家的意見再說,看看這個問題該怎樣處理最好,我們還是採取集思廣益的辦法,既要看他們的表現,又要尊重群眾意見,真正的目的還是『治病救人』。」
王煷打斷了林曉笱後面的話,心想:即使不處理黃麗和鄧國也不能先從我書記的嘴裡說出來。
「黃麗同志技校畢業分到我們後勤部門,工作表現很好,女同志嘛,長得又那麼漂亮,難免誘惑,受處分肯定影響她的前途。」後勤支部書記極力幫黃麗說話,想免去對她的處分,自己工作政績就沒污點,他心裡也確實不想看到對黃麗的處分決定,他不忍心。
「鬧得滿城風雨,影響極壞,我看,不處分不足以平民憤,」有人憤然插話,「懲前毖後才能治病救人,處理這件事情是不能太草率。」
「黃麗才進去便被張鑫發現,也沒什麼很嚴重的後果,沸沸揚揚也是因為事發突然,又是在清晨,到處靜悄悄的,哪兒有點聲音不是如雷貫耳?」
「是啊,張鑫都不願離婚,他能容,我們就不要太追究。何況這種事也不像以前那麼讓人太在乎,該息事寧人,我們就來個順水推舟吧!作風問題既敏感又微妙,一般組織上的處理辦法是各方領導找當事人談話,以教育為主,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多將他們調離。這種話,我只有在我們這種領導範圍內才說得出口,其實,你們也明白是什麼意思。」
林曉笱對王煷的話心領神會趕快表明了他的態度。但他的語言又不能太直白,盡量說得委婉、圓滑。
「是啊,鄧國是廠里籃球隊的主力,帶個處分代表工廠外出參賽也發揮不好,年輕人嘛,我們還是要為他們的前途多考慮考慮。」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各抒己見,一時間,會場倒是顯得很熱烈。
「嗯嗯,」看到大家的意見和自己的想法差不多一致,王煷這才清了清嗓子道,「……為他們的前途作想,我看還是以批評教育為主比較好。年輕人嘛!還不成熟,誰還不犯點小錯?我看這樣吧!工人的思想教育歸工會管,我們還是先聽聽工會的處理意見。」王書記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大家便附和著表示同意。
我做決定,別人做具體工作,是所有在事業上取得成功的人士開展工作的訣竅。
林曉笱看時機成熟,忙說:「處分我看還是免了吧,但是主管領導回去后還是要嚴肅地進行批評教育,最起碼也要他們給工會交一份深刻的檢查,以觀後效。畢竟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影響很壞。我看,不能讓鄧國和黃麗再在一起工作了,工會正好需要增加個圖書管理員,是不是考慮調黃麗過來?聽了後勤處長的介紹,我看她還是挺合適這個工作。」林曉笱看著王書記,就等著他表態支持。
聽了林曉笱的話,王煷心裡一驚。他沒想到林曉笱這麼快便有了安排,以為他是聽了自己的表態才這樣提議,他也沒想到林曉笱剛才遲到也是因為黃麗。
想著自己的心事,王煷很認真聆聽的樣子坐在位置上沒吭聲,只是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那怎麼行?鬧出了醜聞不僅不處分還要調到辦公室工作,群眾知道后心裡會怎麼想?」鑄造車間支書首先表示反對,飛著唾沫接著說,「難道偷情還偷出功勞來了,你們領導要是這樣做,讓我們基層領導怎麼做工作?」
「你可不能這樣理解,為了工作要人盡其才,否則要我們領導做什麼?你知道曹操吧?他為什麼能成大氣候,就是因為他愛才愛將,所以他才能穩坐半壁江山。黃麗能歌善舞的,很適合工會工作,將來有個文藝匯演什麼的,她還能助一臂之力。這有什麼不好,我看行,這未嘗不是一個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治病救人的好舉措。」後勤支書首先表示了贊同。
「我們是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年輕人嘛,難免犯錯,我支持工會主席的提議,也同意後勤支書的意見。」裝配車間主任老成持重地插話。
王煷感覺到同意林曉笱建議的人是大多數,他的心裡有了底,慎重地想了想才語重心長地說:「不要激動嘛,意見不一很正常,我看,還是照老規矩辦,舉手表決,少數服從多數。」
王煷帶頭舉起右手邊說,「群眾工作大家分頭去做,基層工會要發揮積極作用,消除影響問題。林主席,這個工作還是由你來負責吧,我看今天這個會不錯,我們把壞事變成了好事,這也是我們黨的一貫作風嘛!」
提反對意見的人,沒人敢跟王煷作對,左右顧盼后才勉強地隨著大家先後紛紛舉手表示同意。就這樣,震驚工廠的桃色事件便以黃麗調任圖書管理員暫時告一段落。
走出王書記的辦公室,黃麗馬上便收起笑容,表情木然地走回家去。她不想讓人看見她找領導,雖然林曉笱和王煷都說得很好,可畢竟表決議案是少數服從多數,處理結果沒出來前,黃麗也不敢太高興。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命運都掌握在王煷手裡,只要乖乖地聽話,不僅這次能逃過處分,以後的好處可能也是大大的;可若是違背他們的意願,即使今天能逃脫處分,以後也說不定會給自己小鞋穿。
路上不時有人指著黃麗的脊背小聲嘀咕,她知道他們在嘀咕什麼,此時,她已經不那麼在乎了。有了林曉笱和王煷給她吃的定心丸,黃麗根本用不著在乎人們的議論,仍然扭著她那饞人的魔鬼身材昂著頭走路,像什麼事情也沒在她身上發生過一樣趾高氣昂,而她的內心卻無時無刻不正在經受著痛苦的折磨和煎熬。
張鑫不肯離婚,也一直不和黃麗說話,就連門前的杏樹似乎都在生她的氣,耷拉著腦袋對她不理不睬的;而今天,它們則像是偷窺到了黃麗竊喜的心情一般,也跟著陽光張開了笑靨,隨著清風不斷搖曳著興奮的身姿,只有杏果卻還是垂著青澀的眼瞼一副妒嫉的模樣,對她不理不睬的。
黃麗入門,看見張鑫正淘米做飯,她平時並不喜歡做家務,今天卻湊過去熱情地幫忙,沒話找話搭訕道:「準備做什麼菜?我來洗。」
張鑫瞄她一眼沒吭聲。看見籃子里有紅菜苔,黃麗便坐在矮凳上邊折菜,邊用很溫柔的語氣對他說,「老公,我的鑫鑫,我真的很愛很愛你的,別生氣了好嗎?看你嘴撅得,委屈得像個沒給奶吃的孩子。現在,你的妻子黃麗不是低聲下氣地正在給你賠禮道歉嗎?以後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請你原諒我好嗎?老公,我的好老公!」黃麗知道張鑫就吃這套,故意語氣嬌滴滴的委屈地看著他。
張鑫將高壓鍋放在煤火上,蓋好安全閥,也坐下來折菜。聽了黃麗的話,心裡感覺很舒坦,一股怒氣突然就放進心底里去了。
以前,黃麗從來也沒承認過錯,每次發生磨擦過後,不管怎樣,最後都是張鑫認錯。他沒抬頭,只是揚起眼瞼,目光定在黃麗臉上,仍然假裝怒氣沖沖道:「猩猩,叫猴哥也晚了!虧我那麼愛你,照顧你,丟人現眼!你知道這是什麼事情嗎?那頂綠帽子有千斤重,壓在哪個男人頭上也受不了,這件事情可不那麼簡單。」
張鑫終於開了口,黃麗以為他原諒了自己,馬上扔掉手裡的菜,出其不意地摟著張鑫的脖頸,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吻。張鑫厭惡地瞪她一眼,將頭歪向一旁。
突然怒聲道;「就你這張臭嘴,已經不是原來你黃麗的嘴了,都是野男人的味,聞著都噁心,以後你少靠近我!」
屋內頓時顯得十分沉悶,看自己自討沒趣,黃麗也沒敢再做聲,兩人都在打著心鼓折菜。突然,張鑫張嘴打破了沉默,大拇指詭秘地將食指和中指捏了捏說:「錢,該拿來了吧?」
「錢,什麼錢?看你那臭德性!就知道錢,好像錢比老婆都重要,它是你爹呀?」黃麗一時沒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感覺很詫異,即刻便反應過來,慢吞吞地說,「他,他給的錢,也沒多少,我大多貼補家用了,餘下的都在銀行存著,留著給孩子上學。」
「拿來!存摺,」張鑫語氣沒有商量餘地,咄咄道,「還不快去!」
黃麗這才極不情願地站起來,走進卧室,掀開墊被,無可奈何地拿出藏在床板上的存摺,怯生生地走回。
不待她遞過,張鑫快速奪下存摺,迫不及待搜尋最終的餘額,飢餓的眼睛似惡狼般狡黠。看到二千四百七十元的數目時,他激動得閉著雙眼,右手緊緊拽著存摺貼在胸口,左手掌壓著,好像不這樣存摺馬上便會飛去似的。而後,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打開它,從頭至尾細看起來。
張鑫沒想到鄧國會如此大方,一月才兩百多元工資,除了吃飯幾乎全給了黃麗。張鑫不知道家裡有錢,他從沒見過這麼多錢,一時高興得眼前全是鈔票在飛舞。當他的視線落在1992年7月11日上時,突然便妒火中燒,暴跳而起,「啪」的給了黃麗一記清脆的耳光,怒吼道:「不要臉的東西!這麼早就背叛了我,真是無恥!」
張鑫氣得臉紅脖子粗,以為最早的時間就是黃麗和鄧國通姦的時間,卻沒想到去看存入的數目,最開始那些二十、三十的小數目,相隔時間長,都是兩人省吃儉用的結果;後面才慢慢數目增大,間隔的時間變短。
突然被打的黃麗一時惶惑不安,驚慌的眼中浸出的淚水形成一層稀薄透明的水簾遮著了她的雙眼,眼眶邊上濃密的黑色長睫毛,阻礙著淚水涓涓淌出。剛才張鑫不是已經消氣了,這又是怎麼了?
黃麗想爭辯,可沒敢開口,只是兩手捂著被打痛的臉頰,不無委屈地看著張鑫,額頭上害怕得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她不敢再隨便說話,知道此時說什麼都只會火上澆油,萬一惹火了張鑫,沒有旁人在,吃虧的是自己。本來站著的黃麗,捂著臉反身坐到木沙發上,忍著臉頰火辣辣的疼痛擦去眼淚,脈脈含悲毫無表露,把深深的怨恨憋在心底。
「密碼!」張鑫威逼道,「快說!不說,別想我原諒!」
「想幹什麼?你,那是為張菁將來上大學準備的。」黃麗不知張鑫的目的,這才著急地趁機辯解,「別以為我就圖自己享受,以為我真傻呀?他願意給,正好給女兒留著,憑我們那點收入,能送孩子上大學?自己沒有本事賺錢,我想法去賺,你卻拆我的台,害我丟臉!」
黃麗感覺委屈,忍不住的淚水像斷線的珠子顆顆滴落:「還我!」她伸手要存摺,「這些錢一分也不許動!誰也不能動,是給女兒留著的!」
聽了黃麗的話,張鑫也沒再說什麼,雖然不願意,卻還是把存摺交還給她。黃麗疼愛女兒,為了女兒不惜犧牲色相令他心生感動,不禁佩服黃麗想得遠,手段新,連女兒上大學都計劃好了。
張鑫也很喜歡聰慧的女兒,他好像看見她依偎在自己懷裡撒嬌一樣,臉色立刻變得溫和了許多。突然,就在一剎那間,張鑫便覺得鄧國沒有開始感覺的那麼可恨可惱了。
才與貌,善用,則福祿綿長;反之,則是禍根。張鑫對鄧國讎恨的種子,輕易就被金錢買去了播種的土地,一股隨純粹獸性的絕望而來的勇氣和忿怒使他有了新的罪惡的打算,使他突然變得有些「成熟」起來。
「把他給我找來,現在去!」吃過晚飯,張鑫沒好氣地呵斥道:「別異樣地看著我!」
「你又想幹嘛啊?張鑫,」黃麗大驚,她可不想讓人看見她又去找鄧國,內心既不理解又十分氣惱,卻只能忍耐著疑惑問道,「為什麼還要找他?你找他幹什麼?」她的語氣很急促。
「為什麼?算帳!你說我為什麼?難道我還會請自己的情敵吃大餐嗎?真是可笑透頂!」張鑫怒視前方,惡狠狠道,「快去!馬上!我需要的是錢,錢,錢!你知道了嗎?」
「算、算什麼帳?什麼時間都是錢、錢,就知道錢,什麼時候錢都掛在你的嘴上,呼出的氣都是銅臭味,你掉進錢眼裡了?你就像串錢吊子,早晚讓那根繩子把你給勒死!」黃麗白皙的皮膚因緊張氣憤而漲得通紅,疑惑地問,「想打架?耍蠻橫,耍流氓,看你這出息有多大?」
「哼!打架?我怕髒了自己的手,誰要他給我戴綠帽子!」張鑫眼裡滿是貪婪的凶光,惡狠狠道,「我要把這頂綠帽子再高價賣給他,要他用金錢賠償我的尊嚴,賠償我的人格。」
「你,你……看你那德性!你那點人格尊嚴才能值幾文錢?太不自量力了!你那點男性荷爾蒙早讓你自己丟盡了!」黃麗始料未及,一時語塞,說話有點結結巴巴,「賠償?呸!你以為鄧國的腦袋叫驢踢了,精神出了毛病?鄧國未……未必會答……應。」
「少啰嗦!再啰嗦小心我揍你!快叫!別在那裝傻充楞!我雖然不是什麼大男人可也有自己的血性!」張鑫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神態,口氣威嚴不容商量。
「我要叫他小子知道知道偷腥的味道!讓他知道玩別人的女人應該付出的代價到底有多大,便宜不了他!」他語氣裡帶著痛恨、嫉妒和輕視,感覺自己像是得了重病,被人劈頭蓋臉潑了一盆冷水,而且還給了當頭一棒那樣沮喪和憤怒。
「今天不行,晚上我有事,要找他你自己去,要不就等明天。」看著張鑫懷疑的表情,黃麗接著說,「白天食堂缺人手,只好晚上去求人,我可不想受處分,這件事的風波還沒過去,誰要你搞得滿城風雨,你的大腦進水了呀?」
她沒露絲毫破綻繼續道,「為張菁著想硬著頭皮我也要去找領導。」
每天被屈辱和痛苦折磨,緊盯著黃麗寸步不離,張鑫的精神高度緊張,神經綳得要斷弦似的,腦袋也疼得要炸裂。心底里他也不想看著黃麗受處分,他沒再說什麼,看著黃麗的身影飄進了工會綜合大樓,糊塗的他並沒多想,絲毫也沒起疑心。此刻,他的腦海里只飄滿了光燦燦金錢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