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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更深露重。
篆兒伏在我身邊,鼻息緩慢悠長,早是已經睡熟的了。天氣有些微涼,自從那年的冬天後,我的手腳每到秋風漸起的時候,就會如冰般冷徹骨,再穿什麼也不管用。
我把手伸進賽雪長軟的皮毛中,細細的感受它溫軟的體溫,暖和雙手。賽雪小小的身體在我的手下緩緩的起伏,我甚至在這個寂靜的夜中可以聽清楚它小小的心跳,撲通撲通。大概我的手的確很涼,原本蜷成一個毛團的小東西,仰起腦袋,睜開一雙黑亮的眼睛看著我。
我對它微微笑,輕聲道:「小東西,你怎麼找到我的,這些日子你是怎麼過的,都告訴我,好不好?」
賽雪支棱起耳朵,撲棱的抖了抖,大尾巴橫掃過我的胸口,重新卧倒,用下巴墊著我的左手,再次沉沉睡去。我用右手輕輕梳理它頸上的毛皮,小心避開它腰間的傷口。小東西,這些日子你究竟吃了什麼苦頭,是不肯告訴我了。
再次見到賽雪,曾經嚇了我一跳。
那天晚上,就在那個即將被押往北晉前的晚上,我靠在篆兒身上想心事,這一去萬里之遙,是否能再回故地重看眼前花,實屬渺茫之事。忽然,我感到篆兒在輕輕推我,「公子,你聽。」
帳篷的一角傳來沙沙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那裡挖牆角。篆兒輕抖了一下,低聲道:「公子,我怕。」
與篆兒的害怕相反,我的心裡,反而升起一股按奈不住的期望,是誰?!會,會是蘇放么,還是,還是,他。
我掙扎的坐了起來,用力握緊篆兒的手,「別擔心,來的一定是友非敵。」
遠遠的傳來一些人聲,是在營內的巡邏的士兵,比往日多了很多低聲的喧嘩,大概是知道明天要回家鄉,再也收斂不住心頭的喜悅吧。
我有些擔心外面的人會被發現,緊張的捕捉著外面每一絲細微的聲音。挖掘的聲音果然停了下來,士兵們沒有發現什麼意外,嘟嘟囔囔的走過去。
然後,沙沙的挖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擔心這樣下去太危險,拉著篆兒裡應外合的去挖帳篷邊。不多時,帳篷的一角就露出不寬的一道細縫。
我低聲問了兩句是誰,並沒有得到回答。
正在奇怪的時候,一個黑影颼的一聲就鑽了進來,「是雪兒!」篆兒驚叫。
賽雪似乎盡了自己的全力,渾身癱軟的趴在地上,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無神的看著我。
一時間,我獃獃的看著它,不知如何是好。
篆兒首先反應過來,走到賽雪身邊,想去抱起它。賽雪猛的站起來,嚇了篆兒一跳,連忙停手,那邊的賽雪搖晃著又倒下,從喉嚨里發出咕嚕的聲音。
我走到賽雪面前,輕輕的伸手抱起它,賽雪的頭軟軟的垂下,似乎已經不勝其力,我想換手抱著它,伸另一隻手去摸它的頭。不想兩手方才交錯,賽雪卻忽然嚶嚀一聲掙扎著跳出我的懷中,躲到帳篷的一角。
「公子?!」篆兒不明所以的看著我。我沒有回答篆兒,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上面粘了一層黑褐的東西,湊近鼻端,一股腥咸。
雪兒!!!
怎麼會,這麼會有這麼多的傷?怎麼會落到這麼凄慘的地步?你不是已經回到恆讕關的大營了嗎,你不是跟著婀娜和蘇放么,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又怎樣了?
千頭萬緒齊齊湧向心頭,我待要跟篆兒說些什麼,才開口,就從喉頭湧出一口鮮血不可抑止的噴了出來。與雪兒暗褐的血不同,這一口鮮血卻是殷紅殷紅的,觸目驚心。
篆兒慌亂的跑了過來,扶著我的胳膊,凄厲的叫著:「公子……。」
我揚手止住他的驚恐,「別作聲,我不要緊。」剛才的那口血雖然吐的急,可是連日壓在胸口的那股燥熱和乏力,卻似乎也隨著這口淤血而有所減緩。我胡亂的在帳篷上抹凈手裡的余血,走到雪兒面前蹲下。
雪兒發出警告的咻咻聲,後頸的皮毛似乎也在豎起。
小東西,是什麼人傷了你,是什麼人騙了你?!
「雪兒,來,到我這裡來。你還記得我吧,過來,乖,我會輕輕的抱著你。」我柔聲說。
聽了我的話,雪兒似乎不那麼緊張了,但它依舊抗拒的看著我,不肯放鬆。
我耐心的蹲在它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叫著。
終於,這個狐疑的小東西,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任我小心輕柔的把它抱在懷裡。
我細細檢視雪兒的身上,在它的后腰下側有一道長長的被利刃劃開的傷口,皮毛糾結,有些地方因為潰爛,故此良久不能癒合。
除了這些傷口,雪兒身上還有各種不一的划傷、擦傷,皮毛凌亂,顯見已經久不得好好的照顧。
從雪兒身上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了,我低頭深思著。
「公子?」篆兒小心的挨著我坐下。
「篆兒,去把那個倒霉的軍醫喊來,就說我要喝酒。」
「什麼?!」篆兒撲閃著大眼睛問我。
「我要喝酒,讓他現在就給我辦。」我頭也不抬的吩咐,伸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撕下幾條布帶,牢牢的把賽雪的四肢綁緊。
賽雪驚恐的看著我,可是它卻再也沒有餘力掙扎,只能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聲哀鳴。「乖,不怕。我先幫你包紮一下。」我用手輕輕揉摸它的小腦袋,試圖安慰賽雪。
一抬頭,見篆兒正不明所以的看著我,「公子,你,這麼晚了,怎麼還?」
我伸手指指賽雪,「是為它。你去要酒的同時,記得多要些肉湯來。」
以篆兒的冰雪聰明,立刻酒明白了我的意思,然而她還是擔憂的看著我。直到我跟她說,「傻丫頭,我沒事,你放心。」
她才緩緩的出了一口長氣,去門口跟守備交涉。
過了很長時間,篆兒方才提著一個大大的食盒回來,看起來很沉。我待要上前去幫她,她卻加緊走了幾步,把食盒放在我面前,任憑雙頰累得通紅。
我接手打開食盒,奇怪的問篆兒,「今天怎麼去了那麼長時間?難道那個軍醫居然開始刁難起你來?」
篆兒幫著我把一層一層的食盒分好,回說:「公子,那個軍醫膽小的要死。本來聽說是你要的東西,一疊聲的答應,可等我說要烈酒和肉湯,又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說什麼你身子陰虛,受不得烈酒,更受不得肉湯這樣東西進補,一定要溫和緩補。總之是羅里羅嗦的不給,後來我急了,拍了桌子要砸他的藥箱,他才點頭答應給我們這些東西。雞湯是肯定沒有,但是前兩天兵士在後林子里打了一頭山豬,還剩了不少,我多少盛了一碗來。」
我笑著點頭,大讚篆兒真能幹,誇得她臉皮更紅。
就這樣,我把酒在油燈上熱滾了,用手蘸著清洗賽雪的傷口,然後在小心的把它的傷口包紮起來。在這個過程中,賽雪一直乖乖的伏在我的腿上,一動不動。篆兒真心的誇賽雪好乖。
後來我們解開綁賽雪的繩子,飽飽的餵了它一大碗肉湯,放它沉沉睡去。
此時津鼓已過三更,吹熄了燈燭,聽旌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又應是一夜無眠。
黑暗中,篆兒和衣躺在我身邊,輕聲問我:「公子,你在想心事嗎?」
我回答:「是,你怎麼知道?」
她說:「我聽公子的呼吸聲,就知道你還沒有睡。」
我失笑,「還是你們女孩子心細,這要是我們男人,再發現不了這些瑣碎的小事。」
她卻沒有接著我的話說,反問我,「我知道公子再擔心西蜀大營內的變故,可公子知道我擔心什麼嗎?」
「你擔心什麼?」篆兒聰明又謹慎,既然能說出這話,必定事出有因。
「我擔心雪兒,也擔心公子。」
聽了她這話,我略微沉吟了一下,「雪兒不要緊,都是一些外傷,好好養養就行了。」
「公子知道篆兒說的不是這些。如今北晉還能把我們當成要犯看管,皆因為摸不清我們的底細,公子利用他們內部的猜疑巧妙的周旋著。可是如果雪兒一直待在我的身邊,我們的身份就會暴露,那個時候,公子又如何自保?甚至連兩軍陣前的局勢都能產生意想不到的變化,所以,公子,你能不能……?」
「不能!」我不等她說完就肯定的回答。
「公子!」
長長嘆息一聲,夜幕中遠遠傳來鐵器擊打的聲音,良久不散。
「篆兒,我不能。我不能丟下雪兒不管。兩軍的大勢已成,不會產生根本性的改變。至於我們自己的身份,也許會因為雪兒的出現而加速暴露不,可是我不會因為這個就拋下它。雪兒不同於一般的小獸,它就像我的家人一樣,我不會拋下家人獨自逃生。篆兒,如果今天你和雪兒異位而處,我也絕對不會拋下你不管的。」儘管黑暗中我的表情不能被篆兒看見,可是這些話卻發自我的肺腑。
篆兒沒有繼續說話,但我知道她已經被我說服。
就這樣,第二天我們把雪兒裝在那個大食盒裡,帶上馬車,一路自東轉北而行。
北晉大軍的軍紀非常嚴整,撤退有方。
羈押我們的這一隊撤退得異常迅速,朝行晚宿,片刻不停的一路北行,飛快的把恆讕關的戰事和沙場遠遠的拋在身後。
這些軍士無人好奇我和篆兒的身份,也許他們有偷偷在背後議論,但是在表面上,他們從不來打探或者窺視,每天只由那個軍醫來給我們送飯送葯。因此賽學被我和篆兒藏的很好,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不知道是那天把淤血激出來的緣故,還是馬青兒說雪兒是靈狐確有其事,總之雪兒到了我身邊之後,我那羸弱的身子居然可以一直堅持下去,承受這舟車勞頓,未曾再犯舊疾。
終於有一天,我們聽到大河湯湯的水聲,這是渚水。這條橫貫北方雁州的大河浩浩蕩蕩的把這片大陸橫劃成南北兩半,過了這條河,我們就離開了天朝的屬地,進入北晉的領土了。
北晉的兵士歡呼著奔向大河,跳躍笑鬧。有的人甚至忘情的跪在河岸,親吻腳下的土地。將領沒有阻止這些軍士們不規矩的舉動,他們中也有人縱馬揚鞭賓士在渚水岸邊,放聲長嘯。
望著他們激動的樣子,我靠在馬車邊上,微微喟嘆:對你們,是回家;對我,卻是辭鄉……。
那天大家都放鬆了下來,按照北晉的舊俗,在過江之前要用一杯清酒洗征塵。於是北晉的將士們都無一例外的圍著篝火暢飲,大笑。
我和篆兒也被分到小小一壇水酒,遠遠的看著他們在篝火邊嘻笑,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夜晚的渚水是安靜而平和的,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一條閃亮銀白的織錦,蜿蜒著鋪進遠處的山巒。今夜是十五,滿月早早的從東方升起,由橙色轉為金黃,最後轉為亮白,掛在無雲的天空,把周圍的夜色都映得藍白。
「公子,你在想什麼?」篆兒輕輕問我。經過了這些天的生死患難,篆兒願意跟我說心事。
「篆兒,你看今日的夜色,讓我想起以前聽過的一闕歌。」
「公子想起了什麼歌,快給篆兒說說。」
我微笑,揀起一個石塊,輕輕擊打酒罈,唱給她聽。
「家山千里遠,楚天碧,漁聲斷。淚眼楊花秋風重,幾時明月,相思寸夢,猶記得故人相送。素月起,歸心動,何去從。萬里西山明日到,夜深花露濃。任舟頭,吹盡三更寒,與君共。」
餘音裊裊,擴散到無邊的夜色中,連我自己都覺得天意更寒,西出陽關,無人相送,原來,竟是這般凄涼。
篆兒聽了我的歌,良久沒有說話。半晌后,她放抽了抽鼻子道:「公子,你的歌好聽,不過這詞曲也太過悲涼了些,不如我們家鄉的小調好。」
我打疊起精神問她:「哦,你們家鄉的小調?唱來聽聽。」
她有些忸怩,「都是上不得檯面的小調,自然沒有公子的雅緻,我如唱了,你可不許笑我。」
我哈哈大笑,連連拍手,「不笑不笑,你快唱來就是。」
篆兒清了清嗓子,果然開始唱了起來,「冤家,你跨著金簪玉馬,一路南來,英俊模樣、風流文采。真是個人見人愛,志滿開懷。行且住,你問路,軟語幾把紅顏妒,君往何處?哎呀呀,說什麼黃金印、美人窟,烏紗紅袍滿床笏,轉眼皆枯骨。那黃沙萬里、十年苦讀,怎比得眼前羅敷。哎呀呀,我說冤家呀,空中樓台水月鏡花,管它明天往誰家,咱且顧了眼下,且顧了眼下。」
一曲即畢,篆兒微微有些氣喘,即使隔得遠了,我也能看到她的雙頰漲紅。我不忍心再取笑她,只有拍手叫好。
她見我沒有笑,這才放下心事,開心起來。我知道,她之所以能忍住羞澀唱這個俚語小調給我聽,只不過不想我難過。篆兒,我才是應該安慰你的那個,如果沒有我,你大抵不必來這萬里之外的苦寒之地,生死難卜。於是我打起精神,與篆兒說笑了好一陣,直到她沉沉睡去。
是夜,更深露重。
篆兒伏在我身邊,鼻息緩慢悠長,早是已經睡熟的了。
我望著椽子邊那高掛的明月,思緒如潮水般湧來,心中走馬燈一般湧現出各種**頭,卻都一閃而過,很難留住。只有耳邊,一遍又一遍的盤旋著篆兒的小調,經久不散,「咱且顧了眼下,且顧了眼下。」
PS:噹噹噹噹,廣告時間又到了。
各位好,鞠躬,謝幕(咦,那裡來的飲料瓶,啊,又一個西紅柿!!真是太過分了,萬一砸到我怎麼辦,萬一砸到小朋友怎麼辦,就算沒砸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什麼,你說就是砸我的?!!!我沒聽到,我沒聽到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有很——久——很——久沒有更新了,可能大家已經對我都不抱希望了是不是?(很好,鼓掌,你們不要對我抱希望啊~~~~~)
是了是了,我知道自己已經很久不更新了,可是這不能賴我,要怪就怪我老闆,誰讓他是資本家,壓榨我這個可憐的員工;要怪就怪我們小衚衕志,他給公務員漲工資,害的物價和平均工資都上調,我連請假都不敢;要怪就怪我老媽,鼓勵我繼續半工半讀,弄的我現在周一至周五,另加周六周末全部需要上課!!(看看看看,全部都是別人的錯,寫意是無辜可憐的)
好了好了,我們說回來,我呢,是非常非常想寫這個故事了……我喜歡這個故事啊(尖叫),可是,淚ING,在飯碗和人民幣威逼利誘下,我迅速的和喜好劃清的界限……總之這個故事我不會放棄,但是寫完的時間可不能保證。所以各位朋友,大家收拾收拾行李,差不多的咱就先別處蹲坑去。至於我這裡,嘿嘿,約好了,咱們北京奧運會前爭取竣工!!!說句時髦的話「耶,相聚2008~~~~~~~」。
(黑壓壓一片高跟鞋、西紅柿、臭雞蛋飛來……飛跑ING,這,這,這,何必呢,我不是沒說不寫么我~~~~~~~~~~淚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