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下只雙楚(一)

第一百五十三章:天下只雙楚(一)

「子楚……」

聽到那聲呢喃，嘯子楚便知道嘯楚新還沒有醒。若是她是醒著的，是絕無可能這般溫和柔順地叫他的名字的。他知道她恨他，以前恨，現在更恨。但是，恨總是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一陣清鈴聲傳來，卻是一旁的花眠君晃動了鐐在手上的縛妖鎖。看見嘯子楚看過來，花眠君只淡淡一笑，道：「你們原本是可以不必如此的。」

嘯子楚冷笑一聲，只道：「您現在是自身難保，還有心思管這些是是非非么？」

花眠君定定地看著他：「你們的確可以不必如此。」

嘯子楚一愣，卻是恨恨地道：「男女之間，若是能有真心相待，你那禿驢夫君，又怎麼會舍下你，自己逃走！」

「因為他知道你傷不了我」，花眠君諷刺一笑，又晃了晃手中的縛妖鎖，「難道你以為你囚得住我，就能如何么？」若是只他們夫妻二人，了塵就算是要把整座縛妖塔全部搬走也不會將花眠君一個人留在這裡。然而他們手中，還有一個嘯楚新，一個慕容麟。這個天下，若是沒有了慕容麟，百年之內必將大亂。而若是沒有了嘯楚新，那眼下，就會大亂。因是，了塵走了。只是這縛妖塔，他卻還是要回來搬的。

嘯子楚還想說話，卻在此時，嘯楚新卻突然醒了。從花眠君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嘯子楚全身一僵，只站在原地不敢回頭。

嘯楚新悠悠睜開眼，入目所及的，卻是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艷紅喜帳。她側過頭，閉上眼，又睜開，果然看見帳身上綉著金鳳。艷紅的視野里，恍若依稀又見那個一身龍袍的少年郎，立在自己的床頭，一張臭臉，眉頭卻止不住地憂心地皺成一個結。嘯楚新閉上了眼，那天的奇特對話，卻又浮上心頭。

「你沒死？」

「……我當然沒死，不然你以為我現在在做什麼？詐屍么？」

「那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頭有點疼吧。」

「哦，那個不要緊。」

「……」

那個時候，他根本就沒有給她還沒有想通他這句話意思的時間。在嘯楚新反應過來之前，她就被這隻乳臭未乾的小鬼給吃干摸凈了。那是他們第一次燕好。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在這張公主府雲平閣的大床上，她一次比一次迷糊，他卻一次比一次兇悍。府里的面首一個接一個地失蹤，她還在迷糊。公主府突然變得門可羅雀，她還在迷糊。直到後來莫名其妙懷了身孕，她才發現，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他是她唯一的男人……

後來她慌慌張張地去找他，那也是她許久以來第一次進宮。然後她看見了他的皇后，他的妃子，他的美人，他的寵姬……她們將她奉若上賓，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然後她注意到，他的皇后也有了身孕。太醫說，已經三個月了，與她一樣。

他沒有給她當眾鬧事的機會，直接把她帶回了公主府雲平閣。她終於鬧了一場，結局卻是又被他壓了一次。然後她就學乖了，他要她把孩子生下來，她生。他要她把孩子送進宮，過繼給皇后，她也照做了。只不過從此以後，她又開始廣納男寵面首，夜夜風流。她告訴他，她已經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婆，如果耽擱了修行，便會快速老去——那修行，自然就是采陽補陰。他忍下來了，因為他自己也有後宮佳麗三千……

然後他們之間出現爭吵，卻是因為他數次求歡遭拒。事實上，小鏡子出世以後，她就再沒讓他碰過她，卻日日與男寵面首風流歡好。公主府的男寵，他能殺一個，她就能再找一個。鬧到後來，小鏡子漸漸長大，她為了不讓小鏡子討厭，終於是停下了這與他之間荒誕的鬥氣。男寵面首被悉數遣送出府——反正一開始，她說要靠采陽補陰來維持容貌不老，也是騙他的……花眠君雖是桃妖，卻也不會教她如此歪門邪道的異術。然而他卻依舊是她的謝絕往來戶。到他們徹底決裂，卻是為了小鏡子拜師一事。嘯子楚自然是早就知道，她仰慕聖僧了塵已多年。然而知道歸知道，在他看見她看向那禿驢的眼神時，他卻還是失控了。那天夜裡，他們在公主府真刀真槍地打了一場，然後公主府被夷為平地。第二天，他賠了她一座公主府，無論裝修或是格局，都與原來一般。然而她與他之間，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後來整個郝國，便都知道了國主與大長公主不合。她在朝中擴張勢力，他毫不留情地打壓。他不想選妃，她卻天天給他送美女。她勾搭上新上任的鎮國將軍，第二天他就找到那個鎮國將軍通敵叛國的罪證，當天就處死了。他要立太子，結果當天夜裡就在她公主府的床上發現了自己的兒子，氣得他一掌斃了郝國未來的儲君——那個與小鏡子幾乎同時出世的，皇后水氏之子。

這麼些年來，他都沒有再添過子嗣，對小鏡子的寵愛甚至都有些過了。說實話，她心中不是沒有波瀾的。然而……他卻沒有跟她低過頭。就像最初那時，她不願意與他解釋自己對聖僧已無思慕，亦或該是不敢對自己承認一樣，這麼多年來，他也從來不曾與她承認過他的渴望。然而她畢竟與他不一樣，她是個女人，而且已經老了……就在她心中一天一天地軟化之時，他卻以意圖謀反為罪名給她送來了死葯……她終是負氣飲下了，將死之時卻又看見他就在她面前意圖玷污小鏡子……那是他們的女兒啊！如今她死而復生，卻叫她如何不恨！

嘯楚新閉上眼，卻止不住眼角的眼淚。她無法逃避，公主府石室的那一幕，他用天鎖鎖了眠君……終於，還是又落到他手上了么……

昔日略嫌單薄的身影，此時已經羽翼豐滿。他的心思，也滿了，若是要找到她在他心中的影子，恐怕也難了吧。他與她，終究還是不一樣啊……

「你……」看見她睜開眼，嘯子楚的心跳不禁漏掉一拍，卻是冷哼一聲，只道，「你哭什麼，難道是知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