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邂逅葛爾丹
第23章邂逅葛爾丹
趁廷璐沒有回來,閑來無事的我去了張府廚房,打雜的師傅們見我親自動手,一時大眼小眼的相互瞪著。不曉得是沒見過小姐身份的人進廚房,還是擔心著我下毒,我勸了他們幾句,這一待就是一下午。
剛回到院子里,就見小史匆匆朝這邊走來,他是廷璐的跟班,看樣子象是來找我的。
「木蘭姑娘,璐公子下學了,請你去前廳呢。」
「廷璐一向直接奔後院,幾時變得這麼守規矩了。」我笑道,跟著小史去往前院正堂。還沒走到正門,就聽見裡面傳來大阿哥的朗笑聲,原來有客人到了!對大阿哥我心裡一直抱著幾分感激,早把他看成自己的朋友了。
一踏進門,就見廷璐大大咧咧的坐在座位上喝茶,還有一個身穿絳色蟒袍頭戴皇子朝冠的年輕人正背對著門跟廷璐說笑,聽見動靜他扭頭朝門口望來,一見胤禔,我便笑著行禮。「給阿哥請安了。」
胤禔笑吟吟地抬了下手,「都是自已人,不必多禮。廷璐這小子從來不跟我行這些個虛禮,你也免了吧。」
「哎,木蘭,你猜是誰向龐學士告發我的?」廷璐叫道。
我一愣,突然記起夢中那個鬼鬼崇崇的身影,試探地問:「揆方?」
「就是他!」
原來,那日揆方和我和廷璐分手后馬上去了大阿哥府,可巧正趕上龐學士也在,結果有意把廷璐歸來的事泄露出去,湯學士得知這才請大阿哥差人前去知會一聲。早知這個有仇必報的傢伙會想盡一切機會尋我麻煩,想不到回京第二天就讓我有所領教了。聽完廷璐的講述,我釋然笑道:「是我害他丟了大面子,他怎麼也得找平回來呀,想不到卻連累了廷璐。」
「今天跟皇阿媽請安時在那兒多留了一會兒,皇阿媽提到了廷璐,好象正琢磨給廷璐個差使呢。」
「好呀,但願是個武職,我喜歡行軍打仗!」廷璐哈哈笑了。
「那我向皇阿媽請示一下,不如讓你跟了福全將軍,這樣我們也好天天見面了。最近北邊紛爭不戰,相信很快會有一場大仗要打了!」胤禔越說興緻越高,兩眼直放光。我對時局一點也不想關心,見他們談起政事,於是重重咳了一聲,廷璐和胤禔相視一笑,馬上轉移話題。廷璐摸摸肚子,笑呵呵地問:「木蘭,我和阿哥都餓了,今晚吃點什麼呀?」
「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吃烤羊肉串,我在院裡子設了烤台。」
廷璐頓時來了興趣,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有驚喜!走走,我們一起嘗嘗木蘭的手藝去。」
我一笑,領著他們朝園子走去,做燒烤的地方已經有幾個下人在空地上忙活著了,架起碳盆,盛滿生肉串的盤子一字排開擺在旁邊的桌上,地上鋪有席子和軟墊。
「要是大阿哥不嫌棄,我們就在這裡吃,我親自烤給你們。」
廷璐看過串好的肉串驚奇的說:「這也太小氣吧,蒙人烤肉都是大塊大塊的肉,你卻這麼小一串,吃著怪麻煩的。」胤禔拉著他在軟墊上坐下來。「今天木蘭是大廚,你就好生待著吧。給你吃的還這麼貧話。」
「那還不興我發點感言?」廷璐申辨道。我笑了,端起酒壺分別為他們倒酒,廷璐端起嘗了一口雜吧雜吧嘴,咦道:「好酒呀,很象十年頭的太白春呀。」
「不錯嘛,你快成品酒專家了,這就是十年頭的太白春!」
「哦?哪兒來的?」
「小史給我的,我說這裡缺好酒,他不知從哪裡拿來一瓶。」我本想替小史請功,不料眼風卻掃見候在一旁的小史頻頻向我使眼色,我一怔,為什麼不讓說?莫非這裡面有什麼問題?
廷璐一臉疑惑的看向小史,小史忙點頭哈腰的上趕著伺候著,額頭嚇出一腦門子汗。廷璐一邊斜眼看著小史,一邊皮笑肉不笑的咬牙道:「這小子這麼有功,應該好好獎賞才是。對不對,小史?」
小史笑得很勉強,有點象要哭出來的樣子。我見廷璐端酒喝了,放心的將酒倒給胤禔,自眼角的餘光,我看見廷璐動作疾快的轉身沖小史打去,一邊咬牙低道:「臭小子,我辛苦藏了好幾年都被你翻出來了,你狗鼻子的!」
「奴才是為你好,這不是幫你討好木蘭姑娘么?」
「你倒會說好聽的。」
胤禔忍不住呵呵笑,扭頭對我道:「木蘭還沒有逛過京城呢吧,趕有時間了,我和廷璐帶你去轉轉,城裡好玩的地方多著呢。」我點頭稱好,把剛烤好的肉串遞了過去,沒等放到他盤中,另一隻空盤從底下抄住,廷璐笑嘻嘻地說:「沒問題呀,過幾天天橋有廟會,阿哥還要陪福晉不一定有空,還是我陪你去好了。」
胤禔眼眉一挑,「你怎麼知道我沒空?」
大家邊吃邊談論以往廟會的趣事,有說有笑間,很快把預備的六大盤羊肉串吃了個精光,廷璐酒足飯飽后,一邊剔牙一邊意猶未盡地說:「才發現原來羊肉可以這麼烤著吃,味道還不錯。哎,木蘭,明天你是不是還準備了什麼驚喜呀?」
廷璐似乎有了新發現,好象我總有辦法變出新花樣,讓他感到驚喜。於是,為了不負重望我卯足了勁一天上一個花樣。第一天烤羊肉串,第二天就是麻辣燙,第三天是披薩……這回不止讓廷璐大開眼界,連阿哥都被著迷的吸引住了,天天辦完差拉著廷璐便往府上跑。
我的手藝談不上高超,比府里的掌勺師傅差遠了,不過是圖個新鮮吃法,讓大家感到有趣罷了。
可惜不久,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腦袋遠比不上機器貓的萬能口袋,想要什麼有什麼,就是天才也有辦法用盡的時候,過了一會兒時間,當我端出一道日本有名的特色菜生魚片時,廷璐睜大眼睛生生瞅了老半天不敢下筷。胤禔也是愣在當場。廷璐怔呆半響,抬起頭,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嫌我們麻煩,所以拿生魚出來應付我們呀?」
「誰說的,不要小看這道菜,你們沒有聽說過東夷人愛吃生魚片嗎?」
「還有愛吃生魚的民族?」
「這是他們一道名菜,說是魚要是做熟了會營養流失,所以生魚片即保留了營養又有魚的鮮味。真的不要嘗嘗?」不論我如何鼓動勸說,他們就是不願品嘗。為了示範,我夾起一片沾上調料粉,就著蔬菜吃了一口……媽呀,好難吃!這個味道怎麼怪怪的……我好想馬上吐出去。眼見廷璐和胤禔一臉不可置信在看著,沒敢這樣做,我硬著頭皮狠咬了幾下,就這樣生生咽了下去。
廷璐也跟著做了個用力吞咽的樣子,見我眉頭微皺,他忙招招手,等在一旁的小青忙遞過來清水讓我喝了一口。
吁……可算解脫了!我心虛的笑了下,「其實這道菜做好了還是蠻不錯的,只是我手藝差,做不出它的美味來。」
胤禔一拍腿,長笑而起。「哈哈,看來今天是沒福氣享受木蘭姑娘的生魚片了,我還是明天再來吧。今天就回家嘗嘗福晉做的熟魚吧。」
「早該回去了……」廷璐小聲嘀咕了一句。
「唔?」胤禔眉頭輕挑,斜眼看著廷璐,「怎麼?你好象不歡迎我來呀?」
廷璐嘿嘿陪笑道:「我說大阿哥,你這天天往這裡跑可有人要吃醋了。今兒福晉還差人來告訴我,請你必務回府吃飯呢。你再往我這兒跑,怕福晉要吃醋了。」
「行了行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婆媽!我這就回去了。」胤禔一甩頭,提步朝門口行去。隨來的跟班和幾個侍衛一行人也一併離去了。
席間曾聽他們議論往年的廟會情形,我多少了解了一點。這次天橋廟會是京城一年一度最大的民間盛市,有很多來自民間的藝人們雲集天橋展露絕活,天橋附近會吸引很多達官貴人前來觀看。據說每年這時候皇上也會帶一乾親貴前來觀賞,地方官員為了博取皇上的歡心,肯定會卯足勁創造個太平盛市的繁華景象來,不知到時會是怎樣一個壯觀景象,光是想想都覺得不能錯過這次盛會!很快,令人期待的這一天到了,清晨起來沒多久,外面街上就傳來劈啪作響的爆竹聲。
小青正幫我對鏡打扮,廷璐一身光鮮的走了進來,他原本就長了一副俊逸面容,如今一刻意裝扮,更顯得容光煥光俊朗脫俗。跟我一照面,他不由一怔,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你好美!」
「你大概沒見過什麼是真正的美人,我這樣子只算一般罷了。」我微微一笑。小青只是幫我做了一個極淡的妝,不媚不俗,我很滿意這個樣子。小青還要往頭上插些簪子步搖等飾物,廷璐仔細看了看,忍不住把多餘的等飾物通通拆下來。「這樣就可以了。我們是去逛廟會,打扮那麼張揚做什麼。」小青不明所以,氣地直踩腳,「璐公子,明明那樣很好看,幹嘛非拆下來。」
「就你羅嗦,木蘭,我們快走吧!」廷璐一把拉住我的手,跑出了屋子。
到了廟會地方,放眼一看,寬闊的街上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黑壓壓一片,果然不是一般的熱鬧。附近的商鋪和沿湖岸邊的樹上齊唰唰掛著成排的大紅燈籠,人工湖上停泊著很多隻寬大的畫舫,同樣裝飾的華麗又喜慶,串串的燈籠掛在般頭頂端與湖岸的燈籠遙相呼映。湖岸附近臨時搭建起一座座觀禮台,得天獨厚的佔據了最佳觀看點,看下面有不少重兵把守,不知裡面坐的是些什麼人,估計不是簡單人物。
這裡的民間藝人很多,不過大部分節目在現代仍然有所保留,象皮影戲,看花片,各類雜耍等等。廷璐很好玩,拉著我的手哪裡熱鬧便往哪裡鑽,一路帶著我走馬觀花的四處亂竄,我只好不顧形象的跟著他往人群里擠,一路跑下來頭髮也亂了衣服也皺巴巴地活象個瘋子。最後相視一看,都不禁逗笑了。
滿街上空飄著各種小吃的香味,我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抱著一袋糖炒栗子,我們邊走邊吃。
「咦?那邊表演吞劍呢,很好玩,快去看看!」
我正比劃著糖葫蘆要吃,就聽他興奮的叫了一聲,快到嘴邊的食物一下子被碰到地上,不等我說話,他一把拉著我的手往最熱的人群里擠去。老天,人真是好多啊,廷璐一衝進去就沒影了。「廷璐!」他的手一滑脫,我忙摸到他的手緊緊抓住,生怕再被人擠散了。
想擠到裡面很難,透過晃動的人頭,我已經看見表演者在吞劍了,當他把長長的劍身慢慢放進口中時,周圍頓爆起一陣驚嘆聲。這個節目在現代早就不稀罕了,連三歲小孩都知道其中的內幕,我不甚感興趣的退身出來,一邊也把廷璐往外拉。「這有什麼可看的,要是告訴你這劍上有機關可以伸縮的,換成你也做得來……」
話剛落,我突然看著面前的人傻眼了,想不到拉出來的不是廷璐,而是一位陌生年輕人。他的裝束跟胤禔有一拼,頭戴潢色的瓜皮圓帽,天青色的長衫,腰系一條潢色的腰帶,黑鍛白底靴子,渾身透著一股子皇家貴胄的風範。完了,這、這人該不是也是位阿哥吧?想到這兒,我的頭嗡地一聲漲得無限大,愣愣的看著面前這位陌生人一時忘記了反應。
此人年紀不大,也就是十四五歲上下,長得眉清目秀,有雙很漂亮的桃花眼。
「你是誰家的姑娘?是不是在找人?」
在他身後跟著數位便衣保鏢,齊圍攏過來,幾雙帶著懷疑與戒備的冷竣視線齊唰唰朝我看來,嚇得我腦門子直冒汗。我定了定神,行了個禮,「對不起,民女找錯人了。」說罷,我忙退身離開。剛好這時眼瞅見廷璐一臉焦急地從人群里擠出來,四處張望,我忙跑過去。「木蘭,你跑哪裡去了,嚇死我了!」
廷璐一把抱住我,上下打量看。「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還好吧?」
「沒事,我們快離開這兒,去別處看看吧!」我頭也不敢回,拉著他匆匆離去。借著往來人多,心裡總算稍稍安定了一些,膽著膽子回頭看去,發現那人仍站在原地看著我,我心一跳,迅速收回視線裝作視若無睹的樣子朝前行去。背後麻麻的感覺跟了一路,我暗自思忖,這位阿哥到底是誰呢?
「累了嗎?我們找地方坐會兒。」逛了好久,廷璐來到河邊一處乾淨的地方坐下。背面的坡上是廟會密集集的人群,對面則是停泊著無數畫舫的湖面,或遠或近,最近的一艘距離我們只有幾步遠。似乎船上的人下去看錶演了,將船在這裡停靠。想到剛才他還要拉我去看唱戲的,我笑道:「喂,一會兒你要聽唱戲的就自己去,我可聽不懂她們依依呀呀唱了些什麼,聽一會兒准犯困。」
「不喜歡聽戲?」
「是啊,聽她們唱戲,還不如聽你唱歌呢。」我高興的一拍手:「對了,不如你唱歌給我聽吧?」
「行呀,想聽什麼歌?」我回了一句隨便,他頷首想了想,少頃,輕聲唱了起來。他眼睛望著我,低低的聲音唱得婉轉又飽含著深情,漸漸的,我整個心神被陷了進去,不知是被他動聽的歌聲打動了,還是被那雙晶亮有情的眼神給淹沒了。他很自然的圈住我的肩,額頭碰著額頭,靜靜的唱給我一個人聽。
我不由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那個站在院外一臉戲謔地問你是木蘭的稚氣少年,在兩家聚會上大聲向眾人宣布我要娶木蘭為妻的有膽少年,還有冰天雪地里一路北上時倒在我懷裡說你是我的那個深情少年……曆數我們每次見面,好象看得到他在一天天長大,一天天變得成熟。
他拿起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摩挲著,唱了一會兒,停下來扭頭問我:「好聽么?」
「好聽。」我重重點了下頭。他豁然一笑,在我額頭輕輕吻了一下,接著又唱起來。天色漸黑,停泊在湖面上的畫舫紛紛亮起燈籠,將整片湖面映得通紅,當岸邊樹上的紅籠也亮起來的時候,岸對面開始燃放炮仗,一支支禮花彈被打上天,在空中幻化無數道漂亮的光弧,一時間整個世界被籠罩在一片流光溢彩中,伴著一聲聲爆竹響,熱鬧的廟會更多了幾分喜慶氣氛。畫舫里的人紛紛聚集到船邊觀看美景,喜氣洋洋,歡聲笑語,好一幅太平盛市的實景畫卷啊。
廷璐動聽的歌聲仍在耳邊回晌,他唱了一遍又一遍,我把頭依在他肩頭,閉上眼靜靜的聽著,盡情享受著屬於我們自己的一方寧靜。
「你唱的真好聽!」等他停下來,我讚歎了一句。
「這是首蒙族的老歌,叫美麗的姑娘。你喜歡就好。」他咧嘴一笑,用力摟了摟我,我們並肩朝對面的湖上望去。
「你會蒙語?」
「會呀,我的差事就是陪阿哥們讀書,蒙滿漢都要學呢。教蒙語的達哈塔先生,還有教漢文湯學士嚴厲的很,要是背不過他們的作業,少不了挨一罵訓斥。每天要早早在上書房等著老師來,一學就是一大天下來,比陪阿哥們練布庫可累多了。要是天天都象今天這樣過那該多好……我一定會幸福得死掉……」他好生留戀的低聲說著,埋頭在我發間用力嗅,最後又在我額頭落下一吻。
「我喜歡和你一起看煙花的感覺,這樣,就算做什麼放肆的事你也不會生氣,對吧?」他沙啞著聲音問,熱情的眸中閃爍著令人心窒的東西。他的目光下移停留在我唇間。眼神變得越來越深蟄,我的心慌慌然突然狂跳起來。看他漸漸俯身靠過來的頭,我用力咽下口水下意識的向後退去,伸手擋住他的唇,他握著我的手在唇邊輕輕的吻著,啃咬著,令我一陣心悸。「真希望這雙手永遠屬於我,會嗎?」
我象被他施了魔法似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他一刻也移動不得,心砰砰跳個不停。
「木蘭?」
面前這張滿是期待的面孔,明明稚氣未脫卻又早早寫上了幾分與年紀不相襯的成熟味道,不知何時,我的心裡早已被這個熱情和執著的男孩攻佔了一方天地。我伸手過去摸著他面龐,輕聲問道:「可以教我蒙語嗎?」
「好呀,你想學哪句?」
「我喜歡你。」
他的眼睛頓時一亮,不敢置信似的看著我,輕聲說了一句蒙語,我面帶微笑的看著他的眼神,緩緩念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他開始還有些不確定,當看到我唇邊的微笑漸次的擴大,目不轉眼的看著他笑,他眼中閃爍起激動的眸光,我念著念著,突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高興的一把將我拉入他懷中,緊緊的抱住。「你說的是真的嗎?這是你的決定嗎?」他一連聲問道,一副彷彿在做夢的驚喜表情。
我的臉被他壓在懷裡呼吸變得好睏難,可又不能去推他,只能冒著窒息的危險老實的待在他懷裡。其實從答應來京城的那天起我就已經變相的做出決定了,只是那時心很亂沒有細想,剛才聽了他唱的情歌,才發覺原來真正屬於我的東西一直擺在面前卻被我忽視了。從今以後,就讓我安心的依靠著這具胸膛快樂的活下去吧。我在心裡默默的告訴自己。
「我好高興,到底是什麼讓你改變主意的?」他鬆開我,興奮的問道。
自從來到京城后,他的笑容是越來越多了。我嗔笑:「傻瓜,來京的路上吃了那麼多苦,要是不答應你,豈不白受了。」
他手捧著我的臉,開心的有些合不攏嘴。就在我們兩兩相對的時候,一個戲謔的聲音煞風景的插了進來:「喲,這不是廷璐和木蘭嗎?小兩口躲在這兒蠻親熱的嘛。」這人話一落,一陣笑聲響起。
聽到這個好事份子的聲音,我們嚇了一跳,忙站起身轉向坡上,只見納蘭揆方正不懷好意的斜眼看著我們。在他旁邊還有幾個人,除了胤禔和幾個面生的人,還有一個是之前拉錯手的那個人,他也在好笑的看著我們。
廷璐見此情形,連忙拉我走上去,面對著他們身子一低打了個千,「太子爺吉祥,大阿哥吉祥。」
原來他是太子!我嚇一跳,忙跟著行禮下去。
「好了好了,都平身吧。」太子爺驚訝地掃了我一眼,轉向廷璐道:「怪不得昨個拉你一起逛廟會,你稱有事,原來是想著跟姑娘約會啊,難怪不想跟我們同行呢。」
「二弟還沒見過木蘭呢吧?」胤禔正要引薦。不料,太子爺微笑道:「先前我們已經見過一面。」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廷璐疑惑的側頭看了我一眼。
這時,就聽納蘭揆方故作糊塗地疑道:「奇怪了,原聽說木蘭姑娘是指給你哥的未婚妻,怎麼倒跟小叔子在一起了?這不是腳踩兩隻船嘛!」納蘭揆方每次一開口都讓我大倒胃口,心裡直犯膩歪。他扭頭沖太子爺小聲笑道:「兄弟兩個爭一個姑娘,有熱鬧瞧了,就是不知道最後歸了誰去。」
廷璐面色不悅地瞪了納蘭揆方一眼,納蘭揆方視而不見,繼續挑事道:「太子爺,你別小看木蘭,這姑娘可能耐著呢。是不是呀?」
納蘭揆方分明想藉此機會擺我一道,我不以為意地淡淡回道:「民女才疏學淺,哪及得上納蘭公子受教鴻儒聰明過人。」
「喲,這時候知道自己才疏學淺了?沒關係,以前的事哥哥我一點都不介意,你若有什麼問題儘管來問,除了我這裡還有太子爺和大阿哥在,定能幫你解惑受業,啊?」他壞笑著繞著我走了一圈,最後拍拍胸脯底氣十足的說了一句。聽了這句挑釁的話,我心裡不由有點生氣了,看來這位沒好心眼的貴公子不給他點顏色瞧瞧,真把人看扁了。
「是,納蘭公子一提,那小女子還想起一件事。」我抬起頭,眼睛定睛的迎視著納蘭道:「前些日子碰到一位熟人,問起孩子的年紀,她母親說這個孩子坐下來的時候年紀是站著的一半,倒立時比站著大三歲,你可知道他現在多大了?」
納蘭愣愣的問:「什麼站著,倒著,這是什麼見鬼的題?」其它幾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沉思不語。
「是啊,以納蘭公子的智商這種題太簡單了,那我換一個有難度好了。從前呢有個動物總喜歡把為什麼三個字掛在嘴邊,可又自認為自己很聰明,不肯承認自己笨。知道這是只什麼動物嗎?」納蘭眉頭緊擰,很賣力的想著答案,我扭頭告訴廷璐自己先回去了,讓他多陪太子爺和大阿哥。
廷璐點點頭,很不舍的樣子。納蘭見我要走,忍不住問。「喂,答案是什麼?」
「是豬啊。」我微微一笑,沖太子爺和阿哥行禮告辭,從容的離去。就聽身後納蘭納悶的問:「為什麼?」短暫的安靜后,一陣爆笑聲驟然響起,其中屬廷璐笑得聲音最大。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廷璐似乎肚子都笑疼了,手捂著腹部笑得前仰後合,胤禔手指著納蘭揆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話不成聲。太子爺和身後一班親隨自是笑個不停。唯有納蘭愣愣的站在原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突然明白過似的猛一跺腳,一副恨不得殺了我的樣子。
哼,想擠對人也不看看對象!總算讓這五穀不分的貴公子吃點苦頭了,我解氣的吁了口氣,正要轉頭離去。這時,笑意未減的太子突然意外的抬眼朝這邊看來,清亮溫和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新鮮的意味。
這天,廷璐陪太子爺逛廟會逛到很晚才回來,身上還帶著濃濃的酒味。我正坐在院里的涼亭賞月喝茶,想著白天的事,突然一雙有力的手臂猛地從後面抱住我,我一驚,很快又放鬆下來,任由他迷戀的埋頭在我脖間,廷璐輕聲問:「這麼晚了還不睡在等我嗎?」
「不是啊,我在等周公啊,它不來我怎麼睡得著。」我調皮的一笑。
他低笑了一下。「我跟太子爺他們去酒樓喝酒了,後來碰見福全家的公子,我就多留了一會兒。」
「你又不是我什麼人,幹嘛向我報備?」我嗔笑道。
腰間的手臂一緊,他吃味地說:「我當然有必要向你報備,以後你出門也要隨時告我一聲,免得被別家狼子野心的拐走。」低頭見我手中拿著茶杯,伸手接過去就跟我喝過的地方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然後坐了下來。「你今兒個可把納蘭氣得夠嗆呀,你走以後,他的臉拉得老長,誰說話也不理。哈哈!」
「有什麼可笑的,以後他會加倍報復回來呢。」我輕哼。
「嘿嘿,還有我在么。對了,你之前給納蘭出的那道題答案是什麼?」
「那只是一道簡單的數學題,納蘭想出來沒有?」
廷璐嘿嘿一笑,「他才不費那腦子呢,倒是我和大阿哥想了好一陣子,是不是六?」
「正確,」我眉頭輕挑,唇邊掛著笑意道:「六坐下來是三,躺下來是個九,九比六大三。這麼簡單的題你要算不出來我會小瞧你的。」
「哎,我真奇怪,你是怎麼編出這些題的。」
我們說話的時候,管家帶著一個下人走了過來。「璐公子,老家來信了。」說著,將信遞上來。廷璐接過信邊拆邊笑道:「這信來得好快呀,我猜,一定在催我們開春前趕回去參加二哥婚事呢。」
一想到廷玉,我的心又開始隱隱泛痛了。自從到了京城后我過得很快活也輕鬆,有好一陣子不去想煩心事了。廷璐看著信,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凝重的表情,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看完后抬頭問送信的下人:「二哥不是要跟雪蓮成親嗎,怎麼又突然決定要回京?」
我吃了一驚,廷玉要回來了?
這個下人是小史兄弟,他飛快掃了我一眼,囁囁地小聲說不知道,廷璐沒再問揮手讓他走了。看小史舉動分明知道什麼,礙於我在不便說話,估計廷璐會私下裡召見他的。
信被廷璐隨手扔在桌上,我撿起來看,裡面沒有什麼避諱的內容,只是簡單說了幾句老家的情形,然後轉述父親的話,提醒廷璐宮裡某些事等等。最後提了一句他們很快回京。等人們退下去,我坐了一會兒借口說困了便回了房。時間不長,就見小史的兄弟繞著黑暗角落匆匆閃進廷璐房間,看到這裡,我唇上泛起一抹心知肚明的笑。
算了,既然不方便我知道,就索性裝作不知道好了。關上門,吹熄燈我回床睡覺。不知怎麼周公遲遲不來叩門,我眼睜睜的望著漆黑的帳頂,一點睡意也沒有。算算日子不久就要跟雪蓮成親了,這時候回來豈不耽誤了婚事?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百思不得其解,想得頭都疼了。正要合眼時,忽聽外面有動靜傳來,我扭頭看去,正好看見有人推開門朝床頭方向行來。
屋裡的光線很黑,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我知道不是廷璐。從他的身高姿態更象是另一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顆心突然狂跳起來,手抓著胸前的被子緊張的看著,等著。他越走越近,伸手撥開床紗,一張臉就這樣暴露我面前。
「廷玉!」一看到他,我的眼睛頓時睜得老大,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他幽暗的眸子直直的盯著我,我緊張的更是不敢說話。
「你以為逃得開么?」
「你為什麼不娶雪蓮?為什麼要來?」我哆嗦著嘴唇問道。
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低沉下來,沙啞地問道:「你不知道么?除了你我誰也不要,我要定你了!」原本有點距離的模糊面龐在說完話的一瞬間,突然一下子閃到我眼前變得異常清晰,憤怒的眼神直瞪著我,「你是我的!」
啊!我一驚,猛地睜開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手撫向額頭,發現上面已經密集集一層細汗。我坐了起來,斜靠著牆無力的喘息,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
我走下床,倒了杯水喝下去,受驚嚇的心臟漸漸恢復平息,輕輕長吁了口氣,在桌前坐下來。為了成全他和雪蓮我不遠千里避走京城,想不到事情又有了新的變化,看來他們還是不能平平靜靜的完婚呀。你到底想怎樣,真像夢中所說的,除了我誰也不要嗎?
是我的錯覺嗎,總覺得門外有人,我忍不住打開門,卻見廷璐正站在門口,他沒想到我會突然開門,一臉愣獃獃的表情。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去睡?找我有事嗎?」
「不用了,一會兒該進宮上課了,就是想來看看你。」他輕輕擁我入懷,下巴抵著我頭頂輕輕摩挲,就這樣靜靜的抱著。他的衣服好涼,估計在外面站了許久。無需說話我也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那封信帶給他很大壓力,很怕我會突然從他面前消失吧。
我盡情享受著他的體溫,想著應該給他一劑良藥,免得他無心讀書。我伸手懷著他的腰,輕聲道:「別為沒有的事擔心,即然已經答應了你,你就該相信我才是。我會等你回來,做麻辣燙給你吃。」
「麻辣燙是什麼?」
「你回來就知道了。」
他開心的點點頭,我的話給了他極大安慰,抱著我親吻我額頭,沿著鼻樑鼻尖一路下移,當他還要有進一步索求時,我忙捂著了他的唇,笑著往門外推他,「快走啦,再磨下去就遲到了。」
「麻辣燙……」
他還要說什麼,我已經笑道介面道:「知道了。快去吧!」我看見前院門口處,小史正等在那兒,見主子走來了陪笑著說了什麼,廷璐邊笑邊罵的伸手給了他一下,然後回頭朝我招招手,兩人快步消失於黑夜中。
原來快到卯時了。每天他都是這個時間左右趕去宮裡,上書房的制度極嚴,天未亮皇子們就開始讀書了。皇子讀書的時間為「卯入申出」,也就是早晨5點至下午3點,共十個小時,算下來一點也不比我原來的時代輕鬆。我還是頭一次起這麼早,送走廷璐后,不知閑下來的時間做什麼。以前在現代我有早起晨煉的習慣,穿回古代后很久沒有鍛煉了,於是,我出了房間去外面晨跑。
在我一番哄慰下,廷璐倒是安心了,整天笑嘻嘻的。我卻越來越擔憂自己如何自處。
他不在的時間裡,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我總是盡量找很多事來做,晨跑的習慣就是這一天養成的。第二天我早早起床站在廷璐門前,他興奮的送上一記額吻,樂顛顛的高興得象什麼似的。後來,我每天都按時起床,親自送他出府。
小青說自進京以來我的笑容變多了,人也開朗許多,也許離開廷玉是最好的選擇吧。
「老闆,這個多少錢?」我指著一塊紅色血玉問道。
我喜歡逛首飾店買些各式各樣的玉石珠子,按自己的喜好編一些個性手鏈。這家福林珠寶店據說是京城最大一家首飾店,很多王公貴族都來這裡買珠寶。廷璐的零花並不多,每月只有幾兩銀子,卻都拿來給我花銷,所以我經常去珠寶淘些便宜的珠寶來用。
掌柜見我感興趣拿出來血玉給我看。
「咦,姑娘,這手鏈很漂亮啊,從哪裡買的?」掌柜問。
「自已編的,滿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串哦。」我得意地說。掌柜多看了幾眼頗為喜歡:「都是些廉價珠子不過搭配起來真是漂亮,姑娘可以幫我們店也編些這樣的手鏈嗎,我會付工錢的。」
他這一提議讓我突然有了經濟頭腦,雖說不指著手藝發什麼財,至少可以讓我有錢買些質地優良的珠寶來做手鏈。於是我點點頭,提出幾個條件,掌柜一一應允,於是,我正式在這家店走馬上任了。沒過多久,我交回十串個性手鏈,就領到一筆不薄的薪金,一出店,我開始思忖去哪裡淘些更好的珠子。
走著走著,突然背後被人撞了一下,慣性一下子讓我撞到別人身上,幸而旁邊被人出手扶住沒有摔倒在地,「對不起。」我忙道歉,一個渾厚的聲音回道:「你還好吧?」
我一抬頭,發現撞我的那人飛快跑遠,下意識地摸向腰包,糟了,剛領到的薪金不見了,自己還沒捂熱乎呢就被摸了去,這還了得!
「小偷!站住!」我大喊一聲正要去追。身後突然閃出兩道人影,迅速朝小偷方向追去。咦?剛才那兩個人好象是關外人士,彪悍的身形獨特的服裝,看上去很象蒙古人。其中一人的配刀落到地上,我撿起來忙追了上去,等跑到前面街角,正好看見那兩名蒙古人正揪著小偷跟幾位官差模樣的人說話。
不一會兒,小偷被官差帶走了,那兩位蒙古人站在原地等著我,等我走上前,其中一個把錢袋遞給我。
「多謝,我也物歸原主。」我感激的笑了,將撿到的佩刀給他。
這個人也就是三十五六歲上下,長得很粗獷,濃眉大眼,他話語不多,舉止神態中卻自有一股說不出的霸氣。我把刀遞給他,他只顧用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我,遲遲沒有動作,倒是旁邊的年輕人伸手接過去,笑道:「多謝姑娘。」
興許是異族對漢人有著戒心吧,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轉身欲走。
「姑娘?」
我回頭看去,發現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還在望著我出神,出聲的是旁邊那個溫和的年輕人。「我們幫你找回錢袋,不請我們吃頓飯么?」
啊?我一愣。
恰好我們旁邊就是家酒樓,我們選擇了一張靠窗的座位坐下。從跟他們的交談中得知,他們來自草原,年長的叫察爾汗,年輕人叫洛桑。從始至終一直是洛桑和我有說有笑,講關外的風景,旁邊的察爾汗從不插話,一邊大口大口的享受美食,一邊毫不客氣的注視著我,鷹隼般的黑眸彷彿想把我整個人看得透透似的。
我知道關外人的性格跟內地漢人不同,可也沒見過誰這麼直愣愣盯著姑娘看的,心裡有些不悅。我視若無睹的和洛桑聊天,從草原的風土人情談到京城熱鬧的廟會,一提到雜耍藝人,洛桑顯得興緻很高,說他小時候看過一個很神奇的節目活人吞劍。我不禁莞爾,這傢伙居然信以為真了。
「你笑什麼?」洛桑問。
我吃吃的笑道:「笑你笨啊,世人哪有人真吞劍呀,那是假的。」洛桑大大愣住了,我連說帶比劃地解釋說:「哪,他們表演用的劍跟我們的劍不同,他們在刀柄處動了手腳,劍身可以伸縮自如,表演的時候劍身就會縮入刀柄中,外人完全看不出跡象……」
洛桑驚奇的連連點頭:「原來如此,我還以為真有什麼過人的武功才能做到這一點呢。」
「對了,給你看個好玩的把戲。」我從拒台處借來三隻空杯,把它們一一扣在桌上,又從背包里摸出一小塊碎銀,讓他看好,然後扣在其中一水杯中。「你看好,一會兒我讓你指出來哪只杯子扣著銀子。」我故意把三隻杯子不斷變換位置,最後停下來讓他指出哪只杯里有銀子。
洛桑連說兩次都錯了,他忍不住把最後一隻茶杯翻過來,依然是空的。「銀子呢?」
我笑眯眯的攤手開,「在這裡。」
「你明明看你放進去了,怎麼……」洛桑被我哄得一愣一愣的。我笑道:「你看到的只是假象,其實早在換杯之前我就偷偷取出來了。」
「真好玩,再變一個!」
見他很感興趣,我索性把學會的幾個小魔術變給他看,洛桑看得很入迷,旁邊的查爾汗也不吱聲的扭頭看著。當我把精彩絕倫的戲法變完,將謎底透給他們后,兩人臉上均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洛桑很佩服的看著我,「真神奇,要是你不說,沒人能看到裡面的秘密。」
「那當然,魔術的神奇就在這裡。被人知道秘密然後再表演就沒意思了。」我俏皮的眨了眨眼。「看在你們幫忙的份上,這幾個戲法就教給你們了,回家以後可以變給老婆孩子們看啊。」
「回去我也練練,要是能把彎刀變沒再變出來,一定嚇住不少人。」洛桑拿起彎刀比劃著,嘿嘿一笑。
「可以讓我看看嗎?」之前還刀時也沒細看,不知蒙古彎刀到底是什麼樣子。洛桑隨手遞給我,我好奇的打量起來。蒙古人的彎刀做得很精緻,刀柄一端鑲嵌著很多細碎的寶石,拔出刀鞘,刀身刻著看不懂的蒙文,刀刃青光閃閃鋒利無比,這一見心裡喜歡得不得了。「真是把好刀!在你們那邊,彎刀是習以為常的東西吧,不過在京城可不多見。洛桑,這把彎刀可不可賣給我?」
「這個……」洛桑猶豫了一下,扭頭朝身旁的察爾汗看了一眼,察爾汗旁若無人的自顧自喝茶。「恐怕不成,這把刀對我們主子來說具有非常意義。」
「……沒關係,當我沒說好了。」原來不是他的刀啊,真可惜了。
我端起茶壺給洛桑倒了一杯,他臉微微一紅,忙不迭的道謝。「姑娘要是喜歡,下次再來京城我給你稍一把就是。」
我笑了一下,他更加不自在了,匆匆端起茶杯喝水,突然桌子震了一下,洛桑扭頭驚訝的看向同桌,我奇怪地問:「怎麼了?」這兩個人很奇怪象演雙簧似的:一個不說話,一個愛說話,愛說話的人反而要看另一人的臉色行事,搞不懂他們在搞什麼貓膩?
洛桑似乎在努力領會主人的意圖,可惜那人眼睛望著外面,理都不理。
既然不受某人的歡迎,我坐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於是起身告辭。來到門口櫃檯處把帳結清正要走,洛桑突然追上來:「木蘭姑娘,這把刀送給你!」
「啊?那怎麼可以?這不是你主人的刀嗎?」
洛桑面帶赧色的搓了搓手,小聲道:「是我家主子的意思。」說完,一把將刀塞給我,快步奔了回去。之前還捨不得送人轉眼就變了主意,是他主子的意思?我抬起頭,下意識的朝察爾汗看去,不期然間,猛地迭進一雙深沉的黑眸。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深蟄的目光中透著幾分掠奪與霸氣。
這人的眼神讓人有種不塌實的感覺。
走出酒樓時,看到幾騎快馬帶著一班官兵匆匆趕來包圍在酒樓門前。我走出幾丈遠,停下腳步回頭看,就見之前跟我碰面的那兩名蒙古人從酒樓里走出,跟前來的官爺抱拳寒喧。原來不是抓人,是接人來的。有人給他們牽來馬,察爾汗飛身坐了上去,臨走前,他牽著韁繩回頭看了我一眼,足足注視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縱馬離去。這一眼看得我心莫名其妙的一緊,不知怎麼,心頭竟然隱隱有種不詳的感覺。也許這次相遇並不是什麼好事……
腦子裡想著事情,剛轉身,便跟旁人撞到一起。「啊,對不起。」
「木蘭,什麼讓你看得這麼入神,連我在你身後都不知道。」
「廷璐!」我意外的叫道。廷璐眉眼帶笑的望著我,他身後是貼身跟班小史。「你們下學了?」
「是啊,本來大阿哥要拉著我練布庫,硬是被我逃了。這不想急著回來見你,想不到在路上遇見了。」廷璐朝酒樓那邊看了看,不解地問:「那邊有什麼可看,竟讓你看了好久?」
我淺淺一笑:「也沒什麼,今兒讓我撞上了個小偷,幸好有兩個蒙古人幫我解圍,把錢追回來了。」
「撞見小偷?」
我拉著他往回走,邊走邊講起今天的遭遇。當他聽說我也跑去追小偷,哭笑不得地說:「你膽子不小啊,一個姑娘家也去追小偷,也不怕出事。」
「怕什麼,青天白日的他還能把我怎麼樣。」
「錢丟了就丟了,犯不著冒險去追。小偷也真沒眼力件,你才有幾個錢連你也偷。」
我斜了他一眼,更正道:「不是幾個錢,是二十兩。」
「啊?」他意外的愣住了,顯然想不到我會有這麼多錢。他撓撓頭,不解地嘀咕道:「奇怪,我有給過你那麼多錢?」
「怎麼可能?你每月的零花才六兩,就算都給我也沒有這麼多少啊。」
「也是,那你哪來的錢?」
我得意的一笑:「自己掙的呀?」
廷璐撲哧樂了,不相信我的話。「算了吧,你會掙錢?哎,還是別吹的了。」看他那勁頭,估計我說什麼也不會信了,我頓時沒了心氣,索性不再說什麼了。廷璐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講上書房的趣事,時間過得很快,不久就到了張府。今兒張璐興緻很高,居然到廚房親眼看我做飯。
托他的福,原本手藝不精的我如今也練就了一手好廚藝,這次我打算做盤生日蛋糕讓他開開眼。我們正在廚房有說有笑的鬧著,小史突然匆匆跑進來,報告:「公子,老爺夫人和二公子回來了!」
乍聽到這個消息,我心突然一抖再也笑不出聲了。
……他終於回來了,一想到即將要面見面,心裡不由地緊張起來。
廷璐倒沒有我想那麼多,一聽家人回來了,馬上樂呵呵的跑出去迎接。我洗凈手,簡單整理了一下衣服,讓小青陪著去前廳。沒到門口就聽見大廳里傳出一陣輕鬆的笑,廷璐嘴很甜,有他在,他家裡總少不了歡笑。
我心頭寬心不少。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一陣子不見,三弟變得更活潑了,還跟孩子似的。這些日子爹娘不在,多半玩瘋了吧?」
這個聲音讓我的腳步頓時停下來,是廷玉,他怎麼了?聲音沙啞不說,說話間還不時伴著咳嗽,難道他病了?
「二哥,這你可說錯了,我一到京城就被納蘭揆方那小子擺了一道,第二天就進宮陪讀了。不信你問大阿哥去!」
「那我可要感謝納蘭揆方了,我還擔心沒人管你會不會玩瘋了。」張英呵呵笑。我定了定神,抬步走進去。張夫人拉著廷璐的手在笑,張英坐在首座上看著他們。廷玉坐在下座斜倚著靠背不時的咳嗽幾聲,一臉倦態神情。我飛快的掃了一眼,沒敢細看,正怕跟他的視線相遇。這一露面,他們齊扭頭朝我看來。
「木蘭!快過來讓伯母看看。」張夫人面帶微笑的招呼道。
我走過去,端正的行禮。「伯父伯母好。」
「瞧瞧木蘭的臉色,比過去紅潤多了。」張夫人拉著我的手上下打量,滿意的直點頭,「在京城還住得慣吧,廷璐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沒有的,廷璐下了學就回家陪我,一切都還好。」
廷璐嘿嘿笑道:「娘,你不知道,木蘭的廚藝不錯哦,她做的菜稀奇古怪你們聽都沒聽過,什麼烤羊肉,麻辣燙,水果沙拉,總之是花樣百出!」
張英驚奇的看著我,「是么,這段時間璐兒可有口福了么!」
「那是,要不我一下學就急著往家趕,沒有動力哪成。對了,回頭讓你們也見識下木蘭的手藝,保准大開眼界!」廷璐幾句吹捧的話哄得老倆口樂不可支,害我頻頻給廷璐使眼色,萬一他們也讓我做那些飯可慘了,我那點手藝哪裡拿得出手啊。廷璐才不管不顧,沖我眨了眨眼又跟父母打趣去了。
旁邊傳來幾聲咳嗽,把張英夫婦的注意力引了過去。我扭頭看去。才發現廷玉的情形比想像中的還要差,他面色蒼白,嘴唇乾裂,整個人似乎一直強撐著坐在那兒。他抬眼朝我看來,正好跟我的視線相遇,靜靜看了一刻,轉臉向父母告退:「娘,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去吧,好好休息,一會兒我讓人熬散寒的中藥給你送去。」
方才被廷玉看了一刻,心跳得飛快,自眼角的餘光我注意到廷璐也在看我們,等廷玉離去,他走過來牽住我的手,眼中透著幾分擔心。我很想送他一個安慰的笑,可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張夫人嘆道:「桐城那場大雪起他就鬧了病,到現在還沒有好利落,這一勞途奔波,病情又加重了。」
「娘,二哥怎麼也回來了,那婚事怎麼辦?」
被廷璐一問,張夫人反而扭頭朝我看了一眼,憂心重重地嘆氣,廳堂里的氣氛有點冷場,下面的話題肯定不是我所樂見的,我忙借口有事,退了出來。
回到內院,我正要推門,意外地發現門是虛掩的,記得臨走前明明關上了門,我手摸著門一時沒有去推開。腦海中閃過無數可能最後都被一一排除,只剩下一個可能,他在裡面!
「怎麼?我回來,讓你連見面的勇氣都沒有了?」屋裡傳出沙啞的低沉聲。
終究是要見面的……我緩緩推門走進去。只見他端坐在桌旁,蒼白著一張臉正抬頭看著我,深沉的黑眸一眼望不到底,原來從正堂出來他就在這裡等了,猜到我會回來。
我伸手拿茶為他倒水,他靜靜的看著,視線一直隨著我轉來轉去,「你身體不好,應該回房休息,伯母已經讓人幫你熬藥去了。」
剛把茶杯放到他面前,冷不丁的,他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嚇了一跳,他的手好燙,而且握得那樣用力竟然讓我無法掙脫開。什麼意思?我驚駭的抬起頭,他死死盯著我,眼中竟然泛起少許淚光。我心一酸,更加用力掙扎,他的手象鐵鉗般紋絲不動,一時間,鼻腔里傳來酸酸的感覺,眼前頓時蒙上了一層濃濃的霧氣。我腿一軟,整個人徒勞的坐了下來。
「你以為遠遠的躲開,我就會順從的娶雪蓮?」他喘息著,一字一句地看著我說道:「你錯了,今生我非你不娶,你也別妄想可以從我身邊逃走!」
他的話如同鐵鎚字字敲在心上,讓我說不出話來。原以為儒家子弟出身的他會把順從父母的意願擺在第一位,想不到他會這般頑固,拖著虛弱的身體也要趕回京城。「這是何苦呢?你以為我們還有機會在一起嗎?」
「當然有機會,一個連父母都無法阻止的機會。」
我吃驚的抬起頭,他定睛的看著我,清楚地說道:「我決定請皇上親自為我們指婚!」
什麼?這就是他的意思,竟然要搬皇上出面解決這件事!一時間我驚的不能呼吸,呆坐在座位上完全僵住了。來自腕部的力量驟然消失,他張開五指跟我的手相纏交握,輕輕貼在他面龐上。親密的觸覺讓我力撐的堅強一下子崩潰了,淚水盈滿眼眶,一抬眼,正跟他滿目憐惜的深眸對上。
「木蘭,自從你離開桐城,我沒有一夜能安然入睡,每天回憶著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我很後悔當初沒有留住你,這段時間讓我認清一件事,我喜歡你,任何事都可以順從父母,唯有婚姻我絕對堅守自己的主張。我不會為了他們一句承諾斷送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不可能的。」
「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讓不可能的事變成現實。」他虛弱的口氣中透著絕對的堅定,不容我有絲毫置疑。
我的心突然慌了,他這樣做的話,會把兩家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平靜局面打破,不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萬一雪蓮受不了打擊也許會自殺也說不定……「你不能這樣做……」
「你不希望我這樣做?為什麼?」他緊盯著我問道。
想到兩家人的期望,想到雪蓮的痴心,還有給廷璐的那句承諾,我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咬牙說道:「因為,從離開桐城那天開始,我就決定不再跟你有任何牽扯了。」
「什麼!」他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瞪著我,憤怒的眼睛恨不得將我撕得粉碎。室內突然變得異常安靜,靜得幾乎聽得到他急促的呼吸。「因為廷璐?」
我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看那張面色盡失的面孔,強自鎮靜地說:「跟他無關,是我已經答應娘,從此不再跟你在一起的。」
「不會的,這不可能……」
他伸手想做什麼,我向後退去,轉身去開門,不忍去看那張滿目傷痛的面孔。
「木蘭……」
他虛弱的喚了一聲,接著就是重物倒地的聲音,回頭一看,廷玉暈倒在地上,面色蒼白得嚇人。我嚇得心一跳,趕忙上前去扶。「廷玉,你怎麼樣?」他身子好重,我費了很大勁也扶不起來。他的睫毛在微微抖動,嘴唇顫動著似乎想說什麼,我摸著他的臉急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不是普通的風寒么,怎麼會這麼嚇人!「你等著,我去叫人!」
我正要離開,他的手突然緊緊抓住我的手,不肯鬆開。
「廷玉,你鬆手,你不能躺在這裡,我去叫人來!」
他握得好緊,我一急,用力去掰他手指。突然門砰地一聲被人推開,廷璐猛然間闖進來。「木蘭?」
「廷璐,你來得正好,快幫我把他扶到床上去。」我急道。廷璐忙上前幫忙,到底是男人有力氣,廷璐幾下就把廷玉拖上床,蓋好被子。一番折騰累得我沒了力氣,一屁股跌坐在床邊直喘氣。幸好廷璐來得及時,不然自己真不知該怎麼辦了?廷璐站在原地沒有動步,看看昏迷過去的二哥,又看看我,視線自然而然下移落到我手腕處,定住不動了。我低頭一看,原來細嫩的皮膚上被廷玉握住的地方留下了明顯的指痕……
不久,廷璐找人將二哥抬回他房間,張英夫婦聽說廷玉昏倒了,忙差人去叫大夫。府里一時變得忙亂起來。張夫人聽說廷玉在我房間昏倒的,很是奇怪,並沒有追問我原因。張英深深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聰明一世的張英自然猜得到個中原由,他不開口,其它人更不便追問。但是免不了一些下人會為此事嘀嘀咕咕,周圍經常有異樣的眼光朝我射來。
自從廷玉昏倒那天起,全府的生活重心悉數傾向一邊。張英下朝回來第一件事就是過問廷玉病情,張夫人衣不解帶親自陪在床邊照顧廷玉,我也時不時幫她打打下手,端個湯藥什麼的。廷璐不便再往內院跑,天天規規矩矩的上學下學,有空時就幫忙照顧下兄長。經過幾天精心的調理,廷玉的病情明顯好轉。府里上下終於鬆了口氣。
為了避免麻煩,我每次看望廷玉都是陪著張夫人一起去,從不一個人出現,所以就算廷玉的眼睛圍著我直轉,有張夫人在,也不便說什麼,這讓我稍稍放心一些。
「伯母,湯藥來了。」我端著托盤走進廷玉房間,張夫人在跟廷玉說話,見我進來示意我把碗端過去。「木蘭,這幾天辛苦你了,我們家男孩子不少唯獨缺個貼心的女兒,幸好有你在。」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張夫人用小勺盛了葯汁吹涼遞到張廷玉嘴邊,他沒有張嘴,眼睛直直朝我飄來,我正要離開卻聽張夫人喚道:「木蘭,我剛好有事要離開一下,能幫我照顧一下廷玉嗎?」
沒等我說話,葯碗已經塞到我手中了。張夫人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走了出去,最後不忘順手帶上房門。原本就一直避免只有兩個人的局面,這下可好,連張夫人都幫著他創造便利條件了。見廷玉唇邊帶笑的等著,我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側身坐在床邊學張夫人的樣子一勺勺餵給他喝。
他很配合,直到把整碗中藥全部喝光了。我起身要走,他忙握住我的手,喚道:「別走,木蘭。我們說說話吧。」
我只得重新坐下來。
「那天的事我很抱歉,一連多天高燒燒得腦子快壞掉了,說了一些過激的話。」廷玉語氣緩緩的,溫柔的問道。「木蘭,我反覆考慮過你說過的話,致於為什麼要在你娘面前做出放棄的承諾,我大致猜得出原因。那肯定不是你的本意,對吧?」
「不,是我的意思。我願意退出成全雪蓮。」我心平氣和的說道。
他唇角輕扯了一下,淡笑:「如果我不退出事情就結束不了。」我心一動,抬眼看向他。「木蘭,這些天你一直在躲我,以後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出現在我面前,什麼也不用擔心,以後,我不會再逼你了。剛一進家門,見到你和廷璐談笑自如的樣子,我嫉妒得快要發瘋了。我很久沒有看到你的笑容了,好想象廷璐一樣跟你談笑風聲,可當你一面對我時那笑容就不見了,這不是我所希望的。所以,我想過了,就讓事情順其自然吧,讓我們象從前一樣談心說笑,好嗎?」
見他這麼說我著實寬心不少,隨即點了點頭。「你先好好休息,晚膳有想吃的東西嗎?」
「我想吃你給廷璐做的那些食物。」他淡笑地看著我。
這時,門外晃過一道人影,他眼皮一抬。「進來。」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原來是他的跟班兼保鏢和霄。跟廷璐的跟班小史叫科打諢的個性不同,此人不善言談,從來都是一臉平靜如水的表情。
「公子,宮裡來了位公公,說是帶來皇上的口諭請廷玉公子進宮呢。」
見他有事了,我忙借口退了出來。走在庭院的小路上,心裡一個勁的打鼓,擔心廷玉會不顧病體堅持奉旨進宮。我來到前院,果然看見一位面慈白凈的公公正打著一口京腔跟張英談話,聲音怪怪的,聽上去很不舒服。不一會兒,廷玉換過衣服趕來。張英勸他好生休息,他不肯,最後還是跟著公公出了府。從他坐上轎開始,我的心便直提到嗓子眼,很擔心他這一去會引發出別的事端。希望他見了皇上不要提出指婚的事。雖然表面上說讓事情順其自然,那只是安慰的話,讓我打消對他的戒心罷了,其實骨子裡依然在堅持。
他根本不會輕易放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