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消失的木蘭

第27章 消失的木蘭

第27章消失的木蘭

「……木蘭,你要感到累了,就休息一會兒,但千萬不要一直睡下去……別忘了我在等……」接著,他輕輕在我耳邊哼唱起來,是以前曾聽過的那首蒙語歌。

冰涼的感覺又來了,手腳象被凍結了一般動彈不得,而且這種感覺還在繼續漫延,從四肢一路朝心臟侵襲,漸漸的我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起來。天哪,他們喂的到底是什麼見鬼的葯,我快要死了嗎?想用力的呼吸,心臟好象停止跳動了,僅存的一點意識也在漸漸飄離……快聽不見他的聲音了……

「你的身子好涼,臉也是青的,這是怎麼了木蘭,堅持一下我去叫人!」

不要走……我發急地想喚住他,身邊猛地一空,他還是跑了出去。心裡難過極了,想不到這回真的要死蹺蹺了,死在那個該死的江湖騙子手中!廷璐……

接著,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周圍好恬靜啊,聽見鳥的叫聲,還有碗碟碰撞聲……

我緩緩睜開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打開的透白窗子,清新的風不斷吹進來,好象剛剛下過雨,鼻間可以聞到泥土的清香。怔呆了好久,

來自嗓間火辣辣的痛感,把我的思維也拉了回來,才想起自己的處境,奇怪,自己居然沒死?可是,這是哪裡呢?

嘗試著動了一下,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好容易才費勁的抬起發僵的手臂讓自己坐起來。這一動,身子嘩啦出了一身汗。

「吱——」木門打開,一位年輕姑娘走了進來。

咦?好面熟啊,好象在哪裡見過……她見我坐了起來忙上前扶。「木蘭姑娘,你醒了?」

我疑惑的看著她,腦子飛快轉動著,「你……」又干又痛的嗓子沙啞得很厲害,象是換了一個人的聲音。「不是太子身邊的宮女么?

她一怔,面色有點不大自然,低聲道了個是。我目不錯珠的看著她,總覺得在這裡看到她有些古怪,還有她閃爍的眼神似乎不敢跟我對視。「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尷尬地小聲道:「奴婢已經離開太子府了。」

怎麼回事,莫非我昏迷期間錯過了很多事?心念一動正要再問,突然臉上一陣其癢無比,我下意識的去抓忽聽宮女叫道:「不要,不要碰!」

說話已遲,我的手已經摸到臉上,來自手間的觸感讓我不禁嚇了一大跳。宮女驚慌的瞄了一眼,忙上前扶我,我越發覺得不對勁,推開她迅速撲向桌子,宮女想攔已經遲了,我搶先摸到了鏡子照向自己。這一看,整個人頓時驚駭的呆立當場。這、這是我嗎?我被鏡中的樣子驚得說不出話來!以前光滑的肌膚不見了全是疙疙瘩瘩的水泡,有的是透明水泡,有的已經干扁落下暗紅色的硬痂,整張臉變得慘不忍睹丑得連我也認不出自己來了。

僵硬的脖子咯吱吱的轉向宮女,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到、到底怎麼回事?你告訴我?」我又驚又憤地叫道。

宮女惶恐地跪在地上,「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

面前這位叛節的宮女名叫秀兒,是三年前內務府選秀送入太子府的一名秀女。從她口中,我漸漸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自從我昏倒以後,御醫們對我的怪病束手無策。這時,太子舉薦了一位蒙古大夫前來診冶,經過一番檢查,說我中了一種蒙古鮮少有人知道的奇毒,中此種毒的人會慢慢心力衰竭四肢僵硬,三天內不冶則身亡。幸好蒙古大夫身上有粒回天丹,可專門應對此毒。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廷璐喂我吃下,第二天便停止了呼吸。

皇上聞聽此事大為震怒,派人去抓那位蒙古大夫哪裡還尋得到,原來他早就連夜逃了。皇上的怒氣轉嫁到太子身上,訓斥他有眼無珠引來個草民騙子。以前太子就喜歡研究一些藥丸之類的東西,令皇上大為不滿,如今趕上這事,皇上的怒氣可想而知了。他甚至懷疑太子是為了跟胤禔爭女人才生出此事的。幸好大阿哥及張英一班老臣在旁極力勸阻,皇上才漸漸冷靜下來。

誰也沒有想到,木蘭的事竟然讓皇上氣暈了頭。縱然事情不是太子做的,也跟他脫不了干係,皇上對他的態度冷淡了許多,回京之前一直沒有理睬太子。

皇上命人連夜回京。隊伍正要出發的時候,噶爾丹意外出現攔住了皇上的車駕,請求皇上將木蘭屍首賜給他,活著不能得到我希望死了能賜給他。盛怒中的皇上看著他,咬牙道,莫說活著,就是死了,也輪不到你噶爾丹來要!

聽到這兒我淡淡地失笑,噶爾丹真是瘋了,連死了的屍首也要,他莫非中了瘋魔?我斜靠著枕墊,聽秀兒繼續說下去——

廷璐抱著我的屍首上了馬車。廷璐的變化令所有人都擔心,他漠著一張臉,誰說話也聽不見似的獨自發獃。誰要是碰一下木蘭或是問他什麼,他冷冷的視線箭般射過去恨不得把人撕碎。最後連皇上都不忍心看到他這樣,於是命人誰也不要打攪廷璐。他的馬車被安排到最後,整整一天廷璐不吃不喝,一直窩在車上。夜裡,有人聽見他幾聲撕心裂肺的長吼,那一夜很多人都沒有睡好,也有的人為此失眠了。

噶爾丹一直沒有離開,帶著他的隊伍遠遠的跟在車隊後面。

直到進了京城,還有人能看到他的人在附近出沒。後來,大夫們確診我已經無力回天了,要求儘快下葬,整個張府陷入一片悲寂之中。廷璐狂喊一聲衝出府再也沒有出現,是廷玉帶人把我埋入城外一處偏僻的地方。因為城內大肆流傳起太子私售怪葯以及與皇長子不和的消息,皇上為了平息此事,命令張府不準辦葬事,只能掩人耳目將人埋了。還有一兩個小官受其連累被扣上辦事不力之罪革去烏紗。

而我被掩埋的當夜,就被另一伙人救了出來安置在了這裡。想不到前後不過半月之久,京城裡發生了這麼多事件。一想到廷璐的打擊,我鼻腔里便不由泛起酸意,要是他知道我還活著不知會多開心,應該早點告訴他才好。

想到這兒,我坐不住了。「我要出去一趟。」

「不行,木蘭姑娘,你的身體還沒好利索,這回出去以後落下病患就麻煩了。」秀兒急忙阻勸。經她好說歹說,我暫時打消了念頭,大榆村距京城不遠,半天就能跑一來回,於是我決定養好身體再進京。這間民舍位於村子最僻靜的地方,平時里很少看到別人,頂多遠遠的看見有村民在地里耕作。這裡只有秀兒陪著我,照顧我。

我住的地方從外面看跟普通的民舍沒什麼不同,推開門,裡面卻布置的異常華麗完全是大戶人家的水準。是誰這麼大手筆,救了我不說,還安置地如此舒適。

有時我問秀兒是誰救了我,她吞吞吐吐說不上來,問了幾次后便不再追問了,但這件事卻在心裡埋下了種子。養病這期間,身體一日比一日好了起來,臉上的傷疤也在慢慢恢復,只是容顏盡損,除了眼睛還是原樣皮膚全是或黑或紅的硬痂,估計就連街頭討飯的都比我好看。每當我要求進京,秀兒總是想盡辦法婉留,這讓我回京的願意越發強烈了。

這天,趁秀兒去附近集市買菜的空當,我匆匆找了塊頭巾圍在臉上,出了門。恰好路上遇到一位要進京的馬車夫,剛好可以搭順風車走一程。不知道廷璐見到我時會是怎樣一副表情,見我還活著應該會感到驚喜吧,可是現在這副鬼樣子他還能認得出來嗎?會不會嫌棄我呢?

離京城越近,期待又擔心的矛盾心情越掙扎,甚至有點害怕見面那一刻。

與車夫分手后,我一路小跑起來,趕到張府時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叉著腰在原地直喘。

廷璐是不會因我容貌的改變而改變心意的吧?我不確定地暗道。

抬頭看去,一向平靜的張府居然張燈結綵,門前停了很多輛馬車,不斷有人帶著拜貼進入府門,張府的家丁們個個腰束紅綢跑前跑后張羅事情。

奇怪,莫非有什麼喜事?我拉住附近一位馬車夫打聽,「請問,張府這是辦什麼事呢?」

「哎,張府有喜事啊,你不知道?張中堂的二公子要成親了。」

成親?我一驚,「要跟誰成親?」

「木蘭呀。這麼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就是前陣子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個姑娘,皇上這次是特別為他們指婚的呢。」我吃驚的呆住了。怎麼搞的,我明明在這裡呀還有哪個木蘭?真是糊塗了。那人說完就要走,我忙拉住他,追問:「等下,木蘭指給廷玉,那廷璐呢?」

「唉,可憐的張三公子,那份痛苦樣就別提了。聽說三公子也很喜歡木蘭,想必是受了打擊才變成這樣的……」說話的人可惜的嘆了口氣,走開了。

廷璐變成什麼樣了?難道又跟從前一樣借酒澆愁?我不由有些膽心起來。

這時,遠方傳來一陣震天響的敲鑼打鼓聲,一支長長的送親隊伍熱熱鬧鬧地朝這邊行來,壯觀的場面幾乎把整條街道都驚動了。聽到動靜,一身大紅喜服的廷玉在張英夫婦的陪同下出現在門口,臉上掛著笑,顯得那樣神采奕奕,我怔獃獃的看著他忘記了反應。有一段時間看不見他,心裡確實很是想念,萬萬想不到的是我才剛「死」不久吧,他們居然這麼快就辦喜事了。

那個曾經說過愛我的年輕人,此刻卻心情愉悅的在娶另一個女人。一想到這兒,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感受。

好呀,他終於要結婚了,可以了卻父母的心愿了。我不由地苦笑了一下,一波酸意直衝鼻腔。

這時,送親的隊伍已行到府前,廷玉走上前踢轎門,迎接新娘,圍觀的人們轟然笑了。喜娘掀開轎簾攙扶著盛裝喜服的姑娘從裡面走出。彎腰走出時,姑娘的蓋頭被風吹落在地,一張絕色天顏傾刻呈現在眾人面前,周圍傳來一片驚艷的吸氣聲。一看到她,我頓時睜大眼睛,倒吸了口涼氣。

雪蓮!原來是雪蓮!我驚呆的看著她,如雕像般僵住了。

到底怎麼回事?他們原本就是要成親的,為何皇上明知我已經死了,卻還讓雪蓮頂著木蘭的名義嫁給廷玉?這不太蹊蹺了?如今木蘭被指給了廷玉,那我怎麼辦?豈不成了沒了身份的人?

雪蓮被迎進府中后,張英夫婦也隨之領著親友們進了府。這時,身後傳來一聲高笑:「廷玉兄,恭喜恭喜呀。」這熟悉的爽朗笑聲不正是皇長子胤禔嗎,回頭一看,他剛剛將馬停在我身後正抱拳朝廷玉方向行禮,見我在看他,他掃了我一眼,便從我身邊走了過去。

他沒有認出我!手下意識的摸向被紗巾圍起來的面龐,他沒有認出我,那別人呢?廷璐還能認出我嗎?心突然緊張起來。

聚集在府門口的親友們進去了,人群散去后,還有一個人兀自立在原地。手中拎著酒壺魂不守舍的發獃中。一看到他,我的心頓時緊緊揪起來痛惜不已。是廷璐,一段時間不見,他的臉頰好象消瘦不少,面色也很差,兩眼無神寫滿了無力與傷心。天哪,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的死給他的打擊太大了,加上目睹廷玉成親,他心裡肯定更為難受。

廷璐,好在我現在還活著,要是真死了,他豈不是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有人上前招呼他入內,心神俱傷的廷璐緩緩轉過身,欲回府,眼見他就要進去了,我慌忙衝上去,不料剛到府門口便被下人攔住,推往一旁。「站住,不許進!去去一邊去!」

「你誰呀,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不是你來的地方,快離開這兒!」

「等下!」我一把揪住他衣袖,著急地叫道,小史先是一愣,仔細上下打量我,「我是木蘭啊,你仔細看看,真的認不出我來了嗎?」

「木蘭?」小伍眼中的顏色變了,很噁心的推了我一把。「我家木蘭姑娘已經不在了,你少來這裡矇事!走開!」

「我是真的木蘭呀,讓我進去!我要見廷璐!」我奮力往裡闖,門口的家丁齊上前攔我,一邊推一邊罵罵搡搡地。「哪來的瘋子呀,看得穿著挺整齊,說是凈是風言風語。」

「我們三公子也是你能見的,走開走開,沒瞧見張府正在辦喜事。」

「大好日子遇見一瘋子,真霉氣!呸呸呸!」家丁一推搡,我禁不住連退好幾步,摔倒在地上。頭上的紗巾掉落下來,一下子露出後面的容貌。他們一見齊倒吸口冷氣,「原來是個醜八怪啊,又瘋又丑的瘋婆子!」

瘋子?我驚駭的望著他們,我是活生生的木蘭啊,幾時成了他們口的瘋婆子。小史指著我叫道:「告訴你,少在這裡瘋言瘋語,從今以後只有一個木蘭,就是跟我家二公子成親的那個姑娘,你再說自己是木蘭,當心官府抓你!」

小史一席話就象晴天霹靂一下子驚醒了我,差點忘了,這場婚事是皇上親自指婚的,雪蓮才以木蘭的身份嫁給廷玉,那我呢?我是誰呢?難道以後就沒有我這號人了?

我不甘心,眼睜睜看著廷璐朝里走去,再不叫住他,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情急之下我連忙高喊:「廷璐,我是木蘭!我回來了!」這一高喊,我猛地被嚇了一跳,雙眼瞪得滾圓,久久不敢說話。這嘶啞的聲音……簡直比烏鴉叫還難聽,這、這是自己發出的聲音嗎?!就在我驚魂未定間,小史氣沖沖的走來,「你這個瘋婆子!怎麼這麼不知好歹!裡面那個才是木蘭好不好?」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說:「小史,你明明知道那個是假木蘭,她不是真的,對不對?」

小史頓時怔住了,不可思議的看著我。「你、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我眼一熱,忙把廷璐送我的那隻手鐲摘下來塞到他手中,「你把它交給廷璐,他就知道我是誰了!拜託你了。」這是唯一證明我身份的東西,只有廷璐能認出是我了,這是唯一的機會……

小史愣愣的看著,臉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其它下人見小史發起呆,瞪起眼睛沖我罵道:「哎,這隻貴重的鐲子你從哪裡得到的?休想拿它來騙我們!我家少爺根本不認識你!快走開啦!」

有人狠狠推了我一把,我連退了幾步身體向後傾去,沒等驚呼出聲,一雙有力的手臂及時伸過來,讓我一下子跌入某人懷中。我掙扎著站起來,一邊往裡沖一邊大喊:「廷璐!廷璐!我是木蘭,我才是木蘭啊!」

走行至中門的廷璐突然停住腳步,轉身朝府門口方向望來,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快步朝門口走來。幾個下人見狀,捂嘴的捂嘴,抓手的抓手齊齊動手把我推到一旁,「快,別讓三公子看到她,這些天他已經夠煩的了!」

「放開我!」我用力掙扎著,突然,跟我糾纏的那幾個下人個個悶聲一聲身體象脫了線的風箏,一個個直飛出去。趁此機會我正要往府門沖,有人一把抱住我朝相反的方向快步離去。「放開我,你是誰?」

「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自耳畔響起,聲音低沉而沙啞。

這個聲音猶如拋下了一顆響雷,我心頭震驚地呆住了。噶爾丹!他為什麼會在這裡?這個時候最不應該見到的就是他才對!他不顧我的掙扎,半拖半抱的帶著我遠離張府。

「我的事不用你管,放開我!」掙扎中,我看見廷璐的身影衝出府門,追到馬路中間。小史正拿著我給他的手鐲給廷璐看,太好了,他一定能認出是我的!此時,我心裡已經激動的無以名狀,就快看到希望了!可是噶爾丹卻拖著我越走越遠,我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驚慌的叫道:「噶爾丹,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鬆開手!」

「留在這裡,你只會被他們當成瘋子抓起來,你以為還會有人認為你是木蘭嗎?」

「廷璐會相信!你也相信不是嗎?」我情緒激動的揮舞著手,叫道。

我的話一落,噶爾丹意外地鬆開手了,我迅速轉過身面對著他,一雙漆黑的眸子冷靜又專註地看著我。「除了我,沒有人能認出你了,不相信的話就回頭看。」

我半驚半疑地扭頭望去,果然如他所說,廷璐望著這邊動也不動的看著,似乎僅靠手鐲的說服力還不夠,我想也不想的便要跑去,沒跑出幾步,手腕猛地被人扣住。噶爾丹道:「你不能過去!」

「只要解釋清楚,他就能相信是我!你為什麼要攔著!你害怕他認出是我對不對?」我一邊叫,一邊奮力掙扎,見他死死扣著,我一急,低頭咬了上去。

「唔……」他悶哼一聲,手腕抖了一下卻依然抓著我。直到齒縫中傳來微甜的腥味,我嚇了一跳忙鬆開嘴,他手腕處赫然現出兩道嚇人的齒痕,鮮血順著手指一路下淌,一滴滴墜落到地上。我鼻腔一酸,眼前的視線頓時迷濛起來。「你、你為什麼不躲開……」

「木蘭,跟我走。」

「不要……」不等我說完,噶爾丹一把抱起我,不顧我百般掙扎,最終還是把我塞進一輛停在旁邊的馬車。馬車飛快跑起來。眼睜睜看著廷璐離自己越來越遠,逐漸變成視野中小黑點,徒然間,我彷彿失去了所有精力,一下子跌在噶爾丹懷裡,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一場病後容顏盡損,丑得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這是什麼怪病?

接下來,我被帶出京城,還是那座不起眼的民舍,這次周圍卻停了好幾輛馬車,也多了很多人,全是清一色的蒙古壯漢。見到我們歸來,他們齊向噶爾丹撫胸行禮。我面色蒼白地看著他們,眼睛睜得老大,此刻,沒有什麼比在這裡看到一群蒙古人更讓人吃驚的了。

「你們先在這裡稍作休息,做好出發的準備。」噶爾丹命令道。

出發?我心一驚,「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將我送進屋內,鄭重的看著我,道:「你要跟我回蒙古,永遠離開京城。」

「不要!你憑什麼擅自替我決定?除了這裡我哪裡也不去!」我突然激動的叫起來,他深深地看著我,伸手撫上我面龐,聲音低沉而堅定地說:「這裡已經沒有你容身之地了。除了我,沒有人認識你,也沒人知道你的身份,因為真正的木蘭已經從人間蒸發了。」

我身形一顫,被他這句話打擊的臉色蒼白,說不出話來。

「跟我走。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準噶爾部族的第一夫人。」

「為什麼?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他嘴角輕扯,口氣依然那麼狂妄那麼不可一世。「你是我的,世間唯一的木蘭只能屬於我。」他緩緩說完這句話,伸手將我擁入懷中,這一次,我愣愣的沒有掙扎順從的依偎在他懷中,快要麻木的腦袋卻在緊急飛轉。

怎麼也想不通,連廷璐都無法做到的事,憑什麼噶爾丹就能一眼認出我就是木蘭?他不象別人一樣會被我的醜樣嚇倒,甚至沒有露出半點意外,似乎早就知道會是這副樣子。

究竟是誰把我從埋墓中救了出來,秀兒遲遲不願告訴我真相,當看到那群蒙古人聚集在這裡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噶爾丹一定知道所有事情!「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對不對?」我低聲喃道。

「你知道我沒死,知道我會容貌大變,想必連那個送葯的蒙古人也是你安排的吧!」

我抬起頭,只見他一臉意外的看著我,萬萬想不到我會猜透這一切。「秀兒告訴你的?」

見他沒有否認,整個人象被人澆了盆冷水,從頭涼到腳。原來如此,我以底是被他算計了!原以為是命運拿我開了個大玩笑,現在想來,整件事情更象是個陰謀。我先是吃了蒙古人的怪葯變得一命嗚忽,而他清楚我根本沒有死所以才從墳里將我救出並安置在這裡,那麼,沒有人相信我的身份時,卻只有他能認出我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所有人都被你算計了,很得意是不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情緒激動地不可自制,胸口劇烈起伏,瞪著一雙噴火的眼睛對他怒目而視。他知道此刻無論說什麼我也不會聽進去,於是靜靜的看了我一眼,轉身拉開門,「我說過,我噶爾丹想得到的東西,沒有人能阻攔。」說完,看了我一眼,邁步走了出去。

真是他做的!可惡,就是這個人毀掉了我一切……所有人都被他騙過去了……抖動的雙腿再也無力支撐住身子,一屁股跌坐在床上。現在終於明白所有事情的始末了。先是噶爾丹在我身上下了毒,然後買通太子的宮女,通過她將解藥送到我身邊。這種解藥有極大的副作用,會讓病者呈假死狀態,讓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最後,噶爾丹再暗中將我運走,安置在一個不被人引起注意的地方養傷。

好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他就那麼自信可以掌控一切?

至於雪蓮和廷玉為什麼選擇這個時間成親,不難猜出來。當我服下太子送來的解藥不冶身亡,皇長子便對太子起了誤會,兩人反目成仇有損皇家顏面,皇上為了平息民間的各種傳聞不得不想辦法將此事壓下。於是,便命與我相貌酷似的雪蓮以木蘭的名義成親,以平四起的謠言。

想通所有事情后,令人不得不承認噶爾丹這步棋走得很妙,竟然瞞過了所有人。

不知坐了多久,外面傳來生火做飯的聲音,一會兒,秀兒輕手輕腳端著托盤走進來,將備好的飯菜一一放在桌上。聞著繞鼻的飯香味,我的腳不由自主的移了過去。生氣歸生氣,何苦要為難自己的胃呢,養足精神才好備戰應付眼前的形勢。

我接過秀兒遞過來的滿滿一碗飯托在手上,正大口吃著。這時,門吱呀一聲響,有人走了進來。秀兒行禮,忙又盛了一碗放在對面,然後退到一旁。我則頭也不抬的埋頭大吃,噶爾丹在桌子對面坐下,他很清楚我正在氣頭上,對我的不理睬也沒有放在心上,倒是見我胃口不錯的樣子略感到有些驚奇。

大概換成別人處在我這種局面一定會哭哭啼啼或是大吵大鬧吧,而我安安靜靜的坐下吃飯,很配合的樣子,反而讓他有關些不適應。看了一會兒,他放心地端起碗跟著吃起來。

很快,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被我們殘卷一空,他嘖巴嘖巴嘴抬頭看過來。我倒了杯茶捧在手心裡,在他的注視下旁若無人地小口抿著。秀兒走過來收拾殘局,看她輕手輕腳的忙活,我心一動,突然想到了什麼。這個小丫頭對噶爾丹倒是言聽計從,不知他怎樣說服她背叛太子改做他的幫凶的,能下這麼大的決心想必條件很豐厚吧。

「你怎麼收買秀兒的?」等秀兒離去,我忍不住問。

見我肯開口說話,他眸中閃過幾分欣喜之色,但臉上依然是平靜的樣子。「原以為說服她需要花些時間,想不到她的要求並不高,很容易滿足。」

「為什麼選她而不是別人?」

「很簡單,她懂蒙語,將來照顧你會方便一些。」

原來如此,他想得真周到啊,連以後服伺我的人都找好了。我唇角邊扯出一抹嘲諷的笑。「那,我的臉還能恢復嗎?」

我對容貌並不是很看重,只是這樣子去見廷璐怪怪的,怕他無法接受。

噶爾丹誤以為我在擔心自己的傷勢,勸道:「你身體里的毒素恐怕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化解掉。這是我們準噶爾秘不外傳的獨門方子,輕易不對外使用,這也是逼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不過你不用擔心,數月之後肌膚就能恢復如初了。」

「數月是多久?」

「三四個月吧。」

三四個月么……還要等那麼久,好吧,只要能恢復原來的容貌大不了多忍幾個月就是,我遲早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在我出神的空當,噶爾丹拿起茶壺去了外屋,過了一會兒走回來,親自為我續水。「今晚好好休息,我們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

「是啊,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不養足精神怎麼行。」我若有所指的淡道。噶爾丹深深地看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讀出什麼訊息。此時此刻,他絕對想不到我腦子裡正動的念頭。

民舍地方小,安排不下那麼多人,噶爾丹便命手下在外面搭建臨時帳蓬,深晚,屋外寂靜無聲,估計所有人都沉入夢鄉時我睜開了眼睛。外間傳來秀兒輕輕的呼吸聲,我輕聲下床躡手躡腳來到門旁,這時候溜走應該不會有人發現吧?一推門,左右兩側突然響起低低的問候:「夫人。」

有人!一抬頭,才發現門口有兩位守衛在值夜。

原來他們早就防著我會趁夜逃跑了。一股無名火直抵到心頭,我瞪了他們一眼退回到屋裡。這一招行不通,看來要另想個法子了。心裡想著,我在桌前坐下來,動手倒了杯涼茶仰頭一飲而盡,心裡止不住冷哼,我就不信若自己不願離開,他噶爾丹還能把人綁走?

涼茶下肚,頭漸漸變得昏沉起來,用力搖搖頭,不見效果眼皮反而也跟著越來越沉,明明沒有睡意怎麼會突然……視線掃過茶壺猛地我意識到什麼,心裡一驚:糟了,一定是茶里被人下藥了!記得這壺茶被噶爾丹離出去過,莫非那時做的手腳?可惡,這手段太卑鄙了!

我氣極,跌跌撞撞地衝到門口嘩啦打開門,不料,卻看見一道身影擋在門口,噶爾丹正雙手負手等在那兒,聽見門響,他轉過身朝我看來。

我用噴火的眼睛怒瞪著他,「你在茶里放了什麼?」

「蒙汗藥。」他靜靜地說道。

「什麼?」我大驚。怪不得他會那麼自信帶我離開,原來早就計劃好這樣做了!我正要發火,視野中的景物突然變暗,接著眼前一黑,身子軟軟的朝地面墜去——

僅存的意識感覺到,有雙手臂穩穩接住了我,他的聲音象從很遠地方傳來帶著某種魔力侵入我腦海中:「我們該出發了。」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我的反應全在他的預料之中,知道我會半夜逃走,知道我會喝那壺茶,知道這個時間是藥效發作的時候——他之所以趁夜色出發就是為了不引起京城方面的注意,擅長行軍作戰的他安排得太周密了,我完全不是他的對手……看來是低估此人了,落到他手中,好象很難有逃生的機會……

這是回到古代以來,第一次嘗到失敗的滋味,想不到,竟然陪上了自己……

躺在搖晃的馬車上,在一隊士兵的保護下踏上了北上的歸程。一路上我昏昏沉沉的睡著,做著各種光怪陸離的夢,每次好不容易從夢境中迷迷糊糊醒來,就看見蒙爾丹守在身邊,輕手輕腳地喂我水喝,喝完不久就又陷入了昏迷。

「主人,現在已是關外了,不會有人發現我們了……」

「……她已經好幾天沒進食了,這樣下去不行……」

「趕了幾天路,大夥都累了,原地休息半日,趁夜色再趕路。」外面傳來一陣整頓車馬聲,還有很多聽不懂的蒙語。我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行走的馬車上,身上蓋著薄被,地板上擱置著火盆,使小小的車內變得暖意融融。

自己這是怎麼了?這是在哪裡?我努力回想著,無數記憶紛亂沓來一古股擠入腦海……漸漸的,我想起了那間民舍,想起誤喝下了蒙汗藥的涼茶,後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噶爾丹在我昏迷的那刻曾下令出發,難道現在已經……

我心一急,想掙扎著起身,可身體軟綿綿的一點勁也使不上,多半是服了蒙汗藥的緣故。馬車晃了幾晃意外的停下了,不久,外面響起開火做飯的動靜,我費勁地爬到車門處剛要下去,不料腳下一空,來不及驚呼出聲整個人便一頭栽了下去。耳邊傳來秀兒一聲尖叫:「夫人!」

迎接我的居然不是結實的土地,意外地抬起手,一縷沙子從指縫間流出,這是……我吃驚的望向四周,盡收眼底的是望不到邊的浩瀚沙漠,在寂靜的夜裡顯得那樣空曠荒涼。

「夫人,回車上吧,夜裡會很冷的。」秀兒奔上前扶我,我一把推開她踉蹌的朝前衝去,氣喘吁吁的跑上一處高地,抬頭望去,眼前的一切頓時讓我屏息的驚呆住了。哪裡還看得到京城,方圓百里仍舊是不見人煙的沙漠,這裡分明已是關外的大漠了。

猶如被人當頭重擊,我臉上失去了血色,獃獃地說不出話來。

那個繁華似綿的世界離我遠去了……還有留戀的一切都隨之不見了……此時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了,腿一軟,撲嗵跌在了沙地上。身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有人將外衣披在我肩上。

鼻腔傳來濃濃的酸意,我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無力的低喃,「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怎麼可以……」

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墜落下來。

他沒有說話,上前抱起我往回走。他把我送回車上,接著閃身也跟著坐上來,手中多了一碗清粥。見他要喂,我想起那壺涼茶,嘲諷道:「這回還打算用蒙汗藥嗎?」

「已經用不著了。」他看了我一眼,將勺子湊到我嘴邊,我沉默地看著他,許久,才張口咽了下去。他很有耐心的喂著,我則機械地配合著,兩人再無別的話題。小小的車內只剩下單調地碗碟聲。最後整碗清粥吃完,他用手絹細心地幫我拭了拭嘴邊。

「休息吧,後面還有很長一段路呢。」

原本體質就很虛弱的我此刻身心俱疲,等他離開,我無力的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始終兜轉著一個念頭:我遲早要回去的,總會有機會的……

噶爾丹果然如他所說,沒有對我再下藥,他知道就算放了我也不用擔心我會從這裡逃走。光這茫茫的大漠,就足以嚇退人的逃生意志了,況且我還沒有笨到想去嘗試的地步。

一個月前,我還活蹦亂跳身體好得不得了,自從中毒以後,體質一路直下,走幾步路都會感到份外吃力。北上的途中,我只能躺在馬車上吃了睡,睡了吃。快進六月了,夜裡的大漠還是很冷,只蓋著一條薄被的我經常被凍得手腳冰涼。噶爾丹把他的大氅鋪在車上,自己去跟將士們擠帳篷。

一連幾天奔波勞頓,從小沒暈過車的我居然嘗到了暈車的滋味,而且暈的是馬車。吃不下飯不說,一上馬車就嘔個不停,吐得整個人連死的心都有。一幹將士大眼瞪小眼地看著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最後,噶爾丹讓我和他同乘一騎這才解決問題。

我靠在他懷裡象癱泥似的昏昏迷迷地睡著,每次醒來都是他搖醒我喂水,就這樣一路北上,無數晝夜在我的昏睡中度過去了。

噶爾丹他們很能適應大漠氣候,身上的裝束和游牧民族沒什麼不同,寬鬆的衣服,頭上纏著黑色頭巾連臉一起蒙著,防止烈日灼傷。而我出發時穿著還是漢人的衣服,沒過不久就被迫換上了樣式簡單的粗布衣服,因為原來的衣服太過累贅了。這一路行來真是吃盡了苦頭,一想到日後回京恐怕還要經歷一次這樣的旅行,真不知能不能平安走出去。

前面有人興奮的說了一大串蒙古話,把我從睡夢中驚夢,睜開眼,只見不遠處的對面出現一隊黑衣人馬,他們一字排開靜靜的等在那裡。

噶爾丹做了個手勢,那一行人馬策馬朝這邊疾馳而來,領頭的那個人很面熟,他衝到近前滾鞍下馬向噶爾丹行禮。我直起身,撥開蒙住臉的斗篷,意外地道:「是你呀,洛桑!」

洛桑一愣,仔細瞧了片刻,驚喜道:「木蘭姑娘!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除了噶爾丹和秀兒,終於遇見一個熟人了!我總算感到有點欣慰。來自腰間的手臂猛然收緊,身子一下子重新倒回噶爾丹懷裡。「事情安排得怎麼樣了?」

聽見噶爾丹在問,洛桑忙道:「都已安排妥當。」

「好,出發吧。」噶爾丹一聲令下,兩部分人馬合攏成一道繼續朝前方趕路。不到半日功夫,腳下的路就從沙地過渡到草地,眼前的景物也隨之變成了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草原。看在眼裡心頭突然有種很熟悉的感覺,這一切簡直就象廷玉畫卷中描繪的草原活生生展觀在眼前一般。成群的牛羊,牧民的蒙古包,還有四處奔跑的野馬……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我輕聲地念著這句話,曾經多麼嚮往這種游牧生活啊。

「快到我的行宮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耳邊響起某人的聲音。可惜,此刻卻怎麼找不回當初那份心境了,我在心裡默默的嘆息。

不管怎麼說,走出大漠的那一刻,心裡終於長長吁了口氣,終於不用受那份罪了。

噶爾丹所說的行宮其實就是一個院落較大的部落集中區。分散在附近幹活的人們見主人回來了紛紛跪地行禮,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傳聞說噶爾丹征戰四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靠鐵腕政策征服了很多地方,看到這些牧民們屏氣噤聲的懼色,看來那些傳言絕不是空穴來風。可是這些天和他相處,從來沒有見他發過火,一路上對我照顧的十分周到,完全挑不出有什麼不足的地方。他轉身抱我下馬,好久沒有下來走動,腿已經麻木的快沒有知覺了,一落地險些栽倒幸好被他及時扶住。

「木蘭姑娘!」洛桑興沖沖的跑過來,手中捧著一疊新衣,「我幫你準備一套衣服,看看合適嗎?」

「行了,找人燒一大桶熱水送進來,把車上的東西卸下來,馬匹的事交給你了。」噶爾丹正跟洛桑交待事情。我扭頭打量四周,發現周圍的女人們都在偷偷拿眼瞄我,一臉不解的樣子。北方女人個個長得結實又豐腴,按她們的審美眼光來看,我大概屬於那種營養不良的女人吧?正暗自好笑,突然身子騰空而起,我驚呼著慌忙摟住某人的脖子。一扭頭,發現噶爾丹正眉眼帶笑的看著我,原來他故意使壞!

我臉一紅,猛然間發現自己的手臂很不爭氣的環在他身上。

他好象很樂意看到我這個樣子,微微一笑,抱著我朝屋裡走去。房間很大,裡面除了幾個簡單的擺設外再沒有別的。穿過外間,裡面還有間卧室,一看到裡面的風格和布局,我只剩下嘆氣的份了。

「喜歡這裡嗎?我專門讓洛桑按你們京城的樣子布置的,好讓你住的習慣。」他問。

我扭頭打量四周,沒有說話,心裡卻道:沒水準,沒風格,沒品味……只有一個詞適合送給他。「有點不侖不類。」

地上鋪著昂貴的土耳其地毯,牆上掛著陰森森的狩獵品,床上卻又是輕紗薄帳,典型的江南風格。看得出來洛桑費過一番心思,所有的物品都用的一流的上品,然而湊在一起卻十分不協調。

「我們不過在這裡小住幾日,等回了大本營,你想怎麼布局就怎麼布局,一切隨你心意。」

大本營?難道不是這裡?我心有疑惑。這時,幾名女僕走了進來,有的抬著大水桶,有的拿著各種沐浴用品,還有的捧著一疊嶄新的寢衣,她們安置好一切后,齊跪在一旁恭候。噶爾丹道了聲還有事轉身離去。這些天塵土飛揚地連路,早就想好好洗洗了,我脫去衣物走進木桶里。「你們下去吧,我自己洗就行了。」

女僕們面面相覷,誰也沒有動。

秀兒走進來,用蒙語對她們說了句什麼,女僕們這才依次離去。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什麼,秀兒忙叫住一個。「問問她們,知不知道噶爾丹的大本營在什麼地方?」

一會兒,秀兒回道,「回主子,噶爾丹的本部在南疆呢。您是問這個嗎?」

南疆?好遙遠的地方啊,應該不是那裡吧?我輕輕頜首。秀兒揮手讓她們下去,然後上前幫我解秀髮。泡在熱水中的感覺真好,渾身都覺得舒服很多,漸漸的,身子軟軟的有些乏力。

秀兒見我伏在木桶沿昏昏欲睡,輕聲問道:「主子,您要是乏了,奴婢扶您出來吧。」

我點點頭,擦乾身子換上寢衣,準備小睡一會兒。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我奇怪地問:「發生什麼事了?」好象聽見士兵的怒斥聲,還有女人的哭泣聲。

正要出去看看,秀兒忙取來一件厚實點的外袍套在我身上,「主子,這裡是草原不同於咱們京城,早晚天晾,要穿得多些才行。」

秀兒人不錯,一直對我照顧得很細心,對於她我心裡總抱有戒心,正因為她,我才不幸成了噶爾丹的獵物,淪落到現在的地步。我正要出屋,突然外面風似的衝進來一位年輕的姑娘,奔到我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跪頭,口中飛快地說著什麼。

「主子,她請你救救她姐姐。」秀兒說道。

「救她姐姐?」

秀兒問了一會兒,解釋道:「她姐姐叫格爾瑪,前不久被噶爾丹配給了一個男人,因為不堪受辱想逃跑,結果不幸被抓了回來。按準噶爾部族的族規,這種人要處以死刑。」

連我都是噶爾丹抓來的囚犯,能有什麼辦法救人?「你求錯人了,應該去求噶爾丹才是。」

女僕跪頭不止。秀兒不忍看下去,說道:「主子,她說您是她們的夫人,一定有辦法救她姐姐的。」看女僕淚流滿面的痛苦樣,我不由心軟了,答應試試看。走出大院門口,只見不遠處圍了一群人,一個衣著凌亂的年青女子被人押在中央嚇得瑟瑟發抖,噶爾丹則面色冷竣的聽取手下人的報告。

我拉緊領口,朝那邊走過去。一名頭目模樣的男子正憤憤然地說著什麼,噶爾丹聽罷走到女子面前,冷道:「一個被俘的女人還想要自尊,難道把你指給扎日勒還辱沒了你么?知道這樣做的下場吧,在你面前只有兩條路,一個是死,一個是乖乖回去盡你的本份。你選吧?想死的話我成全你。」

女子面如土色的伏在地上,嚇得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名頭目模樣的男子見我走來,眼前一亮,驚艷地上下打量,噶爾丹扭頭瞧見,漆黑的眸底頓現出一抹柔色,他伸手將我攏入懷中。「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要處死一個姑娘,可不可以放了她?」

「不可以,規矩定下就要遵守,不然以後怎麼服眾。」他低頭在我濕漉漉的發間嗅了一下,低聲道。

我沉默了一下,問道:「連我也不能破例?」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能。」

好一個鐵腕人物,果然不是容易對付的傢伙。我點點頭,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明白了,也許有一天你也會這樣決定我的生死。她是第一個……」後面的話沒說完我轉身便走,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跟在我身後。

那個前來求我的姑娘一臉緊張的望向我身後,後面安靜地有點異常,好象有什麼事要發生?我極力忍住想回頭的衝動,走著走著手腕冷不丁被人扣住,用力一扯,轉眼間我被大步追來的噶爾丹鎖入懷裡,他漆黑的眸中閃爍著莫名的怒氣。「你休想做第二個!」說罷,腳下一空,我被他騰空抱了起來。

「你要做什麼?」我驚慌地問道。

他沒有說話,帶著我走回院子。跪在外屋女僕們見主子回來了,忙伏地行禮。他看也不看一眼,徑直朝內室走去。這下我慌了神,突然意識到自己即將面臨的事情,天哪,他不會真的想對我做什麼吧?我嚇得臉色頓變。「秀兒!」

秀兒的身影自門口閃了一下,噶爾丹手一揮,隔在我們之間的幔布便落了下來,只剩下幾盞燭燈散發著暗黃的光,室里光線一下子變暗許多。

完了,好象把他激怒了,這回死定了。我緊張的呼吸都變得不穩了。

噶爾丹走到床邊,抱著我遲遲沒有放下,低頭看著我。「你是我選中的女人,最好不要有異心,不然,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追回來。說出那番話的時候最好考慮到後果。」他在警告我!

他手一揚,身上的大氅被拋向一旁,我驚叫著正要逃,他一把將我捉回拋到床上。

「別動!」他拉過我,從旁邊拿過一條幹凈的毛巾幫我擦拭起秀髮,「以後不要濕著頭髮跑出去,再有這種情況發生我會處罰你的奴僕。」

「啊?」我愣愣的點點頭。還以為要發生恐怖的事,想不到……是我太過緊張了吧?

見我沒有出聲,他抬起我的頭,「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你終於可以完全的屬於我噶爾丹了。」他深深地看著我,眸子漸漸變得深蟄了,視線下移到我的唇間,頭漸漸俯低,快要碰到我時,我下意識的轉過頭,讓他的吻落在頰邊。

他伸手將我的臉扳正,似乎叫勁似的,重新捕捉住我的唇結結實實的吻上來。

「唔……」我想後退,不料他的手掌扣住我後腦,硬是動彈不得。他的動作一如他的強勢作風,肆無忌憚的掠奪著甜美,並且不斷深入。我的心跳得飛快,只覺得頭嗡地一下漲得老大,不知置身何處。喉嚨處好象有股氣流頂在那裡,呼吸變得極度不暢,幾乎快要窒息了。

「放開……我……」我緊張極了,用拳頭去打他,推他。

他好象永遠都品嘗不夠似的,覆身壓了上來。衝天的熱情快把我燒化了,僅存的一點理智也快被衝散一空。終於,他放開了我抬起頭,我忙趁這機會大口大口呼吸,看著我漲紅的小臉,他臉上竟然漾起難得的笑,「沒有人跟人這樣親近過,對不對?」他即驚喜又有些意外。

「我根本不喜歡你,你難道不在意嗎?」我握緊雙拳,氣憤地沖他叫道。他深深地看著我,用從未有過的溫柔口氣低聲道:「這有什麼關係。只要你人在身邊我就知足了,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我會慢慢的愛你,等著你,直到你完全愛上我為止。你又不是鐵石心腸,就算是,我也要把它熔化……」

老天,他,他怎麼這麼固執啊!我皺著眉頭,不可思議的瞪著他們。他粗糙的手掌撫摸著我的面龐,「傷口還沒癒合,但你依然是我心中最美的木蘭。」

他頻頻輕吻我的額頭,鼻尖,面頰,最後來到最為留戀的唇瓣,濕熱的氣息不斷噴在我臉上。天哪,萬一他控制不住自己,我豈不成了案板上待宰的羔羊?緊張的我忙伸手捂著他的嘴,「不要。」

他拉下我的手,目光灼灼的看著我,輕輕的啃咬著。

我的心陣陣悸動,有點承受不住他的熱情,閉上眼睛央求道:「我需要時間,拜託。」

他似乎感覺到我的身子在發抖,停了一下,便在旁邊躺下來,把我的頭攏到他肩窩處,「安心睡吧。」就算如此,他仍有一隻手佔有性的攬著我的腰。被他這樣親密的摟著,感覺周圍的氣溫好象一下子升高上去,熱得我鼻尖額頭不斷有汗滲出。我知道,就算是熱死,我也只能乖乖保持著這個姿勢。

噶爾丹的強勢與霸道才剛剛隱現,我已經發現自己沒有膽量再去挑戰他,招惹他了。

第二天清早,我一直睡到很晚才起,睡得太沉,連噶爾丹幾時離開的都不知道。穿上衣服走出來,秀兒已經在門外候著了,見我醒了,忙招呼奴僕們進來整理現場,她則上前幫我梳理頭髮。一夜過去她們看我的眼神全變了,舉止甚是恭敬。

無意中視線掃過鏡子,我突然看見雪白頸項間多了幾處明顯的吻痕,不由一怔。有這麼明顯的證據,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若說昨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相信沒有人會相信了。

秀兒梳理完頭髮靜靜退到一旁,屋裡顯得好安靜,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只見門口多了一個人,噶爾丹披散著彎曲長發,正唇角帶笑地看著我。他走過來,一手環上我的腰,另一手抬起我下巴,就勢吻起來。

他竟然不顧忌旁邊的目光,恣意地行事。我的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

他放開我,扭頭看了旁邊人一眼,奴僕們象是得到某種指令,靜靜的依次退出去。我則被這場面嚇得頓時緊張起來,「噶爾丹,現在是白天,你不會想要……」

「說對了,我想要。」漆黑的眸子閃爍著令人心悸的東西,聽了他的話,我的心突地抵到嗓子眼,連話都變得結巴起來。「不行,你答應過要給我時間的,說話要算話!」

「如果,我反毀了呢。」他沙啞著聲音低道。

「你,你不可以。」我急叫起來。他定靜的看著我,足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突然,他唇邊現出隱隱笑意,上前在我額頭輕啄了一下,攏入懷中。「笨丫頭,開個玩笑而已,看把你嚇的。」

呼,原來在騙我呢。我輕輕長長的舒了口氣,服從的伏在他胸前,一顆心總算回歸原位。「知道嗎,我恨不得把全天下的最好的東西通通送給你,只要能換取你一生留在身邊。」

親手毀了我一生,然後再許給我一個新的人生,這樣的人真不知該恨他還是該感激他。要不是之前先遇到了廷璐,也許我真的被眼前這個人打動……

後來,那個被我阻止的那個姑娘,最終還是被噶爾丹放了,成了我的專屬奴僕。噶爾丹白天整頓軍務,處理公事,一到傍黑他就會準時回到行宮。自從他答應不會碰我之後,我放心了許多。本來想搬去別的房間住,但他不依,寧可跟我劃清界線各睡一邊也不允許我離開房間。大概是怕被人知道,拂了他大男人的面子吧,想不到噶爾丹會這麼在意這件事。

喀爾喀部族的首領帶著大清皇帝的旨意前來會見噶爾丹,一整天他們都待在議事大廳里談公事。我閑來無事,叫上洛桑陪我練習騎馬,一起在附近散步。「洛桑,最近可有京城那邊的消息么?」

「關於張中堂的?這倒沒有,只聽說明相失寵府地全被抄了。現在聽說是領侍衛內大臣。」

「抄家了?」

明珠?算算時間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了,人不能一輩子坐在風口浪尖,總有落潮的一刻。其實明珠之所以走到今天,也並不全是他的錯,也是皇上放任的結果。以前允許明珠黨發展,也是出於牽制索額圖黨的需要。如今皇上大概認為有必要加以約束他的勢力了,所以開始著手整頓明珠一黨。這才叫權勢富貴如過眼煙雲……我深有感觸的嘆息。

洛桑看了我一眼,猶豫地問道:「木蘭姑娘,不知這句話該不該問,你是不是還想著他呢?」

他指的是廷璐。我望著遠方的地平線,幽幽地說:「如果還在京城的話,我恐怕已經跟他成親了。」

「你還是面對現實吧,我家大人很喜歡你,不會放你回去的。」

「我當然沒有指望他會放我。」我會自己想辦法離開的。我在心裡暗暗說道,

他們談的似乎不是很順利,不一會兒就看見喀爾喀首領怒氣沖沖的走出來,當眾撕碎了合約樣的東西,然後帶人策馬離去。噶爾丹悠閑的出現在門口,絲毫不以為意,當他抬眼朝我們看過來時,眉頭豎了起來,嘴角泛起一抹不悅的意味。這傢伙不會吃醋了吧?我調轉馬頭,朝他走過去。

「身體那麼弱,還往外跑,以後我該讓你禁足了。」他伸手勾住我脖子,想拉低我的頭,我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表演親熱給別人看,忙推開他。他一施力,我身體頓時失去了平衡一頭歪下來,恰好被他接住。「我不喜歡被人拒絕,知道嗎?」

我忙道:「啊,我有點餓了,想一起吃點東西嗎?」

他眉頭輕挑,略著好笑的意味看著我,「不必這麼急於擺脫我吧,你要試著習慣我,適應我。」

「……我努力好了,總要有段磨合期嘛。」我紅著臉,窘道。

他哈哈一笑,開心的抱著我朝行宮走去。「磨合,這個詞有意思,很貼切。那就給你時間慢慢磨合,不過別讓我等太久就是。」

噶爾丹原本計劃班師回大本營,不知什麼原因,他決定留在這裡多住些日子。前不久,他召集各部將領開會,似乎想一舉攻入蒙古各地,擴大自己的勢力版圖。他野心太大,大到足以令康熙帝的嫉恨,也難怪最後被清軍一舉全殲落得全軍覆沒的地步。我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段時間噶爾丹很忙,經常外出處理公務,不過這個人除了喝酒沒什麼別的愛好,只要有時間再晚也會回行宮。這一點讓我有些意外,傳說他姦淫落掠嗜殺成性,每征服一個地方都會血洗村落,以致背負著殺人魔鬼的惡名。不過跟他相處這段時間卻發現並不象傳說的那樣。

他對我的寵愛讓所有人大跌眼鏡,他從不在我面前發脾氣,也不讓我看到他發怒的樣子。每次掠奪來的珠寶都命人成箱的送進行宮任我隨意挑選,房間里堆滿了價值連城的珠寶。我不喜歡穿金戴錢,平時里就是抓起來聽聽玉石碰撞的聲音,跟其它首領那些珠光寶氣的夫人相比,一向素顏朝天的我顯得樸素很多。

經過一段時間調養,受損的容顏終於漸漸長好,甚至比原來的肌膚更嬌嫩光滑,看到容貌恢復如昔,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如果再被廷璐看到,他一定會接受我還健在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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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牽夢繞回大清:浪漫一生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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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消失的木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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