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有悲歡離合(21)
在這災難深重的年月,成千上萬人民的生命財產頃刻之間都可以化為烏有。至於夫妻、父女之間的一些宿怨又何嘗不可忘卻?兩個小時前,當我看到父親風塵僕僕、不辭勞苦來這裡接我,覺得父親還是不曾忘記我,還是愛我的,我充滿感激。除此之外,我心裡是一片純凈的空白。我想,過去的一切@,永遠讓歲月埋葬、塵封了吧。父女之間的感情、家人之間的關係,都可以從零開始,能重新建立一個和睦的家庭是多麼美好。
父親這頓毫無道理的責罵,等於給我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從頭至腳涼透全身。我機械地跟隨他走,像一隻小綿羊一樣溫順地聽從他的擺布。
遠處的天空出現了一列整齊的雁陣,那聲聲洪亮的啼叫,伴隨著它們安詳輕盈的身影,翩然劃過我的頭頂,我為之一震,這難道是天意?是母親派來的信使?「白首仍多病,青燈獨掩扉,雲低聞雁過,雨急待兒歸。」陸遊的詩,形象地描寫了母親思念遊子的情景。我恍恍惚惚聽到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母親一聲聲慈愛而又充滿悲愴的呼喚:「松伢啊!回來吧!一定要回來啊!讓娘好好看看你,娘想你想得快瘋了......」
母親的柔情和深恩征服了我,我鐵下心來再作一次痛苦的抉擇,不管前路有多艱險,有多不幸,我也一定奔赴婁底,回到母親的身邊,讓她憔悴的雙頰浮現一絲笑容。
11白日夢
去婁底,必須從另一個角度翻越雪峰山,與來路大體相同,也有羊腸小道、懸崖絕壁和萬丈深淵。我與雪峰山緣分不淺,離開它不到一百天,舊地重遊。
父親邁著軍人的步伐,跨一步有幾尺遠。我不敢落後,用腳趾頭摳住路面,緊緊跟上。有段路實在太險了,又剛下過雨,石板上滑溜溜的,只要重心稍偏,一個跟頭栽下去,就會與范春芳、吳小蘭永遠相伴。在所有驚險的地方,僅一個狹窄的拐彎處,父親才轉身拉了我一把,也多虧他那麼一拉,讓我度過難關。因為我太累了,頭暈目眩,身體虛弱,差一點又要崩潰了。
曉行夜宿,走了近兩天路,我第二次順利地翻越了雪峰山。下山之後,路平了,寬了,速度大大加快。這天,我們到達了抗戰期間負有盛名的「蘭田」鎮。
「蘭田」,原屬安化範疇,抗日戰爭前不過是一座古老、閉塞的小鎮。抗戰期間各大專院校紛紛遷來以後,情況大不一樣,風雲際會,人才濟濟。聽說大學有七所之多,許多著名的教授、專家、學者都隨校過來。還有不少作家、文藝工作者亦云集如此。往日默默無聞的蘭田,一時間成了湖南甚至全國的文化教育中心,這客觀的原因為山城的歷史寫上了輝煌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