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浴血歸來

第六章 浴血歸來

凡妮莎自噩夢中醒來。

夢中,持刀的武士呼喝著衝進女皇的寢宮,把那兩個如畫般美好的男人一刀刀剌穿,滾熱的鮮血噴濺在寒鐵鑄造的盔甲上,好像大大小小的毒蜘蛛爬上了黑色的城牆。

「大人,逆賊已除。」頭戴錐形半鐵盔的武士讓出一條道給身後的紅袍官員,那人拿帕子捂著鼻子,嫌惡地抻頭看了一眼,連忙別過臉去,帕子底下傳來嗡聲嗡氣的回答:「嗯!扔出去,連夜撲殺他們的表親近族,全都扔到大街上去。」

「大人,這裡還有一個女子,」武士的話語不帶任何感情,彷彿凡妮莎不存在,「二張正在對其用刑。」

紅袍官員轉身離去,輕輕吐出一個字:「殺。」

迎仙台的燭光映照著面前的每一把利刃,也映照著凡妮莎閃著異樣光彩的臉,她突然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大笑——這一切終於結束了,我可以回家了。

﹡﹡﹡﹡﹡﹡﹡我是分割線﹡﹡﹡﹡﹡﹡﹡

石造的絕冬城歷史悠久,已經沒有人記得當初是誰設計並修建的。它歷經五百年風雨,三次改換城主,每一塊磚石都有自己的故事,大街小巷和所有的陽台上種滿了四季常開的千瓣葵,城樓頂端懸著色彩鮮艷的旗幟以及王族家徽。不過現在的時間依然屬於夜晚,所以整個絕冬城看起來彷彿是一隻灰色的巨獸,黯淡無光。凡妮莎坐在一道矮牆的角落裡,像只裝著垃圾的破布口袋。天空漸漸發白、由灰黑轉為青藍,鵝卵石鋪就的小巷子里偶爾遊盪著幾隻夜行的貓,它們用冷漠的眼神看她,不確定她是不是個活物。

終於回家了。凡妮莎想用顫抖的雙手撫摸地面上那些久違的鵝卵石,可還沒碰到任何東西,十根手指就痛得她直吸氣。那是內舍人給她上的最後一堂課——拷打。整整一夜,那兩個絕美的魔鬼讓她如臨地獄,他們往她身上最痛的穴位踢打,把竹籤一根根釘進她的指甲縫,用熱油為她洗腳、銀針穿透她的雙腿……可這些都沒能給她帶來真正的傷害,內舍人說得對,肉體的傷口總會癒合,真正的傷害是來自精神上的。就像四年前自己被索蘭達推下高塔,直到現在她還對姐姐懷有深深的恐懼,那種恐懼折磨她可不只一個夜晚。

索蘭達,我的姐姐,即便我依然怕你怕得要死,我還是要回來面對你,我不知道結果如何,我已經厭倦了逃避,總之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抹殺我的存在。

凡妮莎扶著牆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向王宮的方向走去。

當晨曦模糊了星光,王宮石階前的照明水晶也漸漸褪下了光澤,守門的衛兵無精打采,手裡的長槍幾乎碰到自己的頭盔,凡妮莎拖踏的腳步聲讓他們清醒了不少,其中一個睜開眼,立刻拿長槍對準了面前的女子。

「什麼人?」

凡妮莎剛要開口,無意間瞥了眼衛兵頭頂綉有皇家家徽的錦旗:飛龍環伺的滴血雙劍。這是怎麼回事?我們的家徽明明是飛龍與玫瑰王冠。直覺告訴她事情不對,她想轉身溜掉,可是衛兵已經發問了,如果現在逃走,自己會被當成疑犯逮住,於是她胡亂編了個名字:「我是龍脊鎮的泰紗,」然後編了個理由,「我來找我的姑媽,她叫威瑪,是公主們的奶媽。」

「威瑪?哦,你說威瑪嬸嬸,」衛兵轉了轉他那渾濁的眼睛,它們被劣酒和煙草醺成了土黃色,「她一個月前被絞死了。」

「什麼?!」凡妮莎大吃一驚,死了?這不可能,他說的一定不是她的威瑪!「我說的是龍脊鎮來的威瑪,四十歲的胖女士。」

「咱說的也是。」黃眼睛看著凡妮莎,表示自己很清醒。

真的死了?那個總是微笑著給自己講述龍與騎士傳說的老奶媽、那個有著雙下巴和溫暖懷抱的胖婦人,她真的死了?威瑪當自己是她親生女兒一樣悉心照料,她那麼善良,除非是為了保護她的公主,從不與人發生爭執,她怎麼會被絞死?

「誰下的命令?」

「科曼將軍。」黃眼睛收回長槍,同情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頭髮凌亂,渾身血污,一定經歷了難以想像的恐怖經歷,現在又被告知自己的姑媽死了,真不知道她會不會悲痛得發瘋。

而此時的凡妮莎正在記憶中飛速搜尋著「科曼」這個名字,啊,是跟索蘭達一起回來的那個砂騎,在自己被推下高塔之前他還只是索蘭達的近身護衛。科曼「將軍」、帶有鮮明索蘭達特徵的滴血寶劍家徽,這麼說,索蘭達已經得到了絕冬城的控制權,那麼,母親和妹妹在哪裡?她們也被絞死了嗎?

「為什麼?他為什麼絞死她?」儘管她非常想問一問女王的現狀,可眼下她還得繼續演好泰紗的角色。

「罪名是偷竊。」黃眼睛回答。

「她偷了什麼?」

「這咱就不知道了,」黃眼睛遺憾地說,「反正她偷的東西要了她的命。」

不,不可能。威瑪的家毀於一場大洪水,洪水吞沒了她的家人和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威瑪無親無故,最後投身宮廷為皇家服役,她經常說王宮就是她的家,每一個德林都是她的家人,有誰會偷自己家的東西?不過凡事沒有絕對,威瑪和自己不是也有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嗎,說不定她有她非偷不可的理由,即便付出生命也再所不惜的理由。直覺告訴凡妮莎,這事一定跟索蘭達有關,要弄明白這一切,站在這裡是不行的,我必須想辦法進入王宮。

凡妮莎低下頭,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後集中精力表現出一副悲痛欲絕的表情,「我不相信我的姑媽會偷東西,我們都是正派人,可事實已擺在眼前,我也沒什麼可申訴的,我只求你讓我進去為她整理遺物,也算盡一盡侄女的哀思。」

「不,小姐,你不能進去,」黃眼睛為難地攔住凡妮莎,「科曼將軍有令,不許陌生人進入王宮。」

凡妮莎把雙手舉到眼前,讓衛兵看到自己殘破的指甲,黃眼睛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嚇得向後退了半步,「我經歷了千辛萬苦才來到絕冬城,」她痛哭道,「我沒有要求一口水、一片麵包,我只想收拾她的遺骨、撿回她的遺物,這樣的要求都不被准許嗎?」

「發生了什麼事?」一個慍怒的聲音從頭頂的某扇窗戶那兒傳來,「開門,帶她來見我。」

原來是對面的守衛及時叫醒了正在熟睡中的科曼將軍。黃眼睛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鬆了口氣,帶著哭哭啼啼的凡妮莎進了王宮。

「小姐,你應該洗個臉,再換件乾淨衣服,你這樣去見科曼將軍太失禮了。」衛兵一邊走一邊好心提醒凡妮莎。

「我的親姑媽死了,我還有什麼心情去妝扮自己呢?」我就是要滿臉血污、渾身骯髒,以防他把我認出來。我在那個叫大周的地方呆了四年,雖然長高了,也改換了頭髮的顏色,但細心的人還是能一眼聯想到我小時候的樣子,我不能冒險。

由於起得太早,科曼只穿著白襯衣和灰色睡褲,此刻正坐在長桌廳的椅子里鐵青著臉看著凡妮莎。聽她講完自己的來歷,他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當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刮過,凡妮莎的心猛地縮在了一起,她強作鎮定,含淚的眼睛迎上他的視線,毫無退縮。

不過顯然他沒認出她來,科曼朝她揚了揚下巴,聲音從濃密的黑鬍子里傳出:「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來的路上,我遇到了一夥劫匪,大人。」

「哪條路?」

「西國王大道通往獨林鎮的小路的交匯點,大人。」上帝保佑威瑪奶媽,她曾經跟自己提起那條路上經常有劫匪出沒,但願現在他們還在那兒,「他們突然出現,搶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錢,還想*我,」凡妮莎痛苦地閉上眼睛,因為這樣才不會被虛假的眼神出賣,「我不從,他們就對我拳打腳踢……」她裝作不堪回憶,說不下去了。

「你說你從龍脊鎮來,」科曼指了指長桌上的沙盤,「可是龍脊鎮在絕冬城的南面,你怎麼走到了西國王大道上?」

這人挺難應付。「大人,我本來是要去獨林鎮投奔我哥哥的,我們的父母剛剛過世,我一個人無力生活,可是到了哥哥家我才發現他的生活也很難,他靠種燕麥和棉花為生,有六口人要養活,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一個癱瘓在床的妻子,還有——」凡妮莎假裝發現自己跑題了,忙掩住口,改換話題,「我不想拖累他們,又聽說姑媽在王宮裡有份好差事,就決定到絕冬城來找她。怎麼,您不相信我?」凡妮莎無辜地看著科曼,「您可以去獨林鎮打聽,我哥哥叫馬特,麥穗馬特。」天知道那裡根本沒這個人,可是只要糊弄過眼下這一會兒就成。

「我會的。但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你得在地牢里呆上一陣子。」科曼不容她再說下去,轉頭對衛兵說,「帶她出去,嚴加看管。」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鳳亂九宮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鳳亂九宮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章 浴血歸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