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母親·紅豆(2)
有往昔的照片,信函也很豐富,不僅有冰心寫來的,還有另外的文藝大家寫來的,也有無社會名聲但於我更需珍惜的至愛親朋的若干來信。我面對的是我三十多歲至五十多歲的那段人生。日記信函牽動出我絲絲縷縷五味雜陳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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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紙箱里保存的冰心來信,有十二封,其中一封是明信片,三封信寫在賀卡上,其餘的都是寫在信紙上的。最早的一封,是1978年,寫在那時候於我而言非常眼生的聖誕卡上的--那樣的以蠟燭、玫瑰、文竹葉為圖案的聖誕卡,那時候我們國家還沒有印製,估計要麼是從國外得到的,要麼是從友誼商店那種一般人進不去的地方買到的--「心武同志:感謝你的賀年片。你為什麼還不來?什麼時候搬家?冰心拜年十二、廿六、一九七八」。我寄給她的賀年片上什麼圖案呢?已無法想象。我自繪賀卡寄給她,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后的事了。
檢視這些幾乎被老鼠啃掉的信件,我確信,冰心是喜歡我,看重我的。她幾乎把我那時候發表的作品全讀了。「感謝您送我的《大眼貓》,我一天就把它看完了。有幾篇很不錯,如《大眼貓》和《月亮對著月亮》等。我覺得您現在寫作的題材更寬了,是個很好的嘗試。」(1981年11月12日信)「《如意》收到,感謝之至!那三篇小說我都在刊物上看過,最好的是《立體交叉橋》,既深刻又細膩。」(1983年1月4日信)「看見報上有介紹你的新作《鐘鼓樓》的文章,正想向你要書,你的短篇小說集就來了,我用一天工夫把它從頭又看了一遍,不錯!」(1984年11月18日信)1982年我把一摞擬編散文集的剪報拿給她,求她寫序,她讀完果然為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垂柳集》寫了序,提出散文應該「天然去雕飾」,切忌弄成「鍍了金的蓮花」,是其自身的經驗之談,也是對我那以後寫作的諄諄告誡。上世紀九十年代后我繼續送書、寄書給她,她都看,都有回應。
大概是1984年左右,有天我去看望她,之前剛好有位外國記者採訪了她,她告訴我,那位外國記者問她:中國年輕作家裡,誰最有發展前途?她的回答是:劉心武吧。我當時聽了,心內感激,口中無語,且跟老人家聊些別的。此事我多年來除了跟家人沒跟外界道出過,寫文章現在才是第一次提及。當年為什麼不提?因為這種事有一定的敏感性。那時候儘管「50后」作家已開+激情小說始露出鋒芒,畢竟還氣勢有限,但「30后」、「40后」的作家(那時社會上認為還屬「青年作家」)勢頭正猛、海內外影響大者為數不少,我雖忝列其中,哪裡能說是「最有發展前途」呢?我心想,也許是因為,上世紀初的冰心,是以寫「問題小說」走上文壇的,因此他對我這樣的也是以「問題小說」走上文壇的晚輩,有一種特殊的關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