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陌生
幻紅匆忙地回頭看了陸清容一眼,而後又極快地在沈霜照耳邊警告:「什麼都不要說,否則我就立刻殺了你,讓你再也見不到她。」
沈霜照瞪大眼睛看著幻紅,見她眼神中流露出的陰狠不像是假的,覺得事情定另有隱情。只是現在的她來不及多去探究,目光一直投射在陸清容身上,捨不得錯過她的一舉一動,哪怕自己都看不到她的臉。畢竟四年不見了,怎麼看都覺得不夠。
陸清容戴著面具,表情盡數被遮去,唯一露出的兩片紅唇緊抿著,隱隱透露出她的嚴肅。她看向沈霜照,兩人四目對接,她眼神里有的只是冷漠與倨傲。
沈霜照凝視著她,四年不見宛如隔世。四年前發生變故的那個早上,她說的那些殘忍的話猶在耳際,沈霜照一想到就委屈得紅了眼睛。
洛期那般對她,這幾年她都極少落淚,甚至認為自己的心已經麻木到幾近死去,可現在僅是見了陸清容那麼一會兒,她就覺得自己有太多情緒要宣洩。
沈霜照眼眸泛紅,映襯著微弱的燭火,水汪汪的眼睛分外明亮。四年來,自己那顆充滿裂縫乾涸的心像是突然間得到了水的滋潤,又重新跳動起來,讓她感覺她還活著。
「小姐……」幻紅輕聲喚道,眼珠子卻不斷地在兩人之間轉動,目光有些心虛。
陸清容走到沈霜照面前,面具下的雙眉皺起,問幻紅:「我要問她話,你把她的嘴塞起來做什麼?」
「沒什麼好問的,她不過是被無辜牽連的路人,和那些馬匪沒關係。」幻紅急切地解釋道,「該問的我都問了。就是這人聒噪得很,一直瞎嚷嚷,我就把她的塞住圖個清靜。」
陸清容目光冰冷地瞥著沈霜照:「是嗎?可我分明看見那日她與馬匪言行舉止親密,即便與馬匪不是一夥兒的,也定與馬匪脫不了干係。」
沈霜照不可置信地看著陸清容,為什麼她一點情緒都沒有?她對自己,難道已經漠然到了這副地步嗎?是刻意的忽視,還是無意的遺忘?
幻紅的心跳得極快,她道:「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能與馬匪有什麼關係?這等小蝦米就不勞小姐花費力氣了,交給我便是。」
「出去。」陸清容瞧都不瞧幻紅一眼,銳利的目光鎖住沈霜照。
「小姐……」
幻紅的話剛起了個頭便被陸清容強硬又嚴厲地打斷:「我說出去。」
「是……」幻紅吃了癟,無話可說。走之前她皺著眉狠狠地瞪了沈霜照一眼,示意她莫要亂說話。
牢里只剩下兩人,沈霜照的濕發貼著額頭,衣著也極為狼狽,可那雙含淚的黑眸卻是格外清澈。陸清容離她很近,一言不發地望進沈霜照的眼裡,而後,拿出了塞在她嘴裡的手帕。
「你很怕我嗎?」陸清容沒有情緒地問,「一副要哭的樣子,這樣看起來幻紅說的倒像是真的,是我誤會你了。」
沈霜照蹙眉,越看越不對,陸清容的反應讓她不禁懷疑起站在她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陸清容。她聲音里透著受了重傷后的虛弱與沙啞:「陸清容……」
陸清容一怔,很快又回神:「既然曉得我叫什麼,自然也該清楚與我作對會有什麼下場。」她無視沈霜照的表情,拿出鋒利的匕首抵在她的喉嚨處,又慢慢地挑起她的下巴,「說,你與那群馬匪是什麼關係,馬匪的藏身地又在哪裡。」
簡直冷漠得不像話。沈霜照想起幻紅的話,心中猜測陸清容定是出了什麼變故。失憶了嗎?還是她在演戲?陸清容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以前的陸清容妖嬈張揚,喜歡以笑示人,那種幾近囂張的自信與如今冷淡高傲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經過冷靜的思忖,沈霜照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即便陸清容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可她的心情仍是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
不得不承認,儘管陸清容當年背棄了她,也就算陸清容真的嫁給了洛驥,她沈霜照還是好愛她。無論被傷害幾次,無論被傷多深,再見到那人時,自己興奮開心的心情與當年毫無二致。
「你手上的匕首是我的,陸姑娘在問我話之前,是不是應該把它還給我?」沈霜照露出一個虛弱又慘淡的笑容,意圖扯開話題。
聞言,陸清容的唇角微微揚起:「剛說你要哭你怎麼就笑了。這匕首在我身邊好幾年了,又豈會是你的?」
「我說是就是。」沈霜照堅定地說道,「不然陸姑娘倒是說說看,你這匕首從哪來的?是街上買的還是有人送的?」
陸清容面具下的雙眸陡然變犀利,像是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這又與你何干?我只想知道馬匪的下落。」
「馬匪……」沈霜照被她用匕首抵著,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好抬著下巴,笑得無畏,「我與馬匪的關係可親密了,陸姑娘想知道嗎?」
陸清容冷笑,手上稍稍一用力,刀刃便刺破了沈霜照的皮膚,血珠一下就滲了出來,語調陰沉:「想和我談條件是嗎?」
「是。」沈霜照依舊笑著。
冰冷的匕首從沈霜照的脖頸上游移到了她的臉上,陸清容像是切豆腐一般在她臉頰上劃了一刀,輕描淡寫地說:「可是我不想與你談條件,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告訴我馬匪的下落,要麼被我一點點折磨死。」
鮮血順著沈霜照的臉頰往下流,聽陸清容這麼說,她啞然失笑,當中的苦澀唯有她知:「是嗎?那我選後者。」你的確是把我忘了,可是縱然如此,能再見你我竟然還是那麼高興。
陸清容的怒意正一點點被她點燃,剛想發作,就見幻紅闖進來:「小姐……」
「做什麼?」陸清容語氣不善,處於發怒的邊緣。
幻紅用眼角的餘光掃了掃沈霜照,十指攪在一起,道:「陳將軍有要事找你。」
陸清容頓了頓,眸色狠厲地剜了一眼沈霜照:「我的話你好好考慮,明日我再來找你。」話畢,她便毫無留戀地離去。
幻紅見她走遠了,才與沈霜照說話,只是語氣中儘是憤懣與斥責:「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出現在她的面前?你害她害得還不夠嗎?」
「在責問我之前,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嗎?」沈霜照視線無焦距地落在地上,喃喃道,「她不認得我了……就連那把匕首是她當初強行從我那裡奪去的也不記得了。」
幻紅沉默地看著她,心頭也湧上一陣難受。
「究竟發生了什麼?」沈霜照半張臉都是血,可是她一點兒也不覺得痛,她抬眸望著幻紅,只是求個答案,「是洛期嗎?」
幻紅扭過頭,刻意躲避著她的目光:「再來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小姐她是不記得你了,她更不會愛你。所以沈霜照,你放過她吧。就是因為你,她才受了那麼多苦。」
「你連緣由都不告訴我,就要我『放過』她?」沈霜照嘲諷地扯了一下嘴角。
幻紅也很氣憤,說的話更為咄咄逼人:「告訴你又如何?如今的你沒了沈婉蓉的庇佑你能做什麼?需要我提醒你洛期是如何控制你的嗎?你不過是個傀儡,即便知道了那些所謂的真相,你能給小姐帶來什麼?你連洛期都擺脫不了,就莫要擺出『你能解決一切』的樣子!」
她的每一句話都戳到了沈霜照的痛處,可又不得不承認幻紅說得沒錯。
「你不在的四年,小姐過得非常好。你若還愛她,就對過往守口如瓶,我也會想辦法把你安全地送回水瀾城;可你若執迷不悟,說些不該說的,那就莫要怪我動手殺了你。」幻紅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為了陸清容,她可是什麼都做的出來的。
幾年前陸清容差點死去,這讓她不得不下定決心阻止沈霜照與陸清容見面。
沈霜照沉默了,眼眸深邃起來,好一會兒才說:「好,我不說便是。我想回水瀾城,你儘快想辦法。」
見她鬆口,幻紅這才平靜下來。又看她這般虛弱,於心不忍,拿出了藥粉灑在她右肩的傷口處:「我先給你上些葯,至於你臉上的傷,我會再想辦法。」
藥粉灑在傷口上格外刺激,沈霜照低下頭忍受著:「你可以走了,逗留太久她會懷疑。」
幻紅嘆了嘆氣,心裡也同情沈霜照——她其實也沒做錯什麼,落到如今這般田地,也是令人同情。
沈霜照被綁在柱子上,思緒萬千。四年前陸清容究竟發生了什麼,她為何會失憶?看她的樣子也並未嫁給洛驥,那麼當日嫁給洛驥的又是誰?洛期費盡心思編造這些,只是為了報復自己嗎?
疑問越來越多,但相比平常,她卻覺得輕鬆了最多。至少,陸清容沒有嫁給洛驥,她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