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殺戳
走了一段路，方少游又道：「李兄，你早飯吃了嗎？」李祈一愣，道：「早飯？天未亮就吃了！」方少游做出一副苦臉，道：「可小弟還沒吃呢！要人上刑場還得喂頓飽的呢，你總不能讓小弟上城頭做個餓死鬼吧？」
李祈道：「鬼？什麼鬼？」看了看他，搖了搖頭，道：「我雖然沒聽過這樣的規距，但確也不能讓你餓著肚子上城去！」說著從懷裡摸出兩塊乾糧來，道：「你就邊走邊吃吧！」
方少游本還希望能多拖一刻是一刻，最好是找個什麼地方，大家坐下來，拉開架式大吃特吃，剛剛屎遁不成，吃飯時便想法來個尿遁試試，沒想這李祈來如此一手，斷了他所有后著。
方少游接過乾糧，道：「也不用這麼趕吧！」李祈聽得大是不耐，停下腳步，正色道：「方兄弟，你一個大好男兒，怎能如此膽小？為國為民，戰死疆場，正是我們男子本色！況且軍營之中豈能如此兒戲，晚到一時半刻，便得軍法從事！怎能如此馬虎？你可不要讓我將你瞧得輕了！」
方少游低聲嘀咕道：「那是你的國又不是我的，憑什麼要我賣命？」李祈給他說得一愣，想想也是，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他是好，只好轉身向前走去。
方少游跟在他身後，吃一口乾糧，就一口他的怪獸肉乾，便發出一聲嘆息。直嘆得李祈心煩意燥，卻又拿他無法，只得悶頭趕路。
剛走到城腳下，就聽到有人高叫：「納汗人又要攻城了！納汗人又要攻城了！」李祈叫道：「快！快！快上城頭！」方少游臉色慘白，心想：「完了！完了！死定了！這下真的死定了！」被後頭幾人推得幾把，只得跟上城去。
站在城頭上，往下望去，只見城外遠處，黑壓壓的都是納汗人，隱隱傳來聲聲節奏的擊鼓聲。此時身在其中，與昨日在山頭上所見，感受完全不同。雖站得如此遠，又是居高向下望去，還是能感覺到納汗人強烈的壓城氣勢迎面撲來，讓他直覺得雙腿一陣陣發軟。
他用手扶著城垛，側頭便見李祈嘴角緊繃，神情肅然望著城下。周邊眾人或拿槍舉劍，或擎弓搭箭，本亂糟糟的城頭一下子寂靜了下來，不聞一絲異響，人人都是一聲不吭，手執武器，緊張的盯著城外方陣的一舉一動。
李祈將手中闊劍遞與方少游，道：「方兄弟，等會兒納汗人衝上來時，站在我身旁，千萬不可離得遠了！」方少游接過闊劍，雙手握了，只覺得手心裡都是汗，道：「這裡……這裡是他們的主攻點么？」李祈不語，默默地點了點頭，道：「以前打過仗嗎？」方少游搖搖頭，李祈看看他，嘆了口氣，道：「如果納汗人衝上了城頭，近身搏殺時，千萬不能手軟，那時不是你死，就是他死，只要慢了半點，死的那人就是你，知道了么？」
方少游還不及點頭，就聽得驚天動地一聲喊，納汗人緩緩向城下移來，便如他昨日所見一般，越移越快，很快形成數十個箭頭，直插城下。看人數氣勢，今日納汗人所投入的兵力，遠多於昨日。
此時城頭上弓箭手都擁至垛口，彎弓搭箭，嚴陣以待。待納汗人將近護城河時，只聽見有人高喊一聲：「射！」一陣弓弦聲響，萬箭齊發，直往城下人群射去。頭頂一陣「轟轟」聲，卻是一個個火球越過頭頂，投下城去。但箭雨火球也只能阻得城下人群緩得一緩，丟下一片屍體，很快又吶喊著往城下衝來。城下也是一陣箭雨射上城來，不少弓箭手中箭慘叫著倒在地上，或是掉下城去。城頭慘嘶呻吟聲頓時響成一片。
方少游看到不遠處一弓箭手脖上中箭，鮮血從頸動脈中激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血線，弓箭手捂著頸脖，卻也不能將血阻得一阻，嘴裡發出「呵呵」聲，終於軟到在地，臉色慘白，抽搐著死去。另一人肩頭中箭，咬牙將箭拔出，帶出一塊肉來，便又將帶肉血箭搭弓射出，箭剛離弦，就身中數箭，倒在地上，圓睜的雙目，瞪視蒼穹，擴散的瞳孔中，依然可讀出那一絲對生命的眷**來。
方少游只覺胃裡一陣噁心，雙腿一軟，緩緩坐倒在地。李祈一手握劍，一手將方少游拎起，厲聲喝道：「站起來！象一個男人站起來！在這裡你腿越軟，你就死得越快！」
便在此時，「啪」一聲響，一座雲梯搭上城頭。李祈一拉方少游，叫道：「上啊！」拾起垛邊一塊巨石，衝到雲梯旁，丟了下去，又迴轉手來，將雲梯死命往外推去。只聽得城下傳來一陣慘叫聲，那雲梯帶著幾個人影往外倒去。但那雲梯只被推出丈許，便又被人推了回來。如此幾個反覆，雲梯上露出一截劍頭，終是有人順梯爬了上來。那人甫一露頭，便一劍往李祈斬來。
方少游在一旁見李祈命在旦夕，不及細想，手中闊劍遞出，擋下了這一劍。那邊李祈騰出手來，雙手把劍，虎吼一聲，大劍橫掃而出。方少游只聽得一聲慘叫，那納汗人上身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下城去，卻是被李祈一劍斬成兩截，血雨噴得方少游一頭一臉，他伸手一抹臉，手上帶出一截帶狀物，展開來一看，竟是那納汗人隨血噴出的一段腸子。
方少游喉嚨一酸，一口酸水終吐了出來。他後退兩步，闊劍駐地，吐得彎下腰去。這一吐只吐得他肚裡陣陣痙攣，兩眼發黑直冒金星，直不起腰來。他弓著腰，也不知吐了多少時候，忽聽頭頂「叮」得一聲響，抬頭一看，就見兩劍在頭頂相交，卻是有人幫自己擋了一劍，救了自己一命。轉頭正想去看那人是誰，又聽得「啊」一聲女子慘哼，便見那救他之人，一手執劍與一納汗人戰在一處，一手捂腰，卻是在救他之時，腰間被城下流箭射中，血如泉涌，此時拼力擋了幾劍，已是險象環生，一頭藍發至軍帽間散落了出來。
方少游叫道：「小妖精！」
這救他之人正是那藍發少女。她自崖下被方少游救起，在山頂埋了力戰而死的哥哥之後，便覺得天下之大，竟無她可去之處。待方少遊走了之後，她一人站在崖頂，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跟在那稀奇古怪的救命恩人身後。她只覺得這人看人時雖有些色迷迷的模樣，但在那眼神深處，卻能讓她感受到只有在哥哥身邊時，方能感受到的一片真誠。聽著他在身邊胡說八道，竟讓本應傷心欲絕的內心，有一種安寧。心中便想：這人救了自己，又看到了自己的身子，卻又不欺自己，不如就認他為主人吧！如此她便一路上綴在方少游身後，看盡方少游想著劉芳時，做出的一些亂七八糟的行徑，只覺得這個不知是哪兒的人類又好奇又好笑，直到一起被抓。在柴房裡她本想是讓方少游先逃，以報他救命之恩，但沒想在這般時候，他卻不顧自己安危，一定要讓她先得自由，后雖被他厲聲要罵，但看著那裝出的惡色危言，心中卻只有感動，自此她才直正定下認主之心。跳窗之後，她根本便就沒有遠離，守在一旁，想施機將方少游救出。但不久又見著一隊人押著他往城頭方向走。路中幾次想衝出救他，但一隊隊來去的軍士甚多，一直沒尋著個好機會。后見他被押上城頭，她便打暈一落單的士兵，將衣服剝下穿了，也跟上了城頭。只是見那昨夜抓他們的小頭目一直在他身邊，就沒敢靠得太近。待戰事一起，她時刻關注著方少游的一舉一動，不敢離得稍遠。由於納汗人此次攻勢極猛無比，不久便有不少納汗人攻上城來。在殺了幾個納汗人後，見方少游情勢危急，便衝過來替他擋了一劍，沒想這時被流箭射中。她拼力抵擋，但腰間箭創一陣陣巨痛，讓她怎也使不上力來，她知道自己再也抵擋不了幾下了，心想：「主人，藍兒儘力了，以後不能陪你了，這就要隨哥哥去了，你自己要好生保重！」她抽冷往方少游望去，見他跪在地上，兩眼直直的望著自己，眼裡儘是關切之色，心中不禁一暖，心道：「能讓他這般望著自己，便就是死了，也值了！」
便在此時，那納汗人一劍直劈下來，她奮力舉劍一格，腰間創口劇痛，全身一軟，身子低了下去。那納汗人見此良機，手中劍全力劈出。
方少游見藍發少女命在旦夕，心內大驚，急切間便將手中闊劍對那納汗人奮力投出，那闊劍就如有線牽著一般，直直向那納汗人射去。那納汗人劍過頭頂，尚未劈下，闊劍便透胸而過，直沒至柄。
納汗人低頭看著胸口，似不信竟有此事一般，倒了下去。方少游也是一愣，他這一投只望將那納汗人阻得一阻，沒想竟能將人殺死，但情勢實是不容他細想！此時城頭上已攻上不少納汗人，李祈渾身浴血，一人敵住二人，砍殺一人，便又有人頂了上來，根本顧不得這邊。藍發少女手捂傷口，緩緩坐倒在地，一雙藍色眸子定定的望著他，面帶微笑，便似能這般看著他死去，已是今生無憾。
方少游看到這雙眸子，心中巨震，見又有納汗人手舉利刃，往藍發少女衝殺過去，再也顧不得什麼，站起身，奔到藍發少女身前，拔出闊劍，叫道：「要生我們一起生！要死我們一起死！」狂喊一聲，手中闊劍揮出，一個衝到面前的納汗人人頭飛起，無頭的頸脖中射出一道血箭，方少游一腳蹬出，將那屍體踹在一邊，雙手擎劍，又將一人劈翻在地。
此時他只覺身邊的一切，竟似一下子靜了下來，再無喊殺聲的喧囂，所有人的動作都彷彿慢了下來一般，腦海中一片空靈，一種無名的氣息在體內急速的奔走著，流到眉心間轉換著又奔流出去，周遭的所有都似與這股氣息相連著，牽引著，感應到腦海中。
忽心有感應，隨手揚劍向後揮出，一納汗人慘叫著翻倒在地。左手向後一探，右手一松，闊劍在空中滑行著落入左手中。劍一入手，左手便直砍而出。一納汗人正衝到面前，見他劍已揮出，便來格擋。但那闊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很微妙的小弧線，繞過劍把，將納汗人執劍的手切為三截，納汗人厲叫一聲，捂著斷臂，在地上翻滾哭號著。
方少游手中闊劍卻毫不停留，劍交右手，向前刺出，與李祈戰在一處的一人，便被刺死，李祈壓力一松，緊趕兩劍，將另一人砍翻在地。此時方少游又心生感應，左手不自禁的揮推而出，一剛爬上城頭的納汗人便被隔空推下城去。
方少游順應著這份感覺，對身外之物之事，無欲無覺，隨手一揮間，便有一納汗人斃命城頭。
城外不遠處納汗人的方陣中，一桿麾尾大旗迎風招展，旗下立著一人，胯下駿馬神俊非凡。這人冷眼看著城頭的血戰，神色嚴峻，道：「這連雲城就這般難打么？竟攻了四天還不能攻下！你們要我們納汗鐵騎何時方能踏遍這片神魔大陸？」他周邊眾人不敢吭聲，此時見連雲城頭，納汗人又被漸漸壓制了下來，他回頭看看眾人道：「哪位勇士願替聯去拿下城頭？誰攻下此城，聯便將此城賜與他，成為他的封地！」
邊上走出一人，道：「尊敬的烏罕王，臣下願領命前往！」回身一看，見此人長得孔武有力，道：「你是……」烏罕王身後一全身披甲的中年漢子出列道：「陛下，這是小兒力亞，願為陛下請命出戰！」這人乃是納汗國的附庸國美狄國王馬修斯。
烏罕點點頭，對力亞說道：「好！若你能在城上支撐到二個千人隊攻上城頭，這連雲城便是你力亞的了！」力亞應聲飛奔而去。
很快便見力亞帶著一隊人馬衝到城下，至雲梯向上爬去。那力亞勇猛無比，當者披靡，殺上城頭，他所上垛口，正是方少游所在之地。此時方少游周圍已堆滿了納汗人的屍體，力亞在城頭殺了幾名守城兵丁，見隨他衝上城頭的士兵已被方少游殺得所剩無幾，知此人是此地攻城的最大阻力，要想更多人衝上城頭，必先殺此人，狂吼一聲，舉劍便往方少游衝去。
這時見此人背對著他，正是絕佳時機，他劍過頭頂，全力劈下。哪知此人便猶如身後生眼一般，他劍未劈下，便回手一劍，往他頸脖揮來，雖似隨意，卻奇快無比，自己劍不及劈下，便得被此人劃破喉嚨，大驚失色，忙使力向後閃去，堪堪躲過劍鋒。
轉眼一看，見城垛其他之處，都是屍首，只在一垛根零星散落著幾具屍體。垛根處靠著一人，一手握劍，一手捂著腰間箭創喘息著，一雙大眼緊緊跟著那身著奇裝異服之人，眼中滿是關切之意。而那使闊劍之人，四處遊走，劍過人亡，卻不肯離得稍遠，顯是護著這垛下坐著之人。
當下也不多想，奔過去，想先殺這坐著之人再說。奔得幾步，已近此人，那人回眼望他，眼裡平靜如水，毫無懼意，他揮劍便欲砍下，忽覺頸中一涼，自己飛了起來，天地倒轉，殺喊聲一下子遠去，旋轉中，見一無頭人立在垛邊，頸中鮮血如噴泉般狂射出來，栽倒在地，很快城牆越來越高，遮住了一切，便再也什麼都看不見了。
烏罕在城下細細看著一切，見力亞城頭斃命，殺他之人身著紅色怪服，手中闊劍隨意而出，飄忽來去，竟無一人能合他一劍，劍過之處，便有一納汗士兵陣亡。回身來看，便見美狄王馬修斯，呆立鞍頭，神情悲凄，似猶不信所見一切，便道：「戰場殘酷，王爺還請節哀！」揚鞭一指方少游，道：「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