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城破
李祈聞言，沒有答他，卻回身來看身後跟著的四名兵丁。其中一名兵丁甚是乖巧，說道：「府內還有兩個側門。」方少游急道：「快說，哪邊最近！」那兵丁道：「左邊的……」話未說完，便見傳聞中的大英雄一個箭步已往左邊小道竄去，腳下奔得是虎虎生風。
在小道間七轉八轉，一道小門出現在眼前，方少游大喜，低呼一聲，竄到門前，側耳聽了一下，門外似沒什麼動靜，忙七手八腳把門開了，大踏步急竄了出去。
剛竄出門口，迎面就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方少游驚得心臟都似要衝口而出，定神一看，更是大驚失色！心裡叫一聲「苦也！」，一顆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再沒個定處，只想大哭出來。
就見門外近百人擠做一處，在側門口圍成一個半圓，兵刃向外，緊張的瞪視著對面。另一邊都是身著黑衣的納汗兵士，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是數百人還是數千人。對峙中間空出一個約六米左右的空地，空地上血跡斑斑，刀劍各種兵器扔了一地，七倒八歪的躺著許多屍首，還有一些尚未斷氣，蠕動著發生聲聲呻吟。
此時，身後眾人也都奔出門來。見此情形，怔立當場，不知如何。
方少游只覺得嘴裡全是苦水，一雙腿都似要軟了。有心回身往來處逃，竟是邁不開步來。正自不知怎處時，忽聽身後一人帶著哭音叫道：「爹爹！」從身邊掠過，正是吳倩兒。那婦人也驚叫一聲：「相公！」撲了過去。
就見吳倩兒分開人群，衝到半靠在牆根的人面前，方少游定睛一看，正是吳齊雲。只見他渾身浴血，手中緊握著那把大劍，肩頭腹上鮮血不住湧出，雙目緊閉，沒有聲息，不知是死是活。
方少游忙也跟了過去。吳倩兒抱著父親已是痛苦失聲。吳齊雲似是聽到吳倩兒哭聲一般，身子動了動，微微睜開眼來，艱難的道：「倩兒，夫人！」嘴角動了動，忽長長吐出一口氣，就此逝去。
吳倩兒坐在一邊，抱著父親身子，嘶聲叫道：「爹爹！爹爹！」哭得嗓子也嘶啞了！
方少游看著吳齊雲不閉的雙目，心中惻然。小妖精在一邊，也是淚留不止。
方少游抹抹眼角的淚花，心想：「對我不錯的城主死了！那個爛將軍在哪？」四下張望，便見半圓頂端立著一人，從背影看似是那害他如此地步的惡將軍，當下往那人走去。
到得那人身邊，果是韓剛。韓剛見他神色一黯，似是沒想到他會在此出現，沉聲道：「方兄弟！」便不再說話。方少游斜眼看他一眼，低聲道：「吳城主去了！」韓剛虎軀微微一顫，眼角浮起淚花，聲音略顯顫抖道：「是么！」便不再出聲。
便在這時，納汗人忽向兩邊一分，讓出一條道，走出一隊人來。
當先一人披盔帶甲，精細的甲片在夜色下閃出點點華光，甚是華貴。頭戴一頂不知是何獸皮製的裘帽，耳邊拖出兩條淺白裘尾。身後跟著一幫人，服飾考究，一望便知非一般人。此人走至陣前，朗聲道：「烏罕早聞韓將軍威名，今日一見，當真不負虛名啊！呵呵！」
韓剛手中劍一立，道：「你便是烏罕？」那人點頭道：「正是本王！」韓剛雙目圓瞪，浴血身軀一挺，瞬時迫出凜凜氣勢，道：「哼！弄奸使詐的賊子！今日我是敗軍之將，要殺要剮儘管放馬過來！好讓韓某手中鐵劍再痛飲賊血！哈哈哈」怒目一睜，喝道：「哪個敢來？」說罷，踏前一步。
納汗眾兵將懾於他氣勢，「刷」的一聲，包圍圈不禁向後退了一小步。烏罕坦然不動，轉頭看了看身後的兵士，眼露不滿之色，呵呵笑道：「好！好！韓將軍好英雄氣慨！本王就喜愛你這般的大將氣勢，只可惜……！」說罷，做出一番痛心狀，隨即又道：「本王知道韓將軍心意，所以也不想多說，如今連雲城已在本王手中，韓將軍就忍心看著眾兵士一起陪著你嗎？」說來說去，還是流露出收降之意。
韓剛回身看了看身周兵士，見眾人臉上都是堅毅之色，心下大慰，朗聲笑道：「烏罕！你也太小瞧我帝國的將士了！」忽大聲叫道：「將士們，今天我們被叛徒所賣身陷重圍！如今是我們以身殉國之時了，納汗賊子便站在我們對面，我們該如何？」連雲城眾兵士齊聲叫道：「殺！」雖只百人，但齊聲喝來，也是氣勢迫人。
方少游給這聲喝唬得兩腿一哆嗦，心裡罵道：「這會兒還玩？靠！都是腦袋裡一根弦的榆木！老子就這麼命苦？好容易升天，還以為得道享福了，誰知在這鬼地方從就沒緩口氣過，好象所的事都跟老子的第二生命過不去！我再靠！」忽聽韓剛低聲道：「方兄弟，等會兒混戰之時，你趁亂衝出去，連雲城雖失，但納汗人還沒那麼快完全掌控，倩兒以後就託付給方兄弟了！」方少游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儘力吧！」
烏罕聽得這聲喊，臉色沉了下來，陰著臉道：「本王愛惜韓將軍人才！既然韓將軍執意！本王也就不能再說什麼了！不過本王從來敬重英雄，韓將軍去后，本王當以英雄禮厚葬！」韓剛一指身後諸兵士，說道：「不用！你如何對待他們便如何對待韓某，韓某不會與自己的兄弟分開！」烏罕盯著他半晌，不知思量著什麼。
方少游知混戰便在眼前，這一戰不為勝只為戰士的榮譽！人人都知必死無疑，卻也不會有任一人退逃直至拼盡胸中最後一口氣。身邊所有帝國戰士都是神色肅穆，連許多傷兵也以兵器支撐掙扎站起！氣氛悲壯而凝重，一股感天動地的氣勢在天地間流動。方少游看著這些戰士，胸口不由湧起一絲敬意感動。以往在電影電視里看到類似場面，只覺處處透著人為假意，此時身在其中，方知世間悲壯氣慨為何，頓時也是豪氣滿懷，心道：「這才是真正大好男兒！***不就是一條命么，要死也該是這樣死法！」可隨即又在心中補足：「雖然笨了一點！」一時間覺得韓某人也不是那麼討厭了。小妖精也來到他身邊，緊握手中闊劍，方少游道：「小妖精，怕嗎？」藍兒望著他眼，搖搖頭道：「在主人身邊，藍兒什麼也不怕！」方少游看著她嬌靨，眼前不禁浮起劉芳那秀麗至極致的容顏，心想：「她如果知道我在這裡如此英雄悲壯，不知會不會被我感動，流下幾滴眼淚？」
正自胡思亂想，聽那烏罕似是嘆了口氣，道：「那本王就成全韓將軍！」一揮手，轉身便欲離去。忽耳邊響起一聲清斥：「賊子拿命來！」清光一閃，一道人影直往烏罕射去。同時場中飛入十數道人來。
這下當真如電光火石，納罕軍中頓時一陣亂。烏罕也是嚇得呆愣當場，不能動彈。眼見烏罕就要斃命當場，旁里忽遞出一柄劍來，「叮」一聲響，兩劍相交，發出脆響。那刺客劍一相觸便輕身飛起，在地上一頓，猱身又撲了上去，真擊烏罕胸口，同時身形一幌，不知從身邊何處忽飛出一隻大鳥，生得七彩羽毛，緣如利刃，雙翅展開足有二丈許，尾生七翎，一聲清嘯，直撲烏罕身後。
烏罕身後利光一閃，飛出六道閃光，呈倒三角狀，直奪那刺客身形，竟是后發先至，那人劍未刺及烏罕，便為所傷。同時烏罕身後騰起一黑影，迎向那七彩大鳥，晃起一片光影，斬向大鳥頸脖。
那刺客手中劍形忽地暴漲，如一道有形的光流直奔烏罕。那黑影便似已料得這一招般，身形騰起的瞬間，順手扯起一物已拋至烏罕身前，只聽一聲慘叫，那道光影已將烏罕身前一人透胸穿過，卻是一名納罕兵士。
那刺客在空中一轉，騰起身子，避開那六道閃光。此時空中「叮」一聲脆響，又傳來一聲鳥鳴，七彩大鳥展翅飛起，卻是那黑影手中劍與鳥喙相擊，逼得七彩大鳥其勢已弱，只得飛起。
這幾下只把方少游看得神暈目眩，咂舌不已，心裡只是嚷道：「不是人！不是人！這哪裡是人？」忽然身形一倒，眼前晃起一片劍影，「叮！叮」發出幾聲脆響。定睛一看，就見小妖精已護在他身前，腳跟外落著幾隻長寸許的銀針。原來那刺客避過的六道閃光，便是這幾隻銀針，雖被刺客躲過，卻直奔方少游而來，而方少游早看得傻了，渾然不知，便就是知道，多半也是看著閃光，嚇得動彈不得。小妖精在旁一看不對，一把將他扯開，揮劍將銀針擊落。
此時就見那刺客在空中的身形曼妙的一轉，落在方少游身旁。方少游驚魂初定，轉眼去看，那刺客竟是一女子，眉目如畫，柳眉微噙，秀鼻尖挺，唇艷齒白，身著銀衫銀靴，外罩銀白細甲，兩隻高聳的護胸亮得如鏡子一般。
方少游一時看得呆了，只覺這隻應是天上才有的仙人，心裡估摸：「她是不是來接我上天堂的MM？」那女人似感受到他甚是有些色態的目光，轉頭看了他一眼，但見著他的色樣，直差嘴邊掛起一條細細的涎水，不由細眉微皺，露出些許厭惡之色。
便在這時，天際間忽響起一陰沉之極的話聲，好象十分遙遠，又似便在眼前，飄忽不定：「神殿月華宮柳宮主果然好身手，怎麼？神殿終捺不住插手人界之事了嗎？」
那女子神情肅然，又似不屑道：「那麼魔宮呢？不知是哪位館主到了？是殺館館主大駕么？也不知是你們先插手還是我們呢？」那聲音又響起，道：「沒想到新一任月華宮主嘴皮到挺利，猶勝上任！」
那女子冷哼一聲道：「斬魔綽綽有餘！」此時方少游才發現那陰冷聲音是發至那黑影，只是這人身披黑袍，全身都籠在陰影中，一隻大帽蓋得低低的的，全不見臉龐如何，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陰冷肅殺之氣，話聲冰冷之極，完全沒有一絲人氣，整個人都似溶入這個環境中一般。
「哼！」那黑衣人道：「徒逞口舌！沒想到神殿中人竟也會行刺殺之事，神殿中人一向清高，不屑我聖宮行事，今日一見……嘿嘿嘿，柳宮主的手段如加入聖宮，在下也只有讓賢了！」這幾聲笑說是笑卻不似笑，猶如從喉中硬生生擠出來，又哪有一點笑意！只覺這聲音如刺入骨中，方少游聽的一個機伶，牙都似要磣的全跌落了來。
那女子嬌斥道：「呸！我柳月只望有生之年能殺盡諸般妖魔，斬奸除惡！那便此生無憾！看你藏頭露尾，到是一派妖魔本色！」那人陰森森的卻不答話，柳月似等得不耐，跨前一步，將手中劍一橫，道：「多說無益！你我手底見真章！」
方少游以為那人必會應聲迎戰，誰知他仍是那副死氣白咧的模樣，又看不清他面目，不知在想些什麼，只覺空氣都似乎凝住了一般，那忽近忽遠的聲音又響起：「韓將軍豪氣干雲，英雄氣慨，波利古恩傾慕不已！不知可問你一事么？」竟是不將柳月放在眼裡，涼在一邊。柳月卻也不為所動，仍然氣定神閑，一派高手風範。黑衣人見狀，心中也不禁暗暗點頭：神殿高手，果是不凡！韓剛哈哈笑道：「難得館主開口來問我！韓某能答則答，不能答的一概不知！」
柳月聽了那黑衣人話，心中卻是一震，心道：「果然是殺館館主波利古恩！難怪能抵住我適才一擊，絲毫不讓！」
黑衣人道：「這個問題納利古恩本不該問！如若不是何征將軍棄暗投明，納利古恩也難與韓將軍如此面談！」韓剛冷哼一聲，道：「哼！此等叛徒小人終有人來取他狗命！」黑衣人聽了他話，頓了頓又道：「波利古恩想問的是昨日在東門曾見一人，一身怪服，勇猛無比，不知可在此處？波利古恩很想結識結識，韓將軍是否可引見？」
方少游心中「咯噔」一下，心道：「他問的是我嗎？他問我幹什麼？是不是要報仇，我殺了他們太多人了？」這時烏罕也一邊說道：「本王也很想認識此人，他一人殺我納罕數百將士竟毫髮未傷！但我們納罕最敬重勇士！即便是敵人，也是一樣，好比韓將軍，便是所有納罕人都敬重的勇士！故還請韓將軍能指點！」
方少游在一旁聽得上下忐忑，心裡只道：「口腹蜜劍！口腹蜜劍！他們定是要找我報仇！韓惡人會不會把我交出去？」就覺衣袖被人輕扯，小妖精在身邊輕聲道：「主人，他們是在問你！」方少游正自心內驚怯不定，脫口道：「啊？啊！那人不是我！」小妖精一頭霧水，暗道：「主人為何這樣說？啊，一定是主人不想讓人知道是他做的！哥哥曾說過，真正的大英雄，是不會貪圖名利的！主人這是英雄所為！」心中更添仰慕之情，雙眼藍波流動，儘是愛慕崇敬之意。
韓剛聽到方少游對小妖精所言，尋思他定是有何苦衷目的，不欲為人所知，自己可不能壞他事，便道：「那位高人是不齒爾等行徑，仗義出手，非為韓某！韓某雖有意結交，但那高人事畢便飄然而去，乃是英雄行徑，豈願與我等俗人為伍？韓某於他也是幾近無知，故無法告之！」
那黑衣人沉默半晌，道：「遺憾！如此便請烏罕王為韓將軍送行！」
柳月忽道：「館主且慢，你我尚未一戰！如此便走，可是怕了我手中長劍！」黑衣人道：「柳宮主何須激納利古恩出手！此為戰陣，非你我私下比斗，更何況柳宮主忘了在下身居聖宮何職了嗎？納利古恩豈會在此這般與你比試，待柳宮主能從此脫身，你我終有再遇之時！便是柳宮主不來找，在下自也會來尋宮主！」
柳月聞言心中暗嘆：她知此人身居魔宮轄下六館之殺館館主，轄及手下最擅易容刺殺之能，往往於暗處突發致命一擊，如若一擊不中，便消遁無形，在圖后擊，最是險惡無比，平日便想尋得此人也不可得！今日難得逼得他竟現身，本想激得他於明處動手，一對一接戰，雖未有十全把握，但以已之長攻其之短，可有六成機會趁此除卻此人，卻終不可得。
就見烏罕將手一揮，一隊人退入陣中。納汗人呼喊著撲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