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逃命
韓剛叫道：「兄弟們！讓我們的熱血灑在帝國的土地上吧！殺啊！」手舞利劍當先迎了上去，他身後的眾兵士也呼號著衝上前去，頓時混戰成一團，鮮血四處飛濺，慘叫聲此起彼伏，一刻不得停歇，斷肢頭顱不時在空中飛舞著。韓剛勇武非常，一柄大劍舞動如風，渾身浴血，便如一個血人一般，所到之處，當者披靡，全無一合之將，他沖往哪哪便被他撕開一道口子。
柳月見混戰已起，揚聲叫道：「護住韓將軍！」身形便騰空飛起，在人群中猶如一個舞姿曼妙的舞者，只是伴樂卻是人們臨死的嘶嚎聲。那猶在空中盤旋的七彩大鳥也時不時從空中衝下，每次的展翅騰起，都帶起一陣血雨。
那隨著柳月一同前來的十數人聽到柳月命令，頓時分出四人護在韓剛四周，而其餘人等各自為戰，這些人俱是好手，竟一下子抵住了納汗人的進攻，成膠著之勢，但納汗人如潮水般湧來，如此苦戰下去，再強也有力疲之時。
方少游見到烏罕手一揮便知大事不好，適才胸中激起的悲壯心情頓時丟得蹤影不見，心裡只想：「怎麼辦？怎麼辦？」小妖精也執劍立時護在他身前。
正自心急火燎彷徨無計，忽聽到身後吳倩兒一聲驚呼，回身一看，就見吳倩兒抱著那婦人的身體悲呼不已，那婦人胸口插著一把短匕，已是氣絕身亡。卻是吳夫人見丈夫已去，又不欲拖累女兒，自殺殉夫。
吳倩兒將母親摟在懷裡，嘴裡呼叫聲越來越小，目光漸顯獃滯，她眼見雙親在眼前先後而亡，巨悲之下，精神已是惚恍。李祈等兵士緊緊護在她身前，與納汗人戰在一處。
方少游見她情形不對，剛舉步欲過去，撲面就見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迎頭砍了下來，這一下只嚇得他人也呆了，心裡大叫：「完了！」閉目等死，便在這時，頭頂「叮」得一聲響，隨即是一聲慘叫，竟是有人架住了這一劍。睜開眼一看，就見小妖精正將刺入那人胸中的劍拔出，知道又是小妖精救了自己。此時驚魂甫定，抬眼見到來時的那道小門猶自敞著，裡面竟無人衝出，大喜，大聲叫道：「藍兒，快跟我來！」奔到吳倩兒身旁，一把拉起吳倩兒，道：「李祈，你們也跟我走！」誰知手上一松，卻是吳倩兒掙脫開來，又撲到吳齊雲夫婦身上緊緊抱住。
方少游見狀不由大急，叫道：「李祈，快把你們小姐架起來跟我走！」李祈砍殺一納汗人，回身對著吳倩兒道：「小姐，我們快走！」哪知吳倩兒仿若未聞。方少游心急如焚，嘶聲叫道：「李祈，把她給我架起來！是活人要緊還是死人要緊？」李祈聞言一震，知方少遊說得不錯，心一橫，對旁邊一兵士叫道：「與我一起把小姐架起來，跟方英雄走！」說罷，與那兵士一人一隻膀子扯起吳倩兒跟方少游往那道小門奔去。吳倩兒又哭又叫又掙，嘴裡直喊：「爹爹！娘！」卻又哪裡掙得脫兩名大漢的架執。
方少游前有小妖精開路，後有李祈等兵士護著，不消一會兒便沖入小門內。幾人剛轉入一處假山後，便聽到小門處傳來撕殺聲，卻是納汗人終從府內將這入口堵住。
方少游手捂心口，暗道：「好險！好險！幸好我英明神武，搶先一步！」此時已聽得納汗人有人分散開來進行搜索，又不由心中大急，腦子裡飛轉，忽見假山前有一池小湖，湖中浮著一層似荷非荷的水草，無風起波，心中一動，忙道：「李祈，這湖水是死水還是活水？」李祈聽得一愣，奇道：「什麼死水活水？」方少游急道：「流動的水叫活水，反之叫死水！我是問這池裡的水是不是與外面通的？」李祈面有難色，旁邊一名兵士道：「這水通外面溝渠，溝渠再通城外護城河！」正是那指點小門所在的府內侍衛，方少游一聽大喜，急道：「那護城河的水呢？」那兵士道：「護城河的水是從三元江引來的。」方少游心裡一跳，道：「三元江？你是這裡有個三元江？沒搞錯？」那兵士道：「不會弄錯，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的！」方少游心道：「這裡怎麼也會有個三元江？這兒到底是什麼地方？」
但此時實也顧不得細想這些，說道：「我們從這池裡游出去！」那兵士道：「可這裡通到外面的溝渠有近百丈，先要通到漣湖，再從漣湖通到溝渠！」方少游道：「漣湖？很大么？」那兵士道：「不大，是連雲城最大的一處私宅後花園的內湖，比這裡的稍大些！」方少游道：「那就好！我們就從這裡游出去！」李祈道：「可這麼長的距離我們怎麼游出去？一探頭換氣，納汗人就發現了！」方少游一指假山邊長著的一叢細竹道：「用它們！」
李祈道：「用它們？怎麼用啊？」方少游心道：「笨瓜！」用手在嘴上比了一下。李祈還是沒有反應過來，那兵士甚是機靈，立時明白了過來，喜道：「方英雄厲害，這法可行！」不待方少游再說，舉刀伏身過去砍了一把回來。
方少游拍拍那兵士的肩道：「嗯！小夥子不錯！」心裡也不禁有些自得，頓時覺得自個兒高大起來，適才嚇得腿抖的模樣早丟在腦後。
當下幾人將一根竹劈成細簽，將竹心通透了。正欲下水，方少游回身忽看到吳倩兒乃是一痴獃模樣，暗想：「她這副模樣，又怎能游得出去？」一下又頭大起來。走到吳倩兒身邊道：「那個……吳小姐，我們要從湖裡游出去，你也準備下！」吳倩兒對他話恍若未聞，目光獃滯，秀眸含淚，喃喃的道：「爹爹，我要爹爹！我要娘！」方少游見狀，知她一時半會回不過神來，想一巴掌打醒她，又怕她叫嚷起來，泄了行蹤。一咬牙，對小妖精道：「打暈她！」
小妖精一愣，不知為何，但還是毫不猶豫手一揚，一掌將吳倩兒擊暈過去。李祈低聲叫道：「方兄弟？你……！」方少游忙道：「她這樣我們怎麼出去？」又對小妖精道：「用布把她鼻塞了，把竹子放在她嘴裡，嘴裡空餘的地方也用布條堵住，你帶著她可以嗎？」小妖精此時早已對他言聽計從，仰慕無比，也明白了他的用意，臉露喜色，連忙點了點頭。
當下幾人趁納罕人入房搜尋之機，潛入水中。幸喜此時尚未天亮，四周漆黑無比，納汗人絲毫不覺。
水中甚是混沌不清，但眾人都不敢快行，到也跟得住。由於竹子備得夠長，眾人都不是在游，而是立在水底緩行，也便於竹子探出水面吸氣。方少游在水底一邊努力平衡身體不使自己浮起，一邊緊跟在那兵士身後，生怕跟得丟了。
那兵士方向感甚好，認準了方向前行。也不知行了多久，水底漸清了起來。那兵士回身身方少游打了個手勢，意思上去看看情形。方少游點了點頭，取去口裡竹桿，向上浮去。
一探出水面，發現已在一個較寬闊的湖面中心。說是湖面，其實只是一個較大的池塘。兵士小聲道：「這裡是漣湖的湖面。」將手指向右前方，道：「那邊便是通向城中縱橫的溝渠了！」方少游極目望去，只見地面上人影晃動，叫嚷哭號聲不時響起，低聲道：「我們快走，再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我們得趕在天亮前出城。」
兩人又潛下水去，帶著眾人在水底進了一窄溝，穿過一道柵欄，立時覺得水流又稍急了一些，也更清澈了一些。
方少游心思轉得極快，知此時不能再在中心走，示意眾人貼著溝堤前行。如此又潛行了一陣。方少游浮上水面，只聞溝邊街道上喊殺哭叫聲不絕於耳，心驚肉跳，回身見李祈便在身後，問道：「這……這上面是怎麼回事？這城不是已攻下來了嗎？」李祈嘆道：「唉！這是納汗人在屠城！」方少游心中劇震不已，驚道：「什麼？屠……屠城？」李祈面色沉痛點點頭，再看其他幾個兵士也都是滿臉沉痛，知李祈所說不假，心內又驚又懼。
便在此時頭頂傳來一聲女人慘叫，「撲通」從堤上掉下一人來，眾人都是嚇了一跳，不知為何，定睛瞧去，卻是一具**女屍，在水中沉浮幾下，漸漸沒入溝里，想是被姦汙后殺死，扔入溝中。
方少游強自咽下便欲嘔出的酸水，驚恐莫名。他哪裡見過如此慘絕人寰的景象？在那崖頂城外，所見具是慘烈撕殺后的修羅場，而此時卻又不同，人便不似人，只如家中花園裡的所養的小雞小鴨，殺之隨心，毫無憐憫之心！他定睛看去，只見河面上隱約可見尚還浮著不少屍體，在水面沉浮不定，一時便覺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忽然身後傳來李祈壓低的聲音：「方兄弟，我們現在又該如何？往城門口游么？」方少游抬頭看看天色，嘆道：「只怕我們游不了多遠，天就亮了！那時便想出門也不成了，只能在城中成為待宰的羔羊！唉，其實人死了又能如何，這活著又是為何呢？」李祈聽得又是一愣，不明他所說「羔羊」為何，但方英雄說話一向高深莫測，也有些不為怪了，只道：「那怎麼辦？」方少游道：「我們得上岸！」那甚是機靈的兵士道：「上岸？可現在……」方少游道：「我們只能上岸走，趁現在城中最亂時，混出城去！連雲城初陷，納汗人忙於燒殺搶掠，城門一定守得並不緊。我們上岸后，捉到幾名納汗人，換上他們的服飾，再找幾匹馬……啊就是那個坐騎，可能還趕得及在天亮前出城。」
李祈喜道：「這個辦法好！那我們這就趕快上去。」幾人悄悄上得堤來，便見到處火把攢動，哭號聲斥罵聲慘叫聲不絕於耳。幾人看準空隙衝進一屋內。
剛進屋內，便聽一人喝道：「誰？」方少游舉目一瞧，頓時呆了。李祈等眾兵士更是瞪目欲裂。就見屋內當中躺著二女，都是渾身**，其中一女胸前兩隻血洞，**四肢被齊齊割去，下身毛髮血肉糊做一團，腿間插著根細木，從脖頸間穿出，身下到處都是血跡，早已死去。另一女則雙目緊閉，嘴角淌著白沫，渾身都是污穢，四肢抽搐著，身上伏著一名納汗兵士，不停聳動，也是命在頃刻之間。她邊上還圍著幾人，都裸著下身，一副醜惡模樣。
當中一人站起身來，想來便是那問話之人，一手提著把寬劍，劍上刺著一團血肉，竟是一隻女人的**。
李祈嘶吼一聲：「魔鬼，我殺了你們！」其他幾名兵士也怒吼著提刀上前，那幾名納汗人措不及防，幾下便被砍翻在地。
方少游看著一地的屍體，心中似已麻木，不能思考，喃喃的道：「這是什麼地方？為何會是這樣？」回身對著小妖精道：「為什麼是這樣的？」小妖精一雙湛藍的大眼平靜的看著他，似對這一切都毫不奇怪，只是眼裡閃動著一絲淚花，輕聲道：「主人，每次戰爭都差不多！攻城之後就……！」方少游揮揮手道：「別說了！別說了！」聲音小而無力。
幾人忙將衣服剝了換上，小妖精也替吳倩兒換了。方少游見眾人都準備停當，道這就走吧！」當先往外行去，心中實不願在這屋內再多停留半刻。
李祈等幾名兵士對城內極為熟悉，一眾人在街道小巷裡穿來穿去，見到有騎著馬的納汗人，便瞅冷一把拉下擊暈丟在路旁。此時城裡亂成一團，雖然處處可見納汗人，卻也沒人注意到他們，有些插肩而過，也是互不言語，自顧搶掠。如此一路行來到也順利。很快便到東門百餘米外，此時天已微亮，方少游極目望去，史見城門口果如自己所想，城門大開，弔橋也已放下，只三三兩兩見著幾個納汗人，也是在城邊房內屋裡穿來穿去。便低聲道：「大家準備好，每人一騎，藍兒和我一騎，吳小姐和李祈一騎，這就往外沖，誰也不要多說話！」說罷翻身上馬，小妖精在他身前韁繩一帶，便往城外衝去。
方少游本以為還會廢些周折，沒想一路奔出城去，毫無人來阻攔。出得城來，一行人斜里直奔入樹林中。一入林中，眾人都是暗舒一口氣。不聞有人追來，方少游道：「好了！大家都下馬吧！」說著跳下馬來，一眾人圍在一處。
李祈道：「方兄弟，現在我們該如何？」方少游心道：「嘿！這到奇了！在你們的地頭上，到還來問我該如何！真是一幫子木頭！」便道：「你說呢？」李祈躊躇道：「這個……我想不好，我聽方兄弟的意思！」其他兵士也連聲道：「是！是！我們都聽方英雄的！」李祈等人自城頭那場血戰始，再到現在眾人安然逃出城，見方少游不但勇猛無比還計謀百出，如不是有他，眾人都得將命送在連雲城裡，已是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認定只要是他說的話，要做的事，那必然是沒錯，故此時都是異口同聲。
方少游卻聽得頭大三圈，他自個兒都尚不十分清楚自己前途為何，到了這個莫名的地方后，事件一件接著一件，不得停息，從不能仔細想過自己到底在這裡又該如何。聽到李祈如此說，看了看猶在昏迷的吳倩兒，不知小妖精用了什麼法兒，又是水泡又是馬顛的，到此時竟都還不得醒。
李祈見狀道：「唉！城主夫人一日之內雙雙殉難，小姐以後……」方少游道：「你們小姐還有其他什麼親人沒有？」李祈道：「這個……」方少游見他樣，便知他什麼也不知，一想也是，李祈等都是小兵，又怎能知道這些事，便道：「算了！等你們小姐醒來再問她吧！」頓了頓道：「這裡我們不能久待，把馬都趕走，往林子深處走，翻過一座山，再想往哪裡去吧！」
李祈等應了，在馬上搜索了一番，尋著一些水袋和乾糧，方少游見狀，心中一動，忙道：「等一下，留一匹，殺一匹！其他的都趕走。」李祈奇道：「為何啊？」方少游用嘴一努吳倩兒道：「我們沒事，你們小姐可能用得上，而且這點乾糧也不夠，殺一匹做糧食讓那馬背著。」李祈頓悟，道：「還是方兄弟想得周全！」連忙選了匹膘肥體健的好馬，又選了匹殺了，其餘都趕出林去。
方少游見那些馬往連雲城奔去，心中暗悔：「喲！到把這茬兒給忘了，可別把納汗人引來了！」叫道：「大伙兒這就趕快走吧！」與李祈等將吳倩兒往馬上橫架了，往林子深處鑽去。